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暗卫讶然道,“主上已经打发人在府里布置了,等接了夫人到北平便要完婚的。”

毋望咬牙道,“自说自话的,他倒张狂得很你们何日出发的?”

那暗卫道,“初三上路的,到这里方用了五日,路上换了三趟马,那马到驿站累得都吐沫子,没想到主上吃得这样的苦,我都屁股疼呢”

她尴尬的红了红脸,那小暗卫突然意识到了,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躬身道,“属下满嘴放炮,污了夫人耳朵,请夫人责罚。”

毋望重申道,“我不是什么夫人”

那暗卫又道,“大奶奶”

她登时觉得脑里供血不足,心想算了,定是裴臻让他们这么叫的,也不好难为他们,这小暗卫年纪不大,脸圆圆的,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杀人倒丝毫不手软,看来裴臻手下还真卧虎藏龙因道,“你叫什么?”

小暗卫神情一肃,恭敬答道,“属下杨亭舟。”

毋望点点头道,“为什么朵颜三卫比你们早到了整一天?他们可是从关外来的”

杨亭舟苦恼道,“我们一路紧赶慢赶,没有丝毫懈怠,主上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至于朵颜三卫为什么比我们早到,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在我们之前就出发了,燕王殿下身边有奸细。”

毋望抚了抚两边臂膀,起身在屋里踱步,杨亭舟还想给他主子说些好话,又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得歪头看她,心想咱们主上这相貌,也只有这小姑娘才配得上啊,一对璧人啊一对璧人

正神游天外着,裴臻换了缠枝宝相花暗纹的团领衫来,只在领口袖口镶了挑金丝的线,其余一色的白,称着那黑发红唇,果然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进得门来,对着杨亭舟挥了挥手,杨亭舟会意,忙退了出去,顺带给他们带上了门。

毋望心里虽有些欢喜,又因他未及时对路知遥施救对他存着埋怨,见了他也不给好脸子,扭身并不看他,裴臻整整衣冠满满做了一揖,笑道,“还在生我的气么?我就是有天大的罪过,要打要罚都由你,何苦为个外人伤了合气。”

毋望冷冷道,“什么外人内人的路公子的伤怎么样了?”

裴臻往她旁边凑了凑,她穿着生员衫,皂条巾,有几缕柔软细密的发从帽子里滑了出来,搭在单薄的肩上,显出一种介乎少男和少女之间的别样的美,他看得有些痴愣,她又佯装不理会他,刹时满腔子的浓浓爱意无法表达,心里就如同热油泼似的,拿肩攮了她一下,她扭了扭,还是不肯回头,他那个小心肝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苦闷道,“你还闹别扭,枉我长途奔波来接你”说着歪头靠着她肩上,极尽撒娇之能事。

毋望肩头动了动,他就像沾住了似的,怎么也甩不脱,无奈只得由他去,唏嘘道,“六叔到底怎么样了?我要去瞧他。”

裴臻岿然不动,嘀咕道,“皮外伤,也没伤经动骨,养几日自然就好了。咱们才见面,你不同我多说说话儿,倒操心别人,什么道理”嘴里说着,鼻子在她脖子上蹭了蹭,一手环过她的肩,嘴唇贴上她的颈子,闷声喃喃道,“真是香,吃进肚子里才好……”

毋望又羞又窘,什么明月先生,人前像模像样的,背着人就是这个无赖腔调忙推了他两下,低声道,“别这样”

第七十七章痴缠

明明说得铿锵有力,裴臻的感悟能力异于常人,在他听来就跟猫儿叫似的,心里热血沸腾,扳过她的肩,毋望只觉脚下一空,霎时竟已被他压在床上,他怡然一笑,眼里水波潋滟,食指勾起她下巴来,在她眉心一吻,哑着嗓子道,“别动,让我抱一抱。”

哪里有这样抱的毋望刚想反驳,他的嘴唇便欺上来,她心头一颤,惊愕之下灵魂四下飘散……

他一下一下啄着她嫣红的小嘴,又觉这冬服实在太厚,边吻边伸手去解她的腰带,她醒过神来,一把捉住他的手,眼泪汪汪道,“你要做什么?”

