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誉说话不动脑子,你也跟着拼命三郎,回头我去帮你跟皇上讨个赏,今儿你可算是让皇上大有面子的功臣了。”

可怜连凤玖正吐的七晕八素的,突然听到声音自然被吓了一跳,当下小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跌坐在了地上。

第十三章 烂醉之态(中)

白卿本意不是吓她,见她跌倒,伸了手就去抱,谁知连凤玖醉得根本使不上劲,被白卿一抱,瞬间就往他怀里倒,白卿被扑了个措手不及,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滚到了假山后头。

白卿做了垫背,连凤玖压着他的胸膛不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地可真、真软…”

“喝酒的时候挺能耐的,这会儿却醉的连人和地也认不清楚了。”白卿气的紧紧扶住了连凤玖的肩,然后一边提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喘着气道,“站好了,我送你回去!”

连凤玖摇摇晃晃的站定,推开了白卿的手,一边捂着嘴一边猛的摇头。

白卿分明知道不应该和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计较,可心里却止不住的冒着火。

可他刚想去拉她,却忽然借由不远处高悬的宫灯,看到了连凤玖捂着嘴的左手手腕处有一道半干的血痕。

他双眸一敛,上前就拉下了她的手问道,“你手怎么了?”

视线所及是一道很深的印痕,像是被抠出来的一样,已经破了皮肉留了不少的血。

“我…我、我想吐!”可连凤玖哪里能安分的回话,一灌冷风她胃就翻腾的难受,这会儿酸水正一阵一阵的往上冒。

白卿气的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瞪着眼睛道,“你若是再动,我就把你扔到湖里去。”

可连凤玖醉得早已经恍了点,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只下意识的又伸手紧紧捂住了嘴。

偏她实在是太难受了,胃里酸劲一往上冒,她根本就来不及做反应,一低头,稀里哗啦的就吐了起来。

顷刻间,白卿只觉得胸前一片湿暖,紧接着一股难闻的酸腐气就袅袅的穿过了他的鼻息间。

他抱着连凤玖的手下意识的就加大了一点力道,思忖着回头这身几乎是全新的官府到底是让浆洗房好好的洗个三、四遍呢还是干脆禀了皇上让针线局的师傅再给自己重新订做一套…

美人在怀,却是此等烂醉之态,白卿便是有心,也恨不得当下就把连凤玖仍在一旁,更何况两人眼下的关系,他也不便如此大大咧咧的就这样抱着她将她送出宫。

是以白卿当机立断的就把半睡半醒间的连凤玖抱到了假山旁的凉亭里,然后又出了凉亭,顺手拦了一个宫女就吩咐道,“去雨露殿把宣平侯世子爷唤来。”

那宫女本就是雨露殿里伺宴的,闻言便点头道,“大人稍等,奴婢这就去传话。”

白卿默默的一颔首,见那宫女转了身,又不忘吩咐了一句,“切莫惊动旁人。”

“是。”宫女簌簌行礼,应声离去。

白卿随即折回了凉亭中,解开了貂皮毡衣的带子后就把暖和至极的披毡盖在了连凤玖的身上。

已经差不多吐完了的连凤玖此时此刻倒是安静的很,不过她闭着的双眸眼睫却还是一直在微微的轻颤,脸上透着的依然是难受不适的神情。

白卿心中一叹,刚想伸手替她理顺鬓边的散发,却听后面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第十三章 烂醉之态(下)

“老白老白!惨了惨了,阿九不见…咦!阿九!”

