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颜也笑,“桂大人有礼。”

桂花花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说桃将军今天在金殿上大展雄风…。”

“唉,…”桃颜忙截住他的话头,“桂大人此言差矣,大展雄风那是在女人床上,我再风光又怎么比得上你对女人的执着。”

好个桃颜,避儿言其他。桂花花冷笑,“连降十三级,也只有桃将军有这样的本事。”

知道他不是将军了,却一口一个将军的叫着,摆明要给他难堪。桃颜心中气恼,脸上却丝毫不带出来。

他在笑,笑得很柔,也很美。

而看他笑的人,却忍不住头皮发麻。或者见他的次数太多了,梅饭一点不觉得这位桃公子是个善良可欺的好人。正直?无私?温柔?…通通见鬼去吧。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薇言把他降了十三级呢?好奇,真是太好奇了。

难道是因为那天对小皇帝说的那句话吗?脑筋脑汁想了许久,模模糊糊地记起…。

“若有不喜欢的人干脆把他支的远远的,然后就眼前清静了。”她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

§

说起今天早上的事,桃颜也很无奈。他是卯时不到进宫的,那会儿还没开始早朝,他便先去见了皇上。

小皇帝刚起,正睡眼惺忪,一见进来人也没看清是谁就吵着要喝茶。桃颜当即倒了一杯,递过去。

片刻后,小皇帝醒了盹,看清是他立刻狂呼起来,“有刺客啊。”

他一边喊,一边把茶碗冲他打了过去,染的新袍子上全是茶渍,茶碗也碎裂在地。

小皇帝一喊,御林军全跑进来了,一看是桃颜,都愣在当场。

“来人,给我抓住他,他要谋杀朕。”薇言厉声道。

可桃颜是这帮御林军的头儿,谁敢抓啊。御林军都傻呆呆地站在那儿,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最后桃颜自然没有被抓走,薇言所能控制的那点势力,想动他还是太小儿科了。不过小皇帝的企图却让人很是怀疑,污他刺王杀驾,是预谋策划,还是临时起意?以他出入禁宫的频繁程度,想这般害他也不是难事。只是他想要的又是什么?他手中的兵权?还是别的?

朝堂上,薇言立正言辞的指认桃颜有意刺王杀驾。对于这样的话有的是人信,可桃家势太大了,谁又敢跟他们作对,所以没人吱声。

“我要把你免职,贬你个二十级。”薇言气得直跳脚。

桃颜苦笑,“皇上,微臣没二十级可贬。”

彩国的官阶从正一品到从九品,一共十八极,不知那剩下的两级该怎么找给他?

早在之前他就跟父亲商量过,桃家今年势力增长太快,也该是避避风头的时候了。此时弄这么大动静,他寻思出点味儿来。不管小皇帝目的为何,他所针对的只是桃家。

小小孩童,是谁给他的胆子发难,暂时还弄清。或者孩子大了,野心也跟着膨胀…。

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插红色蔷薇的人

桃丞相给他使了个眼色,桃颜会意,立刻自请降级。

小皇帝也顺势降了他十三级,弄了个七品芝麻小官做做。

桃颜贬职,顿时京畿将军出缺,好大的一块肥肉谁不想要。朝堂上你争我夺,大臣们挽胳膊捋袖子,恨不能大打出手。

看着这激烈场面,薇言心中的无奈比桃颜更甚。他不信任梅家,不想听太后的话,更不愿扶植梅家人,可满朝文武又有哪个值得信任呢?人到用时方恨少,此时此景,越发显得他是一个孤家寡人。

最后几经争论下,京畿将军之职被桃况拿去了。他是桃颜的堂哥,标标准准的桃家人。换汤不换药,这般费尽心思又为哪般?薇言半仰着头,强止住要喷出的眼泪。

他忽然想起梅饭,这会儿要有她在,或许还能有个可以抱着哭的怀抱吧?

