这就是他君子约定。

杨茉握紧周成陵手,“我答应你,是不是往后所有事都由我做主?”

周成陵慢慢地点头,“是…只要你答应…”

杨茉站起身,走到门口吩咐魏卯,“让人去将十爷药铺整理出来,我们要将十爷抬去那里治病。”

药铺离保合堂近,无论怎么样都要方便些,保合堂医生和郎中还能来帮忙。

不到一个时辰就都安排停当,白老先生和济子篆也被请到屋子里,期间周成陵又吐了一次,将止血药吐出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很虚弱,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再这样折腾就真没时间了。

杨茉将治疗方法说了,“我想要经过腰椎穿刺降低颅内压,只要病患不再呕吐,就可以将止血药吃进去。”

听起来是很好法子。

济子篆道:“大小姐从前用过这样方法治病?”

杨茉点点头,“疫区用过,但是和十爷病不一样,十爷病重,可能做腰椎穿刺会有危险。”

危险是颅内压突然降低,可能会导致脑疝。

不过周成陵情况。不做话病情会迅速恶化,做了话可能会发生脑疝…脑疝死亡率很高,古代出现脑疝基本上就是无药可治了。

济子篆听得脸色苍白,“要不然想一个稳妥法子?”

杨茉摇摇头,“没有好方法,让我治只能如此。”

白老先生想了想,“不如大小姐问问十爷吧,如果十爷愿意我们就试一试,我让人准备好止血药,只要十爷情况好转就将药送进去。”

杨茉将她方法跟周成陵说了一遍。

周成陵抬起眼睛看她。忽然叫了一声,“杨医生。”

杨医生,这个称呼好像回到了现代,虽然古代也称呼行医人为医生,但是周成陵是第一个这样叫她人。

杨医生,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

杨茉定定地看着周成陵,周成陵笑了笑,撑开眼皮强打精神。

杨茉看着他这样冷汗直流,都为他感觉到难受。

“我知道…你说法子…就是好。”

人生病时候脆弱。不知道周成陵是不是感觉到全身没有力气,看她时候仿佛一眼要分成两眼来望。

半晌他才道:“对不起…如果我不争气…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我不能娶你了。”没有了精神支撑,他笑容反而说不出纯净,就像下过雨后天空。

微蓝。

带着一丝潮湿。

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离愁。生怕只要抓不住,眼前一切就会稍纵即逝。

他倒是知道怎么才能来拉扯她心。

杨茉口气生硬,“我跟你还没结束。”说着话她俯下身来抱他,他身上依旧有松香味道。淡淡很好闻,他心跳还那么有力,一下一下他胸腔里仿佛能震破她耳朵。好像有很强生命力,驳斥她不应该冒险。

杨茉不想因为留恋他就不去下决定,她还是要做治疗,就算是冒着很大危险。

因为不管她还是周成陵,他们都不是软弱人。

杨茉松开周成陵,转头吩咐梅香,“将东西拿来,消毒,准备腰穿。”

萧全扳住周成陵,杨茉伸手找好进针点,然后消毒将细针穿进去,没有什么麻药,但是周成陵一动不动地弓着身子,让她穿刺起来很容易。

脑脊液一滴滴流出来,开始仿佛很清亮,很就隐约夹了血丝,果然有血。

脑脊液里有血却没有让周成陵陷入昏迷,应该是渗血而不是大量出血。

所以有可能就是颅动脉瘤。

脑脊髓液放出一些,杨茉看向萧全,“看看十爷怎么样?”

周成陵身体好像有些发沉,整个人似是动了一下。

萧全低头去看,叫了两声,然后睁大眼睛看杨茉。

萧全话没说出来,杨茉已经有不好了预感,立即抽出针用布巾压迫将周成陵翻过来。

周成陵额头上满是汗,紧紧地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就像一只破旧娃娃,被人胡乱扔一旁。

虽然还依旧有精致五官,上面却笼罩一片灰暗颜色。

就这样,无论她怎么喊,他都不会再动一下。

屋子里一下子如同死寂般安静。

杨茉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低下头去挺周成陵心跳。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所有人都仿佛傻了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杨茉抬起头来看魏卯,却从魏卯眼睛里看到自己如同死灰般脸,她顿时浑身一抖,睁大了眼睛,“魏卯,胸部按压,…”

第二百七十五章 清醒

魏卯这才突然清醒过来。

按压,一次次地按压,没一次用力他都会动一下,但是不是他自己喘气,而是被迫地床铺中沉浮。

屋子里开始有各种声音,到了杨茉耳朵里却如同铁器作响,嗡嗡嗡响个不停,杨茉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一串串地掉周成陵脸上。

她不像是救人,像是豁出性命。

“师父,”萧全害怕地看着杨茉,“师父,师父。”

杨茉几乎听不到萧全声音。

周成陵和她约定过,等到他死时候让他安安静静地去。

但是她做不到。

不到那个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你无法放弃你所爱人,哪怕是一秒钟。

对不起,周成陵,你所托非人。

杨茉推开旁边萧全,握起拳头向周成陵胸口击打过去,一下,两下,交替按压。

魏卯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见过师父会这样,如果是旁人恐怕早已经放弃了。

行医治病,等到病患没有了呼吸和脉搏就已经到了终点。

眼看着保合堂郎中们乱成一团,萧轲准备按照名单杀戮,杀人也是要有计划,不能错杀、乱杀一个,才能得到想要结果。

这天对谁来说都会是惊悚一日。

“死人了,死人了。”大街上忽然有人跑起来,刺耳声音让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那人一身官服却是满脸血污,很少有官员会这样慌张,尤其是从衙门里出来官员,谁见过有人衙门里被杀?