裴臻连哄带骗,模糊呢喃道,“我喜欢你啊,喜欢就想抱你……衣服太碍事。”他略有些急躁,手腕一翻边从她手里滑了出来,挑开了结带,舌头从她微张的双唇间挤进去,手也不老实,探进绸缎的中衣下,触及满手的柔软细腻,便低喘道,“糟糕……”

他的嘴唇、身子热得像火炉,紧贴着她,要将她点燃一般,毋望浑浑噩噩间问道,“怎么了?”

他不答,复又堵住她的嘴,按着她纤细的腰往他身上压,毋望才刚还清明的脑子又混沌起来,只觉一个硬物抵在她大腿上,隔着几层布料都感受得到他的滚烫,因对男女之事不甚明白,如此抵触着不免觉得硌应,动了动腿,裴臻闷哼一声,贴着她的大腿慢慢蠕动,中衣下的手生了根一般往上探去,毋望猛一激灵又压住他的手,睁了眼看他,见他隐有痛苦之色,额上渗出汗来,面若阳春白雪,隐隐泛出桃色,嘴唇丰盈润泽,一双凤目幽怨迷离,竟是媚到了骨子里去了。

她有些害怕,颤声道,“你说了只抱一抱的。”裴臻语诘,微着了恼,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抱怨道,“不解风情的小丫头”遂携了她往下探,手把手的教她握住了那东西。

饶是再傻的也该知道那是什么了,她轰的一下涨红了面皮,忙不迭的甩手推开他,坐起身来陇上衣裳,一面气喘咻咻的骂道,“你不要脸么!”

裴臻挫败的撸了把脸,蔫头搭脑的看着她道,“哪里不要脸了?我心里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么,我又不是和旁的女人和你亲热不对么?”

毋望听他说的振振有词,一时摸不着南北,和她亲热是应该的吗?哪里就应该了没有拜堂成亲这种事能随意做得么?自己居然昏了头,被他的美色迷倒了,糊里糊涂险些犯了大错,一面追悔莫及,一面极度怀疑起他的人品来,傲慢自大并且很轻浮,对谁都下的去手,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喜欢就要弄到手,这不是强盗逻辑是什么

毋望哀叹着自己遇人不淑,委屈得掩面哭起来,裴臻吓了一跳,慌忙拉过她柔声安慰道,“对不住,是我太性急了些,你莫怪我,我下回再不敢了。”拿了汗巾子小心给她擦了眼泪,不由又纳闷,相互爱慕的两个人有些亲昵的举动有错吗?光这样就吓着她了,再想想也是,她才十五岁,哪里能跟他这种快要成精的比呢,姑娘家面嫩,日后多克制些,小心翼翼总归万无一失了罢。又劝道,“快别哭了,我真真悔死了,要不然我这会子一头碰死,以死谢罪?”装模作样就要往墙上撞去。

毋望一急,跺脚道,“你拿死来堵我的嘴不成?谁要你死了”

裴臻干笑了下,扶了扶头上的累丝金冠,替她系上领下的带子,明显打算顺着杆子往上爬,便温声软语道,‘咱们到了北平就成亲可好?我都打发人收拾了,等到了家稍歇息两日便举行大婚,八抬大轿迎你进门,我说过要给你正室的名分的。”

毋望不无忧伤的想,没有亲友道贺,从园子里抬出来,在大街上绕一圈再抬进园子里,和娶妾有什么分别么?若是就这么把自己嫁了,她哪里对得起太爷和老太太,将来拿什么脸回去见他们?思及此蹙眉道,“我虽无父母兄弟,到底还有叔婶舅舅,公子只留了婚书聘金便要娶春君过门,未免太过草率了些,焉知我家里人就是甘愿将我嫁你的呢,大婚一事暂且还是放下吧,等日后公子进了应天府面见了春君的长辈后再提不迟。”