桃颜贬职后,朝廷的七品官任他挑选,他当即奏请皇上选了个押运粮草的小官。

薇言正恨他呢,巴不得他滚得越远越好,挥了挥手算是准了。

有人对桃颜的决定大感意外,心中暗暗猜测他的意图,。也有人大胆臆想,听说青州出美女,那倒是个温柔、迤逦的好去处。…

§

出了城,梅六和桃颜便去守卫营清点银粮,交换公文,好带兵去青州。守卫营的士兵是朝廷所有,并不属任何一方。梅六对这点倒是很放心。

他们去的远了。左右无事,梅饭戴上纱帽,晃悠到桂花花眼前。

“唉,我说哥们,你也太本事了,至于泡妞泡成这样吗?”她身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姐请自重。”桂花花往后挪了挪,有点不适应这姑娘的热情。

本来是兄弟相称,一时说吐噜了。梅饭小尴尬了一下,忙摘下纱帽道:“我是苏饭。”

纱帽一摘,顿时犹如金莲绽放,又好似凤凰展翅,亮丽的容颜闪耀起万道白光,桂花花的眼都晃花了。

“你是苏饭?”他抬着手指颤了半天,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这也未免太美了吧。

梅饭小嘴一扁,标准的苏饭表情,“就是啊,没想到你居然不认得我了。”

确实不认得啊。瞧见她的本来面目,桂花花亮晶晶地眼睛一直盯着她,眨啊眨啊。

梅饭扁扁嘴,继续教训他,“你也太厚皮了,追女人居然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真是佩服。”

“那个,我现在换成追你行吗?”桂花花脑中还在做思想斗争,苏饭好呢,还是梅六好呢?

好纠结啊。

“你个见异思迁的家伙。”饭饭巴掌拍在他肩上,顿时半个膀子都麻了。

桂花花疼得一咧嘴,心说,那还是选梅六好了。苏饭,他吃不消啊。

再次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两人唧唧咕咕地说了好久。直到看到桃颜和梅六向这边来,饭饭才赶紧戴上纱帽,又钻回马车准备龟缩。

春梅给打起车帘,正待进去时,她无意识地向东瞥了一眼。只这一眼,霎时吓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远远的,在东边一个高高的塔上,正站着一个人。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头发半遮住脸,看不见面容,只觉那眼神清冷无比,不带丝毫感情。而那双冰冷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

明明隔得这么远,为什么会感觉他在看她?还有那高高的塔尖,方寸之地又如何落的下脚?

一阵风吹过,长可及地的发丝被微风吹起,胸前赫然露出一朵红色蔷薇,红的像血,诡异的美丽。

一个插着红色蔷薇的人。

她猛然想起霁的话,刚刚竖起的汗毛瞬时根根冻结了。

这个人即使不言不动,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恐怖气息。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那似乎不是人…

“你怎么了?”桂花花的问话在耳边响起。

梅饭瞬间惊醒过来,忙道:“你看,那里站了个人。”

桂花花看了一眼,春梅也在看,然后两人齐声道:“哪有人啊?”

就这一眨眼,再看时,那人已消失不见。

桂花花笑起来,“是眼花了吧。”

“或许是吧。”饭饭唇边起了一丝苦笑。她也希望是眼花,可是恐惧的感觉依旧存在,在时刻提醒着她,刚才所见的都是真实。

桃颜已向这边走来,她不敢跟他照面,忙钻进车里。

车帘放下,她的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仿佛有什东西狠狠推着她,时刻不能平静。

问春梅,“东边是个什么地方?”

“应该是寒山寺吧。”春梅向外望了眼道。

“那座塔呢?很高很高的那座。”

“那是白塔,寒山寺的白塔可是彩国最高的,足有十八层呢。”春梅傲声道。

生为京城人,都以白塔为荣。那座塔是彩国的象征,也是神仙莅临之地。

一座十八层的白塔?一个站在塔尖的怪人?饭饭无法形容自己感受,只能闭上眼,感受着心脏加速的跳动。

§

青州灾情紧急,虽带着女眷,却也不能耽误行程。他们连续赶了一天的路,直到天色大晚时,才宿下。

第二日一早,又匆匆起来吃早饭,准备急行军般的路程。

桃颜毕竟是行伍出身,做什么都迅速,他几口扒完饭,然后托着一个锦盒走到梅七面前。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锦盒打开,竟是十数支各式样子的簪子,翠玉、碧玉、白玉、珊瑚、玛瑙、珍珠、纯金…,凡是所能想象的昂贵材质都被囊括其中,而且式样也极尽精巧,一看就知是名家所制。

梅七心中大喜,她是庶出,平日里用的大多是姐妹们挑剩下的首饰,何曾见过这些个宝贝?她欣喜地拿起一个簪子,在头上比划一下,忽又想起一事,面色随即暗淡下来。

“不知颜哥哥送我东西是何意呢?”

