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不以为然,什么正妃,母亲的话不好违逆,娶了闲置也没什么,能遇着个满意的,让她给你生儿育女,如此才是美事一桩。

朱高燧脑门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见他不吭声,知道没有转寰的余地,只道,“那边满世界找呢,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知罢。”

他嗤笑,“就是叫他知道她在我府上,量他也不敢擅闯。”

朱高燧一哂,“你只当他姓裴的是善男信女?惹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这会子九成快疯了,凭你什么府,就是皇宫也敢闯所以我说,你快些把事儿办成了,免得夜长梦多。”

朱高煦被他说动了心,暗想也是,时候长了恐生变故,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早些受用,届时就算裴臻寻来,木已成舟,除了兴叹还能怎么

朱高燧从腰封里挖出一瓶药来,往他手里一扔,道,“我才得的好药,便宜你了。往茶水里掺一点,保管她乖乖听话,到时候怕你受不住呢”

朱高煦捏起那瓶子细看,上面写着几个小字“秋水长天”,他讥笑起来,“这名字取得妙”

“管他叫什么,好用便成来,弟弟敬二哥哥”朱高燧举起茶盏道,“我祝哥哥马到成功,这回好歹别出岔子了,务必一箭中的”

朱高煦很快活的和他碰了下杯,“借你吉言。”

“快给我弄个侄儿出来是正经,到时候不瞧着你也瞧着孩子。”朱高燧嘟囔,“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杀人那股子狠劲头哪儿去了?我都替你寒碜”

他听了不太痛快,横他一眼道,“我干什么,多早晚轮到你来说嘴?茶喝完了就走罢,我不虚留你了。”

朱高燧叹着气儿站起来,边走边道,“人都说兄弟如手足,到了你这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朱高煦懒得听他絮叨,出门吩咐长史相送,三两下的就把他给打发了。

第103章凌波不过横塘路

下意识握了握那瓶药,复又往密室去。

横竖是做不成好人了,还指望她对他改观么?她从第一眼起就怕他,如今是又恨又怕,他自嘲的笑笑,头回动了心思,却是这样惨淡的境况,这世上不圆满的事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爱情的,他们两情相悦?没关系,得不着心,把人留下也一样他甚至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浪费了这么久作表面文章,动嘴还不如动手

打定主意便撩了帷幔进内室,铜炉里点着龙涎香,薰得满室幽香弥漫,她侧身躺在榻上,乌发蝉鬓,火光映照下容色晶莹如玉一般,他在榻沿坐下,痴痴的凑近了看,心渐次摇曳起来,只觉神魂颠倒,晕淘淘如坠云雾里,不由伸手勾她颈上的蝴蝶扣,解了一个,露出玲珑的锁骨来,隐约看见艳红的肚兜颈带,顿觉口干舌燥,满身的血都涌到了某处,心里急切起来,手上的动作便大了,全然沉醉间竟未留意她已经醒了,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快捷无比的掴在他脸上,半边脸瞬间红了一片。

他措手不及,一时竟未能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才捂着脸,拔高了声线道,“你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打?”

她抓着领口低喘,不说话,满眼尽是恨意。

他站起来怒极反笑,“你只管和我对着干,不知你可曾想过谢家?一意孤行,谁都得不着好”

她白了脸,垂下眼不再看他,只道,“我恨你。”

他点头,“我知道,我喜欢你就够了。你从了我,把裴臻忘了,我自然一心一意待你,扶你做正妃,将来你的儿子就是世子,一辈子的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这样还不够么?偏要跟着裴臻,撑死了不过是个诰命,就算他官拜一品又怎么样,还是朱家的奴才你却是有主子不做,倒愿意同他一道做奴才?”

