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一愣,侧了头就在她的脸颊又落下了一吻,然后笑道,“只于你一人温柔就够了,要旁人知道做什么。”

连凤玖“咯咯”的笑了起来,方才微乱的思绪此刻终于在白卿碎柔的目光中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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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终于回到了白府。虽前后也不过相隔一日,可连凤玖却觉得恍若隔世。

陆南音已回了宣平侯府,北山子依然不知去向,偌大的白府,只有端着一碗三鲜臊子面就着双黄咸鸭蛋吃得正香的宫流云坐在正院堂屋迎他们。

“回来啦?”宫流云一身干净挺括的长衫还透着隐隐的皂香,精神饱满的模样一瞧就是睡得足足的,看样子似已经回来许久了。

白卿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只低头问连凤玖道,“吃面吗?”

连凤玖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然后二话不说的就坐在了宫流云的对面。

三人对食,整个堂屋只听到面过汤水、竹箸碰碗的声音,四溢的面香勾动着味觉,这大乱初定的第一顿午膳,连凤玖只觉安心和满足。

待吃饱以后,趁着花言上前收拾碗筷的空当,连凤玖终于按耐不住的抬头看着白卿问道,“宫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白卿拿着帕子擦了嘴,从观棋的手中接过了热茶,捧在手心转了转,随即目光一抬,看着她道,“小怀王用手上的虎符换了湘怀一隅。”

连凤玖一惊,手一颤,差点打翻了花言递到她面前的那杯温水,“什么意思?皇上允了他回湘怀建国称王?”

可紧接着,白卿的白眼就扫了过来,“你当皇上不动脑子么?”

连凤玖闻言就瞪了回去,“我只当你说话也不动脑子!”

白卿一愣,随着宫流云的一记闷笑,只能清了嗓子继续道,“皇上此番南夷之行确是对付小怀王的最佳转机,其实连小怀王都想不到,皇上竟愿委身与南夷唱和。本小怀王在湘怀最大的一个靠山就是东夷,这么多年来,他是一直有心想一并也拉拢南夷的。只可惜,南夷与东夷虽承一脉,却始终水火不容,小怀王心思又不够单纯,明着唱和拉拢,暗中却想独霸吞并,所以和南夷的事儿也就一直没有成。”

见连凤玖捧着一杯温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白卿便是呷了一口热茶润了一下嗓子后继续道,“且此番不只皇上让南夷人动了心俯首称臣这件事儿在小怀王的意料之外,虎符的事儿他也是错失了良机的,所以你心里也能想得到,他应该多恨裴雁来。”

白卿说到裴雁来,连凤玖的眼神便是一黯,立刻不自然的转了话题道,“既形势对他如此不利,为何他还要这般劳师动众的举兵逼宫,甚至连皇后娘娘也…”

“他是彻底被逼急了,即便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又何况是他?筹谋多年,费尽心思,前后花下去的人力物力也不计其数,最后却是败在了自己人手里,若换成我,也终归是要放手一搏的。因为如果连这一次也不搏的话,便是连他费尽心思苦心打造的那一方天地也要失去了,不成功便成仁,这一次,小怀王倒是果断了一回。”

白卿话音渐止,可连凤玖却依然皱着眉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宫流云见状,“哎”了一声搁下了手中的杯盏,先是指着白卿道,“又不是让你写诗作对的,你瞧你好好的一件事儿说的文邹邹的让人云里雾里的闹不明白。”随即又立刻扭过了头看着连凤玖道,“前后也不是什么费神的事儿,不过是因为小怀王在举兵逼宫的时候,湘怀那一边南夷也派了兵,差点就把他的老窝给端了罢了。”

宫流云的一句话,成功的盖过了白卿的长篇大论,连凤玖没有细问,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干系,“所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宫流云偏头一想,看着白卿道,“好像也不是吧。”

白卿方才耐着性子又解释道,“南夷大军其实三天前就到了湘怀,小怀王是收到了准信才上演了这一场大戏的。说起来他也聪明,从皇后娘娘下手,给皇上送了一份大礼。”

连凤玖“嗖”的一下站了起来,直直的看了白卿片刻,方才软软的又落了座,不禁失笑道,“小怀王是故意的?假意要与皇后联手逼宫,巧言令色的让皇后娘娘心甘情愿的囚禁了太子,可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小怀王在皇上跟前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让皇上看清楚他为了保住湘怀而献的诚意?”