裴臻未想到她心里是如此打算的,才刚他是万分讨好的同她商量,原以为她定会像他一样欢喜,两人都亲密得这样了,只差拜堂便能厮守终身,谁知她一口便否决了,像往他的心里灌了一大盆的冰碴子,刹时将他凉了个干干净净。他面上有些不悦,却又不敢叫她察觉,只呐呐道,“情非得已,我只当你会明白的,我本想等万事有了定数再来迎娶你的,可如今人算不如天算,我只有将你带在身边才好保全你,否则朵颜三卫就是个好教训。”

毋望低头道,“那些我都知道,只是无媒不成婚,况且连高堂都不在,你我擅自拜了堂作得什么数?既无纳吉又无请期,恕春君断然不敢从命。”

裴臻抿唇不语,脑子里也乱得理不出头绪来,怔忡间退到椅中坐下,再看那女孩儿眼里满是坚忍之色,倔强的脾气半点未改,回过头又细想,自己是否如她所说的想的太不周全,还是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完全不一样?莫非是自己过于急进了,未曾考虑到她的感受么?也罢,不成亲便不成亲罢,只要在跟前,不论日夜,想见便能见着,这样也就满足了。偷眼望她,还嘟着嘴,不痛快的模样,就厚着脸皮挨过去道,“都依你还不成么?等我攻进了应天便去你舅舅府上提亲,那时再三媒六聘的来迎你,可好?”

毋望红着脸,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裴臻心里又爱又怜,想揽她入怀又不敢下手,咬唇搓手煞是古怪。毋望疑惑地看着他,他讪笑道,“新房备好了就给你住罢,我在你对面僻间厢房,也做两日邻居。”

毋望凝眉道,“既未成婚,如何住在一个屋檐下?叫人说起嘴来,我成了什么人了。”

这下子裴臻当真是要厥过去了,一再的让步,她倒得寸进尺起来,不愿住在同一屋檐下,难道还要搬到外头去不成?顿时来了脾气,笑容也渐渐敛去了,生硬道,“你不在家里住,却又要住哪里?如今这风声鹤唳,我护你都护不过来,你若不在我身边叫我怎么安心?事儿便这么定了,旁的我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园子再大你也别指望我另给你指地方,整个裴府谁不知道你是主子,你定要避嫌,莫非日后不愿嫁给我了么?”

毋望见他拧眉切齿的样子喉中一哽,眼里聚起了泪雾,用力攥紧了拳头道,“我也不曾签卖身契给你,还欠你多少你只管算,算清了我定然还你,那时你不就是料定了我还不清你么”

裴臻一愣,似被人触动了心事,气结道,“你……你如今就还得清了么?我为你夜不能寐费尽心力,这大半年来的煎熬,你拿什么来还我”

毋望心头大震,煞白着脸跌坐在床上,缓缓道,“只你煎熬,我何尝不是?若要抵,想来也抵得过了”

裴臻听了这话面上呆滞了会子,待思维正常运转之后,酸涩一扫而空,甜蜜喜悦瞬间溢满了整个胸腔,总觉得她是个淡定到甚至有些寡情的人,总以为自己对她的爱意不知要比她多出多少倍去,没想到她的心和他竟是一样的,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吵了一回嘴,听见了求都求不来的真话,真是预料之外的大收获。

毋望心口堵憋,一阵苦过一阵,一阵疼过一阵,最后支撑不住埋头痛哭起来,裴臻看着颇不是滋味,忙过来赔礼安慰道,“我急了些,语气不太好,我只求你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当是可怜我,以前有三年之约我尚能咬牙忍得,眼下形势不由人,既将你送到我身边儿来了,我是一日都不想与你分开的……你那样狠心么?舍得我么?”说着扶起她,慢慢将她揽进怀里,不住说些服软的话,她开始还挣扎,逐渐没了力气,便伏在他肩头只顾抽泣,他的人都快被她化成了一池春水,即使是抱在怀里也觉不够,抱在怀里还是不停的想她,索性将她搬上膝头,脸对着脸,额抵着额,切切道,‘我且问你,你可生出要同我分开的心思?哪怕是一星半点,可曾有过?‘

毋望有些腼腆的垂下眼,沉默着并不搭话,裴臻急起来,握着她玉腕的手不由收紧,复又道,“你当真不肯嫁我么?为什么?莫不是因为谢慎行?”