宋谨誉几乎是用喊的,大晚上的,离开了歌舞升平的皇宴,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散开,显得尤为突兀。“哎呦乖乖阿九和你在一块儿啊,吓死我了,你可没看见,那会儿娘娘吩咐吉祥出来伺候阿九,结果那丫头空着手回了殿,皇后娘娘的脸都绿了。”

“找个可靠的人,把她送回去,再这样在风里吹下去,只怕她一个年关都要趟在床上了。”白卿故作镇定的看了一眼咋咋呼呼的宋谨誉,终究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世子爷好法子,喝酒喝不过小怀王就把连大人给顶了上去。”

“呸!”宋谨誉张大了眼睛狠狠的瞪了回去,一脸的恶煞模样,“你当我是拿阿九去做挡箭牌的?我宋谨誉至于让个女人来替我挡酒么?不过是半句玩笑话,我哪里知道妈的他说喝就喝,我那会儿也都蒙了,你说这说说笑笑的,等我反应过来他酒已经给阿九满上了。”

看着连凤玖靠着凉亭的浮雕圆柱睡着睡着脑袋就耷拉下来了,白卿一边温柔的扶正了她的头一边叹着气转了话题道,“还是先找辆马车吧,她吐了不少。”

宋谨誉的脸色也不太好,闻言便是上下的打量了一下白卿冷笑道,“白大人不说我也看得出来阿九吐了不少。”

如墨的夜色中,白卿白了宋谨誉一眼,然后冷着声音道,“世子爷去备车,我找宫女把连大人带去暄武门,一刻钟以后我们在门口碰头。”

宋谨誉点点头,两人便是分头忙开了。

半个时辰以后,两人终于顺利的将已经睡得死死的连凤玖送出了宫门,看着那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白卿掉头就走,却发现宋谨誉一个机警后退了一步,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虽世子爷谦让了在下一座宅子,可在下却并不打算帮世子爷挡酒。”白卿剑眉微蹙,直到送走了连凤玖,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味儿有多难闻。

宋谨誉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捏着鼻子靠近了白卿道,“老白你怜香惜玉我懂,不过阿九酒量好的很,你放心,改明儿我亲自登门连府赔罪,到时候咱们再请个戏班子到你府上热闹热…诶,诶!”

见白卿越过了他跨开了步子就要走,宋谨誉一跺脚,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神秘兮兮的问道,“你知道小怀王手里有皇上一直在找的那三分之一块虎符的事儿吗?”

白卿步子一顿,猛的回头道,“你说什么?”

宋谨誉神色渐缓,突然收起了嬉皮笑脸,“老白,你不会真以为小爷我只是个会插科打诨的吧?”

“白某不敢。”

“少来。”宋谨誉摆了摆手,“当年皇上还想向我爹引荐你来着,无奈那时候你死活都不肯下山,我爹都快把你夸成花儿了,说什么北山白君淡薄名利,乃才子表率。而这些年,皇上明着暗着总想笼络你,除了你天之有才,贤德兼备之外,还不就是因为你可能知道另外那三分之一块虎符的下落吗?”

第十四章 新年伊始(上)

连凤玖这一醉,很给力的醉过了除夕夜,等到她餍足得睁开眼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清晨了。

屋子暖暖的,细细的听还能听到炭炉里银丝炭被点燃的“噗嗤”声,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感。

连凤玖眨了眨眼,脑子里的记忆整个就停在了她给小怀王妃敬酒的那一刻。筹光交错,她甚至还能记起王妃发髻上那支艳丽无比的银镀金嵌宝蝴蝶长簪在宫灯的辉映下闪出的耀眼夺目的七色明光。

可那之后呢?连凤玖眯着眼趟在床上,努力的回想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敬酒之后她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回的府。

“咕噜…”

可忽然,肚子里一阵一阵的空鸣声拉回了她远飘的思绪,连凤玖撇了撇嘴,这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轻。

这是已经几顿没有吃了?她暗自腹诽,刚想起身,却突然听到桃木四扇相思小屏风的外头传来了一声轻叹。

“夫人,东西都备好了,明儿一早老奴陪着夫人一起去。”紧接着,连凤玖便听到了辛妈妈的声音。

“妈妈,明儿还是早些吧,瞧这天明儿也不会下雪,咱们早去早回。”