“皇后本就是要废的,然皇后娘娘膝下有出,打理后宫也并未有过大错,之前静嫔的事儿,皇上又给自己断了后路,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了毓妃的身上,如今皇后娘娘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皇上也正愁要如何下手办她,这刚好给了小怀王一个绝佳的机会。”白卿直言不讳,脸上的平静与连凤玖眼露的难受和惋惜对照鲜明。

“皇上何时下废后的诏书?”沉默了许久,连凤玖终于忍不住又开了口。

白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说道,“阿九,昨日你擅闯朝仪殿已是我的底线,我知你心中有结,可我亦是有血有肉之躯,若你一味不顾自己眼下的身子胡来的话,我也自有我的办法拿捏你。如今我只给你两个选择,十日后,你是要见裴雁来还是要见皇后,你且自己选一个。”

白卿面色无波,可那淡淡的眼神却是看得连凤玖连连打了一个寒颤。

连凤玖直在心中大呼不妙,白卿…好像真的生气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大乱终定(下)

不等这夫妻俩把话挑明了,宫流云便赶紧擦了擦嘴,聪明的脚底抹油先溜了出来。

开玩笑,屋子里气氛诡异的他就算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他是绝对不会夹在那两个人中间当出气筒的。

而就在宫流云的脚刚刚跨出堂屋的门槛时,他身后就传来了连凤玖轻飘飘的声音,惊得宫流云后脑勺一阵发麻,连连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开了,连一点点好奇的心思也不敢多露。

因为他分明听见连凤玖说道:那还是见裴雁来吧。

乖乖,这丫头可真是不怕死呢!

屋子里,白卿神色不变,可看着连凤玖的目光却闪了闪,意味不明。

连凤玖却是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喝完了杯中的温水,然后打了个哈欠道,“裴雁来这碗醋,你要喝到什么时候?”

白卿一愣,不自然的转了头道,“随你怎么兴口开河。”

连凤玖笑道,“我也算听话,你说只见一个,我便也是要掂量掂量轻重的。不过昨儿在良妃娘娘那儿,我已经把皇后娘娘和三皇子的事儿都托付了,所以这一次,自然是要见一见裴雁来的。”

“托付了?”白卿有些诧异,“怎么个托付法?”

连凤玖叹了一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你说我能有多大的能耐也是言过其实的,本皇后娘娘的事儿我还想着会不会有什么转机,但方才你又说,这不过是小怀王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保全他自己的天地,那皇后娘娘这一次只怕是在劫难逃了。皇上的心思我不猜也能知道,沈家肯定是要动的,我便求了良妃娘娘,帮着保住三皇子,娘娘同意了。”

白卿又是一惊,看着连凤玖道,“同意了?”

连凤玖笑道,“你也觉得奇怪吧,我也是…”随即便将昨日同良妃的长谈一字不落的说给了白卿听,最后又道,“不过虽说人心难测,但我却宁愿相信娘娘是真心想替太子殿下铺一条坦荡荡的圣主之路的。”

见白卿沉默不语,连凤玖才又笑道,“现在听我这样说道一番,是不是觉得我摒了皇后娘娘转而要见裴雁来也不奇怪呢?”

白卿神色一僵,这才略有些不自然的点头道,“本就是你的自由。”

连凤玖“哈哈”的笑出了声,忽而起了促狭鬼的心思,伸出手指就戳了戳白卿的胳膊道,“夫君要去听听我同裴雁来聊什么吗?”

