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闻言轻轻的拉过了连凤玖的手温柔的笑道,“我说这一大早的你就跑我这里来,也不见得是兴奋的睡不着,原来心里是在琢磨这些小九九呢。”

连凤玖讪笑了一下,不免微微叹了口气。

连凤玥见状继续宽慰她道,“你还是姑娘心思,或许也体会不了母亲的一番苦心。”

“可五姐你是嫡出,虽说高嫁难低嫁易,但…”

“但母亲最终还是想着如何让我能有一个好归宿的。”五姑娘打断了连凤玖的话,“小九,连家女儿多,到了我头上,嫁妆却一分都没有少,不止是我,后头的六妹妹、七妹妹、八妹妹还有你,不管嫡庶,父亲母亲都是一视同仁的。父亲家底本就不厚,母亲即便再会理财生财,要嫁九个女儿也是一桩不容易的事儿,可再不容易,母亲都熬过去了,你心里头便不能生出什么别的想法。”

连凤玖心里一紧,却只犹豫了片刻就问道,“那六姐姐可会留在宣城?”

这句话是她最近一直憋着的疑问,不过连凤玖问的很巧妙,既抛出了问题,又没有将父亲可能先让她出嫁的事儿说出来。她有心揣测,却也要有真凭实据,有些事儿,分开看其实每一件都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连在一起,不知为何,总透着一股诡异。

连凤玖并非怀疑自己的双亲,又或者不相信他们是真的想给自己寻一门好的亲事,她也并非想做什么贞洁烈女,此生尽孝佛祖、心无牵挂不染红尘,她可以嫁,只要那个人是长辈挑选好的,她便能无怨无悔,可是她却要嫁得明明白白的,没有疑惑,更没有托词。

而连凤玥闻言,自然不疑有他,直言道,“说到六妹妹的事儿,母亲有的时候找我来闲聊的时候也会说上两句,母亲说她看中的是翰林院向大人家的次子,向家乃,家风严谨,和六妹妹最是般配。”

“六姐从小就喜静,一手账本写的漂漂亮亮的,嫁给这样的人家,也是门当户对的。”连凤玖说着忽然敛了双眸,偏头问道,“这事儿定了吗?”

连凤玥以为她又在因为姐姐要嫁人而闹了小情绪,不由拍了拍她的肩道,“自是定了,只差两人对生辰八字了。不过兴许是我远嫁了,所以六妹妹的事儿母亲反倒不着急了,期间还给七妹妹看中了一门亲,似乎也是在宣城的。”

“六姐姐的事儿定了母亲才打点的七姐姐的事儿?”连凤玖黛眉紧锁,疑惑五姐的说辞为何和父亲的不太一样?

连凤玥却是点头道,“自然是,咱们家嫁女儿素来都是论齿序的,要不然早些年二姐姐的婚事其实是最早拍案敲定的,可为何迟迟拖了一年多?还不就是因为母亲想让大姐姐先风风光光的出嫁么?”

“也是…”连凤玖喃喃自语道,“妹妹比姐姐先出阁的话,姐姐颜面上多少还是有些不风光的。”

“那是自然。”连凤玥没有察觉连凤玖的异样,只絮絮的和她又说了些小女儿的心思,方才转回到镜妆前,安安静静的闭上了眼,任由妆娘继续给她拾掇打扮…

那日,连凤玥是辰时整上的花轿。

响亮的锣鼓、震耳的鞭炮将不大不小的连宅闹的喜气喧天的。新郎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大红喜袍在身,甚是精神。只是即便大周女风再开放,新娘子出嫁的时候,府上未出阁的姑娘也是不能抛头露面跑出府的,是以连凤玖她们几个只能挤在垂花门口远远的看了一眼杜家五姐夫。