连凤玖刚撑起的手肘又缓缓的放了下来,虽然看不见母亲和辛妈妈,但是她能听出母亲语调中那淡淡的惆怅感,她不免有些好奇了。

“老奴知道,夫人放心,马车什么都备好了,不过是七宝山,一来一回也是方便的,最多不过一个时辰。更何况明儿是大年初二,大姑奶奶、二姑奶奶她们几个都要回来拜年,一大早陆陆续续就会有人进出,府上一热闹,夫人的行踪便也不会有人注意了。”

辛妈妈是连夫人身边的老妈妈了,跟着连夫人已经有将近三十多年了。风雨岁月,她看着连夫人从新妇熬成了当家主母,有些话,连夫人不能和丈夫女儿说的,几乎都是倾诉在了辛妈妈这里。所谓心腹,连凤玖觉得大抵就是如此的情分了吧。

辛妈妈说完,屋子里顿时又静了下来。“噗嗤、噗嗤”的炭火声一记一记爆响,像是炸在了连凤玖的心尖儿上,让她屏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忽听连夫人又叹气道,“年年都是去的,平常也不见得想,不过每年忌日,也总是会想起那孩子在我怀里的样子…”

“夫人…”

“我知道,呵,阿九如今乖巧懂事,其实和小九是一样的,我只当是用阿九的命换了小九的命,她走的时候也不过三岁,烧得嘴都干了,浑身是水痘泡,所以阿九八岁那年供痘疹娘娘我是怕极了啊,生怕是小九眼红了,要来夺阿九的命…”

“夫人怎么会,小九姑娘走的时候也不过才三岁。”辛妈妈出言安慰道。

“是了是了,所以你瞧,那年去她坟头上了香,阿九过了两天就消痘了,还是灵的,还是灵的啊。”

“夫人,都道母女连心,小九姑娘在天有灵啊也会保佑…九姑娘的…”

辛妈妈和连夫人这番对话说的其实绕口极了,连凤玖窝在被子里,虽听的一头雾水,可却生生的冒了一身的冷汗。

第十四章 新年伊始(中)

但忽然的,连夫人不等辛妈妈说完,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谈这事儿了,妈妈去瞧瞧阿九醒了没?这孩子已经睡了一天多了,若是再睡下去只怕都要饿晕了。”

“诶,好。”辛妈妈说着便是起了身,静谧的空气中隐隐能听见她衣摆摩擦的声音。

连凤玖吓的赶紧闭上了眼睛,转了身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装睡。

当耳边传来辛妈妈渐渐清晰的脚步声时,连凤玖还刻意重重得呼吸了几下,佯装自己睡得很熟的样子。

辛妈妈绕进了屏风里走到了床边,探头看了一眼连凤玖,便是不疑有他的又走了出去,随即和连夫人道,“夫人,九姑娘还睡着呢。”

连夫人沉声道,“不行,再这么睡下去肯定要睡坏的,回头过了晌午她若还不醒,咱们便是想法子也要叫醒她的。”

“是。”

“你先和我去厨房看看,大夫昨儿开的暖胃的补汤炖上去没有,回头阿九醒了先给她喝汤。一个女孩子,醉成这样被送回来,这还好是年关了,老爷事儿多人忙,也没功夫和她去计较,若是老爷空着,她醒了只怕也逃不过去罚跪祠堂的…”

连夫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随着纷繁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门扉合密处。

连凤玖猛得睁开了眼睛,大大的喘了一口气,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紧紧的锁住了榉木雕花架子床顶的浮纹发起了呆。

方才母亲大人和辛妈妈的对话她是有听没有懂,什么叫母女连心,小九姑娘在天有灵也会保佑九姑娘的?她不就是连家九姑娘么?好端端活生生的,没病没痛更没死的,母亲这是要去祭拜谁?

