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船(全文)
语笑嫣然,浙生一,萧天若
凤凰船(上)
文/语笑嫣然
【 一 】
腊月。
癸丑日。忌出行。宜安葬。
洞庭湖。湖畔繁华的路段。天阴。微雨。而隆冬的堤岸即使在南方也现不出几多生绿。苍黄的石头方正的垒着,站了许多人。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华丽的船只,在江心熊熊的燃烧着。那原本是琉璃顶,金漆柱,雕梁画栋,幔帐香纱,既有江南女子的妩媚,亦是严肃端庄。但在半个时辰以前,却有如岩浆迸发,突然炸开,惊慌了岸边的游客,还有远山安静的栖鸦。
苏靖柔怔怔的站在人堆里。询问四周,究竟发生了什么,船为何会爆炸。但大家都摇头,眼神萧条。他们说,这么长的时间,那水面似乎也不见挣扎,船上的人,恐怕已是在烈火中殒身,连逃的机会也没有了吧。
眼角眉梢,瞬间布满伤痛。
看热闹的人,大概都不知道,她,苏靖柔,才是那艘船的主人。她的船上,除了跟随她两年的掌舵的老者离叔,还有两名客人。
——婉约纤弱的独身女子杨思菱。
——和神秘潇洒的少年澹台蒙越。
如今,火势蔓延有增无减,老者少年和少女皆生死难料。这究竟是谁造的孽?为何如此残忍将整座船都炸毁?
是冲着她?
他?
还是她?
苏靖柔深锁着眉,青葱的手指握成生硬的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又是一阵剜肉的疼。澹台蒙越。澹台蒙越。她默念这个名字。你怎能这样匆忙的离开,你不还我的恩,你不教我扎孔明灯了么?方才,如若我允许你陪我到岸上为客人送绣品,你是不是就能逃过此劫,你我之间,是不是还可以勾勒出更多的冀待和诱惑?
澹台蒙越。
【二】
两个月前。
如若不是那场百年难得遇见的暴风雨雪天气,船行不会如此缓慢,到后来,甚至只有泊在岸边,等待天气转晴。
一耽搁,就是数月。
某天,江上的浮冰托来了一个人。面色惨白,手脚僵硬,全身有多处伤口的男子。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容。
只看见眉心一道深深的痕。
苏靖柔和钟绛离将他打捞了上来。要说苏靖柔这女子,是有些胆量的。江湖中许多人都奉信明哲保身,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她却偏偏不畏惧,她若是鸣了不平,索性就干预到底,仿佛是觉得没有谁能够找她的麻烦。
她的神态里,永远都带着一丝淡然,和从容。
她救了受伤的男子。收留他。他醒来时坚称自己遭仇家的追杀,不可逗留在此,以免连累无辜。说着,支起身子就要从床上下来。
苏靖柔扶住他,说,就算你是被仇家追杀,他们也未必能找到这里。就算他们找来了,我苏靖柔也不是一定要畏缩求饶的。况且,你带着伤,你能去哪里?何不等伤愈了再算?
男子的伤太重了,即便是小小的挣扎,他亦从皮肉痛进了心里。他手肘上的力气支撑了一瞬,突然沉下去。他无法再执拗,而只能虚弱的躺着,望着苏靖柔,道,姑娘是我的恩人,他日若是因我而连累了姑娘,我澹台蒙越定当以死相护。
苏靖柔莞尔一笑,原来你叫澹台蒙越,很独特的名字。
船在江岸泊了整整一月。男子的伤,由愈合到结痂。已然无甚大碍。他没有要去的地方。他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就有他的落脚地。
天大地大,随遇而安。
当他活动自如的时候,仔细的梳整了自己,换了干净的衣裳,将头发扎在脑后,苏靖柔和杨思菱都在背后议论说,没想到,这竟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后来,苏靖柔想,会不会就在那时,阳光下犹如初见的一个照面,或者是,船尾的冷风雨里一件关怀的斗篷,就引了线,着了火,逗开了她微微小小的一点女儿情愫呢?
腊月中下旬,他们重新启了航。沿岸有繁华的市镇,他们像旅游般,走走停停。某天夜里,苏靖柔在甲板上,看见上游飘来一盏盏透亮的莲花灯。
澹台蒙越说,大概有人在祈福或祭祀,今日恰逢小年夜。
苏靖柔生长于南方,对小年夜是无甚概念的。澹台蒙越便和她讲自己在北方时,看见当地的人是如何热闹的度过这节日。
恰有焰火腾空而起。
苏靖柔的眸子里是澹台蒙越的一身白衣,耳朵里是他清新温和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快要醉了。澹台蒙越问她,你想不想放河灯?
苏靖柔欣喜,可是,怎么放呢?