毋望转过身,半倚着锦缎靠背,强压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低声道,“不管是做主子还是做奴才,只要和他在一起,那些我都不在乎。”

“好,那我就看看裴臻对你,可像你对他一样男人最在意的便是女人的清白,”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缓缓道,“若是你不干净了,猜猜他还会不会要你。”他说着缓缓欺近她。

她仿佛用尽了力气,失声尖叫道,“你敢碰我,我绝不多活半刻”

他一怔,蹙起了眉头警告,“你敢死,我便叫谢家人陪葬。”

她苦笑起来,他父亲拿她威胁裴臻,他拿谢家威胁她,天生的一对贼父子只是他若以为这样就能逼她就范,那可就是打错了算盘自私便自私罢,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管那些身后事做什么,与其活在炼狱里,不如早死早了

她抬头看他,“我管不了别人,谢家有这一劫也是命中注定的,朝廷慈悲,让他们活到今日已经是捡来的福分,我无论怎么都是谢家的罪人,既然郡王硬要逼我,那我这会子就死。”一边说着,摸出藏在褥子下的烛台,高举起手,签子对着自己的胸口就要往下扎。

朱高煦登时唬得三魂飞掉了两魂半,那两寸多长的钢钉要是真扎进去,那便是必死无疑的,要抓她的手已经来不及了,想也没想便伸了胳膊去挡……

那烛台上的签子锋利程度果然不负她所望,很轻松的穿过了他的手腕,就像穿一颗山楂一样的简单。

他清楚听见了皮肉裂开的声音,低下头看,反而松了口气,幸而没伤着她,他勉强的笑了笑,道,“还好,差一点一条命就交待了,你这丫头,下手真是不留余地。”

血顺着烛台上的福字雕花滴滴答答流下来,不一会就染红了她的襦裙,她抓着烛台不敢放手,直吓得浑身打颤,泪眼婆娑的看着他面色转青,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想不出办法,只好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他咧了咧嘴,道,“拔出来。”

她僵着十指,哪里还使得出力气来,只愣愣的瞪着他。

他嗤地一笑,断断续续道,“这会子知道怕了?手腕子上刺个窟窿……碰得不巧,大不了废条胳膊……要是胸口来那么一下……那可就……没救了抓紧了烛台,我自己来。”

毋望忙按他说的握住底座,只觉猛地一松,他把手从签子上撤了下来,另一只手捂住伤口,一会儿血就从指缝间溢了出来,他疼得一个劲直抽冷气,眉眼都皱到了一块儿,仰身倒在榻上,沉闷的呻吟了两声,一面无奈地长叹,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能把她怎么样,自己倒先见了红。那个“秋水长天”啊,如果真骗她喝了,不知要省多少事,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情愿她清醒着反抗,也不要她昏溃着承欢,真真是夜里想了千条路,醒来照旧卖豆腐,这下可好,苦头吃大了。

毋望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说不清的什么滋味,照理说是他心怀不轨才引发的事,伤着了他也是活该,可如今看着,总归是为了救她才弄得这样的,坐看他疼死也说不过去,忙下地扯过幔子上的细纱,拿牙咬开个缺口,三两下撕了一大片,叠成了条,挨过去小声道,“郡王,我先给你止血罢,回头你出去再找大夫上药包扎,可好?”

他侧过头看她,她跪在榻前的踩板上,脸上带着无比的诚恳,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两只眼睛澄静得像天空一般,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离他那样的近他没来由的觉得一切都值得,计划失败了,自己还受了伤,这些都是小事,好象他们认识到现在,她都没有正眼瞧过他,这会子好了,他暗暗的想,往后她能记得他长得什么样了,走在人堆里也能认出他来了。

伤口的创面比较小,按了一会儿,血差不多已经止住了,不过不忍心拂她的好意,便伸手递到她面前,想了想,安抚道,“爷们儿家,这点子伤不算什么。”

她不应他,一圈一圈仔细给他包扎好,又到盆里绞了帕子,把他两只手上的血干净,再投帕子的时候整盆水都染红了,她忐忑的回头看他,这人古怪得很,在他跟前总觉得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她心里盘算起来,要不要趁现在往他来的方向探一探?或者他一时疏漏,忘了把那机括关上也未可知。犹豫了一会儿假意道,“这里可有什么金创药么?我找来给你敷上罢,伤得这么重,万一耽搁了就不好了。”

他微抬高了那只手下地,越过她往外走,边道,“这里哪里来的药,我上去就是了。”

毋望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就不问他了,这下也没办法了,就远远跟在他身后探探虚实罢。

朱高煦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拧起了两道入鬓的浓眉,细看了她的嘴角道,“这火上得厉害,这么漂亮的嘴唇若是破了岂不可惜?”又瞧她身上一片狼藉,暗道将她关在这里终不是长久的方儿,女孩儿家身娇肉贵的,万一一个疏忽把她弄死了,不是白操了那几日的心了。