“我瞧着不过就是长得周正,能娶了五姐姐可是他天大的福气了呢!”七姑娘最起劲,探头也探得最积极,完全把坐在骏马上的新郎官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六姑娘闻言自然忍不住打趣她道,“五姐夫是个千总,不看皮相看能耐,只怕你是瞧透了也瞧不出个所以为然来的。”

连凤瑶这话说的算是露骨的,七姑娘被臊的一脸赤红,羞得连手上拽着的一把瓜子仁都扔在了地上,一个劲跺脚道,“六姐姐平日看着正正经经的,却没想到还会说这种混账话。”

一旁的六姑娘和八姑娘笑得乐不可支,连凤玖也一个没绷住差点把刚入口的话梅给咳出来。

一阵嬉闹后,六姑娘才顺了一口气道,“五姐姐远嫁起的早,咱们也就跟着早起了,眼下五姐姐已经上了花轿,咱们不如先散了下午再聚?”

按着说,新娘子已经热热闹闹的出了府,她们几个妹妹的事儿就算完了,后头即便家中有摆小宴,可她们也是不用列席的。是以六姑娘便提议大家先各自回去睡个回笼觉,下午再一起聚在她的小院打叶子牌。

众人一拍即合,喧笑了几句便就各自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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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凤玖回到花间里的时候袭月正好抱着被子出来,见了她袭月不由问道,“姑娘可看到五姑爷了?”

连凤玖笑着打趣她道,“你若是想嫁了就和我说一声,我去找了母亲也好、祖母也好,一定给你选一门好亲事。”

袭月闻言脸一红,瞪了连凤玖一眼,随即抱着被子就跑开了。

连凤玖看着她略显娇羞的小脸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心中的焦虑不禁如滴水的圈晕一般一层一层荡开了去。

虽然父亲和五姐之间的说辞大抵都是相同的,可是有些细节却还是有了出入,这不禁让连凤玖生出了错觉,好像父亲、母亲是急着要把自己嫁出去一样。

但…为了什么呢?

撇开她上面三个姐姐的体面不说,她似也没犯什么大错以至于如此惹人嫌的。还有祖母的态度也是奇怪的,虽她老人家已多年不问宅事,可在以前,她即便是性子清冷,也总会和她们这些小辈说为人处世要和善谦谨,多交善友,多识善人,方能开拓眼界,增长学识。

可为何到了小怀王妃这里,祖母的态度却变的不太一样了?

“或许是皇上当初那一念却是惊着她老人家了?”连凤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自言自语的入了屋。

可还未等她进厢房坐稳,外头就传来了隐隐的呼声。

那声音有些模糊,连凤玖听得不清,以为是袭月在喊舞月帮什么忙,但忽然,厢房的门帘就被人重重的掀开,珠串的链子“哗啦啦”的做起了响,随即门帘又簌簌的落下,径直打在了那人的肩上。

“连大人!求您去救救皇后娘娘吧!”

惊呼声徒然响起,隔着门帘碎落的声音,连凤玖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恍若梦境。

“如…如意?”

“连大人!”如意满眼的清泪,几乎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只见她拖着膝盖跪到了连凤玖的跟前,紧紧的拽着连凤玖的裙摆道,“奴婢如今万念俱灰,若是连大人您不肯点这个头的话,奴婢即便是死了也没有脸去见娘娘了!”

这突如其来的,连凤玖根本不懂如意在说什么,只能从她惶恐无措的眼中隐约猜到是出了大事儿,便是不由分说的先将如意搀了起来拉她入了座,又细心的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痕,然后镇定道,“你慢慢和我说,娘娘出了什么事儿?你一个宫女,又是如何出的宫?”