毋望张大眼睛,诧异道,“你知道我二哥哥?”

裴臻大感不公,怨道,“什么二哥哥,听着就不是好人又是哥哥又是六叔的,却管我叫公子,你的心偏得这样厉害”瞥见她狐疑的盯着他,只好老实道,“我打发人摸透了谢家人所有的情况,怕你被人欺负罢了。”

毋望心里突地一跳,暗忖他是否已经知道了慎行对她做的事,依着他那个性子,恐怕将来要他搭救慎行是办不到的了。

裴臻倒没有过多纠缠此事,注意力又放到称谓上来,淡淡一笑道,“自今日起,你便唤我相公罢,虽未成亲,先叫我耳朵受用受用。”

毋望尖叫道,“不行”从他膝头一跃而下,半晌嗫嚅道,“我还是叫你兰杜罢。”

第七十八章裴大侠

裴臻也不计较,兰杜便兰杜罢踱到桌前坐下,漂亮的手指端起茶盅放到唇边微抿了一口,状似不经意道,“不知路大人与你沾着什么亲?”

毋望头脑比较单纯,没有他那样多的弯弯绕,直言不讳道,“他同我也没什么亲,不过是慎行的姨表叔罢了,我是跟着慎行这么叫的。”

臻大爷作恍然大悟状,轻轻挑了挑眉,嘴上只道,“原来如此。”暗地里开始醋海翻腾,看来什么六叔也不是善碴儿,伤得半死还有闲情和他的女人眉来眼去,原想他们不过是亲戚的情份,谁知竟是那种八杆子打不着的远亲也怪自己大意,手里的探哨全派到各地去了,心想她安顿下来了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自己人手又不够使,再说整日监视她,若叫她知道了也不好,谁知一疏忽冒出个六叔来,这还了得

毋望拍了拍衣裳道,“我去瞧瞧他罢,这回伤得这样重都是因我而起,我心里愧得很。”

裴臻懒懒道,“这会子他还没醒呢,等醒了自然有人来回的,我再同你一道过去。”

话音甫落门外有人通报道,“主上,路大人醒了。”

裴臻咬了咬牙道,“路大人底子不赖,醒得倒挺快。”

毋望早已奔出房门去了,到了路知遥床前,见他面色惨白,嘴唇也没了颜色,鼻子一酸,眼里的泪莹然欲落。路知遥听见脚步声,长长的睫毛微动了动,做了个口型,“水……”

毋望忙上前倒了茶要喂他,无奈他被裴臻包得像个粽子,又因肩上有伤动不得,便对门口的暗卫道,“劳你叫伙计送个勺子来。”

那暗卫躬身道是,毋望见他脖颈都裸露在外面也无人看管,心里有些不快,伸手给他掖好,坐到他床沿道,“六叔,可还疼得厉害?”

路知遥道,“那郎中勒得太紧,我有些喘不上气儿来。”想是才刚昏死过去,并未看清是谁替他包扎的。

“勒得不紧怎么止血?”才进来的裴臻听了这话气得血不归经,遂没好气儿的沉声一哼。

路知遥费力眯眼看去,只见一个松竹般的身影抱胸倚门站着,穿一席白衫,头上戴着掐丝的金冠,脖颈间围着银鼠皮的领围,衬得那脸竟如雪一般的白,路知遥心想世间也有如此绝色的男子么,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又见来往的这群黑衣人各个悄无声息,想必就是明月暗卫,那这个细皮嫩肉的定是明月君无疑了,权谋之士就该长得这样么?难怪要藏头露尾他酸酸的想,要是换做是他也没脸见人,这等样貌唬谁啊

