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善不用说自然一切都听杨茉,萧轲两个徒弟是不敢怠慢,三个人立即就去想办法做药。

止血之后,周成陵情况渐渐稳定下来,这人爱干净,肯定不愿意衣服上洒着药汁,杨茉刚要吩咐阿玖给周成陵擦身换衣服。

周成陵眼睛一颤,缓缓地睁开些,却又迅速阖上,然后又睁开,他目光渐渐聚一起,终落她脸上。

这是杨茉寸步不离周成陵床前第三天。

第三天,他睁开了眼睛,她手指微动,紧紧地握住了他手指,给了她灿烂笑容。

第二百七十六章 好转

没有什么比让心脏重跳动会让人感觉好。

因为活着就是人生重要意义。

“周成陵,”杨茉低下头,“我是谁?”

周成陵看着杨茉,将蹙起眉头展开,这样脸上就仿佛露出一丝笑容,“杨茉兰。”

旁边魏卯心脏跟着跳起来,连同耳尖也滚热,努力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起色,十爷至少醒过来了。

如果不是师父,谁会知道要用止血药,不是师父谁又能知道什么腰椎穿刺,没有师父,谁又会急救方法。

十爷好了,十爷醒过来了,能说话还认识师父。

师父努力没有白费。

魏卯刚想要出去传好消息,杨茉转过头来吩咐,“还要继续用止血药,按照排尿量继续补生理盐水,单方里面加清犀牛角、生地黄。”

“晚一些用茯苓、泽泻、石韦利水。”

魏卯仔仔细细地记下来。

周成陵仍旧觉得头昏,眼前一切好像看都不那么清楚,唯有那双清亮眼睛,从前都是旁观杨茉兰行医,这次是眼看着他给自己治病,怪不得病患和家人会一直盯着她,因为她确能给人希望。

让人觉得必须要活下来希望。

“魏卯,”杨茉看过去,“你让梅香悄悄去向献王太妃禀告一声,除此之外十爷事我不想多人知晓。”

现没有任何人打扰她治疗,不知道消息放出去又会如何,她要考虑周全。

杨茉询问地看向周成陵。

周成陵面容舒展,好像一切都听任她安排。

刘砚田进了府邸,家人立即将府门关紧,刘家人四处巡视生怕哪里冒出一个歹人,刘砚田换了衣服书房里坐定,此时此刻他有些心乱。抬起头看向旁边幕僚,“你们说,那些杀人是受谁指使?”

“总不能是周成陵,周成陵已经要死了,哪里能安排这些,应该是冯阁老,杀都是要揭发冯阁老官员,皇上表面上不说,心里一定清楚,”幕僚低声道。“现周成陵要死了,冯阁老又露出了马脚,老爷出头之日到了,”幕僚说着站起身来,“我们这里给老爷道喜了。”

刘砚田皱起眉头,“你们意思是我现该有所动作。”

幕僚笑道:“现是大好时机,只要老爷一句话,让言官递奏折上去,冯阁老必然要倒台。”

不行。这样还不够,刘砚田摇头,他等这一天太久了,他要一击致命不能给冯党喘息机会。所以他要亮出所有底牌。

“周成陵确然要死了?”

幕僚颌首,“确然,御医说没救了,宗室营那边都准备好了棺木。杨氏不眠不休地屋子里救人,用了手段却没有任何转机。”

刘砚田站起身来,“应该再等一等。等到周成陵死了。”想到这里刘砚田就热血沸腾,他等这一天等了太长时间,当年为了牵制冯党,他犹豫要不要让女儿杀了周成陵,周成陵因此得了机会逃出京去,这次他不能再优柔寡断。

刘砚田决定为了自己多年心血今天付诸于行动,让周成陵和冯国昌知道谁是捏着他们喉咙人,谁是聪明人,他翻身日子到了,现是该让他们开始为他惊讶。

刘砚田从书房里出来径直去了小庄子,打开牢门,看到已经腐臭杨秉正。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刘砚田笑着道,“周成陵就要死了,死你女儿手上,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给你女儿撑腰,你女儿这辈子不过是个郎中罢了,你杨家已经没有了将来,除非你现和我一起去面见皇上,将冯国昌事揭出来,还会有一条出路,你们父女两个还能团聚。”

杨秉正听得这些话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长期黑暗里,耳朵却比平常人要灵敏,能听出一个人语气,知道他说话是真是假,如今刘砚田声音上扬说不出得意,好像立即就要成功了一样。

真,周成陵真已经死了?他没能娶茉兰就死了,茉兰现处境可想而知,定然是很艰苦,他应该想方设法从这里出去,杨秉正抬起头,“我答应你,只要让我见到圣上,让我和女儿团聚…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刘砚田点点头,“好,我会去安排,你要好好想想怎么说才好,圣上面前说错了话,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你女儿,你女儿现处境还不如你,人人都说她是个巫医,你知道她都做了什么?给人开膛破肚,用是你杨家医术。”

开膛破肚?杨家医术?杨秉正睁大了眼睛。

刘砚田有些惋惜,“为了给你翻案,杨氏可是用了手段,如今谁来救她?”