毋望只当他又起了什么邪念,一下隔开了那只手,怒道,“你别当我怕死,你若动手动脚,我就再扎一次给你瞧瞧。”

他拿眼乜她,面上微有薄恼之色,咬着牙道,“你且试试,本王可没那么好性儿,拿死吓唬我?不中用你前脚死,我后脚便叫你的心上人来陪你,谢家你撂手不管,裴臻你也不管了?惹恼了我,一个也跑不掉”畅快的发了一通狠,看见她憋红了脸,又觉得好像过了些,心思转了转,放轻语气道,“刘姑娘春君,你同我犟没什么好处,何苦找不自在我要真想对你不敬,还用得着等到这会子?我待你是真心的,只可惜你不领情罢了。”

毋望不耐烦的转过了身,心道这副嘴脸叫人厌恶,叔嫂通奸的事都做得出来,还说什么真心,他的真心要是用在她身上,压根儿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朱高煦给气得不轻,手上又痛,心里又急,一怒之下便将她推倒在地,指着她的鼻尖骂道,“狗咬吕洞宾的东西本来怕你在这里作出病来,还想带你出密室,如今看来是不必了我关你十天半个月的,看你还有什么脾气”语毕一甩袖子便要走。

毋望醒过神来,不管怎么,出去了才好寻着机会逃跑,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他只管关着她,裴臻又找不到她,如此岂非真的死路一条了么慌忙拉住了他的衣摆,悻悻道,“郡王且慢……我才刚误会了你,你别气。”

朱高煦见她服了软,憋着的一口怨气刹时就泄到了脚后跟。她还在地上跪坐着,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愁肠百结的想,明明柔弱得这样,偏生了这么个执拗的性子弯下腰去拉她,冷声道,“早些学聪明了,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非叫我动怒才好么?……可弄疼了你?”

她摇头站起来,低眉顺眼的绞着手指,他不再耽搁,匆匆往台阶上去,不时侧目看,她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心里隐隐生出奇怪的念头来,只希望这条甬道永远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才好。

第104章转东风

下首几人坐得僵硬,加着小心的动了动。

往上看,裴臻坐在帽椅里,穿得有些单薄,脸色青白,两颊凹陷了下去,下颌更显得尖削,气色看着憔悴,不过精神头仿佛还是饱满的。端了茶盏抿一口,直看向虞子期,眼神悴亮的似乎要燃起来,张了张嘴,费力的说了什么,助儿忙俯耳去听,听完了对虞子期转述道,“爷说可看真了?我们奶奶在郡王府的佛堂里么?”

虞子期起身拱手道,“回主上,下头的人混进了郡王府,搭上了灶房里的烧火丫头,听说是供热太过,把夫人生生逼出了火气来,没法子了才藏进佛堂里的,属下原想带了人一股作气把夫人救出来,可郡王府守备森严,若硬闯定要交战,旁的没什么,只怕朱高煦恼羞成怒对夫人不利,所以回来请主子示下。”

裴臻直起了身,也不用助儿传话了,嘶哑着嗓子道,“她怎么样?病了么?”

众人一听那破铜锣似的声音,顿时只觉牙酸倒了一片。铁英看着助儿道,“这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

助儿偷觑了他一眼,苦着脸道,“夜里没拢火盆子,穿得又少,在窗前站了一宿,早上就说不出话儿来了。”

众人叹了口气,虞子期道,“夫人没病,说是嘴上起了火泡子,叫大夫瞧了,没什么大碍。倒是那个高阳郡王,不知怎么伤了左手,如今半条胳膊动不得,到底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

濮阳金台道,“今儿入夜我蒙面带人闯进去,凭他郡王府多森严,这世上还有难得住我们的么?哪里不是来去自如把夫人带出来,顺便废了姓朱的,他就是有冤也没处申去,主上说可使得?”