暗卫叫了声夫人,双手呈上勺子,恭敬一揖便退下了,毋望一勺一勺的喂他喝水,他胸口闷疼,哀伤的意识到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为她做的了,明月君到了,他就该功成身退了,瞧瞧他们两人还真般配,头前还担心送她羊入虎口,如今还有什么放不开的,至少这小子的皮囊是一等一的。

裴臻面上似有不耐,皱着眉道,“路大人喝了水便歇息罢,明儿就要启程往北平的。”

路知遥不应,只拿眼打量他,他眼眸浓黑,这种人身上天生透出一种疏离来,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他又看看毋望,沙哑着嗓子道,“春儿,可曾伤着你?”

裴臻听得火直蹿起来,春儿也是他能叫的?想发作,到底还是憋住了,这会子闹她定要护着他,况且他还在床上躺着,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还是等他康复了再收拾不迟,便握了握拳勉强隐忍了。

毋望摇头道,“幸好裴公子来得快,并没有伤着。”

路知遥闭眼微喘了会子,毋望又探他额头,回头惊道,“公子……兰杜,六叔怎么又烧起来了?”

裴臻提了半边嘴角道,“我又得了个雅号叫公子兰杜么?”一面似笑非笑缓步过来给路知遥搭脉,磨磨蹭蹭道,“无妨,湿热未除,又添新伤,不烧才怪。”

毋望道,“他这样明日是断不能走的,一路颠簸岂不要了他的命么”

裴臻考虑了一下,回程确实也没这么赶,便颔首恩赐似的道,“那便再歇一日罢,省得你又说我是小人。”语毕扬声喊道,“杨亭舟”

杨亭舟探头探脑的进来,垂手听吩咐。

裴臻斜了路知遥一眼道,“路大人就交给你照顾了。”

杨亭舟会意,又顾忌毋望,喏喏道,“夫人……”

裴臻故意清了清嗓子道,“夫人是女孩儿家,照顾爷们儿多有不便,后头的事你看着办罢。”拉了毋望道,“换身儿衣裳去,穿成这样叫人以为爷娶了个小倌儿呢至于路大人,还是少说话多将养罢,这样伤口好得快些。”

毋望不放心,隔了他的手道,“六叔,你可饿么?我到柜上要碗粥来喂你好么?”

裴臻呲牙咧嘴冲杨亭舟叱道,“你是死人不成?这些还要你们夫人打点,要你何用?”边说边连拖带抱的将她弄了出去。

才到外头还未及说话,只听得屋外有打斗之声,他猛然一震,旋即喝道,“怎么回事?”

楼下一暗卫道,“萧乾趁守卫不备携了朵颜三卫要逃,穆教头正与他缠斗。”

裴臻眉间闪过一丝阴云,低头抚了她的脸道,“你自去换衣裳,我先去瞧瞧,回头带你到镇上逛逛去。”

也不等她答应纵身跃下楼去,毋望哪里放心,自然也追下去,又怕给他添乱,自己找了个地方猫好。

裴臻在廊下负手站着,深知穆大正此人甚自负,他将萧乾看作对手,交战之际定是不肯假他人之手的,只是他太过轻敌,大宁的都指挥使岂是如此好对付的,若凭一己之力便可打倒,那他就不是萧乾了。

眼看穆大正落了下风,他心念一动,袖中的地芒针快如闪电,直往萧乾射去——

萧乾手腕急挫,三根地芒针铮地打在刀身上四散落地,他一蹙眉,撂下穆大正,身形上拔,提起金乌弯刀就朝裴臻当头劈下。

毋望刹时魂飞魄散,惊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就他那纤纤身姿放放冷箭还成,真刀真枪定会被打死的,她焦急不已,一旁的暗卫非但没有涌上去群殴,反而观起战来,还聊上了天——

暗卫甲道,“好久没见到主上动手了”

暗卫乙无限感慨,道,“是啊,真是怀念得紧你猜他这回可出剑?”

