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臻大喜过望,愈发的收紧手臂,恨不得将她锲进身子里,想说些什么,张了嘴,却发现自己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满足的叹息,勉强嗯了一声,带着颤音,竟是要哭似的。在她鬓边吻了下,眨了眨微湿眼,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只她这么一句,他已然欣慰得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什么都不必去计较,都足够了。

“眼瞧着快过年了,”又抱了会子,他将下颚抵在她头顶上喃喃,“还是快些到应天的好,今年只咱们两个过,冷清了些,或者明年”

毋望抬头看他,他嘴角渐渐下沉,脸上绷出个冷峻的线条来,马上又携了她的手呼口热气搓了搓,笑道,“出来的时候长了,还是进去罢。”

毋望看得出他心事重重的,便拉了他道,“明年怎么样?”

他转头朝远处眺望,嗟叹道,“明年过年就剩你一人了,一但开战我必定是要随侍军中的,没法子带上你,你独自在北平,我放心不下。”

毋望愣了愣,嗫嚅道,“做什么要打仗呢,打仗要死很多人,你”

裴臻捏了捏她的颊,道,”我会留一队暗卫在府里,那些人都是信得过的,若前方战败,他们会护你到安全的地方。”

“那你呢?”她惶恐的瞪大眼睛,“只有我一个人逃吗?”

裴臻稍一拧眉,须臾露齿笑道,“我若脱得了身自然会来同你汇合。”

脱得了身么?要是脱不了身呢?毋望心口堵的难受,塌下肩,捏着他的指尖道,“咱们逃吧,别掺合进去了可好?”

他呵呵笑出声来,摇头道,“这会子不成,等他当真战败之际再逃不迟,那时他自顾尚且不暇,便分不出神来对付我,若眼下便弃他而去,德沛怎么办?还有你叔婶,谢家又怎么办?我只能将父母兄弟藏起来,不能藏尽所有族中亲友,小人难防,也是没计奈何的事。”

毋望垂眼微点了头,复又道,‘裴哥儿如今在何处?‘

裴臻道,“在无量山上,上月送去的,你若想他,等年下我打发人接他回来见你。”拎了包袱道,“进去罢,仔细受了风。”

毋望跟在他身后上楼进得厢房里,裴臻道,“我叫伙计给你备了热水,你洗个澡换身衣裳,我先回房去,你收拾好了再来找我。”

毋望应了,他出门去替她掩好房门,揉着太阳穴,神思恍惚的进了隔壁客房,瘫坐在床上,突想起些事来,便道,“来人。”

暗卫副统领濮阳金台入门来,敛神一揖道,“听主上吩咐。”

裴臻倒吸着冷气抬手按了按胸口,濮阳金台见状道,“箭伤又发作了?属下替您松松筋骨罢。”

裴臻摆手道,“不必了,老毛病,歇会子就好的。”往墙上靠了靠,又道,“金台,虞子期那里可有消息?”

濮阳金台斟酌了下道,“虞大人飞鸽传书来,说是燕王府长史葛成。上回他进应天时,小皇帝待他甚好,亲迎亲送嘘寒问暖,他架不住便临阵倒戈了,这回的事想是他透露到京里的,皇宫内部必有宁王暗哨,所以大宁那边才来得这般快。”

裴臻猛然一凛,黯然道,“如此谢家恐怕保不住了……”

濮阳金台自裴臻创建暗卫营便跟随其左右,至今已有五年,裴臻十七岁名扬天下,谋断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一碰上了心头爱,顾忌也多起来,施展不开拳脚,不知这回这谢家又要怎么处置才好呢心里暗自打鼓,眉毛也耷拉了下来,杵在一旁闷声不吭。

裴臻计较了半晌,半闭着眼道,“保不住便保不住了,全看朱允炆怎么处置罢,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是夫人面前你们不许透露,若叫她知道定是要闹的,她一闹,爷的大事就办不成了。还有萧乾那里,你打发人传话给铁英,让他即刻赶往大宁,萧乾若能说动宁王便留他性命,若不能,那也只好就地斩杀了,我不能留个隐患,将来还要在战场上多费力气。”

濮阳金台松了口气,心道总算还是原来那个杀伐决断的主子,爱情固然可贵,事业也是不能失去的,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果然很重要进而想起了从前的臻大奶奶来,她眼下在萧乾的外宅子里,还怀了孩子,这个女人怎么处置才妥贴呢?瞄了阖眼休息的人一眼,小心翼翼道,“主上,萧乾的家眷怎么处理?”