如意闻言肩膀一颤,缓缓的抬起了头,不过眨眼的功夫竟又红了眼眶。只是这次再开口,她的声音却不似之前那么飘忽尖锐了,多少变得沉稳了些,可是连凤玖还能从她每个字的间隔中听出微颤来。

如意道,“静嫔怀了身孕,过清明的时候刚好是整六个月,可是,今儿早上,她…突然小产了…孩、孩子从静嫔肚子里出来的时候满脸青紫,太医说…静嫔是中了毒,连带着孩子也死在了腹中。”

如意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那血粼粼的画面似画卷铺陈一般浮现在了连凤玖的脑海中,她不禁一阵恶心涌上胸口,直捂着嘴问道,“谁…这么心狠手辣?竟连未足月的胎儿都不放过?”

如意闻言,忽然睁大了眼睛,紧紧的拉住了连凤玖放在桌边的手腕道,“皇上派了人来查,最后、最后他们说…毒是皇后娘娘下的…”

第三十八章 东宫惊变(上)

“不可能!”连凤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上的力道一大,差点把单面锦绣的桌布给扯了下来。

如意一惊,忽而掩面道,“奴婢…奴婢也说的,皇后娘娘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可毒是从娘娘惯用的茶柜里搜出来的,也有宫女说看到娘娘夜行去了瑶光殿,奴婢…”

“一派胡言!”不等如意说完,连凤玖就冷笑着讥讽道,“娘娘千金之躯凤体尊贵,且不说她性子傲然如霜根本不屑做此等龌龊腌臜的事儿,即便是真有心,又怎会是娘娘亲自去瑶光殿下毒?是哪个狗官收了什么好处,血口喷人往娘娘身上栽赃!”

如意已是哭成了泪人,一边断断续续的吸着鼻子一边激动道,“是宗人府的王大人受了皇上的指派来查的,昨儿晚上娘娘就被禁足在了朝仪殿。”

“禁足?”连凤玖倒吸了一口凉气,“皇上只听他王准樟的片面之词吗?他王准樟是毓妃的人皇上难道不知道吗?”

可说到这儿,连凤玖心里突然害怕了起来,下毒之事断然不会是皇后娘娘做的,她从小与皇后相识相交,知她不过是个面冷心善的主儿,即便心里再厌恶,可那种苟且之事是绝对不屑沾的。但是王准樟一来,堂堂大周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就被禁了足,真的是因为查出了皇后娘娘就是凶手还是因为这是皇上默许的…

如此一思量,连凤玖握紧的拳便生生的颤抖了起来,泛白的指甲都扎进了掌心中她却浑然不知疼痛。

那檐飞瑞兽奢华深重的皇宫本应是沈慧贞的家,可连凤玖万万没有想到,在所谓的家中,竟有人明目张胆的要害沈慧贞这个皇后娘娘。

“你是怎么出来的?”想到这里,连凤玖一改之前的踌躇不定,眸子里瞬间透出了隐隐的犀利之光。

如意抬头看着她,层层的泪痕模糊了脸上的神色,可是她开口说的话却比方才清晰了不少,“我本是在宫里陪着娘娘的,皇上下令禁足娘娘,连带着朝仪殿的奴才们都一并不能擅自出入。我托人找了浣衣局的彩云,和她对调了衣裳,趁着天黑混进了浣衣局,这才找了机会买通了暄武门的守卫出了宫的。”

连凤玖问道,“皇后娘娘知道吗?”

如意一听,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开始簌簌的往下落,“连大人您打小就认识娘娘,娘娘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打从皇上一声令下把娘娘禁足在殿内开始,娘娘便是滴米未沾了,这一晃都快两天两夜了。奴婢见着心急,可偏整个朝仪殿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更别说人了。奴婢说让娘娘想想法子去找找沈大人,娘娘却说,帝心已失,要命何用…”言下之意,皇后是不知道她私自出宫的事儿的。

连凤玖闻言,苦笑着松开了一直紧握住的手,喃喃自语道,“这才是沈姐姐,圣上只怕是被歹人蒙了眼,竟是这样都看不明白。”

“连大人…”如意堪堪的喊了连凤玖一声,忽然她自己也是一惊,随即垂了肩失笑着摇头道,“奴婢真是糊涂了,连姑娘您已经…辞了官了。”

“我同你进宫!”