暗卫丙道,“这阵子不是迷上了鞭子么,我猜用鞭子。”

暗卫甲道,“可带了么?”

暗卫丙道,“在袖里呢。”

毋望险些气死,他带出来的人怎么同他一样不着调正着急上火,只见裴臻双肩水平直飘起来,好似那颀长的身躯竟比空气还轻,一瞬间已如羽毛般飘落在三丈外的树梢上,尚随着脚下一枝小指粗细的幼枝随风摇摆。

萧乾在空中一个迂回,换掌向他面门袭去,他倒也不急,等那强劲掌风快沾衣时,才单掌向前一引一推,右手自腰间抽出软剑,剑身嗡然一颤,堪堪将那金乌弯刀格开,风声飒响间剑势犹如惊涛骇浪,连番猛卷,萧乾那柄弯刀渐露颓势,羞愤交集间又是一轮强攻。

裴臻甚感无奈,他就是落在自己手里也断然不会杀他的,虽然他缺德的想把眼线装在他床头,但因自己对素卿没有半分爱慕,所以对他也不算恨,说实话还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味道,他根本用不上以命相博。

他幽幽叹道,“萧大人,咱们何不坐下好好谈谈,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啊。”

萧乾早红了眼,哪里听他胡扯,乌金光华挟着风雪之势电射而来,裴臻长剑横空一格,双指一弹,弹在萧乾刀上,那柄金乌弯刀刀光骤然一荡,竟震得他踉跄退了三步。

裴臻若无其事的将剑收进腰封里,很善意的拱拱手道,“承让承让,不打了,萧指挥若想走倒也未尝不可,只要萧指挥回去劝宁王殿下与燕王合作,裴某定然替大人备好千里良驹,亲送大人出门。”

萧乾侧目道,“一山怎容二虎?明月先生在说笑么?”

裴臻笑道,“萧指挥文韬武略,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怎的连这笔账都算不过来?燕王拥兵数十万,宁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虽是精锐之师,若各自与朝廷开战恐胜算渺茫,倘或两军合并,图成霸业便指日可待,将来中分天下,岂不快哉?萧大人封王拜相也万无一失可若是宁王殿下转不过弯来,无非两位王爷被他们那小侄儿狠狠鱼肉一番,最后落个贬庶杀头,如此而已孰轻孰重,萧大人自己掂量罢,其实咱们早该是友非敌,大人道是也不是?”

萧乾面上有松动之色,沉吟片刻道,“燕王说中分天下,此话当真?”

裴臻点头道,“千真万确……”中分宁王的脑袋还差不多他不无遗憾的想,可惜啊,自己这么正直的一个人,自从跟随了燕王,也变得不那么厚道了,还学会了蒙人,造孽造孽

萧乾这时犯了个原则性错误,他琢磨来琢磨去,很不幸的心动了,便迟疑道,“我尽力一试罢。”

裴臻眉开眼笑,对以前吃瘪的事只字不提,极有大将风范的双手叉腰,嗓音朗朗道,“大人这可是立了一大功啊,待两位殿下汇合之时,裴某当扫庭相待。”喊了手下暗卫道,“速速给萧大人备马”

第七十九章欢笑情如旧

明月先生笑得牙关发酸,将萧指挥使送出镇子,送了一程又一程,依依惜别,情难割舍。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转而从生死对头变成了亲密战友,现实总是充满了未知,尤其这种特殊的年代,的确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臻大爷哼着不成调的《武家坡》回到长门客栈时,那几个暗卫还在讨论鞭子和剑的问题,他对手下的私人问题从不干预,不管鞭子也好剑也好,能用就行了,需要分的这么清吗?他现在只关心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瞧瞧这是多好的局面,对手有望被收服,日夜惦念的心上人也到了身边,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啊其实他不是个不安份的人,他也向往平和安静的生活,就像在朵邑那会子,做做小买卖,当个土财主也是不错的,谁要成就什么霸业,再蹦跶自己也不姓朱,也做不了皇帝,还不如守着老婆过日子呢说起了老婆,他的小春儿哪里去了?才刚还看见她傻呆呆的站在门口的,他只顾和萧乾说话冷落了她,一转眼怎么不见了?转头问那几个暗卫道,“可见着夫人?”

