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下手可够狠的。

梅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问她那两人怎么会在这里。

说起这个,春天更是满腹委屈。今天小姐去会室,两个丫鬟也没什么事可做,她们煮了壶茶坐着聊了会儿天。中午梅饭还没回来,吃完饭,春梅说要去睡觉,便进了屋里。

这两天事太多,春天心里一直觉得很不安。就像昨晚五小姐突然出现在这里,说要找八小姐,可在八小姐屋里坐了一会儿却又突然走了。临走时还交待她们绝不能把她来的消息说出去。

对于这位五小姐,她自然是怕的,那天不小心说漏嘴,也幸亏春梅及时提醒了她。可不告诉八小姐,她又觉得心里难过,总觉得对不起自己主子。

也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童音在头顶响起,“喂,小丫头,你是梅饭的丫鬟吗?”

春天抬头一看,见是一个九、十岁的小男孩。他年纪虽小,却一脸臭屁的得意样,仿佛自己是天王老子一般了不起。

她不由撇撇嘴,小丫头?他才是真正的小小子呢。可看人家一副贵公子的打扮,她又不敢得罪,忙站起来问道:“小公子是要找我们小姐吗?她没回来呢。”

这么久都没回来?

小公子皱了皱眉,说了句“我进去等。”然后径自走了进去。

春天没拦住,只好在后面跟着。

小公子坐了一会儿,梅九就来了。她一听梅饭没在,本来想走的,却不知为何又转回来,还和那小公子聊得甚欢。然后就是春梅去准备了晚饭,再然后就是梅饭所看到的了。

梅饭听完她的叙述,心里也很不舒服,两个客人相互聊得愉快,反倒她这个红园主人倒偷偷摸摸的,连饭也没得吃。

春天拿出盒点心,两人一边吃着一边听他们的谈话。

只听梅九道:“公子,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公子贵姓高名呢?”

这是打听人家的家世了。

梅饭把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又舔了舔手指的碎屑,心说,很少见梅九对谁这么热心的,她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看上薇言了?

或许也有可能,薇言满身的贵气确实蛮吸引人的,只是九岁的小毛孩子也谈什么恋爱吗?

看见点心盒里只剩一块点心,春天没舍得吃,垂涎地舔了舔手指,问道:“小姐,他们什么时候走?”

“我怎么知道。”梅饭轻叹一声。即使他们想在这里过夜,她也没办法拒绝。

小厅里的薇言似乎没泄露身份的打算,微微一笑道:“我姓风名言。”

不是贵家呢。

梅九有些失望,忽然没了交谈的兴致。她今天也是偷听山长说话,知道书院来了一个贵不可言的公子,年纪与她相仿。没想到上这儿来,倒碰上如山长所说的这位公子。只是风言?风家又是什么狗屁家庭?

梅九到底年纪还小,心中所想还不能收发自如的掩饰,梅饭看一眼她的表情,已心知肚明。

“他们马上就走了。”于是,她如此对春天说。

果然,两人又说了几句,梅九便推脱天色已晚,起身告辞了。她一走,薇言一个人在外面坐着没意思,忽然扯着嗓子叫起来,“姐姐,你在哪儿?快出来。”

梅饭手抖了一下,把最后一块点心送进春天手里。

“你吃吧。”

“真的给我。”春天感动地一塌糊涂,就差滴两滴眼泪以示激动了。

梅饭点点头,其实她也很饿,不过,还是先打发了那位小爷要紧。

“公子,有事请吩咐。”她极谦卑走过去,就当自己是下人了。

“姐姐,坐吧,陪我聊聊天。”

还聊?他今天说过的话恐怕垒起来都盖个万里长城了梅饭哀叹一声,却不得不坐在他身边。

“姐姐,我心里难受,不想一个人呆着。”不知为何薇言说着,突然依过来,头靠在她的肩上。

梅饭一吓,睡意立刻全没了。她伸手去推薇言的头,却听他轻声说了句,“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你说真的?”梅饭问,问出后又觉得有些后悔,又有谁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呢?

既然今天是他**的忌日,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现在也还来得及。

“走吧。”她一拉薇言的手,就要往门外走。

薇言挣了一下,却发现她的手劲奇大。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力士,哪岂是他的小胳膊能挣脱的?

所以他干脆放弃挣扎,问,“你要干什么?”

