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性子本来有些冷淡的父亲竟少见地热情起来,“小汪,来,你阿姨弄的鱼不错,快尝尝……”

圣主吃鱼最讨厌鱼刺,通常要做成鱼丸或者将鱼刺挑干净他才会吃,圣主也根本不会动筷……毛病这样多,她也不止一次地想,也只有自己吧,换其他女人哪个能有耐心这样伺候二十年?不过,便是这么想过无数次,到最后她也心甘情愿地照顾着他。

罗溪玉急忙伸筷子给他夹了块白色的鱼肉,手腕不小心碰了汤勺,汤一下子溅到了手背上。她顿时嘶了一声,收回手。还没仔细看,一只大手便将她烫伤的手拉了过去,包在手里。

“烫着了?”程母见状急忙问。

待两口子看过去的时候,女儿的手已经被汪天宇拉过去了。

只见雪白的手背上有好几处红色的烫痕,他紧张地用拇指抹了下上面的水珠,惹得罗溪玉又嘶了一声,可见疼得厉害。毕竟他那手指皮肤不如女人娇嫩的手背细腻,再加上烫着的地方格外疼,几乎连犹豫都没有,他低头用嘴唇碰了碰,舔去手背的汤汁,然后一把抱起她。

在东狱和五洲时,圣主宠她宠惯了,他虽然在外人面前摆各种冷酷不爱搭理的模样,但在她面前动是完全不同,有些时候热情、亲密,火热得比旁人更甚几倍,这般抱着亲密都是家常便饭了,她也早就习惯成自然了。但是,此时她却觉得不对,家里还有爸妈呢!他才上门便在父母面前抱自己,让他们怎么想,会不会又以为他不检点不正派!可别这么一抱,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罗溪玉不由紧张地挣了挣,结果被男人搂得更紧了。他几步就到了厨房,抱着她坐在水槽边,冷着脸拉着她的手一下下地在凉水下面冲。

其实,并不是多大的伤。罗溪玉从小就娇贵,从来不做重活,皮肤嫩,烫一下确实比旁人看着严重,但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也不会留什么伤疤,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可偏偏,圣主就是这样,他自己满身是血,全身是伤,半点都不在意,但是只要她受一点点伤,整个人都似绷紧一般,虽然有些小题大做,却每每让人心暖。

尽管罗溪玉知道此时这样不对,但是要冲出口的话却又咽了回去,坐在边上半靠在他怀里。他正专注地冲着水,她却看向他,眼睛中有着自己都不曾见过的柔软与爱恋。

程父程母站在门口,看到那个汪天宇单臂抱着自己的女儿,小心地让她坐在水槽边,一边冲水一边仔细看,握着女儿的手,像捧着珍宝般小心,时不时亲两下又放回去冲,直到上面的红色渐退,再也看不到。女儿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他们如一对相知多年交颈的情鹤,整个厨房似都成了他们的世界,外人再无法走入。

有那么一瞬间,程父程母目光复杂地相视。两位老人都是经历过大半辈子的人,在他们面前演戏,根本就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但是这一刻,他们本来还存着怀疑的心,终是动摇了。不管这个汪天宇是真渣还是假渣,但是至少对自己女儿是真情实意一片。尽管程母心里对他改观不少,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不安;一个人为何会前后相差如此巨大,只几个月的时间,怎么能对女儿有这么深的感情?

但是,他们毕竟不是迂腐的父母,女儿真的喜欢他,汪天宇看着也不是那么差劲。他们当晚便没有一口回绝女儿,只说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结果,这么一松口,不久两人就私自低调地举行了婚礼,并领了证,直让程父程母怨言了三年。