不过偷听到了这几句话,倒是让阿九想了起来。大前年的大年初二,四姐姐新妇回门,她被六姐姐指派去喊母亲,结果到了母亲的主屋却不见其人,连带着辛妈妈也不在。当时她还问过屋子里伺候母亲的芍药,芍药只道“夫人一早就出去了,兴许是去办年货了吧。”

当时她还纳闷了,这大年初二的许多铺子都是关了门的,母亲这大一早的去办什么年货?不过不多时辰母亲就回来了,她便也没有细想。如此看来,兴许那一年的大年初二,母亲也是去祭拜那什么“小九姑娘”了吧。

可这个“小九姑娘”到底是谁?

连凤玖糊涂的两尾远山黛都快打成了结,忽听有人悉索而入,她吓了一跳,以为是母亲或者辛妈妈又折回了身,却突然听到了久违的袭月的声音。

“我的祖宗奶奶啊,您可算是醒了!”

“别蹦跶,你蹦得我头都晕了。”见袭月高兴得连连跳了好几下,连凤玖抬了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让她安静了下来。

“姑娘饿不饿?小厨房里一直闷着粥,哦不对不对,夫人吩咐过,姑娘醒了的话要先喝大夫开的补药汤的,哦,姑娘先起身吧,咱们先去净房沐浴,热水也是一直烧着的。”袭月素来沉稳,今儿却是难得叽叽喳喳的,可见连凤玖这一觉睡的有多长,让周遭的人心里头都没了底,不知她是不是喝酒喝坏了。

连凤玖见状,知她是关心自己,便是失笑道,“自然是要先沐浴的,不过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喝醉了是怎么回来的?”

“是世子爷家的马车送姑娘回来的。”

“世子爷有跟着一起吗?”连凤玖恍然大悟。

袭月摇头道,“只有一个随行的侍女姐姐,看穿着打扮好像是宫里头的人。”

连凤玖闻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是起了身,由袭月伺候着进了净房。

第十四章 新年伊始(下)

大年初二这天四个已经出嫁了的连家女儿如约回了门,整个连府的热闹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停过,不过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大姑奶奶却发现不见了幺妹的身影。

“阿九呢,去年过年讨压岁红包的时候她还是第一个冲出来的,今儿怎么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了?”大姑奶奶就嫁在了宣城,夫君是光禄寺少卿何阜文,这门亲事当年也算是高嫁,为了找人说媒,连夫人可谓是动了好些心思的。

如今瞧来,大姑奶奶夫妻俩已生了一子一女,日子过得相近如宾,确是最让连家二老省心的。

而这边大姑奶奶话音刚落,那边刚刚收了红包的八姑娘便接口道,“阿九被爹爹责罚了正在祠堂跪着呢。”

“这是做什么,大年初二的,爹爹也下得了手。”二姑奶奶闻言就“噌”得一声站了起来,凤目凛凛,朱钗轻颤。

嫁去邻城桐福的二姑奶奶素来最是疼爱连凤玖的,听了八姑娘的话,难免微怒上了头,唯恐是自己爹爹小题大做委屈了幺妹,当下迈了步子就有要往祠堂赶的意思。

“二姐,二姐你等等!”连家七姑娘见状连连上前去拦,末了还把连凤玖在小年夜这天喝得烂醉如泥回来的事儿仔细的说了一遍,方才又道,“爹爹其实还是一门心思想让幺妹辞官的,幺妹自然不肯,这才闹得要去祠堂罚跪。这会儿爹爹还在气头上,二姐你一去,爹爹未必会心软,可能还会加重责罚幺妹呢。”

二姑奶奶自然知道自家七妹说得有理,却偏偏又心疼连凤玖,不免叹气道,“自从幺妹做了官,爹爹就没消停过,其实按着我说幺妹做官也好,咱们八个都嫁了,就留幺妹做个女户,回头找个女婿入赘上门,爹娘晚年也能有个依靠,这不挺好么。”

