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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 ｝
荷塘里的花都败了。
寒风来得太疾，不过眨眼工夫，便已是深秋天气。
风惟明的事情已经被翻过去，我闭门不出，清风荡的一切事务都交由方寂打理，我不闻，亦不问。
尚珏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对方寂的迷恋和执著，并非真心之爱。
是的，我想我并不爱他，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那个真正守护我、呵宠我的人，从此，不再。
黄昏时分，我站在落霞堂里，向方寂问出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
“你根本不喜欢我，却一定要我回到清风荡，为什么？”
“因为接掌清风荡的人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
“什么？”
“语涵，若不是你，清风荡怕是早已不在。”
“这算是什么理由？难道风惟明不能接手吗？他也是风家人。难道你不能继任吗？你是前任掌门的嫡传弟子！你们何苦让我这个跟江湖没有半点瓜葛的人来蹚这趟浑水呢？”
方寂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还记得吗，你曾质问我说，因为燕王找麻烦，清风荡已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语涵，燕王为什么要找清风荡的麻烦，你知道吗？”
“风家势力太大，招朝廷侧目，燕王欲除之而后快。”
“错！燕王找清风荡麻烦，不光是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那是什么？”
“语涵，你自己想想，自你接手清风荡后，谁找过风家的麻烦？”
心里隐隐浮出一些预感，难道说……“好了，别跟我卖关子，说重点。”
“燕王找上清风荡，”方寂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是因为，你、是、他、的、女、儿。”
他和风婉宁的，亲生女儿。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我那从小就不知道在哪里的爹，竟是燕王。
难怪了，忽然良心发现的他找到清风荡，却被告知自己的女儿十几年前就已经失踪……所以他找清风荡的麻烦……风家已被朝廷视为江湖隐患，如今又被一个权倾天下的王爷记恨……如此这般境况之下，若想避开厄运，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年被逐出家门的风语涵，让她来接手清风荡……却原来，方寂对我全部的好，他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只是要为风家尽忠，只是要保住清风荡，保住他的师门……自始至终，他对我都没有过一丝多余的感情，在他的眼中，这个名叫风语涵的女子，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挽救清风荡的傀儡……却原来，在数不尽的波折之后，我那跌宕的命运啊，又一次，跟我开了个大玩笑。
我扭过头，望着方寂，几个月来第一次，笑出声来。
｛ 尾声 ｝
转年，方寂留书出走，从此不知所终，音信全无。我想，对他而言，这也许是一种解脱吧，放下包袱，隐身于草野之间，从此不问江湖事，安然终老。
春暖花开时节，我回到了京城。
醉月楼还是老样子，公子王孙来来往往，车如流水马如龙。达官贵人们纵酒高歌千金买笑——可是却已经没有人认得我了。醉月楼的新花魁名叫白牡丹，听说，是当家的从东离国新挖来的红人儿。
当年那个一曲千金的芙蓉姑娘，早已成为传说。
面对燕王府的堂皇与富丽，我只是轻轻一笑。而那个给了我公主名头的父王，说到底，终究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他看到我好像非常激动，攥着我的手说：
“这是你的家，只要你要的，父王都能给你。”
我笑了笑，不说话。
心里说，我要的温暖，你给不了。
命中注定，我这辈子没有家，也没有人来温暖我。
离开京城的那天，马车到了门口，我突然跳下去，沿着自己曾经的痕迹往回走——走过那些熟悉的巷口，走过那些散落在记忆里的曾经。
最后，我一个人，站在十多年前跟尚珏抢肉包子的那个墙根下，望着几个晒太阳打盹儿的小叫花子，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半世年华，不过如此。
我再也没踏入京城半步。
从此，独守清风荡，寂寞经年。
后记
敲下“后记”两个字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冬日，同样是很深的夜里，我独自蜷曲在公寓的床上，枕着毛毯，慢慢敲下一个故事。
《九月飞鸢》原本只是个单篇，可故事结束的时候，我却爱上了其中的一个女子。
如你所料，那个人不是女主，而是德姬。大抵算是有点走火入魔吧，脑海里忍不住就信马由缰地开始勾勒她的样子，怎样的眉眼怎样的笑，慵懒的嘴角或是马背上的英姿……细节一点点堆积，最初的那个点后来变成线，而越来越多线的汇集，最终将她变成她们，将九颗原本毫不相干的琉璃，串联在了一起。
之后的一切皆为她而造。
乱世的烟火，璀璨的琉璃，得已或是不得已，那些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旧故事，还有湮没在荒烟蔓草里的爱和殇。
从我的角度上讲，这才是“九国”真正的缘起。我在以德姬为中心的版图上勾勒了三四个国家，并在这个模糊的框架里写了几个系列的散碎文字。
然后有一天，水阡墨灵光一闪，说：“亲，咱们搞个正式的架空版图，一起写好吗？”
再后来，我们拖着语笑嫣然一起加入。
不止一次听人诟病过“九国”的设定，我们都一笑置之。
“九国”是我们三个闺密的私人俱乐部，无须去在意别人说什么。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渴求被认同，却不屑降低自己，拿文字去取悦他人。
手写我心，图的只是自个儿开心欢喜，笔下那个虚幻的世界，也许并不完美，却是我们亲手创立。
亲手缔造一起成长，纵有种种不尽如人意之处，到底也还是自己家亲生的娃……捧在掌心里，爱得如宝如珠。
我一直觉得，对笔下人物来说，作者便是他们的命运。
你给他什么，他便是什么。名唤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长得高矮胖瘦有没有残疾，身家背景性格人品——乃至使什么兵器说什么话。
两手翻飞着在键盘上不停地敲，他们的故事便一点点显露端倪，你可以安排他们崭新的人生，又或者猛然重新推翻他们的命运。
绮罗，琅华，离茵，倾月……一个个名字跳出来，提醒我，曾有那么一段时光，与她们同呼吸共命运——是的，写那些故事的人是我，但编织这个梦的，还有她们。
身为作者，最幸福和痛苦的时刻，便是这样的沉溺了。
但，作者不是神，命运也可以被颠覆。真正有性格的人物，最终总会能够推翻既定的东西，自己走出新的道路。
就像我的德姬。
以前曾与朋友说，给笔下女子太多特权是很二的。倾城之姿、聪慧过人、一帆风顺——这是你的美好愿景，却不是人间无情现实。
给她那些并非是因为偏溺，命运给了她与生俱来的特权，却也给了她世间最艰难的道路。未来要怎么走……德姬，我只负责把握方向，其他的一切，怎样去争取去改写，全靠你自己了。
无论对谁来说，真理都只有一个——命运，最终要由自己把握。
七七八八说了这么多，我差点儿忘记重申事情的重点：《九璃珠》整个系列十多万字，实在只能算是德姬公主故事的番外篇。
鉴于这个系列前后写了N久，断断续续地跨了好几年，最初的很多文字现在看起来已嫌幼稚，所以在这本书结集出版之前，动手修改了很多篇幅的内容。
嗯，谢谢大家能捺着性子听我啰唆完。
双手奉上一段寄托着荏苒时光和各种心情的琉璃珠串。
希望，你们喜欢。
最后——德姬的正文很努力在写，争取能早日跟大家见面。
窗外更深露重，作者举步维艰，路漫漫其修远兮……好吧，请相信一下我这个不靠谱女青年。
故事远未结束。
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萧天若年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