谁知白卿却潇洒的看着她从容的笑了笑,一句“自然是要的”跟的可谓是天衣无缝的,直让连凤玖的脸色比生吞了一只苍蝇还要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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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动乱初定,稳朝臣、拾人心这种事儿自有圣人去操心。

可是包括白卿和连凤玖在内,谁都没有想到,圣人为稳朝纲,抛砖引玉大刀阔斧做的第一件事儿竟会是平反徐家冤屈,不仅追封徐近善为忠义辅国大将军,还命内务府着手修葺已被封了十余年的徐家祖宅,拟建忠慰灵堂,迁徐家族人之坟至西郊长陵,灵位供奉于徐宅,以示忠善之心。

不过圣人为大事之余也重细微末节,连凤玖的身世最终还是没有公布于众,可是圣人却私下将修葺一新的徐家祖宅的门匙给了连凤玖,随即还同她嘱咐道,“养恩不比生恩浅,这个道理相信朕不用同你细说。于朕,于这天下而言,你永远都是连家的九姑娘,你爹爹忍辱负重多年,朕已准备命他为吏部左侍郎,掌考文职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等庶务,也不算埋没了你爹爹的才干。至于徐家,等回头你与白卿生了孩子,选个聪慧伶俐的,让他姓了徐吧。”

圣人的这一番话,可谓是前后顾忌了周全的,连凤玖一直到领了皇恩出了宫门的时候,脑子都还有些晕晕的只感觉不甚真实。

不管是给徐家逝者的体面,还是连家的福泽,连凤玖都觉得圣人也算是操了心的,且让她和白卿的一个孩子姓徐,这一点也算是和他们夫妻俩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只是…在看到圣人眉目沾笑的那一瞬间,连凤玖便不可抑制的想到了还被关在宗人府深牢中的沈皇后。

结果,就在连凤玖面圣的第二日,诏书就下来了。

那诏书,字里行间中都透着圣人的冷然,落笔之词有言:饬令,沈氏失德,不思悔过,复为大佞,勾结邪妄,背弃皇恩,天下已无可容,念其向日侍君之功,权以全之,特赐鸩酒,维是钦哉。

没有废后,直接赐死,圣人的决绝,让沈氏几乎是死不瞑目的。

连凤玖知道这件事儿以后,一个人静静的在屋子里坐了足有两个时辰,直到傍晚白卿从宫中回来,给她带来了一张良妃娘娘亲笔落书的字条,她方才回过了神。

良妃之笺很是简单,白纸黑字写着——本宫必妥办沈氏身后事。

不知为何,连凤玖在看到这句话以后,竟紧紧的拽着字条失声痛哭了起来。

白卿本在屏风后更衣,听到声音吓的连盘扣都来不及扣上就冲了出来,冲眼就看到连凤玖哭的梨花带雨的,整个人不知所措的人见犹怜。

白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急忙的走到了她的身后一把将她横抱在了怀中带上了软榻,然后匆匆的扫了一眼她拽着的纸条,方才道,“你怀了孩子以后心思倒是越发的敏感了,皇…沈氏的事儿不是明摆着的么,临了你却还哭的这么厉害,回头当心我又要折腾黄时了。”

话说自从那日连凤玖闯宫回了府之后,白卿就喊了黄时来给连凤玖把平安脉,黄时一来就来了足足五日,早晚各半个时辰,其中一日傍晚他不过只晚了一刻钟,就被白卿狠狠的冷嘲热讽了好久。

如此架势,到了后来,连终于从城外回来的北山子都看不下去了,这才出面亲口免了黄时的诊。

是以连凤玖对黄时便就多了一丝歉意,闻言自然吓得连连吸了鼻子娇嗔的瞪着白卿道,“偏是你没心没肺,我同…同沈姐姐幼年便已相识,多年情分摆在那里,如今她…我便是连哭一哭也不成吗?今儿就算是养只猫猫狗狗的往生了,主人还会难受呢,更何况是个…人…”连凤玖说着说着眼泪便又开始止不住的往下落了。

白卿闻言沉了声音哄她道,“哪儿是让你不准哭,可你也多少要顾着身子,我回来的时候花言就说了,你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做光在屋子里发呆了,连她们让厨房做的点心也是一口没吃,这大半天的,人哪儿受得住?”

