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念抿唇,摇头:“并非。”

桑夜又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将药还给你,如何?”

听桑夜这样说,百里念不由怔了怔:“桑夜姑娘仍然想知道当年得到前朝宝藏的那名大盗是否在楼中?姑娘,我便老实告诉你好了,那名大盗虽进过不归楼,但现在早已经死了……”

桑夜截断百里念的话道:“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问题,我已经查到了,你就是那名大盗,而我想要知道的是——那些宝藏,如今在哪里?”

百里念微微睁大了双眸,死死盯住桑夜的眼睛。桑夜毫不避讳,继续道:“抱歉,我必须知道这件事情,否则我便不能将药还给你。另外,那解药我藏得十分隐秘,你若是想要自己找的话,恐怕找一辈子也找不到。”

听闻桑夜的话,百里念神色骤变,似是不敢相信的道:“桑姑娘,你这是威胁我?”

“不错。”桑夜点头承认,“我想那药对你来说应当十分重要吧,若是不肯答应,我明日便去将药扔了好了。”

百里念凝着一张脸,右手拳握,与桑夜对视半晌,桑夜看似平静,心中却仍有着许多紧张,似这等威胁之事,桑夜从前想也未曾想过,只是到了如今她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能够查出那批宝藏的下落了。

若是无法得到宝藏,她便没有能力报仇,她告诉自己不论如何也要狠下心来,即使百里念会因此对她憎恶起来,她也只能任其如此。

就在桑夜心中突突直跳,以为百里念要暴起发难的时候,对方突然垂下眼来,苦笑一声道:“也罢。”

桑夜道:“你肯说了?”

“说,我说便是。”百里念摇摇头,却突地道:“桑姑娘,这件事□□关重大,我们进屋去说。”他这般说着,也不管桑夜是否答应,便径自走入了柴房之中,桑夜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之后也跟着走了进去,回身将房门带上。

屋中只有桑夜与百里念二人,百里念背着手看着屋中斑驳白墙,良久才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一名盗贼。五年前,众人呈国和尧国交战之处发现了前朝的宝藏,只是那墓中机关重重,所有人都不敢贸然进入。交战这么多年,不论是呈国还是尧国都已经不堪重负,那宝藏对所有人来说都十分重要,但是没有人能够破得了机关,找到宝藏。”

“前来找宝藏的人很多,众人在厮杀了许久,又折损了许多人手之后,终于决定要一起将宝藏挖出来。只是破解宝藏的机关实属不易,众人商讨之下决定找一个精通机关数术的人来替他们破解机关。那个人就是我,当时声名正大的神偷百里念。”

桑夜自小生活在靳城尚书府当中,极少出门,是以对百里念的名字并不熟悉,一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除了她,或许其余人都知晓百里念的身份。

她在心底笑了自己的无知,接着问道:“后来呢?”

“当时与我一同去找宝藏的有呈国的大将李梵、尧国莫期和他们带来的人马,后来我在他们的帮助下破解了宝藏密道的机关,虽然死伤了不少人,但好歹还是进了密室。”

听到莫期这个名字,桑夜心中一紧,却仍平静道:“见到宝藏之后,他们打起来了?”

“对,两方的人都不剩下多少,打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李梵和莫期两个人,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夺到了那些宝藏。”百里念说得简单,桑夜却是不解:“那么多宝藏,你是如何带走的?”

百里念低声道:“这便不能相告了。只是之后天下人便都知道我百里念拿到了宝藏,纷纷要杀我,我不得已之下才躲到了不归楼来,蔺楼主收留了我。之后不断有人来不归楼找我,想要得到宝藏。”他笑了笑,道:“只是不归楼的机关连我都无法看透,又岂是他们能够破解的?他们来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走进楼里来。”

桑夜最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些,她道:“那宝藏,现在还在不归楼里面?”

百里念看着桑夜,终于承认道:“不错,就在不归楼里,只不过我来的第一天就将它们全部交给了蔺楼主,所以如今那些东西究竟藏在何处,桑姑娘你还得去问楼主。”

“蔺烛雪?”桑夜一怔。

“不错。”

再三确定之后,桑夜终于相信了百里念果然将宝藏交给了蔺烛雪,而其中原因百里念却不肯相告。最后他只问道:“现在桑姑娘可以将药给我了吧?”