暗卫们往后院一指道,“夫人到车上收拾东西去了。”

裴臻一听勃然大怒,喝道,“杀才,你们还知道喘气儿么?几个聚在一起嚼蛆,竟叫她自己去收拾东西?”

几个暗卫方觉得大事不妙,忙躬身道,“夫人不让咱们去的。”

裴臻略思忖,心想她大概是在收拾贴身衣物之类,不方便叫爷们儿看见,不过自己不是外人,应该没关系吧遂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往后园子里去,拐过一棵树,他们那辆马车还停在马厩前面,她爬在车厢里,大半个身子露在外头,虽还是男装打扮,到底婀娜多姿,款曲曼妙,心里不禁得意洋洋想道,看吧,我的女人真是天人之姿,什么都好,就是倔强了些,这些粗活让我来做就好了,何必自己动手便放柔了声音道,“小春儿,可要为夫的帮你一把?”

毋望一听面红过耳,这人不在嘴上沾点便宜就会死似的,扭捏了半晌把一个包裹递给他,又想起了才刚听暗卫们说的萧乾的事来,便道,“你将他送走了,不怕他转头对你拔刀相向么?”

裴臻淡淡道,“他又打不过我,拔刀相向又待如何,两军交战谁胜谁败还不知道呢。”

毋望下车拍了拍膝上沾到的土,抬眼看他,阳光下更显眉目清朗,只是微有倦色,便道,“累着了罢,还是去打个盹儿罢,到了晌午我再叫你。”

裴臻见她语中透出关怀来,心下登时暖暖的,也不管四周是否有人,牵了她拥在怀里,低声道,“你也心疼我,可是么?”

毋望挣了两下没挣脱,无奈道,“仔细给人看见”

裴臻嘟囔道,“哪个不识趣儿的敢看?爷挖了他的眼睛客栈里的住客昨儿晚上就给萧乾的人打发完了,如今只有咱们自己人,没我发话,那些暗卫定会离得远远的。”

毋望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安安静静的靠着他,就像找到了一辈子的依靠,有好多的话想同他说,又不知怎么说出口,心里百转千回,欲言又止,撰着他的衣襟不自觉的使劲扭了两下,裴臻闷笑道,“你若嫌我的衣裳不好看,我脱了便是,也不必非要撕坏了不可罢。”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漆黑的眼眸,感觉所有心神都要被吸进去了似的,痴醉了会子,诱哄道,“你有话要同我说,对不对?说罢,我听着的。”

她脸颊微染菡萏之色,眼神忽闪,嘴唇翕动着,吸了两口气又颓败下来,无措之际便咬了咬唇,想说又犹豫,又咬了咬唇,直将那双唇咬得鲜红欲滴,裴臻看得血气上涌,又不得疏解,苦道,“你要折磨死我才甘心么”

毋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他,他长叹一声将那小脑袋按在胸前,暗道,她还小,不知道男人的痛苦,可不能由着性子来,会吓着她的,再等等罢,等她明白过来就好了。

毋望听见他的心在腔子里跳得砰砰的,其实这人看着厉害,到底不过二十出头,年轻就不免气盛,什么样的耐力才能把自己熬到那种刀枪不入的境地?他善谋断,却过于心善,毋望心里哀哀的想,这样对他来说是好还是坏呢?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若说在朵邑时的心动是为了报答他,那现在就是发自肺腑的,爱他毋望羞涩的想,没错,就是爱他手臂环上他的劲腰,轻声在他胸前呢喃,“兰杜……我真是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