连凤玖的异口同声让如意错愕的微张了嘴,“姑娘您…”

“既你想方设法冒着生命危险出了宫,定是发现了什么对娘娘有利的证据,想着找人帮忙的吧。”连凤玖不答反问的推测道。

如意闻言,猛的点了头道,“姑娘说的没错,静嫔身上查出来的毒乃是一味茶毒,说实话当时太医来瞧的时候也是说的一知半解的,那连太医都不知道的毒,娘娘深居简出,也从不打理茶叶,又如何会懂得用?”

“茶毒?”连凤玖闻言,脑海中便是直接闪过了裴雁来的身影。

如意点点头,“奴婢当时是在场的,也确实听的糊里糊涂的,只知道是一味什么茶,添了什么,会引发毒性,而这味茶,却是娘娘鲜少会品的三岁寒。”

“那茶娘娘半年都不会饮一次。”连凤玖道,“而且那不是竺禹国的贡品么?”连凤玖记性好,朝仪殿的事儿她几乎都清楚。

“正是因为那茶是贡茶,当时使臣来宣,总共也就没有献上多少,皇上自己留了,剩下的就给了皇后娘娘和太后。不过那茶叶味偏重,娘娘不爱喝,却又因为是帝赏贡茶,是以就一直搁在茶柜里,却不知为何竟会变成害静嫔小产的毒药。”

连凤玖闻言沉思了片刻后道,“你如今也算戴罪之身,又私自出宫,这会儿也不要贸然回去,免得节外生枝,我虽要和你入宫,却不在这一时,我要找一个人帮忙。”

“找…裴大夫吗?”

以前连凤玖为官的时候和皇后娘娘常有私聊,她的朋友圈子其实不多,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是以裴雁来的名字确是经常出现在皇后娘娘耳边的,如意自然也能听到。

连凤玖也不瞒她,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按你说的,这事儿还是要找个可靠的人再查一查那茶毒的来源,我认识的人中,也就裴大夫善于此道了。”

“姑娘有心帮忙,如意感激不尽。”如意说着便起了身就要跪,却被连凤玖眼明手快的止住了。

“皇后娘娘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今日娘娘命有大坎,我若不尽绵薄之力自也是寝食难安的,这事儿你不用谢我。”连凤玖说着说着便叹了口气,看着如意的双眸不免渐渐莹润了起来,“皇后娘娘性子直爽,如今是不是和皇上…连话儿都说不上几句了?”

如意一听,转了头掩面拭泪,随即强颜欢笑道,“没出事儿以前,娘娘还在说,若是姑娘没有辞官,左右还能有个说话的人,奴婢也劝她,能不要冲撞皇上就不要冲撞皇上,娘娘也说是要改一改性子了。可是…天算不如人算,静嫔的事儿…”

“现在远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连凤玖轻轻的拍了拍如意的肩,顺便帮她擦干了脸颊的泪痕道,“你且在我屋子里候着,我现在差了人去找裴大夫,我自己则要去一趟沈府。皇后娘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若是瞒着沈家人也说不过去。”

如意闻言忙站了起来说,“我同姑娘一起去吧。”

连凤玖想了想同意道,“那也好,毕竟宫里发生了什么你最清楚,由我说不如由你来说。”

两人相视对望了一下算是心照不宣,随后便齐齐的一块儿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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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天连凤玖和如意这一趟沈府之行也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

沈太夫人二月刚过七十大寿,听到孙女一朝富贵似成浮云,心疼的倒不是权贵的得失,而是孙女凤体是否安康。沈老爷就直接的多,听了事情的始末就拍案直言,“皇上这是有心和沈家作对,我沈宗叙即便是不要头上这顶乌纱帽了,也是定要保女儿孙子双全的!”