桑夜犹豫半晌,仍没有将药交出来,只道是怕百里念将自己的目的告诉蔺烛雪,所以在自己拿到宝藏之前,都不肯将药还给他。百里念愤愤看了桑夜一会儿,最终却仍是只得无奈长叹着出了屋子。桑夜第一次使出这般伎俩,一直到百里念出了屋子,她才忍不住软了腿坐倒在床边。幸而百里念并未曾太过难对付,若是唤作卿之那种心机深沉之人,或许她这招根本便无法起作用。

好歹宝藏的最终归处总算是给问了出来,不过更大的问题也随之来了。

百里念说,宝藏在蔺烛雪的手中。

而桑夜在不久之前才刚刚与蔺烛雪大闹了一场。

桑夜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摆,只觉得人生当真无常,当真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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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在房中思索了许久之后,桑夜仍是没能够狠下心来立即去找蔺烛雪示弱,而是先找来了最近一直在不归楼里面跟随百里念做事的卿蓝。如今桑夜已经得罪了百里念,在这楼中能够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卿蓝了。

听到桑夜的问题之后,卿蓝神色古怪的忍不住叫了出来:“你问我蔺大哥每天到底做了些什么?”不过才一会儿时间,卿蓝竟就开始唤蔺烛雪作“大哥”了。

“小声些。”桑夜吐出了一句话,将卿蓝拉着重新坐了下来,补充道:“我不过是好奇而已。”

“你该不会是在想办法捉弄蔺大哥吧?”卿蓝毫不避讳的问了一句,看来之前桑夜扔到蔺烛雪房间里面的“馍”到现在仍让卿蓝记忆犹新。桑夜脸上满满都是无奈,她若是早知今日要从蔺烛雪的手中套出宝藏的所在,当初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这两天我已经想清楚了,你放心,我只是想找蔺烛雪道歉而已。”

“当真?”卿蓝仍有些不信,却松了口气一般道:“你与蔺大哥之间若是能好好相处我就放心了。”

桑夜不明白卿蓝为何这么快就向着蔺烛雪说话了,她还记得当初蔺烛雪死活不肯松口让卿之离开,非要让卿蓝留下来才肯放人的事情。她道:“为何这般关心蔺烛雪?”

“因为蔺大哥是个好人啊。”卿蓝道。

桑夜皱眉:“他这么告诉你的?”

“阿夜,先前你不是问我蔺大哥每天要做些什么吗。”卿蓝解释道,“他每天收拾好之后都会去这楼外面。”卿蓝随手一指,桑夜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楼外面”是哪里。不归楼并非只是这一座阁楼而已,还包括了楼外面的一块地。楼中只是众人居住的地方,而外面还有一道石墙将整个楼包围起来,墙内楼外,设有不归楼的七七四十九道大阵,据说可抵挡千军万马,而那里就是卿蓝口中所说的“楼外面”。

卿蓝道:“楼外的阵法很是精密,要保证阵法完整,楼主每天都会去外面检查,哪里有了问题他就必须立即修补。这些阵法别人也帮不上,必须蔺大哥亲力亲为,他眼睛又看不见,每天都是一处一处用双手摸过去的。”

桑夜听卿蓝的说法,却是沉默了下来。这般说起来,蔺烛雪也并非只是个刻薄只知道在楼中数落旁人的家伙。

犹豫之下,桑夜问道:“他每天都会去?”

“不错,他说那阵法破不得,若是破了或许我们大家都活不成了。”

蔺烛雪的确没有说错,不归楼里面住的都是什么人她十分清楚,哪一个不是被天下人所追杀的人物,若是阵法真的破了,旁人进入不归楼来,谁也逃不了。

见桑夜沉吟下来,卿蓝便笑道:“我也是不久之前随蔺大哥去外面走了一圈才知道,其实蔺大哥替我们费了不少心,若是可以的话,你不妨与蔺大哥好好说说,或许他心肠一软就让你回自己房间去住了。”

对于蔺烛雪替不归楼中的众人操心这件事情,桑夜没有反驳,只是说蔺烛雪会心软,桑夜却有一百个不相信。

第二天一早,桑夜收拾好之后就守在了蔺烛雪的房门之前。

蔺烛雪很晚才开了房门,走出屋子,唤卿蓝的名字。桑夜上前扶了蔺烛雪,出声道:“卿蓝被我叫去做事了,今天我替他照顾你。”

桑夜的声音低沉,蔺烛雪听完,却是停了步。

12、才尽(五) ...

见蔺烛雪没了动作,桑夜亦是停步,问道:“怎么了?”