杨秉正想要站起身却身上瘫软没有力气,“见了圣上我会说,冯国昌…追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了太傅。”

刘砚田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扳倒冯党有你功劳,将来你们父女团聚是多好事,说不得皇上还会因此器重你。”

杨秉正脑海里浮现起从前杨家老少聚一起模样,他觉得心里有一堵墙豁然坍塌,“我照你说做就是。”

刘砚田转身吩咐下人,“只将脸给他简单清洗,不用换衣物。”这样看起来加能让皇上相信。

刘砚田回到府中,向下人问保合堂那边消息,“周成陵怎么样了?”

“听说醒过来之后又昏了过去,现连杨大小姐都没有了办法。”

刘砚田心里仿佛又多了几分把握,转身去了刘妍宁院子里。

刘妍宁换了衣服迎出来给刘砚田行礼。

刘砚田不声不响地看了一眼屋子里下人,下人忙退了出去。

不知道父亲又什么打算,刘妍宁低声道:“父亲怎么了?可是有了消息?”

刘砚田点点头,“有消息了,周成陵不行了。”

刘妍宁想起嫁给周成陵那天,见到连喜服都没穿周成陵,她就知道周成陵活不长久,幸好做宣王妃是为了父亲大事,她并不乎周成陵什么时候会死,周成陵对她来说早已经死了,可笑是杨氏,将她不要东西拾起来,还以为能从周成陵身上得到些什么,结果还没有进门,周成陵就一命呜呼。

这就是聪明和蠢笨人不同,所以不管杨氏神医名声多响亮,她不过放任李氏去搅合并不杨氏身上费什么心思,因为她从来不将杨氏放眼里。

刘砚田接着道:“冯国昌又露出了马脚,我们等时机到了,只要除掉这两个奸佞,日后大周朝就会一片清明。”他会辅佐皇上治理朝政,看谁还能忤逆他意思,想到这里,兴奋额头上都出了热汗,他不用再这样藏藏躲躲,他要走到所有人面前,他不再是无能太傅,他会让所有人仰望他。

“现重要是冯皇后,皇上住进上清院之前宠爱冯皇后,就算现…皇上对冯皇后也有恩情,宫中我们都布置好了,只等着有人去推一把。”

刘妍宁点点头,她很明白了父亲意思,“女儿和冯皇后素来要好,能冯皇后面前说话,事不宜迟,女儿这就请人递牌子进宫。”

冯皇后很就吩咐内侍将宫牌递给刘家,刘妍宁一早就去了冯皇后寝宫。

冯皇后已经坐床边软榻上等刘妍宁。

“皇后娘娘,”刘妍宁上前行礼,笑着从身后宫人手里接过锦盒,“娘娘让妾身绣东西我应绣好了,用是康王妃家传双面绣,妾身进了康王府就学会了这点手艺,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康王妃家传双面绣,道袍上绣满了《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冯皇后越看越喜欢,“依我看你手艺不比康王妃差。”

冯皇后欢喜地将道袍捧起来,吩咐女官,“去上清院向皇上禀告,就说本宫有圣物敬上,”说着看向刘妍宁,“可怜你了,奉旨嫁给十爷,却受了那么多委屈…听说十爷要与你和离,本宫特意给皇上上了手书,谁知道终还是这样结果。”

刘妍宁装作若无其事,眼睛却红了,她忙低头去遮掩,“劳皇后娘娘惦记…十爷…”说着有些哽咽。

“本宫听说十爷病重眼见人就要没了,”冯皇后说着叹口气,神色有些冷峻,“也是十爷没福气,才与你和离就出了事。”

刘妍宁不知道说什么好,脊背也软下来,好像整个人都矮了几分,看起来说不出可怜,可她开始握紧了帕子苦苦支撑着。

冯皇后不禁看着眼睛发酸,“你今天来了就多坐一会儿,”说着吩咐宫人,“本宫今儿要留刘大小姐用膳。”

宫人下去安排,冯皇后和刘妍宁屋子里说话,用过了膳食,两个人正喝茶,就听外面传来喝声,“你是哪个宫里?为何这里鬼鬼祟祟地张望?”