就那样不声不响地死衙门里。

大周朝安稳了几十年,一下子出了这种事谁能不慌张。

整个京城顿时戒备森严。

“户部尚书遇刺了,还好家人反应挡了一刀才没死,户部侍郎厉大人死了衙门里。”常大太太一口气说着外面事。

常老夫人听到厉大人名字。想到乔文景,“是乔老爷同僚?”

常大太太点了点头,“户部郎中也死了两个,就是乔老爷手下办事官员,”说到这里,常大太太抬起头,满眼都是惧怕,声音也颤抖起来,“娘,老爷大牢里不会有事吧?”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大牢里你担什么心,那里满是隶卒难道还能有人去大牢里杀人?”真正要担心是府中人,常老夫人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顿时想起刘老爷,老夫人真正担心是刘老爷。

城门紧闭,京中巡逻兵马比平日里多了两倍,却依然传来有人被杀消息。

上清院皇帝坐不住了,看向殿上冯阁老。

“皇上,”冯阁老低声道,“恐怕是有人要趁机行乱。一定要调动京营将人抓住,也好审出是受谁指使。”

皇帝看向冯阁老,“冯阁老可想到了谁?”

冯阁老颤颤巍巍,想要说话却喉咙生痒。掏出帕子咳嗽一声,“皇上,老臣记得肃宗年间出过这样事,后来是康王率兵将人抓住。是我朝中有鞑靼奸细里应外合,扰我朝廷内乱,以便鞑靼侵犯边境。”

冯阁老将当年案宗递给内侍。内侍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皇帝懒得看这些文字,就皱起眉头挥手,“这次又是鞑靼奸细?”

冯阁老怔愣一下仿佛没想到皇帝要这样问,半晌才尴尬地咳嗽一声,“到底是不是鞑靼奸细谁也不知晓,当年康王也没有查个清楚。”

原来是没查清楚,皇帝歪靠软座上,眼皮沉下来一会儿又睁开,仿佛是想通了什么,“阁老意思是当年康王就故弄玄虚?”

冯阁老听得这话顿时跪下来,“老臣断断没有这样意思,康王爷是我们大周朝第一大功臣,老臣岂能诋毁康王爷。”

皇帝脸上顿时露出阴鸷神情,仿佛很是厌恶这句话,豁然站起身向冯阁老挥袖,“去查,都给朕去查,凡是怀疑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冯阁老立即跪下低头,“老臣遵命。”

皇帝走到内殿,殿里没有一丁点声音,半晌黄公公才让人搀扶着走进来。

“瘸腿老狗。”皇帝将手里茶扔黄公公脚下,黄公公吓得立即跪下来。

“周成陵哪里?”皇帝站起身内殿里行走。

黄公公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道:“药铺里,听说已经不行了,献王太妃已经哭死过去好几次,保合堂郎中都里面救人…”

“为什么?”皇帝思量半晌忽然回头,“为什么?周成陵要死了就有这样事?”说到这里,伸出手来指黄英,“将死人名单再跟我说一遍,都是些什么人?”

黄英脸上浮起一丝不忍,动了动膝盖才低声道:“天家不要气坏了身子,有些事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朕让你悄悄地去查那些人,找出冯国昌贪墨证据,本来已经有了进展,转眼这些人就死了,”皇帝顿了顿,“冯国昌真将朕当做傻子,以为朕依然会什么都听他。”

“朕用他来对付周成陵,现周成陵要死了,他反而成了朕心腹大患,”皇帝说着将桌子上奏折都扔地上,“言官异口同声说是倭寇,所有人都仰仗冯国昌过日子。”

皇帝转脸盯着黄英,“你跟我说,为什么周成陵死了朝廷就变成这般?”

黄英不敢不说话,小声道:“是因为周十爷一直都弹劾冯阁老,就算离京多年,回来之后仍旧揭出朝廷向商人强借之事,随后才有王振廷诬陷案…”

皇帝冷笑道:“周成陵死了之后,冯国昌就无所畏惧,才敢这样胆大妄为,杀掉那些准备向朕招认罪行官员。”

皇帝怒不可遏,一时之间胸口窒闷,“金丹…将朕金丹拿来。”

黄英忙去取金丹,却没想到金丹吃完了,“天家稍等。奴婢这就去丹房去取。”

皇帝立即想起冯国昌买通上清院道士事来,现又是没有及时送来金丹,他倒要去看看这次又搞什么鬼。

皇帝带着黄英一路走进丹房,丹房里异常安静,黄英忙走几步,“奴婢先进去瞧瞧。”