“既然是你母亲的忌日,那就应该做些该做的事,只在这儿坐着伤心,恐怕也不是你母亲想看到的。”

薇言一呆。还没等问,却听梅饭道:“咱们准备祭桌,给太妃磕个头,烧几张纸吧。”

桌子有现成的,屋里还有几个桃子,勉强凑成一盘,糕点是没了,不过现成的厨房倒是有一个。至于蜡烛、香火、元宝、冥钱,去买就有了。

她这一动起来,春梅、春天也只能跟着一起动。收拾桌子,到厨房和面,做吃食。

棺材铺关门永远比点心铺晚的多。梅饭让跟着她的小厮去外面买香烛、元宝,虽然马上就要关大门了,不过骑马去应该还来得及。

薇言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她们忙里忙外,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这一刻他仿佛傻掉了。在皇宫时,每年母亲的忌日,他都很难过,也很思念。可是却从来没有给她烧过纸钱,也没拜祭过。不是不想做,而是宫里耳目众多,不能做,也不敢做。再说也没哪个人肯为他忙前忙后的操持这些。

可看到这样的梅饭,他忽然有些不适应。见惯了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好像从没有人为他考虑过,也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想法。

“公子,你干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这时,梅饭对着他招了招手。她正往外搬桌子,可桌子太大,不好弄出去。

薇言怔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搭了把手。

挤着门框,终于把桌子搬出来,两人抬着到了小院里。

对着月亮摆了一个看着不错的位置,梅饭拍了拍手,对他露齿一笑。

薇言缓缓点头,也露出一抹笑容。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很远,也可以很近。

其实,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人与人相隔千万里,而是人与人近在咫尺却心灵冷漠。一个人,只有他的心是冷漠的,他才会觉得人与人之间有遥远的距离。而只要有一颗关爱他人的心,肯伸出自己友爱的手,那么,人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的距离。世上的距离,只存在于人心,而不在路途遥远…

只是,世人又有几个能真心实意的替别人着想?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眉晒邪淫一笔勾

等了一会儿,东西也差不多准备好了。香烛、元宝已拿了回来,由春梅亲自动手炸的馓子也摆了满满一大盘。本来应该多做些吃食的,不过厨房里只有小半袋面和一把细盐,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算不错了。

梅饭一向对吃什么不太在意,丫鬟们偷懒,饭菜都从膳堂里往这儿拿。所以厨房没什么可以作料东西,也是情理之中。

让春天和春梅做拜祭的准备,梅饭一个人抱着几个馓子坐在台阶上,一边吃一边看着。

时间仓促,东西自然准备的不太像样,可贵不在物,重要的是拜祭人的心。

一切准备妥当,薇言跪下对天而拜,他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没人听清。只听到隐隐有低低地啜泣声,间或夹杂着“咯嘣——咯嘣”地咀嚼声。

望着他的背影,梅饭微微而叹,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了,薇言一说出“母亲”,她情不自禁地就做了这一切,甚至早已忘了自己是被欺压的那个。

好心吗?也算是。不管薇言怎样,他都是个才九岁的孩子。

“咯嘣”又咬了一口。或者还还得感谢他,若没有这个名头,又怎么吃得上这么好吃的馓子。春梅虽然懒了点,可做饭的手艺却是一流的。

时间过了好久,好久,梅饭在台阶上也坐了好久,好久,坐到后来竟靠着门框打起了盹。两个丫鬟也困得不行,小姐不睡,她们也不敢回屋,上眼皮打着下眼皮,一个劲儿的点头问好。

薇言也哭了好久,哭累了,坐乏了,也就回屋去了。占了梅饭的屋,梅饭的床,睡的很香很香。

梅饭无奈只好和两个丫鬟挤在一处。

第二日一早起来,只觉腰酸背痛,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薇言已经走了,是她亲自送回去的。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独来的,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带。她只好护送他回了住所。

他住的地方也是独门独院,是书院最大的一个院子,梅鸿原来就住那儿,不过他一来,就自动给他让了出来。用山长的话说,这算下属的一点孝敬。

不过他孝敬的方式也太过火了点,想当初她只是披了件男人衣服就被追的满院跑,而薇言在自己这里住了一夜居然都没人追究。

皇帝的行辕自然应该 比肩叠踵,逐队成群,可这偌大的院子,却没几个伺候的下人。风溱不知去哪儿,那些彪形的守卫也没在。

薇言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很佳,她不由关心的询问是否不舒服。

薇言摇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转身默默地走进院子。

望着他的背影,梅饭忽觉心中一痛。

做皇帝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傀儡皇帝,没有自由,甚至连自己的行动也无法支配。她现在忽然了解为什么晚上他会去她那里,因为在这里根本容不得他为母伤心。

想必他巴巴的从京城跑到青州,也不是自己想来吧。逼迫也罢,蛊惑也罢,形式不同,结果却是一样的。只是再次证明他的无可奈何,与身不由己。

而那个人会是风溱吗?