裴臻不甚上心,随意道,“叫铁英看着办罢,想留便留着,我也不怕萧家后人长大了来找我报仇。”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濮阳金台只差没扇自己耳刮子,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问,真是蠢到姥姥家去了当即道是,忙不迭躬身退出房去。

第八十章旧伤

濮阳金台在廊子上遇着了换装后的裴夫人,只见她穿着狐坎的梅花罩衣,下穿六幅的如意月裙,松松挽个垂云髻,髻上插支碧玉的发簪,鬓边还戴了朵白布绞出来的小花,莫非还在孝里么?虽有些古怪,但不可否认的,那种雍容高洁的气度;着实少见得很。

他上前满满行了一礼,恭敬唤了声夫人。

毋望侧身避过,回礼福了福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濮阳金台道,“属下是暗卫的副统领,姓濮阳,名唤金台,夫人只管叫我濮阳便是了。”

毋望颔首,朝裴臻房内指了指,问道,“他可在房里?”

濮阳金台道,“夫人进去瞧瞧罢,许是要变天了,这会子旧伤发作,正疼着呢”

毋望心头一突,总见他笃笃定定的样子,没想到会有伤病,急道,“是什么伤?”

濮阳金台支吾了一会儿,只好从实道,“前头那位大奶奶在剑门关设了埋伏,放冷箭差点儿要了主上的命,因伤在左肺处,如今只要变天就疼得喘不上气儿。”

毋望想起了那位闹上门来的臻大奶奶,她应该也是在意他的,否则怎么会当面找她兴师问罪?既然心里有他,却为何忍心伤他呢,人心难测得很,素姐儿那样的花容月貌,连走路都是摇曳生姿的美人儿,心肠竟狠辣得这般田地

推了门进去,他歪在褥子上,床前并排摆了三只熏炉,他微有些喘,嘴唇发白,精神头也不怎么好,看到她忙疾坐起身,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笑道,“这下子好多了,像个女孩儿家了。”顿了顿,似乎挣扎了片刻,最后颓然道,“我才说了要带你逛去的,不知怎么乏得很,容我歇会子再去好么?”

毋望绞着帕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日夜兼程的赶来,未及休息又同萧乾交了手,太过劳累自然是要引发旧伤的,身子不好便不好了,怕她担心还要瞒她,倒叫她愈发的心疼,便道,“你冷么?怎么摆这些个熏炉?”

裴臻怔了怔,倒不是冷,只是吸进冷气便忍不住要咳嗽,暖和了就好些,才要说是,却见她眼眶似泛了红,缓缓道,“你休瞒我,濮阳大人同我说了,你旧伤发作了,这会子正疼呢。”

裴臻哂笑着,既拆了谎也没什么可装的了,软软倒回褥子里,哀哀切切呻吟了两声,“托了纪素卿的福,如今我又多了项本事,预测雨雪一点不差,看着罢,今儿入夜定是要下雪的。”

毋望语塞,这人真是,疼的这样还有力气打趣儿她走过去,摊开棉被给他搭上,温声细语道,“可有什么药吃么?我打发你吃了药再睡罢。”

裴臻抓了她的纤纤玉手,有气无力道,“才刚吃过了,歇会子就好了,你别忙,坐着陪陪我。”抚胸咳了几声,半睁着眼打量她,奇道,“你在给谁戴孝?”

