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不说,不说。”白卿知道连凤玖是个护短的,连连打住转了话题道,“族学的事儿我是同泰山大人提及过的,不过若开了族学也不是为了我自己,主要是想留住师父。”

连凤玖“啊”了一声,立刻转了神色认真道,“若是师父愿意多收些学生弟子,这真是个不错的法子。且打着你和师父的名号,即便只是个族学,想来也不至于无人问津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为官不为官的主要看你乐不乐意,待在家中是好,可日子长了我怕你闷的慌。”

“怎么会闷呢,马上你就要生了,若这胎是个闺女,下一胎便应该要怀个儿子,若这胎是个儿子,那下一胎咱们可要努力生个闺女呢。为夫觉得为夫应该很忙才是,实在是无暇分心替皇上忧心国之大业呢。”

白卿说的认真严肃,声音朗朗得径直吓到了连凤玖!这…是要把她当成猪一样来养吗?她是不是还是应该鼓吹自己的夫君,男儿应以大业为重,切莫在儿女生计上多做文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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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十二月,白卿基本就开始做甩手掌柜了。皇上虽还没有要放人的意思,但白卿已经整整二十日未曾入宫了。

连凤玖怀胎已足有五月,肚子圆滚滚的看着就福态,白卿闲来无事日日给她诊脉探相的,倒省去了黄时不少的麻烦。

不过每隔半月,黄时还是会乖乖的来一趟白府,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这日黄时过府,连凤玖刚小憩起身。外头阴云密布,瞧着似要变天了,雨虽还未落,可阵阵的风中夹杂着的全是润雨浸没的土腥味儿。

眼下还未入冬,可因为连凤玖怀了身孕很是怕冷,白卿便是命人早早的就烧起了地龙。

是以当黄时拎着诊箱踏入述云阁的时候,只觉一股暖意迎面扑来,倒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就烧地龙了?”黄时惊讶的看着正在给连凤玖吹粥的白卿,啧啧有声。

“你也说她四肢略寒,若不好好养着恐伤了元气,暖和些总不会错的。”白卿闻言却是见怪不怪的扫了黄时一眼,轻飘飘的模样坐实了黄时的大惊小怪。

黄时吃了个哑巴亏,撇了嘴道,“得,是我的不是。”

连凤玖惯爱看他俩打趣斗嘴的,且也知黄时虽口舌上是根本占不了白卿便宜的,但每次都是越挫越勇,便是也从未出口阻止过。而白卿也是见好就收的,屋子里便是很快的就安静了下来。

黄时诊脉干净利索从不拖泥带水,前后套路连凤玖也清楚的很,是以在黄时刚探过手的时候,她就自觉的把袖子挽高了一寸。

黄时指尖搭脉一边探着一边笑道,“这一次来过,只怕以后我就不能随叫随到咯。”他这话说的清楚,明面上是对着连凤玖的,实际根本就是说给白卿听的。

可连凤玖闻言也很好奇,便是问道,“您可是有什么不便吗?”

黄时听后,也直言不讳道,“皇后娘娘昨日探出了喜脉,接下来这八个多月啊,只怕太医院的大夫们要忙得脚不着地咯。”

连凤玖“啊”了一声,自然而然的转头看向了白卿,却听白卿道,“宫中有喜,皇上自然是要仔细小心的。”

连凤玖见状心中顿时火光一闪,眯了眼却忍住了差点要冒出的声音,随即直直的咽回了肚子里。

半个时辰后,黄时起身告辞,走的时候顺手就拿了白卿刚放在桌上压了落款墨印的新画,还佯装吃亏道,“跑了这么多趟,冒着皇上责罚的危险我也是一声都没有吭的。你我本就兄弟一场,我同弟妹也算投缘,合计诊金什么的总是市侩了些,刚好我书房里空着一面墙,便就取你一幅画,回头我裱起来挂在屋中,也算有个看头。”