蔺烛雪扬了扬眉梢,笑道:“没什么,那好,你跟我来。”

桑夜不明白他肚子里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也只得跟上了蔺烛雪。蔺烛雪让桑夜扶他去客栈大门外,桑夜依言而行,两人开门走了出去。今日的天有些阴沉,一直到出了大门,看着楼外面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太阳,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踏出过这个地方了。整整一个月她都呆在楼中,虽每日等着卿之的回信,每日计划着许多事情,但总归这一个月是平静的,比之从前那被莫期追杀的半年不知道要平静了多少。

蔺烛雪对于楼外的一切似乎比楼中要熟悉了很多,他示意桑夜松开自己,这才一步步往前走去。没有摸索,蔺烛雪一路走得十分顺遂,就像是正常人一般,看来他对这里倒是比对楼中还要熟悉许多。桑夜想到自己第一眼见到蔺烛雪的时候,若不是他开口将她叫做了百里念,或许她也无法发觉蔺烛雪的双目有问题。她一路跟在蔺烛雪的身后,却久久未曾开口。

说到底她与蔺烛雪才闹过一次,她想要从他的口中套出宝藏的所在,还是得先同蔺烛雪道歉才行。

而这个道歉,桑夜却无法平白说出口来。

如卿蓝所说,蔺烛雪每日都会来这楼外查看阵法是否有所残缺,而桑夜默然跟在蔺烛雪的身后,看他四处摸索,却是浑然看不懂,只得小心走在他后面,尽量不碰到任何东西。蔺烛雪在前面走了一会儿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对桑夜道:“你打算就这样跟着我走一天?”

“我是替卿蓝来帮你的。”桑夜道。

蔺烛雪笑笑:“那你帮我做什么了?”

桑夜垂眸不语。

蔺烛雪便道:“要说什么你便说吧,若是觉得柴房住得不舒服就道个歉,我考虑一下让你回房间去睡,如何?”

桑夜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此一来正好能够借个台阶叫蔺烛雪与自己的关系不再这般生硬,然后再想办法进他房间找关于宝藏的事物。想到这里,桑夜当即便道:“我来找楼主也的确是为了这事,那日……是我鲁莽了,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

哪知蔺烛雪闻言却是皱了眉,有些不悦道:“这么快就道歉了?”

“嗯。”桑夜回应。

蔺烛雪沉吟道:“我还以为桑姑娘你当真无惧。”

桑夜看他神情,竟隐隐透出一种还未尽兴的意思来,她觉得心中不满,好似自己这几天与他的折腾倒是他茶余饭后的乐趣一般。她咬了咬唇,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我也是不久前才从卿蓝那里听说了楼主为不归楼做的事情,说起来若无楼主,我们一干人等还得在外面受人追杀。”

“哈,桑姑娘竟也懂得感激了?”蔺烛雪挑眉。

桑夜死死盯着蔺烛雪漆黑双眸,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不错。”

“知错了?”

“知错了。”

“足足过了两天你才明白过来自己错了,很好,你就在里面再住两天好了。”

桑夜这时候只想用蔺烛雪亲手做的“馍”扔他一头一脸。

整整一天桑夜几乎与蔺烛雪无法沟通,不知道是蔺烛雪在这楼里过得太肆意了还是如何,每次两人只要聊上几句话桑夜就有想要将蔺烛雪的头按着往墙上撞的冲动,次数多了桑夜便干脆不说话了,只听见蔺烛雪一个人在说。不得不承认,从某些方面上来说蔺烛雪很厉害,他能够在三句话之内让人失去与其交谈的欲望。就这一点,桑夜就觉得自己要拿到宝藏几乎可说是遥遥无期。

当天傍晚,桑夜回到柴房里面打算收拾一会儿东西,换件衣裳,却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她放下东西起身开门,却见百里念正端着一些饭菜站在门外。

自昨日里用药要挟了百里念之后,桑夜就再也没有见过百里念,这时候两人面对面站着,桑夜才觉出尴尬来。然而她自是不会示弱,是以只是自百里念的手中接过了饭菜,出声道:“多谢。”

百里念颔首,却没有立即离开,他在门口等了等,一直到桑夜问他还有什么事,他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桑姑娘,人人都有苦衷,我昨日未曾细想,今天却是来问你的,你拿那些宝藏,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桑夜动作一顿,并未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只道:“我说了又如何?”