姐妹几个听后也不禁点头赞同,随即五姑娘便道,“其实母亲倒是有心想留幺妹的,爹爹就还是觉得女儿家的便应该寻门好亲事,二姐你也知道,宣城里头那些成了女户的女子,先头都是嫁过人的,不是合离了就是成了寡妇,无非是女方家有些能耐,这才重新招赘成了女户的,爹爹还是…怕名声不好啊。”

“名声抵得了什么。”三姑奶奶闻言冷笑一声,“嫁做人妇有多辛苦想来爹爹这辈子是品不着了,下辈子若是爹爹投个女儿身便知了。”

三姑奶奶这话多少有些孩子气,众人闻言皆抿嘴笑了起来。过了许久四姑奶奶才轻声问道,“三姐,你婆婆这阵子还给你使绊子呢?”

三姑奶奶嫁的也不远,夫君是徐城知州方子道,徐城离宣城约有两日的路程,三姑奶奶逢年过节倒也是次次不落回一趟娘家的。

而头两年的时候三姑奶奶也是风光体面的,但偏她肚子不争气,日子久了婆婆就开始插手她屋子里的事儿了。是以最近三姑奶奶回娘家,抱怨来抱怨去全是鸡毛蒜皮的婆媳矛盾。

因此听了四姑奶奶的关切之问,三姑奶奶不由的长叹一口气道,“可不是,变本加厉了,连方子道每月初一、十五睡在谁的屋都要插进来管一手了。”

在座的几个不是已做人妇的就是即将嫁做人妇的,听了三姑奶奶的话不免心生唏嘘。

偏就在这个时候,袭月突然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姑奶奶、姑娘们,世子爷来找九姑娘了,可老爷不放人啊,奴婢这实在是顶不住了,世子爷瞧着就要去祠堂了。”

第十五章 冒然造访(上)

宋谨誉其实不是第一次来连府了,虽被连老爷给驳了话,但熟门熟路的他其实根本不需要下人带路就径直找到了祠堂。

“阿九!”

大年初二,连府的祠堂显得有些清冷,即便是双门广开也不见有多少阳光照进小屋,还未跨入门槛,宋谨誉就感觉到了阵阵凉意,便清了清嗓子站在了门边喊起了连凤玖。

连凤玖正跪得瞌睡沉沉的,听到宋谨誉的声音不禁一个回身转了头,却见冬日下,一身锦衣华服的宋谨誉正靠着门框,嘴角饶有兴趣的噙着一抹笑意,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你怎么来了?”连凤玖很纳闷,“大年初二的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跑我这里瞎转悠什么?”

“啧啧…”宋谨誉冲她摆了摆手道,“别跪了赶紧起来,老白这会儿已经和你爹聊上了,你爹很快就知道你这无名英雄当的有多不容易了。”

“什么?”连凤玖“哗啦”一下站了起来,瞪着眼睛问道,“你说谁在和我爹聊?”

“老白啊。”宋谨誉笑着道,“我知今儿你几个姐姐回门,想着晚上你应该得了空,便请了小梨园的班子去老白府上,咱们热热闹闹玩一晚,你三姐今儿不走吧?不走的话就都叫上…”

这边,宋谨誉和一头雾水的连凤玖正说得口若悬河的,而那一边白卿已经站在了连老爷的书房中。

“晚辈唐突,年节造访,此乃师父仿描的《云溪早春图》,自是比不得韩琚先生的真迹,全当是个物件供连世伯玩赏。”白卿双手呈卷,谦逊有礼,用足了过门即是客的优势。

不过他开口的一番话还是刻意的放低了姿态,韩琚乃前朝画圣,他的真迹在现如今的大周国已是极难寻觅了。而天下人皆知的韩琚的三幅真迹有两幅存在皇上的御书房里,还有一幅据说是被游历的外客以重金高价带去了西洋,便就是那幅《云溪早春图》。