“又不是瓷娃娃,没这么金贵。”连凤玖抽了帕子略微的收拾了一下被泪沾湿的脸颊,然后才抬起了莹润的双眸看着白卿道,“沈姐姐的后事真的能妥善打理好吗?皇上对沈家…”

“皇上对沈家是后话,小怀王已将虎符归还给皇上,三符合一,皇上现在一门心思全扑在大稳军心上,沈家若要动,估计也是年后的事儿。至于沈氏的后事…”白卿说着指了指连凤玖手中的字条道,“是良妃娘娘亲自去求的,当时我有在场,所以后事你大可以放心,虽没有了体面,但毒酒入肠,还是能保住全尸的。”

白卿说着,温唇一落,轻轻的吻了吻连凤玖微凉的脸颊道,“你不顾安危径直闯宫也算是千挑万选的一条好路,良妃重情念恩,你护住了太子,她以后也会护住你的。”

连凤玖闻言失神一笑,喃喃低语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白卿捏了捏她的柔肩,忽而捧起了她的脸,直直的就封住了她的唇。

柔情肆意间,连凤玖的嘤咛声便溢出了贝齿,白卿吻得深沉又略带一点点狂浪和惩罚,直到连凤玖被他吻得差点都要喘不上气了,他才松开了口,看着眼神飘忽迷离的她道,“我允你十日之约,明天,请了裴雁来过门一见可好?”

连凤玖闻言,先是顺了几口气,然后才面色平静道,“既你愿意,那在咱们府上见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她这两日是被白卿给彻底养娇贵了,分明离显怀还早的很,身子也未见沉乏,却偏偏懒的要命,每日只想横在床榻上,哪儿都不想去,可真是要了命了。

不过刚懒懒的说完了这一句话,连凤玖却又小声的惊呼了一下,然后紧紧的拽住了白卿的衣襟道,“明儿等送走裴雁来,你随我回一趟家吧,事儿一件一件连番着来,从宫里回来以后你又盯得我那么紧,若非皇上传召那一次,只怕我到现在都还出不了宅门,便是一直都没有把怀了身孕的事儿告诉祖母他们了…”

如今皇上提升爹爹官职的文书虽还没有下来,但是宫中的事儿爹爹肯定已经收到了风声,可之所以连家到目前都还没有人来找过她,估计多半是因为碍着白卿的面子,是以若她怀了身孕的事儿再不赶紧告诉连家人的话,只怕回头是肯定要被几个姐姐念叨个落花流水的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举案齐眉(上)

这一次与裴雁来见面,连凤玖觉得不像话别,倒像是故人惜聚。

主要是之前的一次见面太不愉快,连凤玖觉得自那次湖边和裴雁来分开后,她心里非但没有好受些,反而总觉得欠了他一个今生今世都还不了的人情,扯着她进退两难。

连凤玖骨子里本就是个重情义的,要让她对裴雁来苛刻一生,其实根本是枉然的。

但是那时在水榭,裴雁来如此直言不讳的将她的身世掏了出来,连凤玖也承认自己确是生气的。他不过是一份妒忌,却平白无故的搅乱了她的日子。

可那之后,连凤玖又想过,其实她之前的日子,也正是由裴雁来护着才会如此安静的,那这份恩情,她又要如何去还?