新婚那夜,圣主的眼神都是亮的,他将洗漱完的罗溪玉抱到床上,俯身看着,不禁想到了当初两人的第一次,是那么懵懂,那么羞涩,那么激情。

罗溪玉光想着便觉得整张脸红成了苹果,不由得推着他去浴室洗漱——满峰的酒气。以前的圣主是不喝酒的,现在竟然这般没节操地喜欢喝起来,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不过,他听话地进了浴室后,她不由得抿嘴笑,想了想,便红着脸从衣柜底层取出一件只有拳头大的性感睡衣,然后换了。看了看镜子,只觉得脸红得更厉害了,她急急地想脱了,结果身后的浴门一开,圣主却是只冲湿了身体便披了睡袍出来了,一抬眼便见到了那个站在镜子前的尤物……

事后,罗溪玉后悔了。她当然后悔了,圣主不再是那个对情事一无所知的圣主了,她被他折腾得够呛,云雨之间,她疲惫不堪,他却依然兴致勃勃……昏昏沉沉之间,她不由得有些害怕地想:这到底还是不是圣主,不会是从前那个风流的汪天宇回来了吧?

汪家与程家都是在医药行业,一个西药,一个中药,家里又都只有一个孩子,父母百年以后,这些财产都是两个孩子的,几辈子都花不完。虽说程家近几年名声很好,但底子终不如发家几代的汪家,算是高攀了,但是程家的大善之名却是汪家远远不及的,能结这样的亲家,在名声上就给汪家带来了好的影响。

汪家也知自己儿子的德行,觉得儿子能娶到人家疼到心里,又漂亮又能干的女儿为妻,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汪家父母对程家女儿各种满意,觉得有这样知情明理、心地善良的女子相夫教子,他们汪家将来才有希望躲得过富不过三代的命运,所以,他们对这门婚事非常积极。

估计汪家人打心底也知道,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因此从来没有让儿子进公司的想法,只任由他在娱乐圈鬼混,还给他专门弄了个经纪公司,砸大把的钱买剧本请导演拍戏。因此,在剧组是无人敢给汪天宇脸色看的,大家都指着他赚钱,必须当大爷一样伺候。

许导手里接到个不错的剧本,投资人是汪家,而且资金相当丰厚,但有条件,就是汪家公子演主角,他一听不由得将本子摔到桌子上,气得仰倒。

“这么好的本子让汪家那个废物来演,还不跟他妈的一坨屎一样,还拍个屁!”

许导显然气炸了。每一个导演心里都有一个梦,希望能拍出经典的流芳百世的作品,可是如果还没拍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作品是个垃圾,任何一个导演都会失去兴趣。

“哎呀,许导……”制片人不由得苦笑道:“现在经济不景气,一时间到哪能拉到这么多赞助?让人心甘情愿地拿钱出来投资,那有多不容易?汪家几来出手大方,就算这部收视不行,但总也不算白忙一场。许导啊,想开点,世上的事不就是这样吗?好的本子多了,因为没钱不能拍的有多少?就算有钱拍了,但中间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最后红不了。你也不能把事情看得太死,谁也不能事先预测不是。我看那汪家公子的脸也挺符合这个剧本……”

“狗屁,光长着一张脸有什么用?他的演技连新人都不如,你知道这次的剧本是什么?”许导的怒火实在太大——遇到个好剧本不易,让这样的人演,不只是糟蹋编剧人的心血,更是糟蹋导演与一干演员的心血,就算赚钱又怎么样?憋屈,愠怒,无望,如果都带着这样的情绪,那还不如不拍!

制片人小吴看了看桌上的剧本,上面写着“千里夜行”。这个剧本他倒是听许导说过一些,背景是历史上的某个时代,是讲一群七八岁的孩子翻山越岭,被赶往一处人迹罕至的训练基地,经过十年残酷的生死训练,最后成为成功活下来的杀手的故事。几百名孩子,最终活下来的只有十八个。至于这个故事为何叫作千里夜行,是因为主人公与最好的几个朋友得知这个组织的阴谋后,决心逃出去,最后几人千里逃亡,经历了残酷的追杀。过程中有友情有爱情,最终所有的朋友都已死,只有他活了下来,千里夜行,最后他满脸血迹,跪在那里,眼神中带着同伴要他活下去的希望,看到了天边亮起的曙光……

小吴想:这样一个精彩又扣人心弦的剧本,这样一个坚韧内敛的男主角,如果让那个汪家公子演,简直是一锅汤里扔了颗老鼠屎。也难怪许导会如此愤怒,如果换作他是导演,估计也不能心平气和。

“不行,别的剧本就算了,这本我宁可不拍,他不能糟蹋了……”许导咬牙切齿地做了这个决定。

小吴顿时一惊:这可不行啊,这本子要让别人拍了,钱就是别人赚了,许导不拍总有人拍,对投资人可没什么影响,而且汪家人钱给得痛快也大方,就算没收视率,组里也能赚一笔,何苦跟钱过不去呢?