可是白卿的师父北山子一手临摹惟妙惟肖,既韩琚真迹无寻,北山子的临摹便就成了绝画。这一幅《云溪早春图》若是放在黑市中,起码也要一千两白银以上的,是以白卿那句“供连世伯玩赏”却是听得连老爷冷汗层层。

“白…白大人太客气了。”白卿双手呈上的那画卷入了连老爷的眼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让他哭笑不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世伯别客气。”白卿笑的尤为真挚,一声“世伯”喊得也深情并茂。

连老爷骑虎难下,“欸”了一声以后接过了画卷,刚想问白卿这大年初二登门造访的来意,却听他又开了口。

“晚辈知世伯爱女心切,可连大人昨儿晚上也并非吃酒玩乐,皇上宴请小怀王,龙颜有尊,连大人可是替皇上扳回了面子呢。”

连老爷闻言,只觉得手中画卷似有千斤重,心想:怪怪,感情堂堂大周奇才和宋谨誉那小混子是一个路子,都是来给小女儿当说客的。

“白大人这话说的,不过老夫有点不明白,按说世子爷替幺妹来求情老夫懂,那两个孩子打小就认识,世子爷爱玩闹,总拉着幺妹当幌子,这些年老夫也见怪不怪了,可白大人是为了什么来替幺妹求情的呢?”

连老爷已年过半百,活得人精人精的,说话的时候一双看似浑浊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白卿,目光犀利的好似能射出利剑来。

第十五章 冒然造访(中)

白卿闻言,目不转睛正色道,“世伯此言差矣,晚辈并非是来替连大人求情的,连大人并无过错,何来求情之说,晚辈只是来告诉世伯,皇上昨儿喝得也不少,是以忽略了连大人,年初一一早晚辈进宫,皇上亲自问起连大人,说要赏赐连大人,问了晚辈,才知连大人那日醉的不轻,这才命了晚辈登门造访的。”

连老爷只感觉自己的嘴角抽得要命,既笑不出来也不知道要怎么答白卿的话。

这大周才子怎么和自家小幺女一个德行,动不动就抬出皇帝陛下来给他摆谱,一个比一个会说话一个比一个会耍心机,现在的孩子怎么都是这副德行,一点也不知道尊老!

“那…其实…咳、呵呵,小年夜那日呢幺妹是醉着回来的,老夫毕竟是一家之长,一个闺女家,醉气熏天的回了府,老夫也是…”

“晚辈明白世伯,世伯是爱之深责之切,这不,也不过是一场误会,是以晚辈今日随世子爷造访,唐突之处,还望世伯海涵见谅。”也不知是白卿今日略主动,还是他实在听不下去连老爷结结巴巴的说辞,总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打断了连老爷的话。

连老爷讪笑道,“诶,那是,那是,小女承蒙皇上厚爱。”

白卿微微的点了点头,神色沉沉的看了连老爷一眼,心里不免打起了腹稿。

连老爷连保山为官多年,却一直在礼部典制司混着闲职。其实此人才干颇高,二十多年前曾主持科考,提拔贤能,政绩朗朗。先帝爷在位的时候,内阁有不少人都想拉拢他,总觉他再磨练几年一定能入阁拜相的。

可不知道为何,政途一路坦荡的连保山在十六年前突然就连着开始犯错,恼的皇上连连降他的级,最后直接让他在礼部混成了闲职,这一混就混了十几年。

十六年前!

白卿心中微漾,这时间虽对不上可前后也所差无几,若不是巧合,那就是…连保山这里也早有准备了。

想到这里,白卿忽然抬了眉眼笑道,“世伯也知,皇上惜才爱民,连大人能入宫为官,虽是连家的福气,可难免也会有眼红的人心存嫉妒,若是世伯还不能体谅连大人,她的为官之路只怕会更难。”

这话听着肺腑,连老爷闻言,不免微微叹气道,“说起来小女和白大人早些年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