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烛雪点头:“已经没事了。”

蔺烛雪都已经这般赶人了,桑夜自然也没有再坚持留下来的必要,她迟疑片刻道:“那我先回房间去了,若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叫我,即使是在你的房间里面喊我的名字我也是听得见的。我虽不知道你今日这伤是怎么受的,但你要小心将养,别再受伤了,三圣才刚刚离开,也不知接下来还会不会多生别的事端,你……自己小心。”

桑夜说完这些便转身要离开,但到了门口却又顿住,她回身接着道:“还有一事要说。”沉默之后,她看着蔺烛雪道:“邱先生让我替他对你说一句,他对不住你。”

听到桑夜这一句,蔺烛雪顿了一瞬,突然笑道:“我知道了。”他这笑没有丝毫的笑意,神色间却满是无奈,他瞥了桑夜一眼,最后做了一个请人离开的手势:“多谢桑姑娘。”

桑夜摇头,垂眸要回去,但这一次却又顿住了。

蓦然回头,桑夜惊异的迎着蔺烛雪的视线,出声问道:“你……能看得到我?”

蔺烛雪紧闭双唇没有开口,桑夜见状便要再回到蔺烛雪面前去,蔺烛雪见状才道:“我说过不要过来。”

“你当真能够看到?”桑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蔺烛雪闭目道:“可以……你的相貌与我想象中十分相似。”

“为什么我不能过去?”桑夜心中仍旧满是惊讶,她已经习惯了蔺烛雪双眼失明的境况,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对方会看到自己的模样,但惊讶之后她立刻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蔺烛雪再次睁眸,眸子不再是往日的无神,而是泛着些许冷意,他看着门口站着的桑夜,低声道:“你不能靠近我。”

“不能?”桑夜一怔。

“出去吧,明日……明日再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药,缓缓将瓶塞取下,然后仰头服下了其中的药丸。桑夜看着这一幕,也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她等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你自己在屋中好好休息。”

当天夜里,桑夜没能睡好,不知为何脑子里所想眼前所见的,都是蔺烛雪这日苍白的脸色,以及在黑暗的房间当中看桑夜的那一眼。桑夜与蔺烛雪相处的时间并不算短,从当初刚进入不归楼之时的相互看不惯彼此,到后来一路去靳城又一路回来的相互扶持,再到现在。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蔺烛雪是看不见的,所以她有时候会习惯了将自己的神色给流露在脸上,她也经常会直视蔺烛雪的脸,蔺烛雪的眸子,因为她都知道对方是看不见的,但今日却不同了,蔺烛雪看到她了,他真实的与她对视了。

这一切太过突然,甚至桑夜都还没有能够来得及整理情绪,说自己究竟是替蔺烛雪额高兴还是自己感到惊慌失措。

不论如何,桑夜躺在自己的床上休息的时候,决定第二天不管如何,也要再去找蔺烛雪,看看他的情况究竟如何了,然后再询问他关于他眼睛的事情,再……多看他几眼。

然而等到桑夜第二天去见到蔺烛雪的时候,却发现蔺烛雪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坐在屋中闭着双眼,似乎是在假寐,但房间的门窗已经被重新打开了,屋子里面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前面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桑夜站在屋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敲门,应不应该进去。

蔺烛雪似乎听到了桑夜的声音,他微微睁眸,却没有朝着桑夜看来,只低声问道:“桑夜?”

桑夜神色微变,“嗯”了一声之后才缓步走进了屋子里面。

蔺烛雪没有起身,只指了指旁边示意桑夜坐下,桑夜在蔺烛雪的对面坐下,双目仍是紧紧盯着蔺烛雪的眼睛。蔺烛雪的眼睛这时候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毫无神采,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的眼睛……”桑夜欲言又止,倒是蔺烛雪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嗯,又看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桑夜不解。

蔺烛雪挑眉,慢吞吞道:“你不需要知道。”

桑夜被蔺烛雪这话一哽,反倒没有要说的话了,她顿了片刻才起身道:“那么我先离开了。”

“慢着。”蔺烛雪又恢复了平日那般模样,好似昨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他起身拦在桑夜的面前,一字一句道:“昨日的事情对谁都不要提起,然后我现在要你告诉我,昨天邱先生离开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说的?”