连凤玖当时正扶着默默凝思的沈夫人,听了沈老爷的话,她不由接口道,“二伯,沈太爷爷乃两朝阁老,您如今也是中和殿大学士,三伯又是皇上钦封的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这全是朝堂上响当当的人物,圣上即便不看僧面也是要看佛面的。可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阿九看,这会儿圣上不过是在和娘娘置气罢了。”连凤玖小的时候是跟着宋谨誉的辈分喊的沈家二老的,是以对沈宗叙“二伯”的这一称呼倒是用到了现在。

而她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沈夫人便开了口,“按我说,小九说的没错。”沈夫人姓黄,父亲是大周朝鼎鼎有名的常胜将军黄耒。想先帝爷那会儿,便是黄将军以一万大军完胜竺禹国的十万大军,从此才让在恒山以北自立封国了数十年的竺禹俯首臣称的。

是以沈夫人黄氏就是将门之女,自有一副铮铮傲骨,因此她在府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所以她刚一开口,沈老爷的视线就转到了她的身上。

沈夫人感觉到了旁人的注目,则是不急不缓的吸了一口气道,“贞儿贵为皇后,如果此时不是在和皇上置气,以皇上的性子,即便当众有人查出了那什么茶毒,也不会下令禁足贞儿的。可眼下,圣上确有些公私不分,想来应该是贞儿在什么地方惹恼了万岁爷。”

沈老爷闻言,剑眉一蹙,方才冷静道,“即便如此,咱们难道也来个按兵不动?连咱们都看得出这是有人在给贞儿下套,皇上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沈老爷话音刚落,连凤玖就见沈夫人正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自己,便是硬着头皮道,“二伯,阿九觉得,如果皇上有心要寻娘娘的罪,大可让宗人府的人继续查下去,而远不是把娘娘禁足在殿内这么简单了,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但毕竟是皇嗣之殇,而那毒又和娘娘有些干系,所以皇上才恼了的。可若不是今日有如意擅自出宫,阿九觉得皇上不过是想让皇后娘娘服个软,是以应该不会惊动二伯你们的。”

第三十九章 东宫惊变(中)

那天在沈家,最后众人达成的一致决定便是把这件事儿当成帝后之间的矛盾来处理。

连凤玖和如意走的时候,是沈夫人亲自相送的。

一路从内宅走到垂花门再入抄手游廊至前厅,举目而见的皆是掩盖在文墨气息下的奢华。光滑如镜的金砖,联三聚五的羊角宫灯,珍稀的花木,掌灯用的四角青石圆柱…无论是厅堂内还是院子外,有许多的摆设物件连凤玖只有在皇宫里才见到过。

沈家泼了天的富贵,可见一斑。

脑中思绪如此一闪,连凤玖便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沈夫人,却见她也正巧将余光移到了自己的脸上。

两人因莫名的相视而显得有些尴尬,不过沈家大门就在不远处,沈夫人便是卸下了昔日的尊华,亲和的拉住了连凤玖的手道,“阿九,伯母几乎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如今贞儿这一坎,伯母不敢奢望一定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是若你愿意帮你贞儿姐姐一把,伯母相信,事情或许会顺利的多。”

这番嘱托可轻可重,连凤玖不敢贸然允诺,只面色凝重的回答沈夫人道,“您放心,皇后娘娘自小待我如亲妹妹,如今她遭人陷害,我若能帮她查明真相,便一定会尽心尽力到最后的。”

沈夫人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你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好孩子,正如你说的,如今皇上对贞儿生出了怨言,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结发夫妻,若是我们沈家的人唐突介入,惹怒龙颜,那不仅是贞儿有难,整个沈家都会跟着遭了难的。”

沈夫人这话题略显沉重,连凤玖虽用心在听,却不知要作何回应,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随即就和沈夫人辞别在了沈府宅院前的石阶上。

可此番入宫,更不顺的事儿还是发生在了连府。

“不行,入宫这件事儿你想也不要想。”