毋望道,“我爹妈迁了坟,早年并未给他们守孝,到了应天后就补上了,本来是要三年的,后来外祖母怕耽误我,就改成一年了,再有半年孝期就满了。”

裴臻道,“我不知道你在孝里,叫他们下了婚书,早知该先换庚贴才是。”

毋望道,“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我知道你也是没法子。等到了北平我再脱孝罢,路上容我再戴几日。”

裴臻摇了头道,“到了北平也不必脱。”

毋望有些为难,到了人家家里怎么好带着孝呢,不是触他的霉头么。裴臻知道她顾忌什么,怏怏道,“你还没过门,不拘这些,家里也没有长辈住着,还怕谁看不惯么,我又不是个不通的人只盼我哪天要是死了,你也能为我戴上四十九天孝,我也就知足了。”

毋望扭身道,“谁要给你戴孝,你若是一声不吭的死了,我便是追到阎王殿也要问个明白的。”

裴臻微讶,旋即笑道,“傻丫头”将她的手拿着细细把玩,眉心笼上了淡淡的哀愁,呓道,“才离开朵邑时我只当今生抓你不住了,没想到还有今日……真好。”

她低头思忖,自己也没有想到啊,头回见他,他背个药箱,跟在齐婶子身后,温文尔雅的像个小郎中,那时她只顾羞愤,连他长得什么都没细看,谁知自己这辈子就被绊住了呢。

裴臻抿嘴歇了阵子,又伸手抚她的眉眼,心下感慨,每一处都那么美,自己竟是拣了个大宝贝,想着便促狭道,“在下对姑娘一见钟情,不知姑娘可同在下一样?”

毋望闻言臊得无地自容,抽了手嗔道,“不许说”

“做什么不说?”复拉了她伏在自己胸口道,“我还当你会嫁给什么章家哥哥呢,没想到你愿意等我,到底为什么愿意等我?说了叫我欢喜欢喜罢。”

毋望想了想,慢慢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裴臻顿时黑了脸,拔高了嗓子道,“只是因为这个?”一下子用力过猛又大咳起来,直咳得眼泪汪汪,皱眉调息了半天才缓过来,边喘边道,“我只这一张脸能入你法眼?真真悲哀”

毋望忙给他顺气儿,暗道哪里只这一张脸呢,囫囵整个儿处处都是好的,可是叫她怎么说出口,她又不像他,长着一张二皮脸,明知她臊还问,可恶至极的奏性

裴臻仍旧不依不饶,使出了绝对的韧性,把她扭得麻花似的,“你说你说”

毋望立刻举双手投降,这是什么臭毛病,就喜欢听腻歪的话,便顺风顺水道,“我对公子也是一见钟情的,这下总好了罢,快些睡罢。”

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慢慢滑进被窝里,突然嘶的吸口冷气,毋望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他嘀咕道,“怎么没备个汤婆子,怪冷的,这帮吃干饭的”躺好后又道,“你回房歇着罢,我躺一个时辰再起来。”

毋望敛衽站起来,又弯腰给他盖实脚上的被子,哄道,“快睡罢,我走了。”

他闭上眼,轻蹙着眉,极不安稳的样子,毋望深望了一眼,转身正要出门,他又支起身子急道,“我起来了就去寻你,你别到外头去,知道么?”

毋望哑然失笑,真该叫他的手下们来瞧瞧他们主子的傻样,明月先生就是这般黏人的。想归想,心里到底还是甜甜的,便歪着头道,“那我在这里守着你可好?”

他的无赖嘴脸全现了出来,眨着眼道,“我这儿还有地儿,一头睡罢。”

毋望太阳穴一跳,决定直接无视他,讪笑了下,也不搭理他,回身便出门而去。

裴臻心眼子多,把路知遥的卧房远远安排在客栈另一头,如果可以,他一定恨不得把他安置到外头去,毋望忍不住笑了笑,这人醋性儿大又死要面子,要是叫他知道自己跟路知遥一床被子睡过,肯定会生吞了路知遥的,这会儿趁他睡了好去探望探望,若醒着必定想尽法子阻止的。