铁英道,“怎么使不得?那小子小小年纪,霸王似的人物,也叫他吃些苦头才好,若非不动手,要动手就一气儿整治死他,免得将来多废手脚。”

裴臻支着脑袋计较,一面道,“真要动起了手,要杀的太多了,朱家父子都不能放过,杀朱高煦容易,要动朱棣岂是易事?先把她救出来,后头的事我自然有法子。”

众人道是,看他又低头不语,一时目光如梭。差不多十二个时辰了,原本擎等着做新郎官的,出了这茬,满盘皆乱,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落到了连朱元璋都头疼的阎王爷手里……啧啧,的确是堪忧。

濮阳金台迟疑道,“主上也别太着急,还是先抓些药吃罢,嗓子成了这样也不是办法,属下这就去布置,立时便动手。”

裴臻抬眼,正欲摆手,外面二门上的小厮呈了一封信上来,助儿问道,“谁送来的?”

小厮道,“是个花子送来的,没说什么就走了。”

裴臻展信来看,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又将书信递给虞子期,对助儿比了个“更衣”的唇型。

那几人凑到一起,信是谢慎行写来的,上头说朝廷下了旨意,命燕王将六万燕军调拨开平都督宋忠麾下,恩旨两日后便到,要燕王早作打算。众人皆看裴臻,虞子期道,“主上的意思是?”

“高阳郡王的过是思不成了。”裴臻换了团领常服和羊皮背子,抬高脖颈让助儿给他扣了盘扣,吩咐道,“把你们奶奶屋里的熏笼都供上,被褥都换了,迎她回来。”

众人见他笃定便躬身待命,他对虞子期道,“回头你到校卫营等着,我想法子弄出燕王手谕,打发人给你送去,你找指挥佥事路知遥,让他带人进郡王府,什么都不用说,他见了夫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众人忍着痛苦听他拉破二胡似的说完,铁英道,“只把人带回来么?高阳郡王能善罢甘休么?”

他冷笑道,“哪里还能让他留在奉天世子肥胖且有脚疾,日后大军出征必命他留守,三王子孱弱有哮症,难堪大任,高阳郡王当常驻军中以待变故。”

众人了然,他命丫头取了川贝片来含在嘴里,披了大氅便出了书房,铁英和濮阳金台忙跟上,三人跃上马背,扬鞭一策直奔燕王府而去。

入王府大门,卸了身上兵器丢给内侍,长史金忠迎上来,笑道,“先生今日得闲儿过来?莫非送帖子来了?还未恭喜先生呢,好事近了。”

裴府丢了新娘子的消息未曾走漏半点,外人是一概不知的,裴臻虚虚应了两句,即正色道,“王爷在哪儿?我有要紧事要面禀。”

金忠一凛,本来还要拿他的嗓子打趣的,听了这话忙引他往园子里去,一面踌躇道,“出了大事?”

他不语,只点了点头,一行人匆匆进了抱厦。

那燕王甚有闲情逸致,正抱着幼子朱高爔喂羊奶,见裴臻等人进来便知有事,将孩子交给内侍带下去,起身道,“怎么?”

众人见了礼,裴臻呈上信笺道,“殿下快作打算罢,先是削兵,后头只怕是要擒燕王官属了,还是招了众王子和众将来商量对策的好。”

朱棣看过信后点头,金忠忙不迭出去传令。那燕王倒也从容,问裴臻道,“依着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臻道,“这会子起兵不是时候,将计就计先把大军拨调过去,屯居开平不足惧,横竖是自己的,将来取幽燕再里应外合。只是剩下这四万要仔细部署,在下以为,当派高阳郡王常驻军中以安众将领,二殿下骁勇,一旦时机成熟可一举夺北平九门,掌控布政使司。至于王府内,还是安排八百勇士以待变故,若齐泰有了动作,王爷也好全身而退。”

朱棣赞赏道,“先生缜密,果然万事都替本王周全了,那便按先生的意思办。”

裴臻躬身道是,暗里给铁英使了眼色,铁英会意,上前一步道,“属下以为府内家眷要另作安置方为万全,明月暗卫当护王妃等安全,只是届时怕人多手杂,有个疏忽恐酿成大祸。”

明月暗卫不作上阵杀敌之用,只负责内眷安危,这是当初就规划好的,爷们儿冲锋陷阵,家里的老婆孩子也要保全,没了后顾之忧才能奋力搏杀,燕王爷深知其中道理,铁英的话自然也认同,便道,“乡下庄子空着,打发人张罗好就是了。”