心中懊恼父亲的严令,现在都不知该怎么对待他了。这要是求亲的赠礼,可叫她如何是好?

“家母也有一只梅花白玉簪,正和七小姐头上这支一样,前几日家母说想凑成一对…”说到这儿时,他忽然向梅饭看了一眼。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如风如云

梅饭忙垂下头,当没听见。她也是做贼心虚,明明头上戴着纱帽,也知道他不可能看见她,却兀自不敢跟人对视。

“不知——七小姐——能否——割爱。”桃颜收回眼神,终于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

“你的意思是要拿这些簪,换我头上这支了?”

“正是。”

梅七歪着头,游移不定,“好是好,可这支簪我也很喜欢呢。”

“七小姐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桃颜笑道。

梅七大喜过望,有这么好的机会,若不敲一把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她忙开口要了几件一直很想要,又置办不起的稀罕物。

桃颜立刻许诺一定办到。他的家底比皇帝还厚,又岂会在乎那些物件?交易成了,他终于又收回那支白玉簪。东西送出去容易,想要收回来确实要颇费功夫了。也幸好梅饭送的是梅七,若是梅六,他还真不知该怎么索要。

可叹某些人不懂人心,拿这样的宝贝随意送人。貌似怨恨地扫了她一眼,桃颜抬步离去。

或者是怨恨,也可能是幽怨。饭饭垂着头,也看不清什么,只觉头皮麻麻的,脑袋顶仿佛被人盯出两个小洞。

桃颜一走,梅七就开始数落着她,“我说你,大热的天戴个纱帽做什么?吃饭能看见吗?你也不怕吃进鼻子里。”

饭饭一看,果然粥有半碗都撒在身上,至于纱帽更有一半都泡在碗里。可怜她这碗饭,都让这些衣帽给吃了。

§

救灾如救火,梅六一直惦记着青州的百姓,便和桃颜商量了一下,两人先带大队赶往青州,其余的女眷在后面慢慢地走。至于桂花花这种文弱书生,也被归类到女眷当中。

桂花花对此颇有微词,指天发誓的说要保护六小姐。梅六当没看见,一拽马缰,率队绝尘而去。

那马上的姿态是那样的英气勃发,俊帅潇洒,看得桂花花双眼都发直了。真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行了,别发花痴了。”梅饭从后面推了他一把。

当然没敢用劲儿的那种。饶是如此,桂花花也踉跄了一下,他回身看她一眼,用极度哀怨地声音道:“苏饭,你打扰我了。”

“打扰你做梦了吗?”饭饭嬉笑着捉弄他。

好吧,就算他做梦吧。桂花花用手挡住眼,装瞎子。她这张脸实在太炫人,对着这张脸发脾气,就是神人也需要胆量啊。

桃颜一走,梅饭有一种彻底解放的感觉。纱帽也扔了,干脆骑上马在外面透透气。

说实话,这几天可实在把她憋坏了。有桃颜在侧,就好像身边坐着一只斑斓猛虎,吓得她做什么都觉胆战心惊。其实桃颜也没怎么着她,没打、没骂、也没找她算账,可越是这样,就越让她心里没底。

会咬人的狗不叫。到底谁说过这样的话呢?

呸,他怎么能是条狗呢?他明明是猫科动物。对着空气吐了几口,算是替他平反了。

刚惹了桂花花,他还在闷闷不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边摇头,一边皱眉,还不时发出叹息之声。仿佛他是天底下最倒霉的倒霉蛋。

饭饭也不理他,一个人策马飞奔。听着耳边刮动的风声,感受着驰骋的速度,心中无比愉悦。怨不得古人都喜欢策马疾驰,原来如风如云的感觉,是这么美妙。

她骑马也是霁教的。

那时家里穷,霁的马车都卖了,哪里还来的马。不过山下有个有名的王大户,家里万贯,养着上百匹的马,就放在山脚下吃草。每次她和霁下山的时候,都会顺手牵羊的拉一匹过来,然后骑完再给送回去。

那时放马的人和他们很熟,霁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就权当睁眼瞎子,有看没有见。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还是叫王大户给发现了。

