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她可不敢傻乎乎地报真名。小时候似乎听老人说过,有一种妖怪只吃知道名字的人,所以她不说,打死都不能说。

当然,这纯粹胡思乱想的瞎找借口,真正的原因是自见到这女人第一眼开始,她就有种不祥的感觉。右眼皮突突直跳,总感觉要出事了。

“你叫什么?”那女人又问了一遍,声音一出,霎那间凉风嗖起,空气都变得凝结了。

一种深切地恐惧感迅速袭了上来,直冲心肺,刺激的她心搅痛。梅饭忽然想起了霄,他的出现似乎和这女人很相似呢。

“你叫什么?”那女人问到第三遍,长长的指甲对碰发出“滋滋”的摩擦声,烦躁的音调,显示着她的耐心已经磨尽了。

“苏饭。”梅饭赶紧答了一声。

她怕她再不答,对方的指甲会深深插进她的身体。

那女人眨了下眼,似有些意外。

“不是姓梅的?”

她喃语一声,又问,“你是梅山书院的学生吗?”

“是。”这次梅饭倒答得痛快无比。在书院附近晃悠,不是这里的学生可说不过去呢。

“有一个叫梅饭的,据说长得很漂亮的,你认识吗?”女人问。

“不认识。”梅饭猛摇头。

心里早已拉起了警报,所以她不认识,没见过,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找错人了?”那女人疑惑着又打量她几眼,口中喃喃,“长这样已经很漂亮,难道梅饭会比她还美吗?若真是这样,那我怎么办呢?…”

随后,她咬着指甲深思,做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好机会啊。梅饭眼前一亮,趁这空挡从她腋下迅速钻了出去,飞也似地向山下跑。

虽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意欲何为,但举止之间危险的味道却很容易嗅出来。所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只是山路崎岖,用小跑的哪又讨得了好去,狂奔之下,再难控制身体平衡。她竟一脚踩空骨碌着向下滚去,所幸这段路碎石还算少,若是前面那段,不死也摔她个满脸开花。

在道上滚了几圈,身体撞到一块山石,才停了下来。后腰剧烈疼痛,左脸也火辣辣的,大约是淤青了。

梅饭扶着山石慢慢爬起来,见那女人没追上来,不由吐了口气。这两年运气不佳,似乎总跟伤痛挂的上边。尤其是这张脸,连续伤过三四次,没给她毁容还真是便宜她了。

哀叹一声,扶着山石一点点往山下挪,走了不到一射之地,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大喊,“前面的人,你站住。”

梅饭一惊,回身看时,好险没被吓死过去。

山道上仿若飞天一样降下一个红衣女子,与刚才那女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脸庞稍稍红润了些。

不是同一个人,梅饭稍稍松了口气,可随即刚落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因为那个女人居然和梅五有着一样的声音。

“梅饭…?”那女人轻叫了一句,声音却并不算肯定。

梅饭忙摇头,说着史上最大的谎话,“我不是梅饭,我不认识她。”

看到她,很容易想起容主死的那个晚上,冰凉的剑从他身体穿过,那流淌的血染红了一片土地。那是个寒冷的夜,恐惧的夜。所以她永远忘不了那女人的声音,以及那高傲的,目空一切的眼神。

不过终于看见这女人的真面目,在害怕之余,也有一丁点的安慰。

因为她不是梅五。

不希望自己的姐姐是杀害容主的刽子手,这样会让她恨她,所以,是别人,不认识的人,更好。

她看那女人的同时,那女人也在看她。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许久,就在梅饭以为要穿帮时,她爆出一句惊动天地的震撼之语,“你,怎么这么丑?”

是丑,不过不是真的丑,而是因为从山上摔下来,摔肿了脸,摔散了头。梅饭忽然无比欣慰刚才那一跤,至少让她看起来不像她了。

“这位姐姐,请问你找梅饭有什么事吗?”她试探地问一声,真的很好奇这个红衣女人和刚才那个白衣女人,为什么找自己?

“你认识梅饭?”红衣女子冷哼问。

梅饭点点头,比较保守地笑道:“见过一次。”

“她长什么样子?”

“那自然是貌美如花,堪比日月星辰。”梅饭笑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脸很疼,大约真是破相了吧。

“真有那么美吗?”那女人喃喃自语,似凝神想了一会儿才问她,“比我怎么样?”