桑夜看了看蔺烛雪,终于还是将昨日蔺烛雪回房之后邱先生说过的话统统都告诉了他,而一直到听完之后,蔺烛雪才微微蹙眉,沉吟着对桑夜道:“你与我再出去一趟。”

“出去?”

“嗯,去不归楼外面。”

46、境迁(九)

清晨的不归楼仍是清净,日头渐渐上升,楼中却仍旧安静一片。

楼外有人正在抬眸紧紧地盯着阳光之下不归楼的高墙。

不归楼外很少有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座楼之所以能够屹立那么多年,便是因为它足够的坚固,它四周的阵法能够让千军万马奈何不得。但是这时候却有人守在不归楼的外面,且人数并不算少。

这些人神色冷肃,自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意,他们全都拿着同样的武器,那是一种形态诡异的刀,是呈国战场上惯用的武器,刀身宽且长,那是为了方便在战场中斩落马上的敌人,一刀落下刀身方便拔出。

这是呈国的军队,但似乎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暴露,他们不过穿了一身普通的黑衣。

他们都在等,等待一个时机。

但他们没有等来这个时机,他们等到了两个人。

大门轰然打开,自不归楼的门内缓步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扶着男子,一个看来不会武功,一个看来双目失明行动不便。两个人都不是难对付的人,但守在不归楼外面的三十多名士兵却都凝住了神色。

他们都是呈国最为精锐的士兵,这一次守在不归楼的外面,就是为了能够趁着所有人放松警惕之时,能够借着棋圣吴开雪破开不归楼阵法的同时,冲进楼中一举将所有人给擒住,但是他们没有料到阵法未破,便有人先走了出来。

他们也十分清楚那楼中住着的究竟有些什么人,而其中双目失明的男子只有一个,那人就是不归楼的主人蔺烛雪。

“你果然没有料错,外面有人。”桑夜扶着蔺烛雪走了出来,身后的大门再次落下。她是听了蔺烛雪的话才将他给带出来的,两人出楼并没有惊动楼中的其他人,但在看到了外面那么多人之后,桑夜还是后悔了,至少她应该将百里念给带出来的,这样也不必让蔺烛雪一人独对那么多的敌人。

蔺烛雪好似明白了桑夜的想法,只道:“这外面的事情,我一个人处理就够了。”

“可是……”桑夜想说蔺烛雪昨日还那般脸色,今天应当也好不到哪里去,然而蔺烛雪却毫不在意,只打断她的话道:“你告诉我,对面有多少人?”

桑夜语声一顿,明白他不愿意自己多说,当即也住了口,心中一定才道:“三十二个,呈*人,应当是精锐部队。”她一眼便能够将对方的身份拆穿。

“好。”对于桑夜的机敏,蔺烛雪也有些惊异,他挑了眉峰道,“原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桑夜轻笑:“蔺公子是否庆幸自己将我带在了身旁?”

“比之从前只会坏事,现在的你倒是讨人喜欢了不少。”蔺烛雪好似随意的说了一句。

桑夜微微一怔,旋即不知为何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她看着蔺烛雪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有把握?”