“许导,那总也得上个镜再说,听说那个汪天宇前段时间出了车祸,人变了不少,而且他的脸也确实符合主角要求,不如先试一下镜,别那么早决定。何况,这演技不都是导演慢慢指导出来的吗?投资方不好找,但这演技是可以练的……”

小吴真是好话说了一大堆,许导才算是松了口,同意让他试下镜,但如果不行就滚蛋。这次他非常坚决,好本子是用来拍成经典的,而且他是名导,不是为了点钱就拍垃圾片被人骂没有节操的三流导演。

《千里夜行》选角试镜的那天,许导的心情很不好,脸一直很长。

圣主是由罗溪玉陪着来的,成亲半个月,两人已经是谁也离不开谁,圣主虽然对这个世界已经有所了解,甚至已经在学开车,以便将来能够自行开车,不至于露馅。但说到底,这些只是表层的生活方面的,专业性的一些东西他还有很多都不懂。

她得陪同着,以防有什么事。虽然以两人的家世来看,要想他们没钱饿死,那真是件困难的事,但是人总不可能一辈子什么也不做吧?尤其是像圣主这样古穿今的人,孤独只会让他的内心更封闭。她想要他活得更开心,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感兴趣的事,有与前世不一样的人生,不再痛苦压抑,他的上辈子活的够痛苦了,这一辈子应该过更美好的生活。

这样一直平静的生活,对性子暴劣的他来说,恐怕有着难以忍受的压抑。在这方面,就算她再温柔也不可能满足他,男人的世界不只有女人,还有能让自己的女人过得更自信的事业。将一头孤狼关在笼子里,它只会渐渐消瘦死去,要让它活下去,就要将它放回到它熟悉的世界中。可是,现代的社会几乎没有圣主的落脚之处,在这样的一个和平的城市里,他无法放纵他抛不开的戾气。而她更没办法让他远离自己,去那些灰色地带厮杀,于是她想到了汪天宇的老本行。

演员,是啊,一个剧本一个人生,可以是主角,可以是配角,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在演出中,圣主应该可以释放孤寂的内心,慢慢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正好公司有个试镜让圣主去试一下,是杀手的试镜。杀手,这样的角色对圣主而言再适合不过了,罗溪玉几乎也没有多想,就带着圣主去了。

试镜,只是简单地化个妆,然后穿上古代的黑色锦衣,将长发扎于脑后,在腰间佩把剑。化妆师化完都有些惊呆了。等他走到指定的镜头前时,制片人小吴不由得推了下闭目养神的许导,许导睁开眼睛,看到了让他想不到的一幕。

有的人天生就适合站在镜头下,完美的表情,完美的身形,天生的上镜感。也许许导心中没有具体的人物形态,但看到他那一眼,那感觉就是;对了,就是这样人,就应该是宁产的!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对,就是这样的,《千里夜行》的男主角,何临风。

就算明知道这个人是传说中毫无演技的汪天宇,可是,看到汪天宇微微蹙眉,眼神警惕地看向在他面前的镜头,下意识地露出一抹杀意时,许导整个人仿佛从燥热的夏日进入了寒冷的冬天,全身打了个冷战。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微表情,这样的一个人站在面前,就如同剧本中的何临风来到他面前一样。