皇帝不以为然,仍旧向前走去,撩开绣着太极图帘子,刚要向内走去,黄英突然睁大了眼睛。“,护驾,护驾。”

黄英刺耳声音顿时传到传满了大殿,如同黑夜里什么动物奇怪嘶吼,让人脊背发凉,皇帝觉得领子里仿佛被灌了冰碴,贴着他皮肉让他骨头发僵,可他是堂堂天子,不能就这样被吓倒。

皇帝挺直了脊背站着。立即有侍卫进来将整个丹房搜了一遍。

“刘忻徒弟死了,屋子里没有旁人。”黄英向皇帝禀告。

刘忻就是那个和冯国昌通信人,如今刘忻不见了,他徒弟却死了丹房。这和户部官员死一样,都是杀人灭口,就怕他顺藤摸瓜抓到冯国昌。

皇帝想到这里大步向丹房走去,他要看个清清楚楚。

“天家别去。小心被血气冲到。”黄英忙一路赶过去。

血,到处都是血,一个人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多血。

皇帝走。一脚踏进血河里,他从来没想过血是滑,就像刚熬好糖浆一样,皇帝只觉得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地上,紧接着尝到了咸腥东西,好像到了嘴里立即结成了块,血块卡他嗓子里让他恶心。

道袍被血浸透了,散开头发上也满是血,到处都是血腥味,皇帝气急败坏地嘶吼,“将上清院翻过来,也要将人找出来。”皇帝说完话低头搜肠刮肚地吐起来。

换好了衣服皇帝如同被关笼子里野兽,嘶吼着只是为了掩盖内心惧怕,“怎么办?谁能抓住那些人,怎么办?谁说个主意?”

满屋宗室如今是皇帝唯一能信任人,可是现这些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

“谁能做这件事?谁能做?”

谁能做?满屋子人都沉默,谁也不敢伸头,仿佛头顶已经有刀等着他们。

“朕问你们话。”

难道大周朝气数真已经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成为社稷股肱之臣。

难道再也没有人能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所有人茫然地抬起头,眼睛里都仿佛浮起一个人影子,皇帝看到了那个人影。

周成陵。

周成陵。

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良辰易得,股肱难求,说就是这个道理。

先皇话又他耳边响起,“用康王后人摄政,你江山可保无虞。”

原来先皇不是讽刺他没有帝王之才。

“周成陵呢?”皇帝忽然大喊。

众人互相看看。

周成陵已经死了,皇帝处处为难周成陵,先是赐婚又是夺爵,现才想起周成陵,是不是太晚了。

那般聪慧人,世上难有英才,康王家后血脉,就要这样等着咽下后一口气。

“周成陵,周成陵,”杨茉低声喊着。

床上人重有了心跳,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用鼻饲管。”杨茉看向梅香。

梅香立即将鼻饲管递过来,杨茉将止血药顺着鼻饲管注射进去。

天黑了,屋子里亮起了灯,杨茉手放周成陵头上抚摸着他眉眼,俯下身来听他心跳声,这样才会让她觉得踏实,她见过很多病患昏迷之后再也醒不过来,或者醒来时候将从前事都忘记了。

她不想等到这样结果,如果她不日不夜地守着,就算他醒来时候忘记了,她也能第一时间混个脸熟,如果他变回那个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咄咄逼人混账样子,她也能想办法让他吃些苦头。

总之她要这样守下去,对周成陵和她来说都是有利选择。

“难受吗?”屋子里没有旁人,杨茉低声问周成陵。

知道他不会回答,但是她会接着说下去。

“我小时候外婆家生病,父亲、母亲没能赶回来看我,我就觉得很委屈,因为身边没有亲人照料,我知道你那时候生病一定也是这样,不但没有人盼着你醒过来,还有人算计着你什么时候会死,人难受时候,心脏就会缩成一小团,因为会觉得冷,可是越缩起来就越冷,越难过。”

“现不一样了,我盼着你醒来,我也不会离开,会这里一直陪着你,所以你必须好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成陵依旧是老样子,像是睡熟了一样,不过好消息是他没有再呕吐,没有将止血药吐出来。

白老先生按时将药送上来,不知道是不是鼻饲管送药急了些,周成陵呛了一口,就这一口将杨茉吓得汗也涌出来。

昏迷病患怕呛到,因为不会咳嗽,可能会堵塞气管无法呼吸,好周成陵脸色只青紫了片刻就恢复正常。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杨茉和白老先生一起商量换药方。

“那要怎么办?”

要用降低颅内压药,一定要用降低颅内压药周成陵才能好起来,降低颅内压常见药就是甘露醇,甘露醇要从海带中提取,虽然只要用到碱剂和酸剂但是做起来并不容易,幸亏之前已经有了提取乙醚经验,也不一定不能试,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时间。

杨茉将朱善和萧轲两个徒弟叫来嘱咐一遍,朱善仔细地听着用笔一张纸上画来画去,杨茉看了一眼并不太清楚朱善记录方法。

杨茉道:“不一定会成功,但是我要你们力去试,也许这味药才能救十爷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