似乎每个女人都喜欢问这样一句。不过眼前算什么情况呢?

梅饭努力判断着:她碰上两个女人,看起来很像姐妹俩,她们同时在找她,还很在意她的容貌…。

是寻仇,还是…争男人?

仇有没有她不知道,男人嘛,只要不是桃颜,打包送她们床上都没问题。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她也算个人物

见那女人自怜自惜的样子,梅饭很狗腿地奉承,“姐姐倾国之貌,天人之姿,就是日月也难遮其光华。”

这话倒也不是假的,她确实长得很美,琼姿花貌,仙姿玉色,很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这样的女人也难怪容主会对她心念念,宁可自己死也要成全她的心愿。不过她的美和她是不同,不是同一类型的人,也没什么可比性。

全天下的女人无论老幼美丑,都喜欢听赞美的话。那女子听了这话果然很受用,她唇角微微翘起,虽没大笑而出,但眼底的得意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你回去,若见到梅饭,就告诉她洗干净脖子等着…。”这话说得狠极,奈何她含笑而说,倒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软。

梅饭假装害怕,“是,是。”

她不住地点头,极谦卑的弯身作出一副崇敬万分,坚决领命的奴才样。

那女人似不齿她的奴相,冷哼一声,袍袖一展,如一朵红云般飘走了。真的是飘走的,脚跟离地,就像鬼一样。

梅饭看得心惊,摸了把头上渗出的冷汗,暗道“侥幸”。不管今天这两人是谁,能脱身真算老天保佑了。

人走了,她撑着山石站直身子,一步步向书院挨去。一边走,一边想一个貌似很重要的问题:春梅和春天到底有没有给她留饭呢?

一段没多远的山路,因为腰部受伤,梅饭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回书院。

回到红园,已是戌时将至。她推开房门,见屋里已收拾的焕然一新,春梅和春天正坐在一处喝茶呢。

见到她狼狈之极的回来,两人都有些诧异。春天抢先过来扶住她,问道:“小姐,你这是遇上劫匪了?怎么惨成这样?”

梅饭苦笑。还不如遇上劫匪呢,劫匪好歹只要钱,而她们可是要命的,

怕两个丫鬟知道了害怕,梅饭也没敢提,只说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让她们准备饭菜。

一听这个,春梅表情明显怪异,春天也眼神闪烁着,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们以为小姐这么久不回来,定是在外面吃了…。”

所以,…

所以肯定是什么也没有了。

梅饭忍不住叹息,看来她真是对两个丫鬟太放纵了。主子未归,连饭都不留,这叫什么事啊?

书院刚开学,厨房里自然不会存什么吃食,赶不上饭点,梅饭只能抚着肚子干瞪眼。她忽然很怀念被梅九抢去那只点心盒子,怎么下车时就没想着要回来呢?

饿肚子的时间过起来尤其慢,好容易挨到晚上,吃了一锅蛋炒饭后,梅饭才有了又活过来的感觉。

傍晚开始降温,屋里很冷,让春梅燃起一个火盆。

酒足饭饱后,人自然会显得慵懒一些,她靠在躺椅上,一个人抱着狐裘发呆。

还不到睡觉时间,这会儿歇下还为时尚早,可是不睡又没事可做。该干点什么呢?正犹豫不决时,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声巨大的声响,“轰轰”地宛如打雷,仿佛院门都被撞塌了。

得,这下也不用想睡还是不睡了。梅饭摊摊手站起来,吩咐春天出去看看。

春天出门不多时就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叫声凄厉,在寂静之处传出,有一种格外的冷意。

梅饭打了个哆嗦,身上的狐裘也掉在地上。她没空理会,只着一件灰突突的内衣袍子跑出门去。

红园的小院不大,一眼就能望穿。此刻,那原本修得结实,关得严实的大门如破板子一样躺在地上,春天似被人踢了一脚,整个人贴在墙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而在大门正中赫然立着一个白衣女人,头戴白花,身着白裳,正是上午在山后遇到的那个白衣女子。

春梅是在梅饭之后出来的,一见这场景,不由尖叫起来。那刺耳的叫声伴随着白衣的出现,更觉渗人。

梅饭心中一颤,强自镇静着迎向那白衣女子,口中笑道:“这位姐姐,您可真个好人,我们正嫌大门不结实,想拆了重造的,没想到您倒帮了个大忙。”

