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没再开口,随便瞥了周围几人一眼便走出了房间。

桑夜一直等着,等到最后也没有见宋晏对自己多看上一眼。一直到看到宋晏走出房间,她才垂下双眸,轻咬住下唇。然而便在此时,原本已经走到了大门处的宋晏却忽的又转回了身来,朝着桑夜看来:“从前没有见过你。”

桑夜微退半步,迎上宋晏的目光:“我刚来这里不久,宋晏公子很少出门,自是未曾见过我。”

“哦。”宋晏点了头,双眼却是微微眯起,继而道:“你长得有些像我一个故人。”

桑夜没有说话,宋晏兀自笑了一声便离开了。

卿蓝睁大双眸看着桑夜,见桑夜神色如常,才算是放心了些:“阿夜,你当真不愿……”

“别说了。”桑夜一言打断他的话,她和宋晏之间的关系,这个楼里只有卿蓝和百里念知道,而百里念定然是不会说的,这里守不住秘密的也就只有卿蓝一个人。她以眼神又告诫了卿蓝一阵,接着也朝叶荇说了两句,离开了房间。既然叶芜的伤势不重,那么便由叶荇一人照顾便够了,她也没必要去打扰他们兄妹二人的相处。

当天便安安静静的过去了,叶荇守在自己的房间当中,每天都传出打铁声的房间破天荒的安静了下来,想来是怕将叶芜给吵醒了。而桑夜也知晓,叶芜总不能一直呆在不归楼当中的,或许等到叶芜伤势好了她就得被赶走了。

这正是一个好时机,如今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重伤被救进楼里的叶芜身上,桑夜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查探宝藏的下落。百里念被蔺烛雪只开,桑夜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了。既然蔺烛雪的房间查不到,那索性便先自那处祠堂查起。桑夜这般决定了下来,等到入夜便果然出了屋子。她先看了后院,确定蔺烛雪仍旧在自己的房间当中,而卿蓝也没有出来乱逛,她这才往一楼那间贴了一张黄符的房间而去。

祠堂不管白天黑夜都是点着烛火的,这还是前些日子桑夜自卿蓝的口中问出来的,而那祠堂几乎很少有人去过,卿蓝在这里打扫了那么多次房间,也只见蔺烛雪进去过两三次。所以在祠堂撞见旁人的机会应该是不大的,桑夜放心的推开那房间的大门,进入之后立即便将其又重新合上。

房间中灯火通明,摇曳的烛火映得满室皆是迷离光影,桑夜看着墙上晃动的影子,忍不住再一次将视线落到了之前自己所看到的那幅蔺烛雪的画像上。

一幅画中的蔺烛雪敛眉肃穆,而另一幅则是笑意盎然。

一幅画右下角落的名的确就是蔺烛雪,而另一幅……

桑夜朝那处望去,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一个声音自后方传来:“我还以为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这里。”

桑夜回头看去,身后却并没有人,那声音却又道:“上面。”

微微抬头,这房间正前方的房梁之上竟是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袭宽大黑衣,长发微乱披在身后,看来微显狼狈,但神色却是自若,那样貌——正是蔺烛雪。

“蔺公子?”桑夜一怔。

房梁上坐着的人说是蔺烛雪,却又与从前有了些许不同,桑夜无法说清楚,只觉得这人脸上的笑容与那墙上挂着的画中一样,但却不该是蔺烛雪所会有的神情。

那人轻轻一笑,干脆自房梁上落了下来,稳稳站在桑夜的面前,他好笑的挑眉道:“这么晚了,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桑夜垂眼道:“闲来无事,不过四处走走。”

“你该知道这个地方平日是不让人进来的,没看到门口的黄符么?”那人一步步逼问。

桑夜答:“虽是如此,难免好奇。”

“当真只是好奇?”那人笑了两声,将目光转向墙上的画,径自道:“我看你盯着我的画像看了许久,你当真不是喜欢上了我,所以来这里看我的画像一解相思之苦?”

“蔺公子你……”桑夜皱眉,不适应蔺烛雪这般说话的语气,但转念之间她却又愣住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人道:“你的眼睛能看见?”

那人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才故作懊恼道:“我倒是忘了这个了。”

桑夜退了半步,算是明白了过来:“你不是蔺烛雪。”

那人无辜的笑笑,摊手道:“我若不是蔺烛雪,又会是谁呢?”