尚未开口,就只觉身体凌空,低头看已是飞渡于江面。像燕儿般轻缓的,几个起落,只湿了一点鞋尖,就到了岸。
澹台蒙越的轻功竟如此精湛。
可苏靖柔站定了才发现他的手仍环着自己的腰,而自己的身体像粘糖似的贴着他,不由得顿时羞红了脸,推开他,问,船还在走呢,离叔和杨姑娘都不知道我们出来了。
澹台蒙越的嘴角一扬,道,等你放完河灯,许完愿,我还能带你赶回船上去。
自信的笑容,英俊的眉眼,衬着白色的衣襟在夜风中轻柔摆动,还有未熄灭的烟火,连排盛着蜡烛透亮的莲花灯。
怎能不痴人,怎能不醉人。
苏靖柔想,即便是很久很久以后,她一定也不会忘记那个人,不会忘记那个夜晚,还有她在河灯里藏下的心事:天从人愿。
【二】
三个月前。
苏靖柔是先遇上杨思菱的。在秦淮河畔的渡口,有女子轻装简从,只带着稀少的行囊,向船家询问是否能载她去淮阴。
她声音轻柔,腼腆的神态里,还带着微略的惆怅。而那一干船主或舵手,看见美貌的姑娘,眼睛里却放出yinxie的光。
他们去扯女子的包袱,摸她的手,每个人都说自己的船会去淮阴。女子吓得连连后退,直说,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他们望天长笑。
更有甚者,还继续纠缠上来。苏靖柔便在那时,挺身而出,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然后转而对女子嫣然一笑,说,我的船是往湘西的,可以顺道载姑娘到淮阴。说罢,领着女子,逆着一干男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施施然的上了船。
又问,我姓苏,苏靖柔。姑娘芳名为何?
杨思菱。她答。
杨思菱是要往淮阴投靠她的表舅。那是她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了。杨家在金陵并无门面,只是普通的市井人家,杨夫人在思菱六岁那年去世,而思菱的父亲,亦在半年前患了顽疾,终不治而亡。杨思菱办理了父亲的丧事,拖着病怏怏颤巍巍的身子,按照父亲临终的交代,要往淮阴投靠表舅,以求得片瓦遮头,好有个依靠。
这些事,一边娓娓的铺呈开,一边就催了泪。
苏靖柔淡笑,抚着女子的肩,安慰说,你总归是比我幸运的,我连母亲的面亦不曾见,而八岁那年父亲死于非命,留了最沉重的担子予我,我如今在世上举目无亲,心里还总是惦念着什么。呵呵,你大可从我这里拿些安慰吧。
杨思菱便止了哭,盈着泪,眉心皱得更紧,问,苏姐姐有何担子?可立刻见苏靖柔敛了神,似有难言之隐,便识趣的岔了话,说,姐姐的恩,思菱定当铭记。
船行至江心。
秋风萧瑟。
掀着舱内水粉色的纱幔,袅娜轻舞。苏靖柔拉着杨思菱起身,说,我这船上,平日空荡得很,房间是不缺的,你来,看看你要挑选哪一间。
杨思菱谦道,苏姐姐做主了便是。然后又问,姐姐终年都住在船上么?平日又靠什么活计来赚钱营生呢?
苏靖柔道,我自幼在江边长大,喜水,父亲死后留了这艘船予我,我便终年往返于江浙、湖南等地,接沿岸富人达官分派的针黹刺绣等活。
说话间,已走到苏靖柔的寝室,屋内的摆设典雅细致,在富丽中透着似无还有的清淡,正中央是一方大木的架子,架上的绣品已完成,是西湖雷峰的山水。
苏靖柔说,剩下修整与装裱的工夫,做好了,就要送去岳阳。她说,这单生意完成了,便立刻送妹妹去淮阴。
杨思菱点头,道,不急。
船上遂有了三人。除了杨思菱和苏靖柔,舱内还有掌舵的老者钟绛离。钟绛离大约在两年前开始与苏靖柔做伴,他驾船的技术是很好的,但性格孤僻,仿佛很阴暗的样子。
他的头发长长的垂着,很少打理,遮住了大半张脸,就算梳洗过了,却也总让人觉得邋遢。他的脑袋常常像灌了铅一样,和他的背佝偻成桥洞的拱形,那姿势令他看上去很萎靡。他说话不多,声音低沉暗哑,语速缓慢,还有轻微的结巴。
这样的一个人,苏靖柔聘他,反倒觉得塌实。
杨思菱看见钟绛离的时候,他正在甲板上整理一堆杂物,杨思菱谦逊的向他问好,他不动容,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然后猫着腰钻进了船舱。
【四】
除夕。
在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客栈,落寞孤单。始终也想不明白那炸毁整艘船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有何目的。
杨思菱,钟绛离,还有澹台蒙越,他们的生死到底如何?