连凤玖一见就乐了,连连挡在白卿的身边催促黄时道,“有劳黄大人了,夫君不是小气的人,一幅画而已,您若是喜欢下回让夫君再专程画给您。”说罢便是仗着自己背对着白卿,连连冲黄时挤眉弄眼了一番,然后笑着目送他几乎逃一般的跑出了述云阁。

“夫人可真大方,单我那一方款就已经值不少银子了。”待连凤玖一转头,白卿凉凉的声音就从头砸了下来。

连凤玖闻言,忙撒娇一般的伸手挽住了白卿的手臂,然后一边顺着他的步子进了屋一边道,“夫君便纯当练笔了,且他这样风雨无阻的又来给我把平安脉又来给你送消息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一幅画你还心疼啊,是有多舍不得那些身外物啊。”

白卿脚下步子一滞,低头轻轻拥住了大腹便便的连凤玖道,“你怎么知道的?”

连凤玖“咯咯”得笑出了声,然后得意的扬起了黛眉娇嗔道,“我只是怀了身子又没有傻,方才黄大人说皇后娘娘怀孕的事儿时,瞧你那一脸‘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看就是已经收到了风声的。可这几日你确是待在家中那儿也不曾去的,就是连宋谨誉来,你都不曾同他单独聊过,唯独黄大人,每每都是你单独送他出的屋子,想来这一路出府,只怕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早就门清儿了吧。”

白卿闻言欣慰的笑道,“说你聪明你有时也爱犯糊涂,说你笨呢你有时候还确实会看眼色。”他一边说一边带着连凤玖落了座,然后端起了温热的燕窝粥舀了一勺就送入了她的口中,随即继续道,“这官,我是辞定了,可事儿,却不能一手撂。除非这辈子连家、徐家、我们白家人都不走仕途了,不然人虽不在宫中,可路却还是要天天铺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举案齐眉(完结)

永昭二十四年一月隆冬宣平侯府

窗外漫天的鹅毛大雪却盖不住屋内的其乐融融,半个月前,陆南音生了个儿子,孩子虽差了十多日才足月,可是却是白白净净哭声洪亮的,一瞧便是个有福气的娃娃。

侯府上下喜气洋洋的,老侯爷更是定了二月二十孩子的满月之日要摆上整整三十六桌的流水宴,以示六六大顺吉祥如意。

是以这日,连凤玖便是顶着个大肚子冒着风雪赶到了侯府,一来是道喜送礼,二来也是趁着侯府忙碌之前去看看陆南音。

话说连凤玖进屋的时候,宋谨誉刚将儿子抱在手上。

小小的人儿,五官还没有全部打开,半睁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一切,嘴里咕噜噜的正冒着泡,连凤玖一靠近,鼻息间就传来了一阵糯人的奶香,让人心情愉快。

陆南音正靠在床头,烧着地龙的屋子里她也不敢马虎,穿的严严实实的,索性人看着还算精神,脸色也是白里透红的见着润,看到连凤玖进屋她便笑道,“要抱抱大哥儿么?”

连凤玖连忙摇头摆手道,“下回吧下回吧…”

她如临大敌的一开口,顺势就惹笑了屋子里的人,宋谨誉便道,“拼命三郎连家九姑娘也有怕的时候。”他一边说一边把儿子送回了奶娘怀中,然后板起了脸满眼不悦的又问道,“你家男人还是不准备进宫么?”

他说话的时候,连凤玖刚好从腰间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红锦荷包塞到了大哥儿的怀中,闻言便是抬起了头眯着眼好奇的回道,“他不是辞官了么,进宫做什么?”

宋谨誉冷哼了一声,偏了头更加不悦道,“上个月是方阁老去的白府吧,上上个月好像是赵老,再上一次好像是…”

“是郁大人。”见宋谨誉“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所以然来,连凤玖便是好心的出声提醒了一句。

结果宋谨誉一个白眼就翻了过来,“郁大人年过六旬,回宫的时候硬是低着头被皇上念叨了半个多时辰,出御书房的时候,我瞧着他脸色都白了,老白也真好意思!”