“或许我可以帮你。”百里念道。

桑夜本在将饭菜全部从盘子里端出来,但听到这句话,她却是松了手,抬眼望百里念看去。百里念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区别,平静如常,桑夜用了很长时间去判断他究竟是引自己说出实话,还是真心想要帮自己。但她还没想出个结果,百里念便又道:“我能够看出桑姑娘你并没有恶意,而且若是我想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楼主的话,我早就去说了。”百里念说完这一句话,忽的自怀中掏出了一个白瓷药瓶来。

桑夜微微睁眸,回身往自己枕下找去,枕下空空如也,果真东西已经被百里念给握在了手中。

百里念无奈笑道:“桑姑娘你将药藏在那个地方,其实也是心软了吧?”他将药重新放回去,接着道:“况且不管怎么说我从前也是个大盗,要从不归楼当中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其实也不算什么难事。现在桑姑娘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桑夜盯着百里念的双眼看,并未见得敌意。而事到如今,自己或许也是不得不说了,说了,或许还能够得到百里念的相助,而不说,自己手里什么筹码也没有。

请百里念进了房间,桑夜房间大门关上,这才坐下将自己与莫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末了才道:“若是没有那笔宝藏,我根本没有与莫期相斗的力量,之前用了些手段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见谅。”

听罢桑夜的话,百里念却是怔了许久,接着他才犹疑道:“所以你是宋晏太子的女儿?”

“是。”

“宋晏太子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桑夜摇头:“我没有打算告诉他。”

不知是否是巧合,两人谈到这里,房门外面竟是幽幽传来了宋晏太子弹琴的声音,琴声如泣如诉,道不尽凄凉,听得人心中也是一颤。桑夜沉淀了心神,低声道:“他生我却未曾养我,与我也并未有父子之情,说了也是无益。”说到底,自己这些灾难,其实也都是宋晏太子所带来的,自小桑夜便听爹娘说起当年的宋晏太子是如何惊才绝艳,文韬武略,却没想到原来这些都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百里念听了桑夜的回应,忍不住又叹了一声。他琢磨了许久应当用什么样的言语说话,等了一会儿才道:“那好,我帮你。”

桑夜先前只当是将藏在心中的话给说出来,却没有料到竟真的能够得到百里念的帮助,她迟疑道:“为何?”

百里念干笑了两声才说:“不瞒你说,我一直有些后悔自己拿了那些钱进不归楼里面来。我与蔺楼主是许多年前的旧识,那时候他还不是不归楼的楼主,那时候的蔺烛雪,活得潇洒肆意,我甚至一度觉得那时候的蔺烛雪过的日子,就是我这辈子最羡慕的日子。他人也聪明,武功也好,相貌也好,嘿,喜欢他的姑娘也多,古道热肠,待人和善,谁不喜欢啊。”

桑夜紧抿双唇盯着自己的双手看,觉得百里念说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才是。她问道:“那时候他的眼睛……是好的?”

百里念点头道:“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也同你说些话好了,我帮你的忙,你帮我,我们也算是帮彼此一把。”他抬起头,视线忽的悠远起来:“现在的蔺烛雪和从前就是两个人,自从他双眼瞎了,进了不归楼当上这个楼主,他就变了许多。”

桑夜这几日算是在蔺烛雪身上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当即问道:“不知他双眼是如何瞎的?”

“要说具体其实我也不知道。”百里念回忆道,“我只知道当初他与他大哥约好五月十一在绛州风烟楼见面,等他回来的时候,双眼就瞎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再后来我们再见面就是在不归楼了。”

百里念说得模糊不清,桑夜也听不明白,只能道:“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拿走宝藏。”百里念立即道,“当初我将宝藏偷到了不归楼,其实也是一时冲动,这么多财宝,我这辈子也花不完,我想来想去便干脆将这些宝藏都给蔺烛雪了。不归楼虽不大,但要保证阵法不破,还得照顾着大家的起居,其实是要花不少银子的。而有这些宝藏,不归楼就能够好好地存在下去,什么都不必担心。”

桑夜听得分明,百里念话中的意思也呼之欲出,只是她却是不能够理解:“你要我拿走宝藏,那么不归楼的阵法和不归楼中的人又该怎么办?”

“离开,我想让他们都离开这里。”百里念笑了笑,额上有一道深刻的笑纹,他与桑夜对视着,沉声道:“天下之大,谁说走出不归楼,就无法活下去了?”

桑夜本以为自己找莫期报仇是一件听来有些荒唐的事情,但现在听到百里念的说法,她才发觉百里念其实也是个荒唐的人。

13、才尽(六) ...

“没了那些宝藏,不归楼便无法存在下去了?”桑夜算是明白了百里念话中的意思。

百里念纠正道:“不归楼仍旧是不归楼,只不过众人没办法再待了而已。”他淡淡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十分不经意的小事,“我在这里看了五年了,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什么意思?”桑夜仍不敢断然下结论,即使百里念口口声声说是要帮助自己。

百里念神情认真:“蔺烛雪其实并不是不归楼的楼主。”

这个说法,桑夜是头一次听说。

“真正的楼主是后院里面那位老夫人。”百里念勾着唇角笑叹了一声,“你大概还没有见过她,她这人不喜欢热闹,所以也很少出门。”

桑夜迟疑不定,没有弄清楚百里念说这些话的意思:“那么蔺烛雪算是什么?”