“对付他们?”蔺烛雪毫不将面前的人当做一回事。

桑夜回眸看着,那些士兵已经在缓步朝着他们逼近了,她和蔺烛雪显然已经没有了接着闲谈的时间,她将先前一直紧紧捏着蔺烛雪的手松开,小声道:“他们排了阵法,东南方人最少,应当就是阵法突破之口,你且小心。”

“嗯。”蔺烛雪点头,这时候也离开桑夜,往前方走去,他不过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朝桑夜小声道:“你站远些。”

桑夜应了一声:“你不必担心我。”

蔺烛雪未曾回应桑夜的话,因为这时候那些士兵已经到了蔺烛雪的近前来,挥动手中的武器便朝着蔺烛雪袭来,蔺烛雪凛然神色,手中未曾有武器,但却一把握住了靠近自己的那名士兵的手腕,然后他稍稍用力便夺过了对方的武器,格住了另一边一刀划来的士兵。手中动作不停,蔺烛雪毫无惧色,一人独站三十多名呈国精锐士兵,身形如电,每一个动作都叫人难以捉摸,好似游龙,将面前的所有人戏耍于鼓掌之间。

桑夜见过的战斗场面不多,之前曾经见过蔺迟月与不归楼众人打斗,见过蔺烛雪、蔺染风以及莫期的一战,见过百里念和刀圣的一战,那些都是武林高手,他们的打斗精彩绝伦,但她从未见过如同蔺烛雪这一战般的狠辣。

没有人说一句话,就连喊杀之声也不曾听闻,对面的呈国士兵并不像蔺烛雪所说起来的那般不堪,他们训练有素,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配合无间,欲置人于死地,然而蔺烛雪却也毫不慌乱,他身形游走,一身长袖宽摆在人群中却毫无桎梏,竟是每每在状似不经意之间将对方的一切出手统统打破。

桑夜默然看着这一战,紧紧拽着拳头,却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手心已经冒出了些许细汗。

她在紧张,在替蔺烛雪紧张。她虽不能看懂战局,却能看得出蔺烛雪的脸色随着战斗的时间越长而变得越来越青白。他始终不过是身上有伤,虽武功高强,但撑得久了也难免会无法撑下去。

蔺烛雪也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他在掷出手中的剑将一名士兵径直钉在身后树干上之后,当即便长袖一展夺去了近前九名士兵的武器,再度掷出,每一次便是一条人命,不过片刻之间,对方已经折损了十个人。然而这般的动作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蔺烛雪夺刀之时,肋下便已经中了一名士兵的一刀,而紧接着后背又是一刀,那刀光带着血沫,映在艳阳下分外刺目。

桑夜只觉心跳得厉害,却又不能喊出来让蔺烛雪分心,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够不停的盯着战局,希望能够找出破绽来。

“蔺公子,左后方!”终于等到对方阵法有所疏漏,桑夜几乎是用了最快的语速喊了出来。

蔺烛雪也没有让桑夜白喊,他身形飘忽,就在桑夜喊出之后,立即便改了招式,朝着桑夜所说的方向一掌拍去,一名士兵当场气绝,而蔺烛雪也终于站住了对手最难攻击的位置,他唇角渗出鲜血,本人却好似毫无知觉,掌风扫过众人,接着便又是杀招。

这一战战得惨烈,四周都是鲜血断肢和尸体,但桑夜站在战圈之旁却始终没有人能够近得了她的身,所有的敌人都被蔺烛雪一人给拦住,桑夜就在蔺烛雪的身旁,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紧蹙的眉头,以及染满鲜血的衣裳。

一直到最后,将所有的人都给解决之后,蔺烛雪才拄着刀站在桑夜的身旁,低声问道:“三圣不在?”

“没有见到他们,我想他们应当是被邱先生给拖住了。”桑夜搀扶住蔺烛雪,低声道:“之前他们曾经答应过绝不会再对不归楼出手,却没有想到邱先生自愿跟了他们离开,他们却还是留下了这样一招。”

蔺烛雪低笑一声:“你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呈国三圣,每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桑夜没有答话,她更担心蔺烛雪身上的伤势:“我扶你回楼里。”

蔺烛雪没有答应,只轻轻喘息了片刻才道:“不要回去。”

