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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引导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脸颊。

指尖触到她脸颊的薄鳞,他从溺水般的感觉中略略清醒,愣住。

她扶着他的手,微笑着说:“你那么想她,允许你碰碰她的脸。”

他怔怔看着她,梦呓一般念道:“我不该活着出现在你面前,那个时候就该死掉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听不懂。不过肯定是对昭雅说的话了,与她方棠无关。

他的脸上闪过不敢触碰、又想要触碰的挣扎,冰冷的指尖在她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忽然撤回,脸埋进臂弯里去,鹿角向前倾斜的角度也透着伤心。

☆、活死人

途涯大概是因为记起了这个昭雅其实是假的,特别沮丧吧。

方棠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开导他,不如让他自己慢慢消化这错误的重逢。

她有些困倦了,回去了洞室里。尾尾睡着未醒,尾巴却像醒着,她一挨着躺下,小尾巴就卷了过来。

天亮之后,尾尾得知老锡木不辞而别,呆了一呆。“哦”了一声,默默转身去拿起锅子,像是跟往常一样要平平静静地做早饭。走了几步站住了,突然把锅子往地下一丢,拔腿朝村口跑去。方棠急忙跟了出去,找到了在一块大砂岩顶上默默流泪的尾尾。

她站在岩下,说:“尾尾,等我找齐另外八片暗鳞,他就会带着第九片回来的。”

尾尾也不看她,朝着远处凶凶地说:“哪有那么好找!找齐还不知哪年哪月!他都老成那个样子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方棠无奈道:“你放心,他打架都那么厉害,寿命还长着呢!他不是总说累,要补冬眠吗?一定是去哪个洞里睡大觉了。”

也许是周围再没旁人,不再担心有人嘲笑一个感情多余的冷血人,尾尾不再压抑哭泣,边哭边气恼地大声说:“那也不能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就走!坏老头!老锡木是个坏老头!”

方棠轻声说:“也许,他是怕分别时会像你一样哭得丢面子吧。”

“昭雅”从冬眠中苏醒后,老锡木并没有马上开始让她进入角色、开启寻找暗鳞的征程,而是与她和尾尾像父女三人一样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直到发现鬼兵畏惧她,身份瞒不住了,这才召来了昭雅的故人途涯。这个表面冷漠又毒舌的老冷血人,其实也有深而厚的温情吧。

岩顶上的哭泣声渐渐平息,尾尾问:“姐姐,你要快些找齐暗鳞,我怕他等不及老死了。”

“好。为了这个坏老头快点回来,我也要尽快找齐暗鳞。”她这么回答着,心中却不知道承诺能不能及时兑现。忽然感觉脸上湿润,抬手抹了一下,指尖沾着一点水迹。

哎,流泪了呢。来到异世后第一次流泪,为了与一个杀了她一次、还想再杀一次的老冷血人的别离。

虽然暂时没有头绪,方棠还是决定不能在小村里浪费时间,要走出去,才有可能与八片暗鳞的线索相遇。如果没有方向,就去一趟悬星城,打探冷血王族到底是什么状况,让老锡木刻意避开。出行之前,她要花点时间准备一些点食物和水。

途涯白天时在环臂村转了转,教村民们打一些高于地面的洞穴来居住。因为他发现鬼兵不懂得搜索高于视平线的猎物,住在高处会安全些。

冷血人们听了,的眼神中露出“原来还可以这样”的神气。有胆子大的甚至还道谢了。这个偏远小村里的人们没有跟热血兽人接触过,能跟途涯说话也是相当大的挑战了。

两天以后,他们快要动身的时候,却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有村民打劫归来,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丢在地上,滴溜溜滚着。看到好多人围着看,方棠也好奇凑过去了,看了一眼吓一跳:“干嘛捡个死人头回来?”

那是颗人头,头发干枯,脱水的皮肤皱巴巴覆盖在头骨上。

村民说:“不是死人头,是活人头。”

方棠一愣:“什么?”

村民也觉得自己表达有问题,想了一想,重说:“这个人,是在我打算抢一个过路人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手里拿着刀,是活的,会走,会杀人。直到我把他的头砍下来,他才真正死掉。”

方棠吃惊地睁大眼:“你是说,他干巴成这个样子,还是个活人?”

村民点点头,一脸生气的样子:“全因为这个家伙搅和,让那个背着货物的过路人跑了。”

旁边的村民也忿忿不平:“世道太糟糕了,连死尸都抢生意了。”

方棠冷汗滴滴:“乡亲们,难道重点不是这个本该早就死了的人,却没有躺到沙坑里,而是四处乱跑吗?”