21、才尽(十四)

桑夜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却是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只道:“不管你是谁,总归不会是蔺烛雪。”

说完这句话,桑夜朝那墙上看去,只见那另一幅的画像右下角落着的名字果真不是蔺烛雪,而是另一个名字。

桑夜当即脱口问面前的人道:“你是蔺迟月?”

“你是从蔺烛雪那里听说过我的名字,还是刚刚在画像下面看到的?”蔺迟月轻笑一声,瞥了一眼桑夜身旁不远处的画像。桑夜毫不隐瞒,那与蔺烛雪一样相貌的蔺迟月便笑道:“看起来蔺烛雪果真从未向你提起过我。”

的确是从未提过,只是看两人的相貌桑夜也大致能够猜测得出这人的身份:“你是蔺烛雪的孪生兄弟?”

蔺迟月懒懒应了一声,眯眼道:“也是他的敌人。”

“那你这次进楼,是为了什么?”桑夜接着问道。

蔺迟月笑笑,却没有急着回答,只对桑夜眨了眨眼睛,指了自己的肚子道:“我有伤在身,还有点饿了,想让我回答你的问题,不如先给我弄些吃的东西来?”

桑夜看着蔺迟月,面无表情,事实上百里念一走,其实他们整个楼的人也一整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了,百里念不在做饭的便是卿蓝,而卿蓝会做的似乎只有馒头……

桑夜摇头退了一步打算出门:“我对你的事情没有兴趣,既然你不肯说,我离开便是。”

蔺迟月“啧啧”两声,扬起袖袍便飞射出一柄短剑阻住了桑夜的去路,他摇头晃脑道:“你对我的事情没兴趣,我对你的事情却极有兴趣,且你若是出去以后就将我的行踪告诉了蔺烛雪,让蔺烛雪那家伙带人来杀我,那我该如何是好?”他苦着脸,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你不知道,蔺烛雪那家伙讨厌我入骨,如果让他找到了我,他肯定恨不能剥了我的皮将我的尸体挂在楼里面风干。”

初次听见这般残忍的说法,桑夜不由皱了皱眉,却没说话,蔺迟月接着道:“我们刚一见面你就问了我一堆问题,我不肯答你便不听了,还急着要离开。如此说来,其实你并不是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而是想用这些问题转移我的视线可是?”蔺迟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颇有兴味的看着桑夜,问道:“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来这个房间?为了看我的画像?为了蔺烛雪?还是……宝藏?”

听到“宝藏”二字,桑夜颇为惊异,但却未曾显露出来,只沉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每一个被料中心事的人都喜欢说这句话,姑娘,装傻没用。”蔺迟月并非蔺烛雪,蔺烛雪喜欢将话点到为止便开始说其他的事情,而蔺迟月却颇有要追问到底的意思。见桑夜不肯答话,蔺迟月便接着又道:“姑娘你与楼中的其他人不同,真正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念想的人应该像叶荇一样,每天只专注于做自己的事情,旁人发生的什么事情都一概不管不顾。但你眼神清明,好管闲事,还四处乱跑,看起来不像是来这里安生的过完下半辈子的,倒像是来这里另有目的。”

蔺迟月轻笑一声,接着推断道:“我来过不归楼几次,这楼里的东西,说贵重的也不少,而最有利用价值的无非是——蔺烛雪,叶荇的剑,还有百里念的宝藏。”

“蔺烛雪?”桑夜不解,为何蔺烛雪也能够被排在这最有价值的三样当中。

蔺迟月笑得更欢:“姑娘你说说你究竟是看上了哪一样?你不会武功,自然不是来寻剑的,而其他两样……难道你是喜欢上了蔺烛雪,所以才特地进楼里来接近他?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可得好好地与你说说,我二哥这个人啊他还没有喜欢的姑娘,且相貌好武功好脾气好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说话吓唬人,若你真的瞧上他了就快将他给带出不归楼去吧,省得他天天在这里一副哀怨的样子。”

听蔺迟月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桑夜只觉得他说的和自己认识的一定不是同一个人,然而被逼问到这个地步,她也不能如何反驳,否则她为宝藏而来的事情反倒败露了。然而即使是这样,蔺迟月还是很快叹了一声,无奈道:“连脸都不红一下,看来你真的不是为了蔺烛雪来的了,我早说他现在那样子的确是不大讨人喜欢。如此说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宝藏了?”