窗外又腾起烟花了,跟小年夜相比,终究是不一样。燃烧的仿佛都是心痛与心酸。如果不是这样早的分别,她和澹台蒙越之间,也许还会有下文的吧?犹记得当日男子说起幼年在家乡燃放孔明灯,女子的眼中亮光闪闪,对方便在黑夜里看穿了她的心思,问她,你难道从来没有放过?她羞赧的摇头。
改日,我先教你扎灯。
他这样说。
可最终也没有来得及。
只是,即便没有了船,即便是心中难过烦闷寥落,却还是要继续前行。送绣品的岳阳不是苏靖柔真正的目的地。
她的目的地,是湘西一个小镇。
凤凰。
在那里的醉仙居,有她担负了十年的约定。亦是她在杨思菱面前说的,父亲临终下留给她的担子。这十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约定的时间快一点到来,好让她卸下这个担子,免于提心吊胆。
因为——
她姓苏。是曾经红极一时的柳叶山庄的后人。而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六十年前的苏家与江南的盗圣罗青云是正邪相交的挚友。罗青云一生盗取的宝藏无数,传闻那些宝藏聚合在一个极隐蔽的地方,它们若是加起来,足够买下李唐的半壁江山。所以,江湖朝廷,人人觊觎。罗青云也因此四面树敌,终遭遇暗算而死。彼时柳叶山庄的庄主,亦是苏靖柔的曾祖父,因罗青云临终之托,要保护绘有藏宝地点的图纸,六十年以后,交给罗家的后人。
这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但六十年后见面的地点和具体的时间,除了苏罗两家的后人,旁的人便不知晓了。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罗青云何以要将地图隐埋六十年之久,他们说,莫非盗圣以为,六十年之后,大家就会对此事淡忘,罗家的后人就可安然了么?那分明就是世间无人不觊觎的财宝,别说六十年,只怕六百年后,也一样会有人争先恐后的抢夺吧。
但可以肯定的是,柳叶山庄因此招惹了祸端,不得安宁。并且逐渐衰败下去。到最后,一砖一瓦都不剩。
甚至没有人知道苏家的后人去了哪里。
苏靖柔跟着父亲,大隐隐于市,等待六十年约满。父亲死后任务自然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常想为什么从曾祖父到父亲,都不曾动过一丝歪念,将宝藏据为己有呢?那大概就是苏家人一脉相承的忠直与善良吧。宝藏,说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得到了,亦会食不安寝不稳,提心吊胆过日子,何妨就像她这样,清茶淡饭,踏江而行。
想到江,自然又怀念起那艘烧成朽木与灰烬的船。苏靖柔全副的身家都在那船上化了精光。除了随身携带着的藏宝地图,剩下的,也就是去送绣品的时候从客人那里收回来的几锭白银了。
苏靖柔不由得苦涩的笑了起来。
五天后,徒步到了凤凰。偏安一隅的小镇,有世俗以外的宁静,也似江南水乡般轻柔和缓。之前还担心隔了六十年醉仙居是否仍在,直到看见那三个烫金的大字,心里才稍稍安定。
可是——
约定的时间正月初八。
苏靖柔从初六到初十,等了足足五天的时候,罗家却没有人来。反倒是来了当地的恶霸非礼和挑衅——
苏靖柔的武功是极好的。应付花拳绣腿的恶霸,她不费吹灰之力。这或许也是她素来好打不平有恃无恐的原因吧。
柳叶山庄曾遍搜天下奇门武学,苏靖柔会的不少,就算不至于样样精通,可也算是常人难以匹敌的高手了。这一点澹台蒙越不知道。他带着她在江面点水而过,只当她是寻常的温柔女子,却不知自己怀中的人儿能够将武功掩饰得滴水不漏——
这就已经是高手的特权了。
初十。傍晚。
苏靖柔在醉仙居坐着,饮一壶碧螺春。有蓬头垢面的小儿递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要苏靖柔前往江边码头。
苏靖柔问那小儿,是谁交代他送信来。
小儿摇头,一句话也没说,跑开了。苏靖柔是绝对不会为难一个孩子的,她起身,搁下三两碎银,疾步走出了醉仙居。
朝着码头去了。
【五】
码头很荒凉。
没有人。连成形的河堤也没有。苏靖柔正纳闷着,走了一阵,猛然看见一丛芦苇的背后,隐约现出一艘华丽的船。
震惊的是,船的外观和她自己的那艘丝毫没有两样。
苏靖柔心中狐疑,却也禁不住擅自走上了船去。心便跳得更厉害了。因为那船上的种种布局和摆设,她都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也能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绕上几圈。
谁?