不带一丝犹豫,他拍板,就是他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部由无名编剧写出剧本,由演技垃圾的人饰演男主角,由大多冲着钱来的二三唷演员演配角,拖拖拉拉地拍摄了大半年有余完成的古装剧,最后竟成了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古装大戏。在开播的十日内,它的收视率狂升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一时间红透大江南北——导演,主角,配角,他们无一不在这部剧中一炮走红,冷酷又柔情、邪恶又正义的何临风,也就是汪天宇,深深地烙印在一代人的心中,成就了一代天王巨星的传奇。

就算这个人从来不接广告,从来不参加娱乐节目,从来不参加新闻发布会,除非遇到感兴趣的戏才会出现,否则一面难求,即使这样,也毫不影响大家对他的关注。这反而导致一大票人对他的前后转变产生好奇,竟是十年经久不衰,越扒越勇。

汪天宇每年都会接两部戏,不多不少,而且每一部必是经典,后来他的名字就已经是剧本的质量与收视率的保证。

而自从他结婚之后,汪家的产业和程家相辅相成,竟是沾了财气似的越翻越旺,钱之一物对于小夫妻来说已经是身外之物。罗溪玉每年都会投入自家建的慈善基金里一大笔钱,其他捐赠也很多。最高时,她一年捐助了千万学生的学费,眼皮不眨一下。而汪家看她花完,马上再打进款供她使用。可不是嘛,自从儿子娶了这个媳妇,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胡混了,在娱乐圈也闯出了名堂,名声也越来越好,也懂得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而且,罗溪玉年前还给汪家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又怀孕了。两家人都喜欢得不得了,汪家把儿媳妇当女儿疼,程家把女婿当儿子疼。丈母娘哪还有开始时的冷脸?几年的时间,她是越看女婿越顺眼,直道电视、杂志害死人,把一个好男人儿误导成了一个强奸犯。

当然,人红以后,总会有爱慕者前仆后继,但汪天宇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从生活极度糜烂到极为自律,再不聚会,也不去夜店,除了到剧组拍戏外,再没有任何娱乐。听人说他已经结婚了,但狗仔队从没有拍到过女方,她神秘得直让众多狗仔抓狂。

但这并不妨碍同剧组的女演员对他抛秋波,献爱慕。拍戏中场,女主角袁采蓝就忍不住借午餐之名要与汪天宇接近,但却被两个助手隔开,靠近不了,气得她差点没有将手里的咖啡摔在那个不长眼的助手脸上,扭身就走,高跟鞋踩得极响。

“蓝蓝,那汪天宇也太大面子了吧!他是天王巨星,可你也不是默默无闻的小演员啊,谁不说你是影坛一姐?怎么这么瞧不起人啊……”一个与袁采蓝要好的配角道。

不过,说完她就看向汪天宇那身价高达八位数的“专业团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光是助理汪天宇就有六个,跟黑社会一样,除了演戏,想近他的身根本不可能。

袁采蓝追求半个月毫无成果还被赶开,脸色极难看。

她不由得劝道:“你不要太上心了,我听说汪公子对女人不感兴趣,要不这么多年,那么多的女明星,怎么没有一个与汪天宇传出绯闻啊。听人说啊……”她不由得压低声音道,“听说,那汪天宇自六年前那场车祸……就不行了……”

“什么?”袁采蓝本来气得脸发白,听到此不由一愣,没明白,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你说他……不对,不是有人说他结婚了吗?”

“可是,这么多看,你见过和他结婚的女人没有?”

“是没有,那个女人好像从来没有露过头。只是,头一年他身边的助理是个女的,后来就都用男的,再没有一个女助理。”

“那就是了,结婚根本是个幌子,其他他早就废了,要不能突然就变了吗?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年的汪天宇……哼,圈里谁不知道啊,这些年洗白了,却再也没绯闻,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是啊,袁采蓝恍然大悟,这么一说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所以汪天宇才会将精力用在了事业上。男人哪有在美人堆里却无丝毫兴趣的,如果不是聊下惠,那就是如传言所说了。

正这么想着,不知工作人员哪一个道了句:“快去看啊,听说汪天宇的老婆过来了……”

“什么,汪天宇结婚了吗?早听说了,没想到是真的!”