桑夜迟疑着皱眉。蔺迟月的确不是好对付的家伙,刚才他不过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便能够将事情给理出个大概来,且与真相相去不远,他的实力可见一斑。

只是不知这个自称是蔺烛雪敌人的人,究竟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见桑夜神色凝重,蔺迟月连忙摆手笑道:“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我就算知道了你的目的,也不会将这个事情告诉蔺烛雪的,相反,我还想帮你。”

又一个自称要相助于桑夜的人。桑夜却没有立即放下心来来,只轻声问道:“为何?”

“因为我这次进楼的目的是杀蔺烛雪啊,我只要蔺烛雪的命,不要宝藏,等蔺烛雪死了,宝藏就都是你的了,你看如何?”蔺迟月的说法,叫桑夜不禁一怔。

见桑夜神色微变,蔺迟月接着道:“只可惜我好不容易进了楼来,但却是有伤在身,蔺烛雪虽然眼睛瞎了,但是身手还在,如果我就这样去跟他打定然是凶多吉少,所以我得先在这里养伤,而我想……要杀蔺烛雪,或许我还需要姑娘你帮忙。”

桑夜算是彻底明白了蔺迟月的意思:“你要我助你疗伤,等你伤好之后将蔺烛雪……”

“姑娘果真聪明,等我伤好之后你替我将蔺烛雪引来这里,我自有办法不惊动其余人将他给杀了。”蔺迟月双手比划着,看起来胸有成竹,他偏过头对已经没了言语的桑夜轻轻笑道:“姑娘,你看如何?我知道宝藏的所在,到时候等我杀了蔺烛雪,宝藏便全部给你,我还会派几个人护送姑娘你出去,替你张罗一些事情,你想拿那些宝藏来做什么我都不会管。”

说得轻巧,但是事情越是顺遂,桑夜便越是不敢轻易相信。她皱眉看着蔺迟月,认真问道:“你就这样相信我不会将你的这番话告诉蔺烛雪?”

“相信,姑娘来这楼里的时间也不长,跟蔺烛雪也没什么感情。”蔺迟月嗤笑一声,转而道:“能够与蔺烛雪有感情的人怕是也不多,既然不相熟,想来你也不会为了他的一条性命放过这么绝佳的机会吧?你可要想好,只要助我杀了人,宝藏便归你了,我风花阁蔺迟月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

风花阁桑夜是听说过的,那是全天下最大的酒楼,所有大城镇当中都设有分号,而那酒楼的主子神通广大,几乎只要是拜托他做的事情,没有不能做到的,号称一言九鼎。

“你就是风花阁的主人?”桑夜不敢相信的问道。

“正是。”蔺迟月含笑点头,自腰间摸出了一块白玉令牌来。

风花令天下仅有一块,尚书府曾经托风花阁的主人办过事,那时候桑夜便跟在桑尚书的身后看过一次这令牌,她记得清清楚楚的确就是面前的这一块。如此说来,桑夜便没有再怀疑的必要了,只是蔺迟月的提议——

“如何?桑夜姑娘答不答应?若是答应了便可拿到宝藏离开,而若是不答应,姑娘怕是只能死在这里了。”蔺迟月轻叹一声,挑眉道:“其实我要自己一个人杀蔺烛雪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多花上几天时间罢了。”

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桑夜也十分清楚,自己如今其实已是毫无选择。

“我答应你。”桑夜道。

蔺迟月很是满意的点了头:“桑姑娘,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不敢贸然对蔺烛雪动手,那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他,而是因为与他直接动手,换来的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但若是我想杀你,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不管你躲在哪里。”他的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若是桑夜想要将他的行踪告诉蔺烛雪,让蔺烛雪护她平安,他一定会出手杀了她。

桑夜也对自己的处境再清楚不过,她点头道:“我明白了。”

“那好。”蔺迟月几步来到桑夜面前,认真道:“我饿了。”

最后桑夜不得不进了厨房替蔺迟月偷了几个馒头回来,这才终于被放回了自己的房间。而第二天一早卿蓝便发觉厨房里少了两个馒头,只不过他一心以为那是被疯老头邱先生偷来吃了。没有人怀疑桑夜,而除了桑夜和蔺烛雪,没有人知道楼中又多了一个蔺迟月。当天下午,叶荇的房间当中终于传来了一阵争吵之声,桑夜走出自己房间还未曾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叶荇拉着一人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一把将手中的女子扔到了桑夜的怀中。