裴臻一哂道,“何必舍近求远郡王尚未婚配,宅子空着,离王府又近,内眷们过去也方便,若往庄子上去,赫赫扬扬引人侧目,行踪岂不都暴露了么王爷写个手谕,命校卫营先去打典,在下的暗卫随后便到。”

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事,燕王连想都不用想,直接将令牌扔给了内使,令他陪同铁英去办。眼下要紧的是朝廷的动向,忙走到地图前复手琢磨,裴臻和濮阳对视一眼,裴臻勾唇一笑,长出了一口气。如此甚好,不动声色事就妥了,不论如何先让她回来,回到他身边来,旁的容后再说,有账且留到秋后再算不迟。

高阳郡王和诸将赶到时,裴臻正往沙盘上插旗布阵,听见脚步声微抬了抬头,眼中平静无波,似乎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朱高煦一瞬闪神,隐约有些不踏实,复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张狂笑了笑,冲他拱手道,“有两日未见了,先生别来无恙罢?气色不怎么好啊,可是有什么不顺遂么?”

裴臻面上淡淡的,漫不经心应道,“劳郡王记挂,在下诸事都好,虽有些小波折,这会子也己烟消云散了。”

朱高煦一嗤,“是么?听闻先生佳期将近,不知万事可准备停当?”

裴臻抿唇但笑不语,一一和几位军中要员抱拳寒暄,众人皆落座,燕王将事由和对策告知众将,又公布了人员调配安排,朱高煦愣了片刻,转眼看裴臻,他笑得明媚灿烂,拱手道,“郡王大将之材,到军中领兵统帅,大展才能,英雄有用武之地,可喜可贺呀”

朱高煦狐疑打量他,领兵打仗固然是他的梦想,可是一旦和裴臻沾上了边,事情好像变得不那么简单了。果然,他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郡王府暂且作安顿王府内眷之用,王爷已下令校卫营前去布置,估摸着时辰,在下的暗卫此时也进府去了。”

朱高煦大惊,回头看他父亲,燕王的眼神晦涩难懂,他心里一凉,和裴臻比心计果真不是对手,只是看父亲的神色,其间底细似乎是知道些的,只是不便明说,儿子的幸福和这锦绣山河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高阳郡王灰心的垮下肩,棋差一招,输了,人算不如天算,她终究不是他的,抢来的东西,还没焐热又飞了,什么都没留下他的视线落在左手的绷带上,就留下个血窟窿,一辈子的伤疤。

心神俱乱之际,何时人散了他也未察觉,抬眼时,抱厦里只剩他们两个。

裴臻微抬着下颚,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多谢郡王对春君一昼夜的照顾,如今她该回家了,郡王能完璧归赵,裴某感激万分。”

朱高煦眯眼看他,“完璧归赵?何以见得?她和我同处一室十二个时辰,什么事做不得?明月先生如此肯定?”

裴臻站在阳光里,挑金的袖口和襕膝熠熠生辉,听了他的话缓缓仰起嘴角,笑道,“我和她的事你不懂,你知道什么是荣辱与共,生死相随么?”语毕转身,翩翩然往那雕花月洞门而去了。

他只觉心口堵憋,一阵紧似一阵,可悲的是,竟连愤怒的权利都不能有。

第105章何当重相见

铁英和路知遥携燕王手谕长驱直入,校卫营各处归置,井然有序。

推开佛堂的门时,路知遥一眼就看见了她,当即怔在那里,回身看铁英,稍作计较已了然在胸。

她叫了声“六叔”,边笑边哭,路知遥心中骤痛,忙解了大氅给她披上,吩咐军士备车,面带愠怒的对铁英道,“明月先生这样厉害的人物,竟连女人都护不周全,叫路某齿冷”

铁英摇头道,“一言难尽啊,夫人丢了,我家主上都瘦脱了相,闲话莫叙了,还是快叫他们夫妻团聚罢。”言罢打发了手下暗卫送她上车,濮阳金台正巧赶到,便亲自驾车往明月府飞奔而去。

毋望坐在车上抚胸长叹,这会子好了,这一天一夜竟像到鬼门关转了一圈,所幸有惊无险,那高阳郡王倒也仁义,不曾动她分毫,只是裴臻怎么想呢?她不由又有些纠结,他可会怀疑她?可会嫌弃她?倘若他因此和她有了芥蒂,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才好?