那女人呆了一下,随即怒道:“少废话,叫梅饭出来。”

果然是来找她的。梅饭眼珠子一转,笑得越发灿烂,“姐姐要找我家小姐吗?小姐刚才出门了。不过姐姐可以先告知姓名,等我们小姐回来了,也好去回拜。”

她这整个是满嘴跑火车,因为她在赌,赌自己撞坏了脸,她认不出自己,赌现在尚未点灯,看不真切。

那女人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下,没有太多停留,就已转向别处。梅饭无意中穿的灰突突的裙袍和摔肿脸已成了最好的保护。大约她也没想到,梅饭会这么快换了一张脸吧。

那女人终没认出她,冷声问,“你是谁?”

“小的叫春天,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梅饭笑道。

“梅家八小姐丫鬟两人,确实有一个叫春天的…。”那女子似提前下过一番功夫,眼光落在春梅身上,冷问,“你又是谁?”

“我,我是…春梅。”春梅轻语,身子哆嗦成一团。

那女人有很大的气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不仅是春梅,梅饭的心也哆嗦不停。谎言说得太多,太大,总有被戳穿的一天…。

“一个叫春梅,一个叫春天…。”女人的手在两人身上来回指了一下,最后落在滑落在地的春天身上.

“那她是谁?”

梅饭心中一惊,暗道一声,糟糕,忘了她了。

可谎话已说出,再改口可来不及了,也难为她以前说谎说多了,此时脑子一转,编道:“那是小姐的朋友,刚才在这里等小姐回来,可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小姐,正准备走呢,不巧撞上姐姐您呢。”

她说着不住斜眼偷瞥那白衣女子,见她并没有疑心的意思,不由舒了口气,开始编排春天的不是:“都怨这史姑娘不好,冲撞了姐姐,姐姐出手教训她也是应该的。只要姐姐高兴,这里的一草一木随您处置…。”

一草一木随他处置,人就不必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逃命去也

一草一木随他处置,人就不必了。

梅饭这话暗含就是这意思。可别人听在耳中可不是这么回事。尤其是春梅,她本来吓得瘫软在地,随即听到自己主子在那儿胡说八道,真是哭不得,笑不得。

她的小姐果然是个人物,谎话编的如此之遛,可见之前没少骗人。只是任凭处置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姐竟要舍弃她们独自活命吗?

这样想着,心中大急,颤颤地手指指着梅饭惊呼出声,“小姐,小姐,你…。”

春梅一时错乱,竟把梅饭真实身份呼了出来,她这一开口,顿时把梅饭陷入危险之中。也亏了梅饭心思灵敏,迅速接下她的话,“小姐,我们小姐好像回来了。”

“在哪儿呢?”白衣女子一听,匆忙向院外望去。

空空的大门听不到一丝声响。

“你敢骗我。”女人狂怒一声,指甲摩擦的“滋滋”又响了起来。

这就是一个信号,发动攻击的信号,就像冲锋前总要吹响号角,而这白衣女人在杀人前也总喜欢划动指甲。

梅饭心下暗惊,忙解释道:“我是说小姐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你听,院外有马蹄声,那是我们小姐的马车。”

不知是不是为了回应她的话,院外当真响起了马蹄声。嘚嘚,嘚嘚,清脆之音越行越近。

或者是她的面容太过坚定,或许是马蹄声来得太及时,白衣女子真的信了。她一闪身如飞一样蹿出院外,要去堵那自投罗网的“八小姐”。

她一走,梅饭顾不上喘口气,立刻架起春天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回头看看后面没有动静,急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呢?”

春梅呆呆地坐在台阶上,宛如木头一样。一听梅饭疾呼,才慌慌站了起来,诺诺道:“小姐,我,我,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你若不想死,就跟上来。”梅饭冷声道。春天已经昏倒,她可没多出几只手去抱另一个人。

“是。”春梅扶着墙勉强追上去。可叹她平日里为人强硬,可全硬在嘴上,一旦遇上危险,却脚软的比谁都快。

梅饭走得很快,一转眼已绕过小院向西而去。

书院西侧,靠近男院宿舍的地方有一个假山,正是上次槿秀他们躲避的地方。危急时刻那里已是她们最好的藏身地。

此时天刚擦黑,书院里还有不少人走动,红园里的巨响也吸引了不少好奇者的关注。有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的,都向红园闲闲走去,所以一路上倒碰上许多问事的。

“咦,八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八小姐,红园出事了吧?”