“桑夜姑娘,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她。”叶荇说完这一句话,没待桑夜有所回应,扭头便走,接着便是重重砸上了自己房间的大门。

桑夜默然看着这一幕,又看着被自己扶着的女子,忍不住觉得头有些大。

蔺迟月的事情还没有理清头绪,没想到立即又被扔来了这样一个麻烦。

22、才尽(十五)

“桑夜姑娘,不知你来楼中多久了?”因为有伤在身,被自家兄长扔到桑夜房间当中的叶芜只能半倚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桑夜说话。桑夜随口答了一声,心思却并不在这之上。叶芜见状,忍不住又问道:“桑夜姑娘有心事?”

桑夜摇头,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自昨日夜里听了蔺迟月的一番话之后,桑夜便一直在想着他所说的那件事情。她明白只要蔺迟月这样说了,那么只要她相助于蔺迟月取了蔺烛雪的性命,她就一定能够得到不归楼当中的宝藏,只是如此一来,她便是害了蔺烛雪。

她想得到宝藏,想找到莫期报仇,但却不想伤无辜的人。此番选择的权利落到了她的身上,报仇的机会近在眼前,她却不知该做何决定了。

桑夜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没有心事,叶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桑夜再开口,便又问道:“桑夜姑娘,你知不知道大哥来了这楼中以后,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呆在房中,每日敲敲打打,或许是在铸剑。”桑夜应道。

叶芜苦笑:“我看到了,大哥的墙上挂满了剑,想来都是这些年铸造的,只是那些剑与他从前在叶家所铸造的相比实在是差距太大,我还以为那并不是大哥所铸。”

桑夜被叶芜的一句话拉回了思绪,她问道:“叶荇公子从前铸造的剑是什么模样?”

叶芜来了兴致,连忙道:“大哥以前铸造的剑都是无价之宝,他只给看得上眼的人铸剑,铸好的剑每一柄都是绝世神兵,削铁如泥,吹毛断发。那时候每天来叶家求剑的人数不胜数,但能够见到大哥的却是只有寥寥数人。我自幼学习铸剑,但铸剑的功力却是连大哥的一成都不到,当初爹也曾经说过,论铸剑之术,大哥乃是我们叶家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听叶芜的说法,桑夜也忍不住动容,叶荇脾气古怪,每天也不肯踏出屋子,桑夜虽知晓他厉害,却不知已经到了这般程度。

叶芜说着说着又开始提起当初在叶家发生的事情:“我记得我小时候大哥本是没那么痴迷于铸剑的,他比我大了整整十岁,铸剑之术高超,叶家上下都喜欢他,我铸剑差,他闲来无事就会来教我,告诉我哪里不对,哪里又该怎么做。我那时候年幼,却总是想着,这辈子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找个像大哥一样的男子嫁了。”

桑夜静静听着,却蓦然想到十年前的自己和莫期,那个时候她虽懵懂不知情爱为何物,却也总是想让莫期陪着自己。或许从十年前开始,她便想要嫁给莫期了,只是一直不敢提及,只在靳城默默等着他归来。

如今,人事都变了。

叶芜还在说着:“可是后来叶家没了,大哥也走了,叶家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时候我才十二岁,我从爹娘的遗体下面爬出来,我没死,叶家上下都中了毒,被大哥给……但我前一天去了外面,没有碰叶家的任何水和食物,所以我什么事都没有。爹娘他们死的时候我就顺势倒了下来,大哥以为他杀光了所有人,一个人跑了出去,但我还活着。”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平静,就像在说一个陌生的故事。

桑夜心中一颤,想着当初自己看到整个尚书府被人满门抄斩的场景,那时候她发誓她此生定要报仇雪恨。她咬唇,轻声问道:“叶荇为何要杀叶家上下?你可想过报仇?”

“报仇做什么,杀了叶家上下的人是我的大哥啊。”叶芜笑笑,继而垂眸低声道:“大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况且当初并非大哥要杀叶家上下,而是叶家上下逼着大哥杀他们。”

“为何?”桑夜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叶芜道:“叶家等了数百年,上下数代人不过想铸成一把天下第一的名剑,而铸造这样的一柄剑需要一块最好的材料,需要一个最出色的铸剑师,还需要叶家人的血。”叶芜似在回忆,神色却凝重了起来,“那时候叶家刚花高价购得一块奇石,用其作材料铸造出来的东西乃是平生罕见,而大哥是叶家最好的铸剑师,他自然被选中要铸这柄名剑。有了前面这两件东西,自然还差这最后一件。”

叶家人的血。

桑夜想不明白其中关系,叶芜却道:“桑夜姑娘,你相不相信剑有灵性?”

