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九璃珠 作者：萧天若
内容简介
天赋异禀的云国 公主德姬有一条琉璃手串。手串上有九颗珠子，每一颗珠子背后都有一个女 子，身份是德姬的朋友或者亲人、侍从。红颜薄命，璃珠镇魂，她们是人却 又非人。或有超人的能力，或是妖异的身份，又或者有一段不可磨灭的过往 。潜伏异国的探子，复仇的亡国公主，被困古镜的妖灵，已经死去的皇妃… …云国将灭的大背景下，九个女子的故事牵连着周边国家的神经，也关系着 云国未来的走向。
九璃珠·九月飞尊
｛ 缘起 ｝
那个幻境在我梦里反复纠缠。
我看见自己拉着云琛的手，奔跑在荒烟蔓草的山间。他的手，修长温暖，轻轻扣住我的十指，就是一句缠绕到永远的诺言。
身后，落日的余晖把天际染上了金边。云琛的白衣在风中荡起，他说：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真好。”
他拥住我，我却看到他身后有女子的身影浮现，一身盛装，娉婷地立于草莽深处，姿态飘逸如仙。薄雾拢过来，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玩味的笑容……云琛深情的声音，响彻在我的耳边：“潋儿，潋儿……”
潋儿？那不是我的名字！她是谁？云琛在我耳边唤出的，为什么是这样的两个字？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我便挣扎着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夜已经很深了。
隔着湖上淡薄的水雾望去，隔岸的灯火明灭闪烁。
一瞬间的失神。
因了那个梦，这个晚风清凉的春夜让我有些恍惚。
但很快，宫人的脚步声便把我的思绪从游离中拉了回来。
是了，这里是禁宫深处的凌波殿，不是我梦里的世外桃源。而我，也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拉着爱人奔跑在荒原上的女子。我，是云国的皇妃，子鸢。
｛ 壹 ｝
我常常觉得，人生是很荒谬的一件事情。
别说我不知足，如果你像我一样，是这个帝国备受宠爱的皇妃，却没有出身，没有来历，没有曾经，没有过往……我想你一定也会茫然。
而当你有一个名字，却没有姓氏，没有家人；你拥有一个你深爱，也深爱你的人，可你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爱上那个人，那个人又是如何爱上你的……我想，你一定也会觉得这样的人生确实荒谬。
宫中的人，众口一词。说我是不小心失足，从南苑听风阁上跌落而失忆。
御医说，这是离魂症。
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在撒谎。他们，都在撒谎。
可是我不追究。
如德姬所说，在这深宫之中，有太多的秘密，一一去揭破它们，太费力，也太费心。而且，那个所谓真相的答案，或许并不值得如此付出。
她的意思是让我珍惜当下。我想，也许她是对的。
宫门上的云板叮叮咚咚响过三下。
我在侍婢的引领下，走进月华殿后的一处雅阁。静室无人，唯有铜漏滴答响过。香炉里不知焚着什么香，轻薄的甘甜里漾着一丝涩，烟雾袅袅，神思惶惑，一瞬间花开花落，竟似恍若隔世了。
身后珠帘窸窸窣窣地响起，我扭过头去，正对上一张清丽明媚的笑脸。
看见她的装扮，颇有点意外。眼前女子发髻高高绾起，一袭明艳红衣，却不是素日的宫装打扮，而是燕国那边的胡服窄袖。
我掩了口，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云国宫廷里穿着敌国戎装的，恐怕，也就只有她德姬了。
没错，我眼前的这个女子，正是云国的镇国公主，德姬。
“怎么，意外？”她在我面前悠然地转了个身，裙角划出绚烂的弧线，“我叫人照着燕国的骑装改了样子做的，好看吗？”
“我在想，要是丞相大人看到你穿成这样，会不会当场气昏过去呢？”
德姬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毛：“身为我云国的丞相，若是连这点胸襟气魄都没有，那这个位置上的人，想必也该换掉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骤然一紧。
我太熟悉德姬的脾气，越是这样轻描淡写不经意的话，越是可能掀起一场狂风暴雨。我只是无心的一句，可不想给丞相引来什么无妄的灾祸。
“你别多心，我只是随口说说……”
她摆了摆手，很无所谓地笑着扭头，吩咐宫人备车。
我舒了一口气，却不由得皱紧眉头，从来没有人会给我这样的压迫感，哪怕是这个帝国的皇帝，我的夫君，云琛。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在德姬的面前，我总有些莫名的心怯。说不清缘由地，有些怕她。
“你也换身衣裳吧。”德姬转过脸来，目光落在我及地的裙摆上，“这样的衣服，在宫里面扫扫地还行，出门的话，还是免了。”
不及我开口问，又道：“燕国的使团已到驿馆了。朝堂上正式接见之前，我想先会会那位耀威大将军。”
｛ 贰 ｝
满园飞絮。
德姬在厅中跟使臣相谈，我一个人无所事事，踱到驿馆后院，独自坐在矮桥边望着流水出神。虽说平素关系亲密，但我毕竟是个妃子，不宜抛头露面。
这种事……她干吗要带我来？
身后传来轻轻的马声嘶鸣。