从沈府回来以后,连凤玖就先让如意回了花间里,自己则直接去了连老爷的书房。

用意一说,自然当即就换来了连老爷的一句怒吼。

“父亲,事关皇后娘娘凤仪之尊,您怎么可以…”

“你也说是皇后了。”连老爷重声打断了连凤玖道,“轮身份,你并非朝官,不过一介草民,又怎能妄想入宫去缓和帝后之争?轮能力,你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罢了,即便你与皇后娘娘私交甚好,可与皇后有私交的人又何止你连凤玖一个,你且一定能保证可以救皇后于水火之中吗?阿九,你别自不量力。”

“爹爹,您从小就教导我们礼义廉耻仁义道德,感情都是满口胡言,一派荒唐的。”连凤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入宫帮沈皇后这件事儿竟会在自己家中吃了阻。

可连老爷显然也没有让步的意思,闻言不禁失笑道,“阿九,你想用激将法激了爹爹,可爹爹这会儿清醒的很,便是不管你说什么,爹爹都不会点这个头的?”

“理由呢?”连凤玖几乎是要冲到父亲跟前了。

眼下东宫有乱,时间就显得尤为重要,每耽搁一刻,说不定就会生出许多变数来。再则方才她从沈府回来的时候石头就在门口候着她了,看到石头回来了,连凤玖就知道裴雁来也已经到了。

那么现在如意加了裴雁来就等于唯独少了她,偏偏父亲这儿竟遇到这么大一个坎,这不禁让连凤玖心急如焚,连说话都变得冲而有力。

“父亲口口声声说我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可眼下不管于公于私,这趟宫门我是一定要走一遭的。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想小的时候我险些掉入井中,是慧贞姐姐眼明手快拉住了我。若非她相救,我只怕早就魂归阎罗殿了。如今她出了事儿,我若是连试也不试一下就袖手旁观,那和恩将仇报有什么不同?”

“你…”连老爷显然没想到小女儿竟是如此的坚持,当下就想唤了人把她捆绑起来免得她心思太大善做主张。

可却不曾想还是被连凤玖快了一步先抢到了连老爷搁在桌上用来修笔裁纸的铜剪。

“爹爹,今日女儿不想在孝义中选择。”连凤玖一张嘴,就顺手把剪刀抵在了自己的喉口,“女儿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女儿也不能做个不仁不义之人。皇后娘娘出了事,女儿也知道并非己力就可化险为夷,可是有些事儿却总是要有人去做的。既娘娘在宫中只能坐以待毙,那旁的人总是要行动起来的,莫非爹爹想看着凤位易主?”

“混账,连凤玖你…”连老爷对这个幺女素来是疼爱有加的,虽以前也有过不少的责罚,可大多到后来不过是摆摆样子罢了,而这一次,连老爷连名带姓的吼了一声连凤玖,却是看得出真的起了怒意。

而连凤玖闻言心一颤,却只能将铜剪抵得更紧了一些,“今日爹爹与我意见相左,便是再如何说都辨不出个结果。爹爹请恕女儿不孝,但凡事都有轻重缓急,等娘娘的事儿过去了之后,女儿再来和爹爹负荆请罪。”

连凤玖说罢,便是姿势不变的退出了连老爷的书房。

当时连府嫁女的宴请将开,整个府宅里外皆是一片喜气洋洋之景,是以当连凤玖这般姿态从连老爷书房退出来的时候,着实吓坏了周遭忙碌着的仆役下人们。

而连凤玖见状,正好趁乱往偏门一溜,然后快步的抄了小路出了正门…

她当时去找连老爷私谈之前就吩咐过石头备好马车,把裴雁来和如意先带出府,在后门的双井巷子口等她的。

是以她跑出了连府就急急的转进了右手边的巷子,跑了大概几十步,果不然就看到了一辆赭色平头木轴马车正静静的在背光的暗处候着。

连凤玖见状,二话不说,一把丢掉了手中的铜剪然后一个跃步就上了马车。

车厢内,如意正在和裴雁来说那天太医是如何查出贡茶有问题的,可忽然的,马车微微一震,随即连凤玖就风一般的掀帘而入,却是着实把车厢内的两人吓了一跳。

“你和世伯说好了?”见连凤玖大气猛喘额际冒汗,裴雁来便悉心的递上了一方干净的棉帕。

连凤玖见状,接过帕子无奈的笑道,“算…是说好了。”说罢她便转头冲驾车的石头道,“走吧,走广庆街会更快些。”