连凤玖心里暗念,想着郁大人来白府的时候,和白卿两人把酒言欢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顿长长的晚膳,走的时候还拿了白卿送的一块柳香古墨,笑得连嘴都差点合不上了,可不应该在皇上跟前装装样子么。

是以看着宋谨誉一脸不满的模样,连凤玖便问道,“瞧你这般义愤填膺的,该不会这次皇上点了你的名吧?”

宋谨誉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似笑非笑的连凤玖只差没有喊她一声“姑奶奶”了,“阿九啊,老白走了以后一堆的事儿啊,白天我还要去校场教太子习武,晚上回宫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折子等着我来分理,我还想生第二个儿子,第一个女儿,第三个儿子,第二个女儿…”

“宋谨誉,你还不进宫!”结果宋谨誉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南音一声怒吼给打断了,“皇上不是还等你商量东夷的事儿吗?你是准备再去看皇上的脸色不成?”

宋谨誉一愣,方才讪讪然的挪了步子道,“我这就走了。”

连凤玖见状笑着拍了拍他耷拉下的肩道,“世子爷,自古能者多劳,白卿已辞了官,庶务政事肯定不会再管了。”

“呸!”宋谨誉嘀咕了一声,“什么不管了,宫里哪一件事儿瞒得过他的眼,他这个惯会演戏的骗子…”

站在他身边的连凤玖自然是听到了这句话,却只抿嘴笑着默不作声,随即目送着他没精打采的出了厢房。

待宋谨誉走了以后,陆南音便吩咐奶娘将大哥儿抱去了隔壁屋,然后才冲连凤玖招了手指了指自己的身边道,“阿九来,坐这儿。”

连凤玖闻言顺势就坐在了她的床榻边,听着陆南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以后便是问道,“你身子如何了,恢复的好吗?”

陆南音笑着直点头,“生好以后就被当成猪一样养着,怎么都恢复了。”

“话不能这么说。”连凤玖蹙了眉,“你生哥儿早了十来天呢,且这也是头一胎,你千万要养好身子,过两年才好继续生哥儿、姐儿的。”

连凤玖说的一本正经,陆南音却红了脸,连连瞪着连凤玖道,“世子爷嘴上没门乱说话,你也跟着瞎起哄臊我。”

连凤玖一听,“咯咯咯”的就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

“是是是,明摆着。便就希望你这儿也明摆着是个闺女,不然啊,不止师兄盯着你,我也要盯着你给我生个大媳妇出来呢!”陆南音哪里肯吃亏,顺手柔柔的摸了摸连凤玖隆起的肚子便调侃了起来。

两人随即笑成了堆,半天后陆南音方才由衷的感激道,“阿九,说起来,毓妃娘娘的事儿,你回去真的要替我好好谢谢师兄。”

连凤玖一愣,随即柔了视线道,“宋谨誉这个大嘴巴,毓妃人还没回来呢,话就已经和你说的这么满了。”

“没有没有!”陆南音拉住了连凤玖的手道,“他没同我说什么,是匡家收到了风声给我来了信我才知道的。可你也明白,匡家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虽娘娘回来是天大的好事儿,可是对他们来说却也是负担,是以…”

连凤玖闻言不由的叹息道,“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匡家的心思我明白。他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今又哪里还有能耐去护毓妃娘娘的周全。可是南音,夫君此番费尽心思的把毓妃娘娘从广阳送出来,说到底为的还是你和宋谨誉。”