冷血人们严肃地齐齐点头:“是很奇怪。”仿佛这才GET到了重点。

方棠无语了。低头再看那头颅——尽管来到沉月戈壁后她已不止一次看到尸体:被鬼兵撕碎的碎尸、倒毙荒漠风干成干尸的旅人……可是这颗脑袋总她觉得有些异样。

是哪里异样呢?她困惑地俯视着它。突然心中一寒,倒退了一步——头颅那干瘪的眼睛好像在直直看着她,“目光”饱含着无限怨念和诉求!

这一退撞上后面的一个人,回头一看,是途涯也过来了。他扶着她的肩,低头看到她发白的脸色,低声问:“怎么了?”

语气中无意间透出的关切格外温和。

她脱口而出:“那个人头在看着我!”

他看了一眼地上,轻轻握了一下她的肩:“死人不会伤害你的。”

说的是啊。一定是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地球人胆子太小了。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再看过去,那颗人头安静地搁在地上,空洞的眼望着天空。

她暗笑自己多心了。就算是僵尸的头,怎么可能有“眼神”呢?自己真是被吓破胆了。对途涯说:“他们说遇到会走路的僵尸了,带回个脑袋,挺奇怪的。”

他察看了那颗人头,说:“这是颗元维人的脑袋。”

她这才注意到这颗人头皱巴巴的皮肤上一片鳞也没有,这不是个冷血人,而是一个没有兽类基因的人类——她的前世就是这样的人类,所以下意识地忽略了没有鳞片的事。

“还有。”途涯抽出剑,把头颅拨得转动一下,“你看他的额头。”

那脑袋咕噜一动,心神还不稳的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把抱住了鹿角人的胳膊。他又看她一眼:“你很怕吗?”

“也也也不是很怕。”

嘴里说着不怕,眼神都吓得飘忽了。

他的目光无奈地软了一下,说:“它的额头上有个图符。”

“图符?”她没忍住好奇,紧紧挂在他手臂上壮着胆,强迫自己看过去。

元维人头颅的干皱皮肤上隐约有有个暗色图符,好像用深色颜料画上去的,一个不规则的环形,中间有个曲曲弯弯的符号。

“那是什么?”她问。

“好像是个‘一’字。”

她转着角度看了看,点头:“还真是元维文的‘一’字。”

“一?什么意思?编号吗?”她忘记了害怕,换着角度观察,突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怔住。“一个轮廓,一个数字。这个符号……”

途涯瞥她一眼,似有警告的意思。她立刻住了口。村民们看着呢,不能说出来。她曾经画过一个类似的图符,在前世,被老锡木逼着画过一个带“九”字的鳞形符。而这个“一”字图符外圈的轮廓画得潦草,再加上是画在额头这种凸出不平的地方,都看不太出来是鳞形了。

她拉着途涯到了僻静处,问:“那是第一暗鳞的意思吗?为什么会画人头上?”

途涯思索一下:“有可能。暗鳞相对应的图符,是它发挥效力的必要条件,是象魔法的咒语一样的存在。”

“啊?!”方棠愤怒不已,“我就说嘛!可恶的老锡木!早知道这样就该反抗到底,怎么逼我画那个‘九’我都不画!那么,头上画‘一’的尸体活过来当劫匪,是第一暗鳞的作用吗?”

“这个得去看看才能确定了。”

“是啊,”她严肃地说,“环臂村人生意本来就不好,不能让死人都来抢生意。”

途涯:“……”

不管是为了替昭雅收回第一暗鳞,还是为了帮环臂村人抢占客源,他们都必须去一探究竟了。

老锡木刚刚离开,尾尾不想再离开方棠。但冷血人的自尊让她说不出这么眷恋的话,只是死死卷住方棠手腕的小尾巴泄露了情感。

可是方棠不敢带她。尾尾虽然机灵勇敢,个子也快要跟方棠一般高了,但此行是要去会一会僵尸一样的怪物,凶吉未卜,方棠不愿让她冒险,执意要她留在环臂村等她回来。

除了水和食物,方棠只带了一身换洗衣服和武器——那把用起来分外顺手的双头刀。

出发前,尾尾煮了蜥蜴蛋,包了热乎乎的一包塞进她手里,扁着嘴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方棠前世也是做妹妹的,可是一直是她照顾姐姐比较多。怎能想到,来到这个荒凉异世反而拥有了一个这样照顾自己的妹妹,心中的暖简直要溢出来。微笑着揉着尾尾蓬松的头发:“你要照顾好自己哦!”