是以这日裴雁来登门,连凤玖待他还真是摆出了一副相迎贵客的架势,可是把裴雁来给吓到了。

“这…是做什么?”裴雁来看着眼前的一切,消瘦的俊容上泛起了一抹警惕。

临湖小亭,美酒佳肴,遥望的是枫树染天,耳闻的是流水潺潺,正是秋意渐浓,景色如画呢。

连凤玖一愣,心中思绪顿时翻涌了起来。是啊,这是做什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看懂了他这些年来的付出和用心,所以想弥补一下之前自己的薄凉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暗自讪笑了一记,然后才抬头看向了裴雁来道,“你瘦了不少呢,如今,王爷对你…”

裴雁来眼中闪过一抹沉色,开口道,“没事,不用操心,都过去了。”

连凤玖听出了他不愿就这件事儿多说什么,便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今日我特意腾了地儿,你且也好好喝两杯,咱们好久没有和以前那样赏景闲聊了。”

裴雁来闻言越发的糊涂的,便是一边顺着连凤玖的手势落了座,一边先挑明了话头道,“姐姐同我说过,救我的那些人是受了你的托咐来的,我…便是要谢谢你出手相助…”

“裴雁来,咱们这也算是两清了。”听他说的欲言又止,连凤玖连连得打断了他的话,一边给他倒了一杯清酒一边视线移转道,“昨儿晚上想着今日要请你过府,我便有些紧张,但后来想想,我同你也算是冤冤相报了。其实,我真也不值得你如此一心一意的挂在心头的,那时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的身世说了出来,我心中确是恼过的。想爹娘和祖母他们这些年将徐家的陈年往事瞒得滴水不漏的,偏你如此轻巧的说了出来,一时之间,竟让我无言以对,更是没有脸见他们。后来奉泉湖边,又换成我把话说的那么决绝,我想,你心里头也定是难过万分的,只怕恨极了我,这辈子也不愿再见我了吧。”

裴雁来闻言,尴尬的转过了头,举杯就将醇香四溢的酒一饮而尽。

连凤玖见状又道,“是以你今日如约而至,我倒挺高兴,也便是印证了王妃的那一句话,我这一生,亏得有多人尽心相护,这其中一个,便是你了。”

裴雁来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心知肚明道,“姐姐与你说过些什么她并未同我提及,可…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他看了连凤玖一眼,清澈的双眸中刻着善解人意的目光,“之前我气极了把你的身世告诉了你,事后想想便也是后悔万分的,然而这天下并无什么后悔的石药,你说的对,如今你来救我一回,咱们也算两清了。”

连凤玖苦笑了一下,怅然道,“听闻王爷已经准备择日遣兵回湘怀了?”

“对。”裴雁来点了点头,“就是明日。此地与王爷来说不过是一片伤心处,他壮志未酬,此刻也是不甘的,早些回去也好,湘怀毕竟才是他的家。”

“那你呢?”连凤玖追问。

裴雁来一愣,忽而自在笑道,“这个时候我才由衷的想谢谢姐姐。她当年执意要把我送出湘怀,跟着师父行医天下。如今,即便不回去,我也能以天为盖地为庐,靠着自己,也不至于饿死。”

“你…不回去啦?”裴雁来的回答,在连凤玖的意料之外,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如何回去?”裴雁来低头看了她一眼,满目的温柔,“于你和白卿这般,是琴瑟和鸣,于姐姐和王爷,也是举案齐眉的。或许你们都想不到,性子暴躁乖戾的王爷,遇着姐姐,却真的是百依百顺呵护有加的,便是这般恨我,他都看在姐姐的面儿上,没有多为难我,不过是…关了我数日解解恨罢了…”

连凤玖听到这里,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轻声笑道,“那日王妃来找我,与我说了许多,我当时以为王爷对你肯定要痛下杀手了…可现在看来,王爷关了你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舍自家保湘怀了,对你,自然也会从宽而定的,便是有没有我找了人去救,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阿九,还是要谢谢你。”这是今日第一次,他开口唤她的闺名,还和从前一样,声音温润,犹如暖风。“你愿出手,便就说明你也不恨我了,虽我后悔当时与你的所作所为,但如果事情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毕竟我还是要为了自己努力一次的,阿九。”