杨亭舟好几天没合眼了,这会子正一手支着脑袋打盹,鸡啄米似的前仰后合,好几次差点砸到桌面上,看得她心惊肉跳的,凑过去推了他一下,那半大小子像拉足的弓,一碰便直跳起来,下意识往腰里摸,噌地抽出半截剑来,毋望唬了一跳,杨亭舟睁着大眼,待看清了来人才长出一口气,把剑又插了回去,躬身一揖道,“夫人来了。”

毋望平了平心绪,看路知遥尚且平稳,便道,“你去房里歇息罢,这里有我呢。”

杨亭舟大摇其头,直道,“不成不成,叫主上知道了非刮了我不可。”

毋望道,“他睡下了,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你歇了会子再来替我。”

杨亭舟听了这话心里那叫一个纠结啊,苦苦思量了半盏茶的时候,终于还是抵不过睡意,犹豫道,“那就劳烦夫人了,属下就在隔壁厢房,有什么就叫我一声。”

毋望打发他去了,踱到炭盆子前拨了拨火,起身想去开窗换气,却见路知遥正痴痴看着她,她也未想别的,细看了他的脸色道,“还疼么?”

路知遥费力的摇头,哑着嗓子道,“你可好?”

毋望愕然红了红脸,倒像叫他看见了什么,心虚得紧,忽然又醒悟过来,我为什么要心虚?便笑着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倒是你,自己伤得这样,还是不要说话,好好养着罢。”

路知遥眼里一暗,断断续续道,“你跟他回去后……我怕是再见不着你了……”

毋望无端涌出离愁别绪来,路知遥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应天的一切,和他分开就是真正和过去的半年时光道别了,竟是万分的不舍,哽了哽道,“你得空就来瞧瞧我罢。”

路知遥缓缓摇头,涩然道,“别人的家眷……岂是说见就得见的,没得给明月……先生打嘴。顿了顿,又道,“他待你可好?”

毋望点头道好,路知遥闭眼不语,她有些局促,走到窗前微开了一道缝,外面的冷气丝丝泄进来,她回头看他,他面上似不豫,过了会子又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若往后受了委屈只管来寻我,我……你一日未嫁他,我便管你一日。”

第八十一章梳妆

回到房里,在桌前坐了会子,百无聊赖,人也有些恹恹的,便推窗往外看,天上云层厚厚的,真像要下雪的样子,毋望愣愣出神,还好南方不似北地,雪下不长久,最多两三日就停了,要是时候长了怕他受不住,一变天他就疼,那前两日把他们困在原野上的那场大雪也苦了他罢,又是疼又要在马背上颠簸,幸好没把他肺颠穿了,真是难为他了。

站了片刻又觉得冷,便闭窗回床上歪着,朦胧间渐渐有了些睡意,才脱了罩衫想睡,门板被人拍得啪啪响,她嘀咕一声,这些大老粗敲门都不会弯弯手指头么?重又穿了衣裳去开门,门前站了暗卫的教头穆大正,他可能实在太想表示友好了,使劲从那张平板的大脸上挤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躬下他的大块头,龇出一嘴黄牙,嘿嘿笑了两声道,“主上请夫人过去,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毋望笑得很纠结,朝后退了一步,福了福道,“多谢穆教头。”

穆大正诚惶诚恐的搓手道,“不敢不敢,夫人请。”

毋望敛衽跨出门槛,裙角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穆大正看得心肝一阵乱颤,暗叹道,我的个乖乖,怪道主上对她稀罕到骨头缝里去,真是个美人胎子啊,啥时候咱也能找个这样的媳妇,这辈子也值了乐颠颠的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胡撸了两把脸,忙不迭的跟上去,殷勤周到的替她推了门,比了个请的手势,还不失时机的补充了一句“仔细脚下”,把楼下一帮围桌而坐的暗卫惊得下巴几乎脱臼——他们铁血无情的教头唉

濮阳金台原在回话,见毋来了便对裴臻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几步,发现穆大正未跟上只管在那儿发呆,随手就把他拖了出去。

裴臻倚在靠垫上,许是才醒,还带着床气,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脸上不怒不笑,却有一种烟云姿态,眯缝着眼,轻飘飘的招了招手,“春儿过来。”

毋望觉得自己很没骨气,他随便的一个动作,自己竟然中了邪似的巴巴的凑了过去,实在是没面子得很,懊恼了会子终也无法,便挺了挺脊背,很硬气的问,“做什么?”