一路上心思百转千回,估摸着快到了,就打了窗帘子往外瞧,远远已看见裴府的牌楼,牌楼底下站着个人,挺拔颀长,风姿神貌,只是面容略显憔悴,眼见马车渐行渐近,疾走几步迎了上来,车还未停稳,便打起门帘往里看,哑声叹道,“春君……”

这一声呼唤,仿佛跨过了迢迢山水,跨过了宇宙洪荒,硬生生的刺进她的心底里去,她泪眼婆娑,看见他伸出手臂,也顾不得街口人来人往,起身扑进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兀自抽泣哽咽,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他强笑着应了,百般滋味在心头,渐渐觉得眼睛酸涩,忙低头在她额上一吻,弯腰将她抱起来,匆匆往裴府大门里去。

上房的丫头婆子们早预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沐浴更衣,微云和淡月互看一眼,屈膝在她跟前跪下,哭道,“奴才们护主不力,叫姑娘一人涉险,亏得姑娘没事儿,否则咱们便是死了也没法向大爷交待。”

毋望上前扶起她们两个,只道,“不是好好的么,不过受了些惊吓,现在都好了,你们也不必自责,这事怎么能怪你们呢,谁也没想到张家兄弟会这样。”

微云忿忿道,“果然人心难测听说他两个被影卫抓着了,追他们,他们还没死没活的跑,虞大人恨得牙根痒痒,切萝卜似的就把他们的脚给砍下来了,昨儿后半夜里拖回府里来叫大爷发落,大爷也没说什么,只吩咐连人带脚给他老子娘送去了,这会子死活不知呢。”

淡月道,“活该恶有恶报,没一气儿打死算是好的了。”

毋望不语,如今回来了,张家兄弟也算是开发了,那些恨便烟消云散了,哪里来那么多时候消磨在这些不痛快上转出云母石的围屏,光脚踩在番外采买来的羊毛地毯上,来回走了两遍,大感自在非常,淡月探出头来道,“姑娘穿上软鞋罢,回头受了凉可不好,后儿还有好些礼要过呢,没得身子撑不住。”

这屋子里供着炭炉子,她只穿着中衣也不觉冷,便道,“没什么,我自己知道料理。”

微云拉她上榻,给她手上脚上都抹了香膏子,又解了她小衣上的带子让她趴下,浑身上下都擦匀了才算完,边擦边啧啧道,“咱们姑娘这肉皮儿天底下难找,大爷真是好福气,后儿晚上不得迷死”

毋望一听红了脸,淡月啐道,“你这作死的,没羞没臊,敢拿主子打趣儿,可是腚上皮痒么?”

微云见自己说漏了嘴,也怪不好意思的,捂着脸道,“一时说顺了,这儿也没外人,不怕叫人听去。”

淡月左右看了看道,“大爷没在?”

微云点头道,“自个儿到库里抓药去了,那嗓子不吃药好得慢,后儿还要招呼客人呢。”

三个女孩儿面面相觑,淡月挨过来,脸上带着红晕,小声道,“姑娘,可要叫个婆子来问问?”

毋望不明所以,傻傻道,“问什么?”

微云比着手势,尴尬的笑道,“就是‘那个’啊……洞房花烛夜,有哪些要小心的,姑娘这儿没有妈妈嫂子,什么都不懂,怎么伺候大爷……”

毋望僵住,那两个大窘,三人相视,呵呵的傻笑起来,淡月大剌剌道,“不会也没关系,大爷总知道怎么办,叫他伺候姑娘不就是了么,爷们儿家,这个最在行”

这话招来另两个没头没脑的一通乱咯吱,微云道,“这蹄子了不得了姑娘,快给她配个女婿,留着是祸害,不知道哪天就跟人跑了呢”

毋望笑得岔气儿,细想想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三人正闹着,外头有人咳嗽了一声,小丫头在廊子下回道,“姑娘可洗好了?刘家大爷来了,在劲松院里候着呢大爷让来问问,姑娘要是方便见客,就带刘大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