桑夜迟疑着没有回答,叶芜便径自道:“看来姑娘并不相信,但叶家却相信,我们叶家数百年来都在铸剑,叶家人的血乃是给名剑开光的最好东西。叶家铸剑密室当中一直放着一本古书,上面记载着腾空名剑的铸造方法,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人血。而叶家世代与剑为伴,养剑最好的血,便是叶家人的血。”

说起来荒谬无比,但叶芜的神色却十分认真。

桑夜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应,好在叶芜很快便又摇头道:“不说这个了,我好不容易来见了大哥,自该好好与他聊聊,看看他这些年过得如何的。”

“他……应是过得不好。”桑夜轻声道。

叶芜一怔,茫然道:“是吗,我以为不归楼乃是人间乐土,进来的人没了外面的烦扰,能够一身轻松。”

桑夜摇头。

谈何容易,若当真能够卸下一身烦扰,又何必入楼?在不归楼中的人,甚至连房门都不肯再踏出一步,又何谈轻松?不过是外人不曾进来,不曾知晓这里的日子罢了。

叶芜迟疑了片刻,两眼中忽的落下清泪来。她一把抓住床边桑夜的手,低声道:“桑夜姑娘,大哥他似乎脾气变了不少,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不要与他计较。”

桑夜看她神色,摇头道:“我与他并未有过什么冲突。”她自一旁拿起一块手帕,示意叶芜擦干净眼泪,这时候房间的大门却又被人给敲响,叶芜神色微变:“大哥来了?”桑夜起身道:“我去开门。”叶芜点了点头,擦干净了眼泪。

房门打开,站在门外的人却并不是叶荇,而是蔺烛雪。蔺烛雪径自走进了屋中来,看起来气色并不如何好,他朝桑夜道:“我听说叶荇将叶芜给扔到你屋里来了?”

“蔺公子。”叶芜一见来着,当即便要起身。蔺烛雪似是知道她的动作,平静道:“你坐着,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

叶芜点了点头,但见桑夜扶着蔺烛雪坐下,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蔺公子的眼睛……”

“看不见而已。”蔺烛雪随口说着,便问道:“叶芜姑娘,我来找你的目的,是想知道那个在楼外伤你的人是谁,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听到蔺烛雪的问题,桑夜与叶芜皆是一怔。

蔺烛雪轻哧一声:“不能说?”

叶芜沉默片刻,摇头道:“并非不能说,只是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份,他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在不归楼外面守了一个多月了,他说我这样是守不到的,而他有办法让我进去。后来他便趁着你们在墙头看向我这边的时候伤我,让我假装倒地昏迷。我本不过是一试,没想到真的让你们将我救回了楼中。”

听叶芜说完,蔺烛雪沉吟道:“就是这些?”

叶芜颔首:“我只知道这些,后来那人去了哪里,我便不清楚了。”

那人究竟去了哪里,蔺烛雪和桑夜心中却是清楚万分。蔺烛雪静默半晌之后问桑夜道:“这两天你可曾在楼中见过有别的行踪诡异之人?”

桑夜闻言默然片刻,念及之前在祠堂当中蔺迟月说的那番话,便道:“没有。”

“当真没有?”蔺烛雪不知为何竟又问了一遍。

桑夜肯定道:“没有。”

“那好。”蔺烛雪再度起身,想要离开房间 ,却又忽的停住了脚步,他回身对叶芜道:“当初叶荇杀了叶家上下,你也不过是险险逃脱,你便不恨他?”

叶芜毫不犹豫道:“不恨。”

蔺烛雪又道:“那么你这一次来不归楼的目的,只是为了看叶荇一眼,与他相认?”