“人家孩子都几岁了,你们才知道……”

“什么传闻都有,信哪个的是啊,别是女朋友吧,只是过来看看……”

“骗你干什么,最近有人爆出来了,六年前汪天宇就结婚了,是程家的独女,两家都是大财团,自然将儿媳妇、孙子保护好了……”

“那现在怎么过来了?”

“那谁知道……”

本来正在吃饭的人不由得都跑到场外。

只见从一辆新款豪车上走下一个穿着裸粉色贴身真丝裙、肌肤如玉雪白的绝色美女,看着像只有二十岁,怀里却抱着一个一岁大、粉雕玉琢的婴儿。婴儿与她生得一模一样,肌肤如玉,眼黑如墨,正四处看着,可爱到极点。女子一头黑色披肩长发,明眸皓齿,似乎是生产不久,胸口丰满,性感又纯真,简直秒杀剧组的一干明星。

罗溪玉看到众人好奇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笑。她藏了这些年,无非是不想生活被打扰,可是如果再不出来为丈夫正名,恐怕圣主真要长八张嘴都说不清了。不想被打扰是一回事,被人传圣主的身体有隐疾,这又是一回事。

一个玉雪美人抱着粉嫩女婴就够让人震惊的了,这时又从另一边车门下来一对六岁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小男生,个个白白嫩嫩,身上穿着黑色的时尚休闲小礼服,也不怕人,从车座上跑下来,黑溜溜的眼睛四下看着,见到父亲后,顿时如小炮弹一样冲过去。

“爸爸……”

“爸爸,抱……”

圣主从阴影里走出来,看到妻儿的时候,眼中不悦之余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像是温柔又像是惊讶,但他还是伸手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大人抱在怀里。父子三人简直一模一样的大小脸蛋,震惊了所有人。

“谁说他不行的?都有三个孩子了,还有对双胞胎,都六岁了!”有人道。

“还不是那些娱乐八卦报纸瞎猜乱写,差点被骗了……”

“不少人幸灾乐祸,这下看他们有什么说的。”

“我说汪天宇怎么改邪归正了,我如果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女人,我也愿意放弃整个森林。”

“拉倒吧……”

“不过他老婆可真漂亮……”

罗溪玉看到圣主抱着两个捣蛋鬼,脸上不由得漾起笑容,抱着粉嫩的女儿向他走来,背后映着阳光。

圣主站在那里,虽靠近阴影,却已走出阴影。他微笑着,看向带着一身阳光向他走来的女子——这个带给她两世温暖的女人,他不由得轻轻放下了手边的儿子,向女人伸出手。

然后,在众人的目光里,将她连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起抱进怀里,动作是那么坚定又温柔。他在女子光滑的额头上,与女儿柔嫩的小脸蛋上轻轻印下吻,然后对她露出笑容来。

眼神中再没有漠然,也没有冷酷,不会再有伤害,那笑容明朗如星,如驱走了心底所有黑暗一般,这一世的他,终于找到了心中的归宿。

只要有你,暖阳何处都在。

第118章 番外 四 川景玄篇:高处不胜寒

在布满各色水晶金碧辉煌的做大寝室中,两道身影在光色下纠缠,待进行到尾声,男人毫不留恋地从女人身上起身,然后带着女人身上的气味,面色不爽地走入内室,引得高山泉水冲刷身体后,这才披了衣袍走出来。

这是一个得天独厚,俊美又狂霸的男人,天生嘴角微翘,既邪肆,又带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诱惑,偏偏他的眼神里却是无情的冰冷。他的目光扫向床上那个还未离开的女人——这是个美貌的女子,身材丰满,手感也不错,很对他的口味,她的眼中是对他满满的爱慕。爱慕什么?他的身份,权利,俊美?