见陆南音微微的垂了眼帘,连凤玖就知道她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便也懒得再绕弯子,径直道,“不等开春,皇上就要对沈家斩草除根了,世子爷方才嘴上说庶务缠身忙得头晕目眩的,其实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沈家的这一把火,左右都会烧到宣平侯府的,侯爷夫人与先皇…与沈氏的母亲是宗亲姐妹,虽说是外戚,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只怕世子爷现在就已经开始在筹谋了。夫君说,这时候拉出匡家是再好不过了,先不说这两年确是毓妃娘娘替沈氏背了黑锅的,就单说五皇子如今是皇后娘娘亲自带着,那以后毓妃娘娘即便回了宫,只怕也是受了牵制的,其实并没有比在广阳行宫自在多少。”

连凤玖话音刚落,陆南音就抬头苦笑了一下道,“如今才知,那时候你亲耳听闻沈氏的事儿,该有多难过。其实毓妃娘娘虽性子刁钻跋扈,可私下对我却还是关怀体面的,只是很少有人体会过她的好罢了。”

“都是被深宫乏日逼出来的。”连凤玖叹了口气,把对圣人的微词咽进了肚子里。

陆南音闻言,碎碎的附和了几句话,方才又转了话题道,“是不是开了春,白家的族学就要开起来了?”

这话题颇为愉悦轻松,连凤玖答得也顺风顺水,“对,师父把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三,说那一天开门吉利。但说是族学,不过也就是把北山的小屋休整了一番而已,最近白卿和师伯一直在山上忙,便是有两次都直接睡过夜的。”

陆南音一听,“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这一口师父一口师伯的,也没人闹意见?”

连凤玖连连摆手道,“师父他老人家可不开心了,直说我把辈分给喊乱了,可哪儿是我的错,分明他自己也拗不过师伯耍赖,师伯又说若是我敢把他的辈分给喊小了,便就直接甩手走人。天知道我还等着喝他和欢颜姐姐的喜酒呢,他这一走就和泥鳅钻了塘一般,只怕要找就难咯。”

“大师兄和金家姐姐的事儿…”陆南音一听也好奇了。

连凤玖却摇头道,“我便就是怕欢颜姐姐没了耐性,回头估计师伯哭都要来不及了。”

两人这一畅聊,时辰就过得飞快。因陆南音还在月子里,连凤玖也就不敢多待,便是左右坐满了一个时辰就告辞出了厢房。

陆南音不便送她,喊了贴身的妈妈,吩咐务必将连凤玖好生的送上马车。老妈妈知连凤玖的身份,是以搀着她这一路至侯府大门,挑的大多是有廊檐的地儿,所以连凤玖走着倒是比来的时候还觉得更轻松些。

回到白府,天还没有暗透,连凤玖吃不准白卿今儿是不是还会继续在山上过夜,便准备先眯一会儿再让花言摆膳。结果她这一睡就睡了一个多时辰,待醒来的时候,院子里都已经掌起了灯。

“下午又不听话乱跑了。”谁知还未等她坐起身,她的头顶就压下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溺宠中虽带着一点严厉,却听不出什么震慑感。

连凤玖眨了眨眼,刚适应好了屋子里的亮度,就见白卿已经倾身欺了下来,一下就锁住了她的唇,将她的嘤咛浅笑悉数的封在了齿间。

连凤玖发现,自打怀了身孕,她就愈发的贪恋起了白卿身上浅浅的沉香味,也愈发的迷恋他宽厚有力的胸膛了。

她一直想知道,在几个月以后,他会做一个怎样的父亲,一想到肚子里这个小小的生命即将鲜活的融入进她和他的生活中时,连凤玖便感觉有说不完的感动和惊奇。

也是在这日渐容易被感动的情绪中,她才庆幸自己能遇到白卿,能在最难的日子中被他守着护着,能在最幸福的日子中被他陪伴着呵护着。

前面的风浪已经过去,虽说后面的日子并不可能都是一帆风顺的,但连凤玖觉得,只要有白卿在,她便不用去多虑外面的风风雨雨,只要安稳的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就是对他最大的守护。

正可谓是——举案齐眉不探风华,良辰美景不枉今生,一世轮回情深依旧,如影随形君子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