尾尾没有理她,却转向了途涯,仰着脸儿看着高大的鹿人,绷着脸说:“大人,我姐姐如果有闪失,我不会放过您的!”

途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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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外露宿

方棠赶忙把凶巴巴的女孩拉到身后,生怕鹿人打她:“啊哈哈,抱歉啊大人,我们冷血人讲话就是这样直爽!”

却见途涯半蹲了身子,让自己的高度与尾尾相平,认真地说:“我会保护好她。”

尾尾抿着嘴巴没有吭气,虽然得到了承诺,显然也没有很放心。方棠忍不住微笑着揉她的头发,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啊!尾尾忽然取下自己心爱的□□,挂到了方棠的肩上。

方棠急忙拒绝:“这个我不能拿,你留着用它保护自己!”

尾尾坚持给她:“家里还有一把一样的呢!”

她说得没错,以打兵器为副业的老锡木家里,的确还有存货。这种远距射程的□□在这片只有冷兵器的大陆算是高端武器了,带着防身也好,愉快地接受了。

环臂村的村民们平时话不多,这时都出来相送了。方棠叮嘱说:“你们晚上要多点些篝火防范鬼兵。尾尾拜托你们照顾啦。”

邻家婶婶忽然走上前,抓住鼓着嘴赌气的尾尾的手,一把拉到自己跟前:“粘粘糊糊的不像个冷血人!以后多帮我干点活!”

方棠知道这样的姿态是答应了照顾尾尾,欣喜地说:“谢谢婶婶!”

“走吧走吧。”婶婶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这些别扭的冷血人啊。

两人一前一后步行着离开了环臂村,朝着村民指的遇到“僵尸”的方向走去。白天灼热的日晒对失去马儿的热血骑士来说是个考验,走了没多久他的嘴唇都发干了。眉宇间却依然平静,耐受力也是很强。

这样的温度对冷血人却是适宜的,砂石发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靴底烙着脚心,热乎乎的很舒服。身体里的蜥蜴基因使得她温度越高越活跃,开始时老老实实跟在鹿角人身后,很快就时不时地循着猎物的痕迹跑到远一些的地方去,拣些战利品回来。第一次她拎了一条蛇回来。把扭动的蛇提到途涯面前兴奋地说:“晚饭我们吃这个吧!”

途涯蹙起了眉。

“哦,我忘记你只吃素了。算了,我也不喜欢吃蛇,放生吧。”把蛇一扔,又飞快地跑走。

途涯“喂”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她已经跑远了。

她发现了一丛荆棘,挂着些黑色果实。贫瘠土地上长出的野果子虽然水份少、口感苦涩,但已经是难得的水果啦!兴致勃勃地全部摘完,攒了小小一捧,一回头,差点撞上不知什么时候杵在身后的鹿人,顿时失去平衡向后仰去,眼看着要摔进满是尖刺的荆棘里,手里果子全飞了出去。

途涯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却没有立刻拉她起来,让她半个身子悬在荆棘之上。

她努力撑住:“快拉我起来啊!”

“答应我不再乱跑,否则我就松手。”他的眼神冰凉凉,分明不是开玩笑的。这一放下去,她还不得变刺猬啊!

“好啦好啦我答应就是!”

他这才手上用力将她拉起来站稳。她忿忿地甩开他的手,蹲下身去把掉在:“不识好歹,还不是摘给你这个只食素的家伙吃的?”

鹿人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仿佛有一尾鱼在瞳底轻轻一游。低头看着她一颗颗把果子捡起,他也低下身去,想拾起最近的那颗。

一只小手伸过来,飞快地从他手底下把那果子抢先拾了去。“不给你吃。”她气哼哼地说着,把果子粘的尘土在衣服上擦干净,转眼间又塞进了他手里。

看着鹿人一向冰封的表情被打破,流露出一点不知所措,她得意地笑起来,棕色眼睛里反映着阳光碎光。

鹿人真好玩!