“不回去?”桑夜不解。

蔺烛雪点头,忽的笑了出来,他仰头微微闭目,低声道:“一会儿百里要是看到我这身伤,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说得不错,百里念的确会一直便十分担忧蔺烛雪。只是两人不能回到不归楼,桑夜却不知该去哪里了。最后还是在蔺烛雪的指路之下,两人才沿着小道走了片刻,到了一处山洞当中。

山洞的所在十分隐蔽,若不是蔺烛雪指出来,桑夜根本就想象不到在不归楼外面的山林当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僻静所在。两人一路进到山洞,这洞并不深,没走多久就到了头,洞中是一间窄小的石室,里面竟是什么都有,就好似有人居住一般。桑夜的惊异与沉默让蔺烛雪开了口:“进入不归楼之前,我就是住在这里的。”

“这里是你从前的住所?”桑夜一怔,无法想象这样阴湿的石室究竟是如何住人的。她扶着蔺烛雪让其在床边坐下,这才在屋中翻找道:“这里有没有伤药?”

“有,就在柜子的最下面一格。”蔺烛雪应了一声。

桑夜翻找了一会儿,却被柜中的灰给弄得呛咳起来,等到她拿着药再回身看蔺烛雪的时候,却见他已经靠着墙合上了双眸,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昏睡了过去。桑夜看着他的睡眼,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从未见过如蔺烛雪这般的人,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任蔺烛雪这般睡着,桑夜小心翼翼的替他褪去了衣裳,将上身的伤口都给伤药包扎了一番。他这一场打斗下来受的伤并不少,比之从前还要严重很多,伤口横七竖八的,桑夜没有办法,最后干脆拿纱布替他将整个上身都给裹了起来。她挑了挑眉,心道这下子蔺烛雪应当好长一段时间也没办法动弹了。

等到她包扎完伤口,将伤药又放回柜子当中回身之际,蔺烛雪却又睁开了眼睛。他嘴唇微微张合,小声道:“渴了。”

这意思十分明显,便是指使桑夜去找水来。

桑夜这算是终于明白蔺烛雪究竟哪里怪了,他总是在别人对他生出好感的时候,立刻又说话破坏这种好感。

“山洞出去不远有条河。”蔺烛雪接着道。

“你好好休息,我立刻就回来。”桑夜答应了一句,从屋中找了一个不小的碗便往山洞外面去,然而她还没走多久,就听蔺烛雪又道:“我不喝脏水,你将碗洗干净些。”

桑夜停步道:“我知道了。”

47、境迁(十)

桑夜捧着那一碗水回来的时候,蔺烛雪已经沉沉的睡去了,桑夜唤了他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她最后放下碗又小心凑到蔺烛雪的面前盯着对方看了看,才发觉他已经昏迷了过去。桑夜探手去触碰了他的额头,只觉得一片滚烫,明显是发烧了。

蔺烛雪最近的确折腾得厉害,又是伤了手又是出事现在还受了伤,能够撑到现在才发烧也算是不容易了。桑夜小心翼翼的将房间中唯一的一张床收拾了出来,这才将人给挪到了床上。只是蔺烛雪虽毫无意识,但被桑夜推搡着倒在了床上之后,却仍是拉扯了一番,桑夜一个不稳,竟被蔺烛雪给无意拉到了床上。

桑夜猛然倒在蔺烛雪的身前,脸色蓦然红了起来。

蔺烛雪的脸近在眼前,桑夜紧紧盯着他细密的睫毛,只觉得就连对方的呼吸都能轻易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痒痒的,酥麻的。

桑夜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因情急而压住了蔺烛雪的胸口,蔺烛雪微微皱眉,便也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蔺烛雪看不见,却能够感觉到一个身子正在自己的胸口蹭,他抬了眼,轻咳一声才闷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没……”桑夜动了动便要再起身,然而蔺烛雪却又是一动,他这一动,撑在蔺烛雪身上的桑夜便又落在了蔺烛雪的身上,蔺烛雪本就有伤,这时候不禁微白了面色:“蹂躏伤者?”