他说的真挚,多年的情感一展无遗,不免又让连凤玖为难的低下了头,半晌才道,“其实,若是还能做朋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裴雁来静静的看了她片刻,犹豫了很久终于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轻松的说道,“后天一早我就启程了,先去北川的凉州,由北往南一路上行,若是一路都顺利,过年的时候我可能会回宣城来落脚,到时候给你带些小玩意儿回来。”

连凤玖知道,裴雁来又要去做行医了,只是这一次,他一出门就走得如此远,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决绝和果断,但其实,这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也是他走的最顺当的一条路!

连凤玖唯一庆幸的是,如今的自己和裴雁来,终于能坦然的面对彼此的感情了,或许等他们再相见,心境千转后还能和从前那样深交成友。

正是少年郎辞乡归,青衫衣染尘霜,相思不语莫相负,烟波浮起惹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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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月,随着陆南音和连凤玖一日日隆起的肚子,天气一下子就转了凉。

两个双身子的人无不例外都是被家里盯的死死的,左右哪儿都去不得,只能隔三差五的互串门子闲聊解闷。

话说这日午后,连凤玖带着陆南音在府上逛园子,两人走的累了便就入亭而歇,趁着袭月和花言替两人去取燕窝凝露和点心的空当,陆南音便是悄悄拉着连凤玖道,“听说下个月,皇上要立新皇后了。”

连凤玖闻言侧目而望,“良妃娘娘终于熬出头了?”

陆南音点点头,“也有一个多月了吧,沈氏毕竟是犯了忤逆大罪的,一杯毒酒下去,什么荣耀光华都没有了。宫里当时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如今时隔一个月才立后,据说也是良妃娘娘亲自去求的。”

连凤玖心一紧,终究还是露出了一抹苦笑道,“宫里的消息你比我灵通,也多亏你时不时的来同我透透风了。”

陆南音道,“我就知道师兄肯定不会告诉你这些,如今你又大多是闲在家中的,宫里的事儿,我不同你说,只怕等你知道以后黄花菜都凉了。”

连凤玖抿了嘴,连连讨好道,“是是,世子夫人说的是。”

“你惯会打趣我!”陆南音娇嗔的瞪了连凤玖一眼,突然问道,“对了,听说你六姐姐的婚事定了,是刚去国子监上任的探花郎?”

连凤玖闻言,便是一扫方才的浅愁,与有荣焉的高兴道,“对,是傅家找的保山来说的媒,昨儿七姐来看我,还说前两日傅家已经下了聘,日子好像定在明年三月。”

“那你六姐姐可要着手开始秀嫁妆了。”陆南音接口道,“也是傅家有眼光,知道逢时为亲,眼下连家刚起势,婚事左右还好说,若是再过两年,你母亲估摸着可不会这么快就点头了。”

“其实也不然。”连凤玖摇了摇头,“爹爹和娘主要相中的是傅家人口简单,且傅家三少高中了探花郎之后就分了宅子单过了,上无长辈下无妯娌的,简简单单的最适合六姐了。”

“真好!”陆南音听着直羡慕,“以后若是我生个闺女也能挑上这样一户人家,只怕我做梦都该笑醒了!”