“是楼中的客人。”百里念道,“蔺烛雪和你我一样,也是为避世才到这楼中来的罢了,只是他自来这楼中以后就变了许多。”

见桑夜仍是未曾开口,百里念笑了笑又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我只是憋得久了,想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而已。我想帮你,是因为想让蔺烛雪离开不归楼,他自老夫人的手里接下了不归楼的担子,只要楼中还有一人,他便不能离开。但只要不归楼不能再待,他便不用再继续守在这里了。”

桑夜不解:“可是不归楼倒了,其他人该如何?”楼中之人皆是身负深仇大恨,哪一个出去不是被四方追杀?不归楼乃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们留下的地方,离开不归楼,他们又能够去哪里?

但百里念却不管这许多,只道:“你一介女流,被大将军莫期追杀半年,不也是活下来了?”

虽是如此说,但却是不同。

那半年的日子,桑夜这一生都不愿去回忆,若当真要回忆,大概只能是很久以后在莫期的面前,她将这些苦楚一件一件对莫期说出来,然后让他也尝一尝自己所受的折磨。

百里念见桑夜神色,半晌道:“我言尽于此,不知桑姑娘是否还想要这一笔宝藏?”

他算是将这个难题都抛给了桑夜。桑夜心中明了,若想要宝藏,便是答应替百里念毁了不归楼,而若是不答应,她的目的或许便永远也无法打到了。那是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计划的复仇,或许也是活下去唯一想要做到的事情,所以这个难题,于她来说也是只有一个答案的。

“我想要宝藏。”桑夜道。

百里念眸子清亮,他点头道:“好,我替你找楼主探听那笔宝藏的所在,桑夜姑娘你等我消息。”

桑夜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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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之后又过了一连两天,百里念都没有再来找过桑夜。第三天夜里,桑夜仍旧睡在柴房当中,但那许久未曾出现过的老鼠又自墙角的木柴堆里面钻了出来 ,桑夜无可奈何却又不敢发声,只得抱着被褥从柴房走了出来,干脆便在大堂中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天气并不算好,桑夜记得自己初进不归楼的时候外面的临城还飘着雪,如今不过才过去一个月,自是暖和不到哪里去。桑夜坐在堂中难以入睡,便索性走到了后院,仰头看了看夜空。

或许天气当真不怎么好,桑夜这一看,却是一颗星也未见到,只半轮月亮高悬于顶。

便是这时候,桑夜听旁边传来推门之声,她应声看去,只见月色之下院中最里面那间屋子的房门被人推了开来,蔺烛雪披着一件雪白的袍子,从屋子里面慢吞吞走了出来。

“蔺烛雪?”桑夜没料到他大半夜的为何会走出屋子。“有事?”

蔺烛雪听出了桑夜的声音,低笑道:“我看不到,听觉自然比旁人要好上许多。老远便听到有人在外面走动,没想到会是你。”听到蔺烛雪这话,桑夜才记起来自己初到楼中的那日,他也是这般守在院中,她只当蔺烛雪是闲来无事才恰巧在那里等着,却没想到他是因为被人吵醒才出来的。

想了片刻,桑夜道:“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扰到你了,抱歉。”

蔺烛雪“哈”的笑了一声:“你这几日对我道歉的次数倒是比从前加起来都多,难道是有事相求于我?”

“并非如此。”桑夜自不会说出自己目的,便随口搪塞道:“一时有感罢了。”

蔺烛雪没打算接着追究下去,他说话喜欢说到一半便转开话题,这一点桑夜倒是十分喜欢。他很快道:“那你说说,你今夜为何无端到后院来散心,难道是赏月不成?”

桑夜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弯月,又将视线落到了月下眼前那十丈的红色高墙之上,她心中一动道:“我在看不归楼的墙究竟有多高,何以阻挡外人进入,又何以困住楼内的人。”

“我说有十丈,你相信么?”蔺烛雪道。

红尘十丈,这就是墙内墙外的距离。

桑夜并未收回视线,她看了片刻才道:“那墙,有人上去过吗?”

“有,天下间武功最高的人可以上去。”蔺烛雪答道。

“武功最高的人?”桑夜一怔,她生于世家,自小便习的是诗书礼教,虽听过江湖,却从未见过江湖。什么样的人,能够称为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人?

桑夜心中的疑问并未存在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