桑夜脸上的微红还未褪去,被蔺烛雪这句话一呛又是没了说法,她小心翼翼的查看蔺烛雪身上的伤势,担忧道:“抱歉,方才情急,非是有意,你的伤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蔺烛雪话语一顿,突然又道:“你还不起来?”

桑夜这时候才终于从床上起身,只是起了身之后才听蔺烛雪又道:“冷。”

桑夜被蔺烛雪反复的语气给弄得没了脾气,蔺烛雪冷,但是这里一没太阳二没被褥,她想要给蔺烛雪取暖也就只有一种办法了。桑夜想来想去,仍是道:“可是我不能……”

“你当取暖只有一种法子?”蔺烛雪挑眉。

桑夜一怔,蔺烛雪接着道:“你去外面找些柴火来,生个火不就暖和了?”

蔺烛雪说得有道理,桑夜听罢又去了山洞外面,找了了木材生火。只是桑夜尚没有在野外生火的经验,当初她逃亡半年,一路上危险重重,自然也不敢随便生火,所以这一次在山洞里面的生活经历,成了桑夜毕生难忘的事情。

她先是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将木柴堆成了一个漂亮的形状,然后又用了很长的时间去点火。

旁边等着的蔺烛雪都快再次昏睡过去了,他白着唇催促道:“你到底是在生火还是在做饭?”

“再等等,马上就好了。”桑夜回应了一句。

然后接下来桑夜终于将火给点燃了,只是因为她挑选的木材有那么一点点问题,所以……火点燃之后,整个山洞里面都充斥了浓烟。

床上的蔺烛雪被呛得连连咳嗽,最后终于没忍住起床将那一堆火给扑灭了,他支着身子对桑夜道:“你不知道木材要选干的才行吗?你这些木柴究竟从哪里来的?”

“树上摘的……”桑夜垂眸。

接着蔺烛雪就不说话了,他缩在床的角落里面,抱着双膝困顿的睡了起来。而桑夜则守在床边,自己研究着从柜子里面翻出来的伤药,思考着下次究竟要如何配药才能够让蔺烛雪的伤势好得快一些。蔺烛雪最近一直在受伤,每次受伤都是由桑夜在替他包扎伤口,这一段时间下来,桑夜倒是在包扎伤口以及挑选伤药方面有了独特的心得体会。

山洞外面天色渐暗,山洞里面也越来越冷,就连桑夜也觉得四肢有些发凉,更别说才失了那么多血身体虚弱的蔺烛雪了。桑夜从外面又摘了一些野果子回来,唤了蔺烛雪两声。蔺烛雪睁开眼睛,从桑夜的手里面接过了果子,这才说了一句:“果子真的可以吃?”

“我逃亡半年就是在山林里吃的这种果子。”桑夜顶了一句话。

蔺烛雪唇畔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接着道:“多谢。”

桑夜没有立即回应他,只是好不容易听到蔺烛雪说一句多谢,心中有些诧异。蔺烛雪的语气好了,桑夜也跟着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给问了出来:“你早知道三圣不会就此罢手?”

“三圣自然不会罢手,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虽然只是想要将邱先生给带走,但呈国国君要他们来的目的却不止于此。”蔺烛雪道。

“可是既然你早就料到了他们的目的,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安排,让百里念和卿蓝他们替你一起解决那些问题,反倒最后让自己一个人涉险?”桑夜仍是不解。

蔺烛雪反问到:“我死了么?”

“……”桑夜没说话。

蔺烛雪笑道:“既然我没死,那么久不算涉险。”所以他这番举动,也算得上是对自己的信心十足了。

只是桑夜又道:“你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百里念和卿蓝武功都不弱,为什么不肯带上他们?”

桑夜执意要问出个缘由来,蔺烛雪默然片刻之后只能将桑夜要的缘由给说出来。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这才不紧不慢的叹道:“百里念虽武功不弱,但现在却不能出手,我让他对上呈国刀圣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要他替我做更多事情,于情于理,我都做不到了。”

“为何?”桑夜没有听明白蔺烛雪的话。

蔺烛雪沉下眼,低声道:“你想听百里念的事情?”