想起他,梅饭不由蹙了蹙眉。

这个风溱到底是什么人?

回到红园时,春梅和春天两个已经睡熟了。

两晚上都没睡,她也很困,便一头栽在床上,也不管今天上的什么课。这一次直睡了个天翻地覆,再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让春梅弄了点吃的,吃饱了,她便去看桃颜。

她到时,桃颜刚喝了药,正在床上眯着。也没什么事,随意跟他说了几句话,等他觉得困倦了,方才告辞出来。

此时已是戌时三刻,书院里的人大都回了住所,也没什么人走来走去。因她选修了男课,所以特许进出男生宿区,可是女儿家的体面还是该顾及的。像今日走的这么晚的,倒是头一次。她也怕人瞧见,低着头匆匆而行。

正要穿过围栏时,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男子已挡在身前。

梅饭一看,见是风溱,不由冷笑道:“好狗尚且不挡路,不知风大人,这是何意?”她恼风溱干涉太多,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风溱仿若未听见她的骂话,微微一笑道:“风某有话要跟姑娘说。”

“如果事关桃颜的话,那本小姐现在很忙。”梅饭睨他一眼道。桃颜现在负伤,吃喝拉撒睡全在他们眼皮底下,难道还要她报告今天都和他说过什么话了吗?

“与桃大人无关,是姑娘自己的事。”风溱笑得双眼眯起。

梅饭不答,斜着眼看他。

他眼睛长得细长,一笑起来就像在脸上开了两条小缝,看着很像一只醉酒的狐狸。

虽然接触时间很短,可不知为何,梅饭总看他不惯。

万恶yin(yin)为首,因此上,眉晒邪yin(yin)一笔勾。

他虽然长得一派斯文,看到他却总让人想起“衣冠禽兽”四字成语。或者改天真该问问他,彩国有没有这个词。

她不说话,自然是不想听了。可风溱明显没有绅士的自觉,他自顾摆出一副风流潇洒地姿态,笑得如沐春风,“风某久慕梅家几位小姐的芳名,自打见过八小姐之后,只觉活色生香,乃是平生仅见的美人。不知风某有没有幸请小姐去赏花踏青。”

这是在追求她吗?梅饭暗自冷嗤,口中却笑问道:“风大人的话说完了吗?”

风溱一呆,不知所问何意。

“若说完了,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风溱大笑,“我跟姑娘真是心意相通,有话但说无妨。”

梅饭看着他,双眼也微微眯起。

“这蛋有两种,一种是鬼扯淡,一种是王八蛋,我是没有鬼扯淡,不过我看你啊倒是王八蛋。”她声音清脆,骂起人来也干脆利落。

风溱却越听脸越绿,到最后一张脸已成了青岛的虎豹苔,绿油油地,看着那么喜气。当然喜的是她,气得却是他。

出了口恶气,梅饭兴高采烈地走了。

看着她飘然而去的背影,风溱恨得牙根痒痒。心中暗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早晚有一天他要撕烂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逞凶骂人。”

他想和梅家攀上关系,梅家的几位未婚小姐,都是他追求的目标。

原本他也没看上梅饭,不过却不愿她和桃颜要好,才想着能不能唱一出横刀夺爱的好戏码。可惜现在爱没夺着,倒惹了一身的“骂”。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过十天。这段时间风溱没来找她麻烦,薇言也没再来过,让梅饭着实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桃颜的伤也好了大半,虽还不能剧烈活动,不过下床走动却没什么事了。

这些日子为了桃颜的伤,梅饭没少费心思。为照顾他,已经十来天没怎么上课。梅鸿为此严重警告过她一次,说要请夫人过来,还说要给她退学。

梅饭知道他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也不怎么在意。不过她可以不在乎梅鸿的话,但五天之后的官考却不能不在乎。因为这次官考,是由巡抚大人亲自主持的。

巡抚,那可是正二品大员。书院虽然有规定每年散学时会有巡抚亲临参加散学仪式,可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官考也要由巡抚亲自主持了?