王大户有个外号叫王葛朗台,当然外号是她起的。那是个超级吝啬鬼,不小心踩他们家一根稻草,都恨不得在你身上刮下半两油,更别提偷他们家马骑了。

他得了消息后,立刻带人追出来。霁带着她那个跑啊,他们沿路上山,绕着山跑,跑了一下午才偷偷摸摸的回了家。

最后,虽然葛朗台没抓住他们,却堵着门口骂了三天,什么姥姥、姥爷的,把霁家里的亲戚全问候了一个遍。

事实证明,越是经历非常时刻,越能现出霁的风度。那时霁一直含笑听着,一边听一边跟她解释,“我没什么亲戚的,就一个侄子,骂他的话那就对了。”

她很佩服他的洒脱,也很欣赏他的幽默。虽不知道霁的侄子是谁,不过算他倒霉就是了。

此刻回想起曾经的情景,一种欣慰、甜蜜瞬间袭上心头。那种酣畅淋漓,无忧无虑的感觉混着对霁的思念,早已入骨入髓。

正奔的急时,突然前面有两个人影从山上下来。他们一个矮,一个高,一个胖,一个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我说猴哇,咱们打劫官兵,可小的们去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呢?”又胖又矮的那个,仔细一看还有点像狗熊。

另一个瘦猴子笑,“多半碰上棘手的活了,也没什么,等咱哥俩去了,保证手到擒来。”

这两人特征太明显了,什么时候都不会认错。梅饭立刻小手一挥,呼道:“哥哥,两位哥哥。”

两人被喊愣了。

饭饭忙笑着报名,“我是苏饭。”

这两人正是在京城结识的唐牛和胡荪。

唐牛一听,小板牙呲了起来,“我还说这么美貌的小娘子是谁,没想到是兄弟你啊。”

“我也没想到,能在此地见到你们。”梅饭跳下马,高兴地迎向他们。

他们应该是见过世面的,对梅饭多变的脸竟不觉惊吓,大约是知道天下还有叫做易容术的东西吧。

“不知两位哥哥要去哪儿?”饭饭故意问。刚才的话虽听了一半,却让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唐牛也不瞒她,笑道:“正有一笔买卖,我们哥儿俩得赶去收底。”

饭饭好奇,“什么买卖啊?”

“打劫官兵啊,京城的运粮的车。”胡荪嘴快,一下说吐噜了。

唐牛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他也没看见。

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劫匪妹妹的相好

运粮车?不会是桃颜他们吧?梅饭心里咯噔一下。

桃颜他们刚走没多久,算算路程,也差不多就在前面。抢劫官粮,又是赈灾的,真要打出事来,可不得了。此时也顾不得隐瞒什么,忙把她和梅家的关系给说了,并求他们高抬贵手。

唐牛听完,笑出一口白牙,“我说兄弟,你也真是的,咱们每回做买卖都被你搅了,上回那个新科状元也帮你救了,这回怎么着,非让兄弟们放手?”

“是,多谢两位哥哥成全。”饭饭一躬到地。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呢。”唐牛颇似为难的直咗牙花子,小眼珠子却咕噜着转来转去。

书看多了,道上的规矩多少也懂点。梅饭忙道:“这个兄弟辛苦费,都算我的。”

唐牛这才点头,“好吧,反正这买卖也扎手的很,就卖你这个面子吧。”

饭饭大喜,连声道谢。

“不过得快点,去晚了戏可唱完了。“胡荪催促道。

饭饭骑马,他们走路,向西边狂奔。本来她担心他们跑不快,可人家轻功施展起来,无论自己如何打马加鞭,依然与她相距不过一两米。

她不由心中赞叹,果然不愧为那老怪物的徒弟。

疾奔许久,远远地看到前面,一群人正打得热闹。官兵势众,可劫匪们胜在对地形掌握全面,他们设下埋伏守株待兔,倒也伤了不少人。

一早和唐牛商量好了,他们过去装作不敌,然后把人撤走。

唐牛笑嘻嘻地眯缝着小眼,“要不,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饭饭摇头,她可不想一鸣惊人。若真是由她出现打退劫匪,想必整个彩国都会知道她的大名。一想到此,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唐牛大笑,“就依了你。”

饭饭忙又深鞠一躬,她知道自己又欠他们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