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这些,变成一个疤痕满身、骨瘦如柴的人,她是否还会用这种目光看他?想到这里,再看在他冰冷眼神下哆哆嗦嗦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他心中更加烦躁,原本的笑容顿时一收。

“滚!”他轻启薄唇,无比厌恶地吐出一个字。

那女人就像听到了什么能让人屁滚尿流的威胁一般,半点美人姿势都不见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他头也不回地向另一处歇息之地走去,仰首,目光带着丝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狂妄。他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为他所有,没有人不怕他,他最尊贵。

川景玄不由得挑起嘴角,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这个集父母长相优点于一身的男人,在短短十数年内就成了四狱的主宰。年少的轻狂没有使得他吃够教训,反而越挫越勇,由轻狂变成狂妄,但是没有人敢质疑。

没错,他是川景玄,独一无二的。他一个人在奢华的宫殿中行走,自由而又姿意,他将是这个世界的王,他曾经这样想过。

东狱,祖隗,蛇窟,是了,他不仅集父母的优点于一身,更是拥有蛇族的冷酷无情,甚至遗传了父亲些许特殊的五感。他是上天的宠儿。

他不由得面露嘲笑,因为想到那个愚蠢的川景狱,竟然舍弃这样的生活,而选择窝在那么个小地方。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居然为了另一个人舍弃一切,千山万水,四处寻找,最后像个疯子一样死在崖下裂缝里,呵,真是愚蠢的父亲!

自己永远也不会像他一样!

很快,又一个十年过去,当初那个刚成年的如雏鹰展翅的川景玄,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更显得稳重。他隐隐有着父亲的面孔,却又有着母亲不易老的体质,看起来如当年一般俊美,只是眼中的狂妄已内敛在体内,转而由动作散发出来。

他的眼中,有一丝让人难以发现的孤寂。

此时,他身着银金色长袍,头戴九蛇发冠,站在一个坐在地上的失明老者面前。

“你就是五洲所传无所不知的大师?”川景玄手背在后,高高在上,低头俯看他道。

那老者双眼紧闭,似有缝合的红痕,面前摆着一张旧得发黄,几乎看不见字的八卦盘。他不卑不亢地道:“老道不过是天生薄命,用眼瞎的代价换得几年苟延残喘转了,但不得大师名头。”

这般一说,川景玄似有了些兴趣,眯了眼,有些残忍地道:“无论大师还是神棍,不如先用你面前的东西算算你今日能否活着出去!”

老者脸色平静,“无论大师还是神棍,都不能自算。不过,见到了东狱之王,老道却是知道今日断不会死在东狱了。”

“哦?”川景玄嘴角一翘,“何以见得?”

老者道:“老道虽眼瞎,却自有清目在心中。纵观圣主,通身白红气缭绕,白气乃正善之气,红气乃残劣之气,白多而红少,可见圣主是受上天庇佑的人。”

“上天庇佑?”

“此气与前世功德身不同,圣主父母必有大善之行,功德无量,才会有如此多的善气凝聚。以老道所看,当属孕育之气,那这大善之人应该就是圣主的母亲。以善气孕胎,此胎终身受母亲善念庇佑,母亲福德越是深厚,圣主一生便越顺遂如意,得享万人之福……”

老道还未说完,川景玄便呵斥一声:“一派胡言,本圣主的母亲早已死去,何来的功德无量?巫师的名头如此不堪一击。”

老道闻言,却并不显慌张,只道:“这也正是圣主心中的疑问,也是圣主今日找来老道所求之事吧?老道只是从圣主周身环绕的白芒来判断你母亲并未离世,但具体的老道需要预算一下。”

说完,也不等川景玄应言,他便念着一些完全听不懂的密语,随即手指一点盘中,只见盘中黄色生锈的指针开始慢慢转动起来。

川景玄本来愠怒的神情,慢慢化为一丝诧然与希望,同样看向盘中。

指针不知转了多久,久到老道的额头布满了汗,整个人摇摇欲坠,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不对,不对,怎么会这样?”老道首次有些惊慌。

“你可知你母亲的生辰八字,还有你父亲的?快告诉我!”不知是什么结果,竟然使得老道对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翻脸不认人的东狱之王语气不敬。