她疑惑是疑惑,但该学的却一点也不能少。尤其是箭术,还必须得好好练习。上次因为官考的事和梅九撑了脸,如果这回不能通的话,恐怕回家也不好交待了。

桃颜猜到她心中所想,微笑着劝道:“这点事也不难,我手下的武士有很多箭术高手,让他们好好教你就是。”

还有五六天的时间,能不能来得及梅饭心里也没底,现在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桃颜找的老师果然是个箭术高手,不仅箭射的好,讲解也非常清晰到位,比桃颜这个冒牌老师可强太多了。

老师教的用心,学生也学的专心,再加上梅饭本就力气大,又有点底子,才三、四天功夫竟学得像模像样。虽不能做到百发百中,十之七八却是有的。

只要不出意外,勉强通过也是可能的。

梅饭对此大为得意,在桃颜面前大赞自己是个学习高手。

桃颜浅浅而笑,看她开心,他的心情也跟着转好。

仔细想来,在青州住的这些时日,虽然两次遇险,却是他一生最开心的一段经历。因为有梅饭,每一天都过得那么充实、有趣。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也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父亲已经三四次催他回京了,就因为受了伤才得以多留些时日。再留下去,父亲怕是要坐不住了。

可让他抛下梅饭离开,又舍不得,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她定下来才是。他心里打定主意,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她自夸自赞。

事实证明,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太得意的,太过得意是容易遭报应的。转过天到了官考当日,梅饭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见一个人,一个原本不该得罪,却偏偏得罪了的人。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拈酸吃醋,人比花娇

今次的官考与往次大不相同,因为有巡抚大人亲临,书院里准备的格外用心。梅鸿忙的脚不沾地,院里打扫仆役不够,他还找了一众学生们帮忙,一时师生齐上阵,力图用最好的面貌迎接巡抚临检。

到了官考这日,一大早梅饭就穿戴整齐,和一干男女学生分两列排在从书院大门。到典仪台前的每一处必经之路,也站满了迎接的学生。

梅鸿极尽心思,卯时刚过就亲自带着所有讲师、助教们等候在书院大门,再加上列队的白衣冠服的学生,竟把个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站在门口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巡抚的车驾才姗姗来迟。远远望去,真是旗帜招展,呼啦啦好大一片。

前面是十三面铜锣开道,十六个武士威风凛凛的在前引路,后面一乘十八抬的大轿,很是威严气派。随身的护卫兵丁人数也很众,怕有几百名之多,一个个都衣甲明亮,精神抖擞,

梅饭翘首看着,不禁一咂舌,心说,这位巡抚大人好大的排场啊。十三面铜锣,十八台的大轿,就一个巡抚的屁官来讲,他越矩了。

随巡抚前来的还有青州的地方官员,桂花花也在其中,不过他也不知受了谁的气,一张小脸青紫蓝绿,显得分外鲜艳。

大轿停在书院门口,梅鸿立刻带人迎了上去,一时巡抚的身前身后水泼不进,针扎不入。

隔得人太多,跟本看不清巡抚长什么样,梅饭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人群里寻找薇言的身影。

按说,薇言根本不需要出来迎接什么狗屁巡抚的,她也没指望能找到,可一连十几日没见到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他既然申请了入学,可总不在书院就太奇怪了。不仅是他,似乎连风溱也消失不见了。

如她所想的一样,学生里没有薇言,只看到槿秀、唐亚几个。他们可能对巡抚大人没什么好感,对着大轿方向频频撇嘴,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不过,这与她无关。

梅饭转头扫向女学生这边。女生人数少,列在大门右侧,只从门口排出十几米远,所以一眼扫去,就看了个全面。

梅九站在距她约莫一米左右的地方,半垂着头若有所思。

看到她,梅饭忽然想起几日前她问她的话。

“姐姐,那个风言公子真的是风家人吗?”

人家不报真名,梅饭也不敢胡说,只能摇头说不知道。只是她好像真的对薇言动了心思,不停追问她薇言的身世。

“风家又是什么样的家族呢?”这话似在问她,又似在自言自语。

梅饭也不知道风家是个什么所在,不过风溱却是姓风的,所以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