裴臻嗤地一笑,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她,最后把眼光挪在她胸前直打转,毋望尴尬的作不经意状,顺势掩了掩罩衫的前襟,扯了个话题道,“你多早晚醒的?”

他坐起来道,“才醒不久。”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嘟囔道,“什么枕头,竟把头发睡成了这样”说着穿了鞋下床,漫不经心的踱到案前坐下,解了髻上的丝带,一头黑发刹时如瀑布倾泻而下,足有齐腰长。

毋望手足无措的傻站着,这辈子没见过男人梳妆,他要梳头做什么要当着她的面呢,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眼神左右飘忽了一阵,讪讪道,“你好些了么?”

裴臻回头,拿他那双黑竣竣的眼睛看着她,面上现出无助的彷徨来,一手举着梳子,叹息道,“想是药效到了,疼倒没之前这么疼了,只是手一抬起来就牵扯,忍不住的想咳嗽,这头怕是梳不成了,只好披头散发的,你莫见怪啊。”

毋望暗想,这不是摆明了叫我给他梳头么,又不直说,我若不给他梳,岂不显得我这人心肠硬么,想来想去只得不情愿的道,“你若不嫌弃,就让我给你梳罢。”

裴臻闻言妖娆的冲她抛个眼风儿,已然风流入骨的样子,轻启了唇道,“我一点儿都不嫌弃,你快些动手罢。”

毋望只得认栽,好在她从前专给德沛梳头,多少还有些经验,谁知拿了篦子站在他背后却又有些无从下手,这人真是老天爷的杰作,连头发丝都是完美的,又黑又粗并且很顺滑,还有一股兰草的香气,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只需挽个髻拿簪插住,再戴上四方平定巾或网巾便成了,偏偏他又是极爱俏的,不是紫金冠就是白玉冠,她只好尽心尽力的用篦子把头发篦匀,将小发编了几束小辫儿,细细的盘起来,再戴上发冠插了玉簪,总算大功告成,吁口气道,“好了。”

裴臻揽镜自照,上下前后都检查了个遍,满意的点头道,“甚好,比家里的丫头梳得好,日后就有劳夫人了。”

毋望一听黑了脸,敢情他是设了套引她往里头钻啊,遂不满的嘟嘴道,“我又不是你的丫头,做什么要叫我给你梳头”

裴臻挑眉道,“你愿意叫旁的女人在我头上摸来摸去么?不是最亲近的人,只要碰着我我就想吐,怎么办?你忍心看我每日一大吐么?”

毋望才不把他的话当真,要是真的话,那他过去二十多年早就吐得抽筋了,还活到这会子?

裴臻看她没反应便扔了镜子靠过来,一本正经道,“我可不是在同你打趣,你不信?”

毋望明显露出不认同的表情来,“你从前就没个用得称手的?”

“既有了你,哪里还来称手的”他恬脸笑着,“你不知我每日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丫头笨手笨脚的,扯得我头皮生疼,哪里像你知道爱惜呢好春儿,你便应了我罢,可好么?”

就会撒娇毋望无奈的放弃了挣扎,最终还是妥协了。奇怪的很,她就是吃他那套,放低了姿态求上一求,扭个身子再晃上两记胳膊,她就什么坚持都忘了,她悲哀的想,他定是她的克星,三两下便令她节节败退,日后还不知怎么呢。

他携了她手搭在自己腰间,环过她的肩拥在怀里,低头在她脖颈间嗅了嗅,只觉一股幽香萦绕鼻尖,不禁心神荡漾,贴着她细腻的皮肉模糊咕哝了句什么,嘴唇开始游走,一路从耳下往上移,寻到她的,不管不顾的覆上去,含吸挑弄,辗转不已,纠缠半晌方放开她,托起她的小脸,见她面色嫣红,气喘吁吁,眼梢眉角俱是恍惚,便知她也欢喜,于是勾魂摄魄的浅笑,窃窃道,“我的滋味可好?还有更妙的,要试试么?”