“不知蔺公子愿不愿意说?”桑夜道。

蔺烛雪低笑一声,开口道:“百里念在成为大盗之前,是个杀手。他是鬼门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在当时与我大哥的声名是相当的,出手便未曾失手过。他的轻功很高,出手很快,但是在某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却遇到了平生仅见的对手。他要杀的人是天底下有名的人物,武功了得,他拼得自己身受重伤,终于还是将人给杀死了。”

“回到鬼门之后,他才听说他杀的那个人第二天正准备和一名女子成亲。之后他一时兴起,便托人去查了那女子的消息,自此以后,他便开始关注起了那名女子。那女子后来做了金国国君的妃子,再后来金国灭亡,百里念便偷偷潜入宫中将昏迷的女子给救了出来。后来那女子的经历,百里念都知道,他喜欢上了那个女子,时常会在她危难的时候出手相救,但那女子却一直以来毫不知情。”

“女子便是聂红棠?”桑夜心中已经十分明了。

蔺烛雪点头,又道:“再后来鬼门内斗,百里念那时正好在外面救了那女子一命,自己也正好避过了内斗的腥风血雨。鬼门易主,百里念也不想再回到鬼门做杀手,所以便成了后来的大盗百里念。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成了不归楼的主子,聂红棠被人追杀没了去处,百里念便托我将她收留,后来没过多久,百里念偷了前朝宝藏,也进了不归楼,之后的事情,你便应该知道了。”

桑夜记得蔺烛雪曾经说过,聂红棠喜欢过几个男子,但他们都死了,但桑夜没有料到聂红棠当初要嫁的人,竟然是被百里念所杀的。

“鬼门当中的杀手,自幼便会服下毒药,每过一年便必须得到解药才能够活下去。百里念也服了那种毒药,那药无法可解,但他离开鬼门之时曾经盗走了几粒解药,算到现在,也不过只剩下一粒,等到那一粒解药没了,百里念便也活不成了。”

桑夜一怔,那一粒解药,她是记得的。那时候她在拆房的暗格当中找到了那一粒解药,甚至还以解药来威胁过百里念,让百里念告诉自己宝藏的所在,没想到那竟然真的是能够救百里念性命的东西。现在想来,桑夜当真不知自己当时究竟做过多少可笑之事。

听到蔺烛雪的说法之后,桑夜终于也明白了过来,她出言问道:“那解药吃完,百里念要如何是好?”

蔺烛雪摇头。桑夜问道:“不能再去鬼门夺解药出来么?”

“不能,如今的鬼门自蔺染风当上门主之后便变了样子,鬼门已经不再用毒药控制杀手,而当初那些药也都已经被销毁了,这世上再无那种毒药 ,也再没有那种解药。”蔺烛雪神色冷肃的道。

桑夜觉得手足冰凉,她仍旧问道:“那百里念……”

“只能拖,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只要百里念不动武功,他还能以内力抵抗毒性许久。”所以蔺烛雪才不让百里念动手。

明白了个中缘由之后,桑夜也沉默了下来,桑夜看着蔺烛雪的神色,知道他心中定然也不好受,否则绝不会宁可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也绝不让百里念出手。她犹豫片刻,复又问道:“可是……卿蓝呢?为什么不让他帮你?”

蔺烛雪默然,片刻后才道:“我若是说卿蓝的身份有问题,你相信么?”

“什么?”桑夜再次怔住。

48、色衰(一)

“卿蓝会有什么问题?”桑夜仍是不解。

蔺烛雪道:“当初蔺迟月在不归楼当中,曾经让我小心卿蓝,说是他的身份有问题。”他冷笑一声道,“我与蔺迟月虽相互看不惯对方,但我也知道他还不至于骗我,卿蓝的身份的确有问题,因为卿之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