川景玄目光中不悦一闪而逝,想到什么,不由得克制着吐出了他们的生辰在。

那老道坐在地上,两只手不断地点着,左手点右手,右手点左手,他的头也随着左右手而摇摆。算到最后,他竟是心神俱荡地吐出一口血,滴在了铜盘上,让它更显得斑驳不堪。

“不对,不对,你母亲先经死劫,你父亲三年后再劫,两人的生死劫,多一天不行,少一天也不行,必是三年时间。只有隔三年才有机会死而不僵,死地而生。但是,但是,两人竟然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活在这世上,却没有死,都没有死,都没有死,为什么?为什么?老道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离奇之事。天道难测,因果轮回,老道虽知冰山一角,却参不透三世轮回。哦对,三世轮回!”

老道算得似乎有些疯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不由得仰头看向川景玄,苍老的眼睛发亮一般,“你的父母还活着,可能已经轮回,可能在未知的世界,但他们还活着,这是唯一的解释。果然,老道猜得不错,世间有十世界,每一世都是不同的!谁知人不能参透天,谁说的?老道便参透了!这世界有十界,存在另一处,定是,一定是这样!”

疯癫的老道的话语似还回荡在耳边,川景玄整个人却如钉在了地上。

一晃眼,又是十年,已近四十岁的川景玄,却有着不足三十岁的模样,但是,他眼中的年少轻狂早已所剩无己。他身着黑色银边锦衣,坐在祖隗的宫殿上,东狱如今让他管制得如一只铁桶,铁桶江山,没有人能反抗他,也没有人敢反抗他。他引进五洲的制度,建势力,封君王,立臣子,他已坐在这个金椅上又过了十年了。

刚刚坐在此处时,他浑身热血澎湃,而如今不过只过了十年,心中的滋味已有所不同。他望向下面,空荡荡的殿中,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高处。

他想起那句话,高处不胜寒。

当他费尽心机算计了所有人,打败所有人后,爬到了这个位置,却发现,它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美好。

天色渐黑,宫殿仍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点灯。看着黑暗,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记得的与父亲的唯一一次接触——也是在黑暗之中,他害怕得四处跑,叫着娘,最后抱住了一条腿,他抑着头看,那个人好像是让他畏惧的父亲。

在那时他的眼里,父亲是那么可怕,如无法翻越的高山,比黑暗更可怕,让他不敢靠近半点。父亲的目光是那么寒冷,他快不记得父亲的长相了,但是那种瘦得如骷髅的形状,仍深深烙在他的记忆里,他害怕地轻唤了声“爹爹”……

他记得,月光下冷清的父亲的目光慢慢柔和起来,弯腰伸手要将他抱起来,可是,最终手只伸到了半空,没有再伸过来,因为葛老寻了来。

此时想来,父亲也并不是如他记忆里那般无情,也不似葛老所说的那般对他怀有杀意,否则他又如何平平安安地活到十二岁?

川景玄从奢华的黄金椅上起身,一个人无声地在宫殿中行走,所有的障碍物在他眼里都不算障碍,因为他太熟悉这里的每一处了。走到窗边,袖子轻轻一挥,窗便无声地打开。

站在窗前向下望,他只觉得一股劲风迎面吹来。站得高,却更寒。

他看向天空的星星点点,只觉得有一瞬间,心苍老了。

当年他觉得父亲是愚蠢的,母亲更是愚忠于父亲的,那时候的父亲眼里只有母亲,母亲也同样如此,他反而是外人。他年少轻狂,年少无知,年少叛逆,年少无心、无情,以为这种亲情、爱情是毫无用处的东西,而只有权力,只有葛老所说的江山才是一生奋斗的目标。他拿父亲当敌人,将母亲的柔情视为洪水猛兽。

对葛老的死,他没有落泪,只是有些茫然;对父母的死,他也没有落泪,只是松了口气,心口似缺了一块,但很快被雄心、欲望所填补。

直到世间的一切富贵、荣华、权力都拥有、都尝过,他才发现,自己已站在了孤独的一点,无法逃离;才发现,原来他所追求的都是身外之物,而拥有这些东西后,心口更加空荡荡,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