叶芜咬唇,道:“只要让我看到大哥还活着便够了。”蔺烛雪轻笑一声,继而道:“既然如此,等你伤好之后你便离开不归楼吧,你虽是进来了,但终究不是不归楼的人。在养伤的这段时间中,你最好什么也别做,不要随意走动。”

叶芜答应下来:“多谢蔺公子。”

蔺烛雪没再说话,径自出了屋子。

叶芜身上的伤势本就不重,坐了一天之后行动几乎就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想来当时蔺迟月对叶芜动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刺伤皮肉罢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听说百里念离开后楼中就只剩下了馒头和包子可以吃,叶芜当即便自己提出来要给众人做饭了。而做好之后,叶芜还特地又多熬了一碗药粥在炉火上煨着,说是叶荇从前每天都熬夜,到了晚上却总是饿得睡不着起来乱逛,所以特地替叶荇准备了吃的东西,他半夜就不会被饿得睡不着了。

只是当天晚上,叶荇房间的灯很快就熄灭了,桑夜陪叶芜在大堂中坐了许久也没等到叶荇再走出房间来。叶芜只轻笑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大哥的习惯已经改了。

等到叶芜先去了桑夜的房间休息,桑夜才自己一人进了祠堂,又端了些吃喝的给等在祠堂中的蔺迟月。蔺迟月看起来十分精神,一点也没有受伤的样子,等到桑夜问了之后他才道:“这是两个月之前受的伤了,虽行动无碍,但要对上蔺烛雪,还是谨慎为上。”他吃完饭菜让桑夜送回厨房,却在桑夜要离开之际又叫住她道:“对了,我这伤差不多也要好了,想来最多还需三日,我们便能够动手对付蔺烛雪了。”他特地说了“我们”二字。

桑夜听在耳中,只轻轻点了头收拾东西往门外而去。

23、才尽(十六)

“桑夜姑娘,你刚才去哪里了?”因为蔺烛雪并没有给叶芜安排别的房间,而百里念也不在,所以最后叶芜只能住在桑夜的房间当中,两人同挤一张床睡觉,见桑夜自外面回来,叶芜难免有些好奇。

桑夜只说自己去拿了些东西,并未过多去解释。叶芜听罢也是笑笑,看出了桑夜的隐瞒,自然也不会再去追问。只是看着桑夜收拾东西打算睡下,叶芜又突然出声问道:“桑夜姑娘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桑夜一怔,顿住了动作,过一会儿才道:“今后再说,或许不会吧。”她轻笑一声,道:“毕竟谁也不知道不归楼是不是会一直存在下去。”

叶芜双眸直直盯着桑夜的眼睛:“桑夜姑娘,等我伤好了我就得离开这里了,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大哥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桑夜问道。

叶芜轻叹道:“大哥乃是天纵奇才,他总有一日会将那把名剑铸出来的,那时候还请姑娘替我劝他……离开这里,可好?”

桑夜看着叶芜,叶芜眸中尽数是不舍与无奈,她等待良久,终于低声道:“好,只要我能够劝得动他。”

叶芜目中露出一丝喜色,连忙道:“多谢姑娘。”

“不必谢我。”桑夜坐了下来,却并未将心中所想告诉叶芜。若叶荇有一丝要离开的想法,那么当初他就不会进不归楼来,她虽答应了要劝说叶荇,但多半也是不会有用的。

当天夜里,桑夜久久无法入睡,她想着的自然是之前蔺迟月所说的那番话,如今只剩下三天的时间给她去犹豫,究竟要作何决定,全在她一念之间。

叶芜很是勤劳,比之百里不遑多让,第二天一早她便起身做好了饭菜给每个人送去,而桑夜和卿蓝便跟着她将饭菜送到了每个人的屋子里。叶芜的手艺很好,还会做一些糕点,卿蓝见状便拉着她学了一手,说是今后叶芜出了楼他也好跟着做些糕点给大家吃。于是几乎一整个上午卿蓝和叶芜都在厨房里面折腾着,一直到晌午过后桑夜看到厨房中冒出了阵阵白烟才觉出事情不对,连忙将两个人给叫了出来。

蔺烛雪也闻到了烟味,自后院当中摸了出来沉着脸问道:“你们想防火烧了不归楼?”

桑夜看看卿蓝,卿蓝与叶芜对视一眼,两人一笑之后卿蓝才连忙解释道:“我在跟叶芜姑娘学做糕点,楼主要不要尝一尝?”

“不必,你们将整个楼弄得如此混乱,还不快去打扫?若是想吃糕点可以告诉我,我曾经倒是跟人学过一手。”蔺烛雪托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