连凤玖被她那夸张的模样逗得直乐,“说的现在你好像多苦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整个侯府只差没把你当成观音娘娘供起来了。”

她话音刚落,两人便是笑做了一团,可还未止了声,就听到远处传来了纷乱的步子声。

紧接着宋谨誉便是大汗淋漓的冲进了亭子,不等连凤玖和陆南音收起受了惊的目光,张口就道,“老白辞官啦,皇上恼得只差把御书房的屋顶给掀啦!”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举案齐眉(中)

这天晚上白卿没有出宫,连凤玖一夜辗转反侧直到过了丑时方才浅浅的睡沉过去。

第二日,待她醒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早膳的点,花言来报:先生卯时刚过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书房。

连凤玖听了,忙去净房梳洗了一番,然后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顺手从桌上拿了个葱油花卷就出了述云阁。

一旁跟着她的花言看得心惊胆战的,瞧连凤玖健步如飞的模样真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冒着冷汗小声的喊着:“夫人您慢些,仔细脚下。”

主仆二人就这样一路到了白卿的书房,站在门前,连凤玖咽下了嘴里最后一口花卷,然后手一推脚一抬就跨进了门。

听到门口的动静,白卿都不曾从书案间抬起头,只慢悠悠的问了一句,“昨晚睡的可好?”

连凤玖撇了撇嘴,挑了个舒坦的位置坐下了身,一边擦着嘴边的食屑一边道,“少个捏背捶腿的,自然睡的不好。”

白卿这才笑着抬起了头,一双深幽的眸子在连凤玖身上仔细的留恋了一番,然后搁下了笔单手撑着下颚随意道,“那不打紧,为夫马上就闲下来了,回头天天给夫人捏背捶腿。”

连凤玖眯着眼盯着他,差点就要笑出声了,“便就这么笃定我已经收到了风声?”

“昨儿在御书房,远远的就瞧见宋家世子爷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了,那模样,像极了后头有人要拦路劫财似的,若说你还不知道我要辞官的事儿,那他这耳报神做的也太不尽职了。”

连凤玖终于笑了出来,片刻后方才止了声正紧问道,“皇上不放人吧?”

这下轮到白卿一筹莫展了,“也不是不放,便就是今儿我真的辞官了,难不成皇上差了人来让我办事儿我还能拒了门不成?”见连凤玖闻言眼露狐疑,白卿便是清了清嗓子又道,“以前那是不乐意,且也没有把柄在皇上手中。”

“如今你有什么把柄?”连凤玖一听吓的不轻,连连惊呼了起来。

白卿瞪了她一眼道,“现在我早已不是之前在北山那般两袖清风了,若是在以前,我一人吃饱全家暖,我若不肯点头,皇上还真拿我没有什么办法。可如今…”他说着便是冲连凤玖努了努下颚,“拖家带口的,皇上要拿捏我可谓是信手为之啊,只看他想不想了。”

“那你这出了宫,算是和皇上谈妥了还是没有谈妥?”连凤玖又听不懂白卿话里的意思了。

“你呢?阿九,你想让我继续为官还是清清闲闲的待在家中?”白卿顺势就把问题拨到了连凤玖的身上。

“这没什么可想的啊。”连凤玖眨了眨眼道,“若你喜欢为官,便也不会请辞,既你都请了辞,必定心中抵触这事儿,且若你在家中日日待着不怕闷不怕闲,不为官便就不为官了。”

“不为官,每个月的俸禄可就没有了。”

白卿佯装惋惜,结果却换来了连凤玖的笑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随随便便动手写两个字、画两笔画,就能抵你的俸禄了,若说俸禄,还不如说以后皇上为了拉拢你费尽心思倒腾的那些小玩意儿你是拿不到了才有点说服力。”

白卿闻言嘴角抽了抽,“还是夫人了解我。”

“其实你若不为官了估计在家也闲不住,前两日八姐姐来串门子的时候还问起你同爹爹是不是在商议着要开族学的事儿?我当时还纳闷了,你替皇上办事儿已经是脚不沾地了,还有心思收学生做学问?结果昨儿宋谨誉来这么一吼我才恍然大悟,便怪你什么都不肯和我先透个底儿。”连凤玖说着便是娇嗔的睨了白卿一眼。

白卿这才笑道,“八姑娘的嘴这么快,回头当心难找婆家。”

“白卿!”连凤玖顿时拔高了声音,不悦之色渐露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