是黄英声音。

冯皇后放下手里茶碗,皱起眉头,看向宫人,“去看看,是不是谁惊扰了圣驾。”

第二百七十七章 情深清浅

冯皇后让刘妍宁搀扶着出了大殿,就看到有个小太监被人压在地上,黄英正站在前面盘问。

那小太监支支吾吾,“奴婢是…是坤宁宫的。”

坤宁宫就是皇后的寝宫,黄英目光闪烁,“咱家从前怎么没见过你?是从哪个宫里调过来的?”

小太监顿时说不出话来。

冯皇后向皇帝行了礼,低头看跪在地上的内侍,奇怪,这个人脸很生,平日里没见过他伺候,冯皇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转头看坤宁宫的领事太监,领事太监也早就发现端倪,碍着皇上在不敢开口,现在得了皇后娘娘的眼色立即上前辨认。

黄英将小太监仔仔细细打量一番顿时脸色大变,一瘸一拐地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耳语,“皇上,奴婢想将人带下去问清楚。”

皇帝本要兴冲冲地去看圣物听到黄英这样说不由地将目光落在那小太监身上,小太监低着头害怕的瑟瑟发抖。

“娘娘,这不是我们坤宁宫的小太监。”

冯皇后刚要说话,那小太监忽然转过身来惊骇、恳切地看着她,“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我,是小显子,是我啊。”

是我。

那个奴婢敢说这样的话。

皇帝豁然面色阴沉,瞪起眼睛目光竖立,从“小太监”的脖子上看到了上下浮动的喉结,皇帝登时怒发冲冠有一种要将人撕碎的冲动,抬起头来看到皇后仓皇的表情。

“黄英。”皇帝忽然扬声,就像炸开了响雷。

冯皇后轻轻一抖却撞到刘妍宁,刘妍宁一时站立不住“不小心”啊地一声摔在地上。

皇帝顿时侧过头看冯皇后,冯皇后要有多害怕才会将身边的人推倒。

倒在地上的刘妍宁是一脸的茫然和错愕和冯皇后的作为正好成了对比,刘妍宁挣扎着起身,裙摆上露出一只旧了的蝴蝶荷包。

“小太监”看到那只荷包,想到上面的纹理,母亲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大年初一仔仔细细地给他戴上,父母之恩重如山,为了父母能活着,他不得不死。

冯皇后刚要开口。

刘妍宁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冯皇后背后。

冯皇后只觉得那“小太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然后那小太监脸上露出诡异的神情,五官皱在一起。

疼…

这种没有说出来的表情,就是疼。

疼得她毛骨悚然,目光却怎么也挪不开,那“小太监”豁然甩开身边压制他的人站起来,手脚一阵乱舞。

黄英喊一声让侍卫来抓人,侍卫才抽出刀,那“小太监”就倒在地上,尿了一腿裆,然后整个人都不动了。

皇帝瞪大了眼睛,如同老虎皱紧了须子,因为要将血盆大口张开,露出森森的牙齿。

冯皇后觉得皇帝嘴中的热气已经喷到她脖子上,就要咬断她的喉咙。

一切来的那么快,让她没有反应的能力,她只是木立在那里等死,前一刻她手中握着道袍还在想皇上一高兴,今晚会是什么样的柔情蜜意,她要在屁股下垫只枕头这样会更容易受孕,转眼工夫她心中只剩下恐惧。

突然之间天翻地覆,她却还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皇帝看向黄英,“将他裤子给我脱下来。”

刘妍宁听得这话吓了一跳忙起身躲向旁边的屋子,身边的女官都低下头谁也不敢张望。

冯皇后却挪不开眼睛,事关生死她不能不看,她已经控制不住羞耻,她看到“小太监”尿湿的裤子被扒下,露出了男人的那个东西。

假太监,这是个假太监。

冯皇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豁然瘫坐下来,她大周朝堂堂国母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到了男人的那个东西。

先是恐惧、六神无主,然后是凄然。

皇上好狠的心,就这样定了她的罪,不给她半点辩驳的机会,怪不得父亲说,天子寡情,不会顾念半点柔情蜜意,要她早早握住大权。

她却相信夫妻恩情,冯皇后眼泪涌出来,原来没有恩情。

“黄英,”皇帝伸出手,“脱裤子,让皇后看看真太监是什么模样。”

冯皇后惊诧地看向皇帝,皇帝脸上露出噬人的血红,嘶吼着,“脱,全都给我脱。”