石头闻言点头扬鞭,随着一记猛抽响彻四方,马开前蹄,马车便缓慢的动了起来。

“一会儿到了宫里头,如意你带着裴大夫先去朝仪殿。”顺了微乱的呼吸后,连凤玖终究还是把心思全部放在了东宫的事上。

而连府,她觉得这次蛮不讲理的是父亲,如果她不采取一点非常的办法,只怕他们父女俩会一直这样的耗下去。可是是非对错还是小,错过了救皇后娘娘的最佳时机却是大。

所以连凤玖才会想到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脱身。

她当然知道父亲肯定会失望和生气,或许在她处理完皇宫的事儿以后回家,家里还有一顿家规、一场板子在等着她。

可当事有两难的时候,则重而做本就是常理,连凤玖觉得她无怨无悔!

这番思忖不过在眨眼之间,就在她心中主意已彻底打定的时候,裴雁来开口接了她的话。

“按说我是应该先去皇后娘娘寝宫看看情况的,可是…你一个人去见皇上,妥当么?”大局当前,裴雁来虽知缓急,却不免还是要把仅剩的心思放在连凤玖的身上。

连凤玖这来回颠簸的几个时辰都一直处在思绪极为紧绷的状态下,听到裴雁来这句暖心的话,她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连说话的语调都慢了下来,“不碍事,其实我也不懂药理解毒,即便是跟你去了朝仪殿也帮不上什么忙。而娘娘此刻只怕是心灰意冷的,我去了,不过只能陪着她说些宽慰的话,搁在眼下也显得有些多余,还不如直接去了皇上那儿比较有用。”

裴雁来闻言点点头,却忽然心有顾虑道,“可皇宫高墙森严,禁卫有守,如意姑娘虽是宫中侍女,但要把我们两个大活人带进宫,是否颇为冒险?”

连凤玖闻言,也转头看向了如意道,“我也想问你,我们一会儿怎么进宫?”

如意听了二话不说从随身带着的腰包中掏出了一块楠木牌匾道,“我有入宫腰牌,而且也已经买通了西华门的守卫,那儿比较偏,一会儿我们从那儿进宫。”

连凤玖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却看到裴雁来的一双剑眉还微微的皱着,不由解释道,“宫中私往进出也是常有的,此番作为虽算不得什么君子之道,不过事有轻重,咱们也是无奈之举,只能反其道而行了。”

裴雁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朝仪殿呢?”

“虽皇上下了禁足令,可殿内守卫却多是娘娘自己的人,是以只要能入宫,朝仪殿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

如意正解释着,马车忽然猛的一顿,紧接着石头探身进了车厢,开口道,“姑娘,到了。”

第四十章 东宫惊变(下)

入宫几乎没什么难度,正如如意说的那样,西华门的守卫她是打点好的了,是以马车进宫门的时候守卫连里头的人是谁都没有正眼瞧一下。

连凤玖倒显得还算自然,裴雁来却多少有点紧张。连凤玖见状,冲他淡笑道,“若是这次皇后娘娘能化险为夷,则都是裴大夫你的功劳。”

裴雁来摇头道,“没有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我不过碰巧对药理毒物略有研究罢了,若是能帮上皇后娘娘的忙,你也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了。”

连凤玖一愣,紧绷了许久的眉宇终于舒展了开来,“若是如此,我这人情可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