背后突然传来脚步。苏靖柔警觉的回头,赫然看见一名年轻的男子,高高瘦瘦,青葱挺拔的站着。那不是澹台蒙越。他的五官虽然也是俊俏非凡,可表情却很不自然。有一点点羞怯,闪烁,甚至是畏缩。他说,小姐。
苏靖柔讶然,问,你是谁?
男子说,小姐,我是钟绛离。
离叔?苏靖柔猛地抽了一口气,却发现这称呼实在太不合适,眼前的男子与自己相若的年纪,在眼神中还有稚嫩和憨实。
可他怎么会是那个佝偻孤僻的老者钟绛离呢?
苏靖柔严肃起来,戏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少年不做声,走到柜子前面,拿出一些旧衣物,还有类似假发的物件,放在桌上,说,这些,都是我以前用的。他说,对不起,小姐,我骗了你。你还记得你曾经在街上救过一名乞儿么?那就是我。那时候我被人欺负,是你为我赶走了那群坏人,你还给我饭吃,给我买新衣裳,你一点也不嫌弃我,小姐,从那时起,我就立誓,要将尽我所能报答你,保护你。所以,后来我听说你的船需要舵手,我就来了。
那你为何要扮成,扮成那副模样?
钟绛离的头埋得更低了,他说,因为我害怕你嫌弃我,不肯请我,所以就想,是不是能够装得再可怜一点,引起你的同情,反而更有机会呢。
……
那么,你告诉我,当日船上究竟发生什么事?这艘船,你又如何解释呢?苏靖柔斜斜的觑看一眼少年,少年低头搓着衣角,脸有些发红,说话也像他扮老者的时候那样缓慢,吞吐。这让苏靖柔觉得他大概是有些自闭的。她想,或许,他的这些怯懦和卑微,正好能够减轻她对他的不满,使她尽快的原谅并且接受他吧。
钟绛离开口了。当日的情形是这样:
苏靖柔上岸后,杨思菱做了精致的小点心。天气很好。澹台蒙越只吃了两口,也径自走下船来。钟绛离则在甲板上站着,杨思菱又回了房。
片刻之后,岸上起了骚动。
钟绛离远远看见两名男子挥剑搏斗,其中的一个正是澹台蒙越。他立刻起身大喊道,快上船。然后钻进舱内,起了锚。
殊不知前来追杀的人也死死的咬着,跟着澹台蒙越上了船。
激斗仍在持续。
突然,那蒙面的杀手自船舷一跃而起,雷电般的掌风落下,竟将桅杆打断,还带了炽烈的火焰。苏靖柔听到这里不由得动容,心道,莫非是烈焰掌?澹台蒙越怎会得罪了烈焰门的这样糟糕?钟绛离不觉察苏靖柔的表情变化,继续说,船在那时就接二连三的炸开了,起了火,情急之下他跳进水里,那时候的澹台蒙越仍然被来者纠缠着,在熊熊的烈火的包围中,未能脱身。至于杨思菱,钟绛离叹口气,说,直到自己被江水吞没,也始终没有见她从船舱内出来,只怕是受了困,凶多吉少了。
那么,这艘船?
这艘船是我按照原来的样子,为小姐搭建的。简短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炫耀或邀功,却仿佛道尽了自己的心事。少年的脸又红了。幸而他皮肤黝黑,能够遮了一部分的丑,他只轻轻的一个转身,苏靖柔便没有觉察。
只说,谢谢你。
心中有片刻的柔软。
【六】
仿佛又回到起点。
船上,只剩下他们主仆两人。可是,分明遇见过的,能够当作没有遇见么?浸湿的绣花鞋,干透了就真的没有半点痕迹么?
还有那场零碎的烟花。
流水浮灯。
细嫩的心事。
苏靖柔没有等到罗家的后人,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如何计算。
船又重新驶出了江面。
从前,不需要赶着为客人送绣品的时候,苏靖柔和钟绛离就是这样,走走停停,如旅游观光,细细的看过沿岸的风景。
如今——
冬色褪去。虽春寒料峭,但山野间早有了盎然的生机。依稀可见茸茸的新绿了。开得早的杜鹃花,已开始露了绯红的一角。
可是,澹台蒙越,你在哪里呢?我们还能再一起拈花而笑,涉水同步么?
苏靖柔站在船头,风吹着她的裙摆,猎猎做响。她看一丛空茫的风景。钟绛离在背后看她。突然,她在江岸三三两两的游人当中,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纶巾。
白衣。
是澹台蒙越么?
苏靖柔急急的喊,绛离,快把船靠岸。钟绛离悻悻的,应了一声,是。掌舵的手,感到一阵寒凉。待到船靠岸,苏靖柔飞快的下去,但人群里已经不见了那个白衣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