她明亮的笑容耀得他有些眼花,片刻的失神。

方棠注意到了,歪头打量着他的脸:“喂,你怎么这么不经逗?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别开眼,低声说了一句:“我从没看到你这样笑过。”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一时有些尴尬,好像让他失望了,好像自己笑错了。

尴尬之外,还有被看穿的慌张。不过经过那晚偷听他跟老锡木的对话,他本来知道她是假的啦。索性就把话说开了:“你也知道老锡木是抓错人了。真是抱歉啊,我不是昭雅。”

他看着她没有答话,眼瞳深处的情绪像蜷在雾霭中,辩不分明。

而方棠也只敢把话说到这里,没有说她知道真正的昭雅是谁。这家伙对昭雅如此有执念,说不定会立刻揪着她去找老锡木,把她的魂儿打得魂飞破散不得超生,将方雅的魂儿塞进去。

心怀鬼胎地转身:“走啦走啦。”

一前一后默默走了很久。走着走着她的脚步又轻快起来,把刚刚的不快丢在身后。因为发现了前面有片枯林。戈壁滩上残存的这种死去的树林不多,每一片都是宝贵的燃料资源。她回头朝途涯招了一下手:“快来捡些木柴带上,晚上好点火取暖!”

这一回头却发现他的目光寂静地落在她的身上,好像已经看了她很久。她以为他还在不开心,无奈地“哎”了一声:“好啦,我会注意少笑一点,满足你思念昭雅的心情的!来捡木柴了。”

他开口说:“我不是……”

然而她已经热情奔放地投身到枯木林中了。他默默收回了后半句话。其实他原本也没组织好句子。半截话堵在胸口,更郁闷了。

离开枯木林的时候,制服笔挺、鹿角崴然的骑士背上负了一捆格格不入的木柴,虽然十分不搭,但仍不影响他腰杆挺直、步履优雅稳当。没有任何负担一身轻的冷血少女边走边围着他转了几圈,笑眯眯问他:“是所有热血骑士都像你这样时时刻刻保持仪态,还是鹿基因使你格外有气质?”

他低了一下睫,躲开了她的目光。

她醒悟了什么,赶紧别过脸去:“啊,抱歉,又忘记了,没绷住笑。”

他悄悄看了她一眼,乌黑的长发覆盖在肩上,精致的耳侧青鳞微闪,嘴角挂着将收未收的笑的弧度。很特别的、生机勃勃的感觉。

去往悬星城需要两天一夜,当夜必要露宿野外。从戈壁滩外面跋涉而来的途涯已经掌握了躲避鬼兵的办法,夜间专找荒野中的巨岩残墙露宿。鬼兵攀爬的能力也不差,但它们智力低下,不懂得搜索高于视平线的猎物。热血终战留下了不少堡垒的废墟,暮色近时,途涯一直在留意找这样的露宿之地。

当天黑夜来临之前,他们幸运地找到一处废弃的两层堡垒,风沙将一层掩埋了半截。通往二层的阶梯都残断了,他们踩着墙壁风化出的缺口登上了堡垒的二层。白天气温不低,夜晚时却刮起大风,风挟着寒意从洞开的窗口穿过。方棠把带的衣服都裹在了身上,却阻止不了体温迅速降低,肢体都僵涩了。

途涯正在避风处试图用火柴把木柴点着,可是穿堂而过的风使得点火不那么容易。等待的空隙她不自自主地贴到了鹿人的背后。啊,虽然隔着制服挺括的布料,还是感觉底下透出的温暖。

途涯回头,目光砸在她的脸上。快要冻僵的她当然不会被这冰冰凉吓退,贪恋着一丝暖意,哆嗦着说:“太……太冷了,你你你比较暖,让我取取暖……你你快点点火……”

他没说什么,转过身专心把火点了起来。这个浑身上下自带“离我远点”肢体语言的鹿人能有这种态度也是非常不易了。火团跳跃起来了她一时也暖不过来,紧紧挤在他身边,颤抖的牙齿阻止不了她碎碎念:“早知道这么冷……就把床上铺的兽皮带着了……真想打个洞……冬眠算了……”两只手扎撒着努力靠近火苗。

他伸手将她的手捉了回来:“要把自己烤熟吗?”

手被他一握之后,她发现他手心里比火堆更宜人的温度。在他试图丢开时她强行把爪子塞回去他指间,嘴里嘟囔着:“暖一暖暖一暖……”紧接着,对温度极敏感的爪子发现了更暖的地方——不老实的爪子顺着袖口就进去了。啊!以前是普通人类的时候,从没发现温血动物的体温这么美好啊!

她的指尖触到一点湿润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手抽走了,若无其事地添了一根柴。她愣了一下,捻了捻自己的指尖,感觉有点粘腻,不用把手放在鼻子前闻,变成冷血人后敏锐的嗅觉已经捕捉到了血腥气。

“喂,”她看着他,“我给你划的伤口还在出血吗?给我看看。”伸手去捉他的袖子。

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不用。”

“怎么不用?”她不依不饶地去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