问话的是某某千金和某某闺秀,看她们眼神闪烁的光芒,好奇中还带点幸灾乐祸。似巴不得探出什么大事来。

梅饭浅浅一笑,“我的丫鬟病了,正要带她去看病,红园那儿确实有热闹,你们赶紧去瞧瞧,正精彩着呢。”

话语中大有鼓励之意,两个好事的女人眼睛一亮,果真小跑着向红园而去。

此刻,春梅已赶了上来,两人扶着春天一路狂奔。道上遇到有好奇询问的,梅饭全叫他们去红园凑凑热闹。

春梅心中诧异,不由问道:“小姐,那边没人了,哪有热闹可瞧啊?”

梅饭含笑不语。

红园自然人越多越好,越热闹越好,人一多,就增加了那白衣女人找她的难度,她们也就容易逃得性命了。至于白衣女子回转之后会怎样,阿弥陀佛,可千万别太暴力才好。

又走了一射之地,她们才赶到假山附近,看看四周无人,梅饭拽了一把春梅,然后矮身钻进里面。

假山很宽大,装七八个人都没问题。外面天寒地冻,假山里很寂静也很阴冷。把春天安顿在稻草上,梅饭冻得抱着肩膀连连蹦跳。走得太急,只披了件单衣,她很后悔没穿那件狐裘。

腿脚冰凉,实在挨不下了,梅饭只好坐下,用并不干燥的稻草盖上身。

旁边春天的呼吸均匀顺畅,应该没性命之忧,相较下春梅好像比她还要惨,或许受惊太过,又狂奔一道,她坐在地上连连大喘,有进气没出气。

梅饭看得叹息不已,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小刺儿头,一遇上事却变得这么绵软了。她招手唤她,“你坐过来吧,靠在一起暖和点。”

春梅一听,几乎是爬到她身边,头靠着她的肩,依旧喘气不止。

一时间假山里很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梅饭侧耳向外听着,外面也很静,可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吧,一时倒没有什么奇异声响,

许久后,春梅终于喘匀了气,轻声道:“小姐,其实你人很好。”

“你才知道啊。”梅饭好笑地看她一眼。这会儿她显得特别乖巧,很像只受伤无力的小猫。

春梅忽然脸色泛红,诺诺开口,“小姐,我,我对不起你…。”

平心而论,她真的对不起梅饭,身为丫鬟,不但没有尽到照顾小姐的责任,还背地里给小姐告恶状。大夫人和梅五知道的很多事,都是她恶意传播的。府里的主子下人不喜欢梅饭,其中也有部分是她的功劳。

她是嫉妒她比她命好,嫉妒她人长得美。可这么些年,小姐对她真的很好,做错事从不责罚,得罪别的主子也替她扛着,有什么好吃好喝也少不了她和春天一份。试问府里上下有几个能像她和春天一样逍遥快活的。就是刚刚在危险之时,小姐也是挺身站出保护她们。这许多好处,此刻一点点回想起来,真有一种汗颜之感。

不过这些梅饭却没放在心上,拍了拍她的手,笑道: “算了,都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她又不是傻子,春梅做过什么,又岂会不知。只是小丫头也没什么大恶,就是嘴碎了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了。

春梅点点头,抹了把眼角释出的泪花。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旦捅开了,隔阂消弭,心与心也就更近了一步。梅饭一直对八小姐怀有戒心,此时放下心来,竟觉无比轻松。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暴躁无礼一笨匪

两人说话的时候,春天听到声响,当然也有可能是冻得太厉害,她居然嘤嘤醒转过来。

一睁眼,似发觉身处异地,张嘴就叫。

梅饭见机的快,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的叫声扼杀在喉咙里。

“不许哭,不许叫。”梅饭低声喝道。见春天微微颔首,她才放松了手。

一经解脱,春天立刻急切问道:“小姐,怎么回事,那个女妖怪到底是谁?”

梅饭摇头苦笑,她哪知道那女人是谁啊,甚至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杀自己。

“那女妖怪去哪儿了?”

“应该还在红园吧。”梅饭猜测道。

那女人出去找不到自己,想必还是会回去的,只是回去之后会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为了回应她的猜测,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人狂喊:“着火了,红园着火了。”

梅饭一呆,随即想到,可能是白衣女子回去找不到她们,愤而放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