回眸看去，不远处站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看到我，竟不离去，而是径自走了过来。
马儿温驯地凑到我身边，眼神里有几许依赖，我摸摸它的鬃毛，它低下头，舔了舔我的手心。
真是乖巧的小东西，很通人性。
“追风。”有人在身后叫道。追风，听起来像是这马的名字，那他应该是马的主人吧……我回过头，果然，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个英武不凡的男子。
我微微颔首，起身道：“这是你的马？”
“ 潋儿…… ”看到我，那人仿佛大惊失色，失口叫出陌生的名字，“你……没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冲上来，一把把我抱在了怀中：
“天哪，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来不及开口和挣扎，熟悉的女声就已在耳畔响起。
“放开她。”
男子的手没有松开，可他望向德姬的时候，我趁机从他怀中挣脱了。他看看我，又回头看看德姬，清透的双眸略略眯成一线：“公主，可否告诉在下，这位姑娘是谁？”
德姬淡淡接口：“云国的皇妃，子鸢。”
男子怔了一下，两眼直直地望着我，仿佛在我脸上搜寻着什么。
我退到德姬身后，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唐突，他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半晌，他终于不再死盯着我，而是说：“原来是贵妃娘娘……对不起，是在下认错了人，失礼了。”说着，退了一步，躬身行礼，“水澈唐突，望娘娘恕罪。”
回宫的路上，我问德姬：“那个人是谁？”
德姬看看我，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情，轻轻松松便扔下几个惊雷：“燕国军功最显赫的猛将，耀威大将军水澈。”顿了一下，挑挑眉，继续道，“也正是这次出使我云国的使臣。”
猛将？那么书卷气的一个人，竟然会是……我摇了摇头，完全不能把他和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将联系在一起。
心里的疑惑挥之不去。
看他的神情，分明是我酷似他认识，并且关系还很亲密的某个人……他说他认错了人，他还叫我潋儿，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啊！”我轻声惊叫起来。
德姬的视线从窗外风景上收了回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掩饰地笑了笑，我拨弄着鬓边的步摇，“想理一下发髻，没想到车子颠簸，一不小心扯到了头发。”
德姬没说话。
我轻轻地合上了眼。
潋儿——正是梦里，云琛在我耳畔唤出的那个名字。
｛ 叁 ｝
掌灯的时候，云琛来了。
我正在绣丝帕上最后一只蝴蝶的翅膀。
他走过来，坐在我身畔，轻轻揽过我的肩：“听说你们出去了？”
我点点头：“真没想到，燕国的大将军竟是那么的书生气。”
云琛冷冷一笑：“水澈对疆场上的敌人，可从来都没有留过情。”他顺手拿过我还没绣完的丝帕，话音里颇有些不满，“德姬居然带你去见水澈？她想干什么！”
云琛居然对德姬的做法不满……怎么？难道我不可以见水澈？为什么？
“琛……”思忖半晌，我还是开口问了那个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潋儿是谁？”
我不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从来不会刨根问底。而我，终究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好奇。
直觉告诉我，“潋儿”这个名字，与云琛，与水澈，都有着莫大的干系。
那两个字背后，藏着不为我所知的秘密。
德姬显然对一切都了然于心——她对这世上的一切，都了然于心。她应该很清楚这之间的来龙去脉种种曲折，只是，她未必会说给我听……所以，最简单、最直白，但也最冒风险的办法，就是直接问云琛。
事情比我想象得要严重。
云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久久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却是一句让我始料不及的话——“从今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说罢，转身拂袖离去。
｛ 肆 ｝
一夜辗转难眠。
天快亮的时候，我披衣起来，没有惊动侍女，独自一个人出了凌波殿，沿着湖畔漫步。
不经意地抬眼，看到几团橘色的灯火。
湖心水榭里有人影儿晃动。
夜幕下的灯火似是无声的诱惑，幽幽的几点红，笼罩在那抹奇异的香料里。
走近了细看，竟是德姬。
德姬背对着我站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张几案。我看不见几案上放着些什么，也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她没有回头，却朗声唤我：“子鸢，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