毋望徒地一惊,自己竟然沉溺其间了,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怨怼的剜他一眼,咬牙道,“我不要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你另辟一处给我”

裴臻但笑不语,解了团领的扣子,走到门前开了门,放小二进来布置酒菜,毋望目瞪口呆的,那伙计在门外候了多久?自己怎么一点都没觉察?

裴臻很慵懒的抠出块碎银子扔过去,对那伙计道,“拿个小火炉子来,要红泥的。”

那伙计得了银子笑容满面的诺了,甩着八字脚火速去置办了。

毋望寒着脸道,“你何时听见他敲门的?”

他不以为然道,“我亲你的时候。”

毋望哀嚎一声,捂脸跌坐在椅子里,口里念经似的喃喃抱怨着,她再也没脸见人了,他还说什么滋味好不好,定是叫人家听去了,他这是存心毁她清白,这个奸诈的小人

裴臻看她不住的絮叨大觉有趣,抱胸欣赏了会子,忍笑将她的脸从手里挖了出来,眼对眼的安慰道,“这有什么,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夫人,夫妻亲热本就是常情。”

毋望噌地站起来,鼓着腮帮子反驳道,“我们尚未成亲,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快吩咐他们不许这么叫我”

裴臻睨眼道,“不是夫人么?那你同我‘那样’做什么?”

毋望窘得无地自容,裴臻把玩起她肉嘟嘟的耳垂,哄骗道,“叫都叫了,如今再改岂不矫情?你也不是这么积糊的人,便由他们去罢,我心里知道你还不是我的人就成了。”

毋望听得头晕目眩,心想这点扳不过来就算了,可是住房问题还是要再争取一下的,他这样的人,兴致来了就抓着人猛亲猛啃,住在一个院子里总不太好,便道,“你我住同一个院子恐怕不便,还是另置一处给我罢,既在一个园子里,想见就能见着的,何苦叫底下人说嘴呢。”

他捏着领坠子上的玉片缓缓摩挲,面无表情的回身在桌旁坐下,指了指对面道,“坐罢。”

毋望蹭到那里坐定,透过鸡汤蒸腾起来的热气看着他,只等他点头答应。她忐忑不安的想,应该会答应罢,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呀,又不是说搬出园子去,只是换个院子,多走两步路而已。

裴臻思量了半天,然后舒展了一下眉,轻启红唇,笃悠悠抛出了两个字,“不成。”

毋望绝倒,拍案而起道,“怎么不成?”

裴臻自斟自饮了一杯,小酒辣了扑哧的顺着喉咙灌下去,他掩口又咳了两声,嘶嘶的吸着冷气儿,辣劲过了才道,“谁敢说嘴,我把他撵出去你想同我隔着园子住,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把你含在嘴里都怕含化了,难不成还放你单个儿在后园子住着?”说着给她面前杯里倒了点酒,好言好语的劝导道,“快别闹了,咱们在一处的日子也不多的,你不想每日都见着我?等开了春事儿更多,我恐怕忙得连家都回不得呢,你住着也就同单住一样的,要是再使性子我就不客气了。”

第八十二章酒话

毋望被摸到了逆鳞,前半句说得她有些动容了,后半句怎么突然串了味儿?她冷了脸子道,“不知裴公子如何的不客气法?”

裴臻心里打了个突,看她脸上现出冰霜之色,傲然的透出了凉薄来,知道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丫头,忙陪笑道,“我哪里敢不客气,左不过嘴上一说,你何必较真呢若真要怎么样,不外乎和姑娘挤一个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