刘妍宁脸色煞白地让女官送出宫门。

皇帝让人将皇后关押,问了她进宫来做什么,然后拿走了她亲手绣的道袍,除了她所有的女官、内侍都被抓起来,只因为她和太后娘娘母家的济宁侯夫人一起乘轿进宫,便轻易地洗脱了嫌疑。

济宁侯夫人看向刘妍宁,“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妍宁如同被吓坏了的孩子,只会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很快,很快皇后娘娘和男人私会的事就会传遍京城,冯家完了。

刘妍宁不说话,济宁侯夫人拉起刘妍宁的手,“看这手凉的,早知道我就不该拉着你一起进宫。”

刘妍宁抬起头看向济宁侯夫人,眼泪瞬间落下来,拉着济宁侯夫人的手不松开,济宁侯夫人顿时心生怜惜,“我送你回去。”

必须要太后娘娘母家的人将她送回家,这样外面人就不会说什么,更不会有人想到刘家,这是她早就安排好的事,不差一分一毫。

刘妍宁回到家中喝了杯热茶,换了件家常的小袄坐在软榻上吩咐下人,“就说身子不适谁来也不见。”

刘妍宁刚刚歇了一会儿,就有下人来道:“大小姐,听说献王太妃去了保合堂。”

献王太妃去了保合堂?

“还有谁去?”

“没了,只看到献王府的马车。”

刘妍宁眼前浮起冯皇后错愕的神情,她脸上定是一般模样,“周成陵没死,”她说着看向下人,“去跟父亲说,不能放出杨秉正,周成陵没死。”

为什么小姐会知道周十爷没死,下人来不及思量慌忙应了一声去禀告老爷。

如果周成陵没死,她们刘家扳倒了冯皇后岂不是让周成陵白捡了便宜,如果父亲再积极参奏冯阁老,周成陵就会知晓父亲并不只是愚忠皇上。

刘妍宁顿时觉得她算计错了,算错了一步,她算错了杨氏。

杨氏不但能救活周成陵,还有几分聪明,不能让杨氏嫁给周成陵,她了解周成陵,他这个人骄傲、自负,如果皇上坏了他的姻缘,他就会和皇上抗争到底。

皇上对周成陵的一点点信任也会消失殆尽。

她在宣王府这些年不是白白做一个空壳的王妃,她想方设法知道周成陵的起居习惯,她甚至将府里所有的下人口中的周成陵都听了仔细,旁人看来她是为了向能奉迎夫婿,其实她就是为了将来有对立这一日。

杨氏或许聪明,但是杨氏不一定了解她们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献王太妃看过周成陵才放心地离开,杨茉看向魏卯,“嘱咐一下我们药铺的人,遇到有人打听十爷的病一律都说不知晓,不管是什么人来问都是如此。”

大小姐这次吩咐十分郑重,魏卯道:“之前已经说过…”

“再去说一遍,”杨茉低声道,“太妃来过之后,会有人猜到十爷醒过来了。”如果周成陵不治死了,宗室营就会让人来抬,就算是太妃来看也不会一个人来,定然会有其他宗室妇陪着太妃一起过来,免得太妃会太难过。

魏卯不太明白却还是下去安排。

杨茉看向床上的周成陵。

周成陵微微笑着。

这人从醒来之后就格外爱笑。

杨茉拿起桌子上的茶来喝,稍稍有些凉,她也不太在意,秋桐和梅香都去备药,婆子去端饭,屋子里没有闲下来的人,一杯凉茶下肚,杨茉精神地打了个冷战。

厨娘将饭菜端上来放在矮桌上。

杨茉简单吃了一口就放下碗筷,周成陵那边好像不太满意阿玖喂饭,摇摇手让阿玖退下去,然后看向杨茉,“给我…一双…筷子…”

刚醒过来,手脚都还没有什么感觉,怎么可能用筷子自己吃。

杨茉摇摇头,“你现在用不了筷子。”

周成陵却很固执,杨茉只好递了双筷子过去。

厨娘做的饭菜很简单,对于病患来说清淡最好,不过周成陵好像不对胃口,用颤巍巍的筷子在菜里翻来翻去,奶娃用筷子都比他好看。

好半天他才艰难地用筷子翻到了一块豆腐,“你从前就像这个…”然后筷子上卷了一条烧糊的葱丝,慢条斯理,“不吃饭、睡觉、喝冷茶…将来…你就是这个…”

原来他不是要吃饭而是教训她。

杨茉觉得好笑,“病重的人也不是我,怎么我倒成了这个,你差点病死了怎么不说?”

周成陵冷着脸,“你成了这个,让我死都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