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涯看着她,低声说:“不是装的,是真晕了。”

黑瞳中闪烁着的一星委屈看得她心口一跳,立刻说:“好好好,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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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一贯如冰山一样的鹿, 忽然用这样委屈的眼神看住她, 根本没有抵抗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啦!不过……

方棠跟有追同时问出声来:“那为什么对你不管用?”为什么活死人咒于他无效?途涯没有回答,傲然扬了扬眉。有追有些惊慌。

原因虽想不清楚, 但途涯躲过一劫总是万幸。方棠想了一下,问有追:“那些事发生时,你五岁吗?”

有追回答:“那时母亲说我是五岁。”

“那之后, 过去多少年了?”

有追愣了一下,反问道:“什么是年?”

方棠这才记起长年生活在地底的男孩根本不知道日夜和年月。不过从他的外表看, 他大概有十五岁了。距离当年的一场惨剧,已经过去十年了啊。十年前,应该是元维大陆的长冬刚刚过去的时候。长冬尚未过去, 这些元维人就连拐带抓地把一批冷血人集中在戈壁深处开挖宝石矿。他们万万不会想到,后来因为一个小混血儿的出现,遭遇了灭顶之灾。

然后十年间, 再也没有人来。大量珍贵的宝石陪着这个内心扭曲的男孩, 还有一批活尸,一直被掩埋在矿坑深处。

好像就这么简单。

不过, 什么活死人咒,那是用来骗有追的。没有暗鳞, 一个图符怎么可能让人变成活尸?

可是, 与一字符相对应的第一暗鳞不在有追身上。那暗鳞在哪里?

对了, 那只怪怪的乌鸦呢?

方棠抬头扫了一眼仓库内部,乌鸦不在这里。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哦,就是途涯被卡在仓库门口缝隙的时候。她还以为它是被堵在外面进不来呢。

现在看来, 这可是个比想像中更有主见的鸟儿。她问:“那只会说话、还教会你画活死人咒的乌鸦去哪里了?”

有追抬起头来,脸上带着阴森森的笑:“影子在外面等着你们呢。”

方棠叹了一口气。“哦,小子,你从五岁到长这么大,十年来接触的只有这只乌鸦。看来,它教给你的东西真不少。”又蹙眉思忖道,“它居然陪了你十年,为什么?”

“为什么?”有追也愣了一下。是啊,一只凭空出现的乌鸦,为什么会教他活死人咒、帮他复仇、一直陪伴不去?他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从遇到乌鸦的第一次起,就把它当成亲人一样信任依赖。他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温情:“哪有什么为什么?它最多的是安静地在什么地方睡觉,当我需要的时候就会飞出来,帮我监督活尸,督促他们做事。它是我最忠诚的伙伴。”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是亲人。”

突然有低沉的、轰隆隆的声音仿佛从大地深处隐隐传来。方棠不安地站起来:“是什么声音?”

有追笑了,洁白的牙齿闪着光:“是地底的怪兽开始吐气了。”

“糟了。”方棠心中一沉。洞穴中不知黑夜白昼,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晚上了,有毒尘霾又喷出来了。她是冷血人倒没关系,可是鹿人怕熏啊!

这时门缝外有鸦叫声响起,以及密集的脚步声,是那种诡异的半爬半跑的声音。乌鸦带着活尸们过来了。

活尸体大概有几十个,如果途涯失去战斗力,她不可能打倒它们、带着晕迷后死沉的鹿人逃出去。情急之下,她跑过去用力扳那石门,一边说着:“先把门关上阻挡毒霾!”可是那有机关卡住的门何其沉重,上面残留活尸的斑斑血指痕说明了想撼动它多么不可能。

不可能也要尝试一下啊!她着急地喊:“途涯你快过来帮忙!途涯?”

喊了两声没听到回应,转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叭”地贴到了门上。身后站了一个长着恐怖的巨大鸟头的人!

再仔细一看,鸟头上还有鹿角。她又气又怕,声音都劈岔了:“你戴的是个什么玩艺啊!想吓死人啊!”

途涯摘下这个鸟嘴突出的面具:“这是个防毒面具。”

“防毒面具?你们这边居然有这么高级的东西?”她感兴趣地接过来。这是个用皮革和金属拼接成的面具,眼睛的部位镶嵌着玻璃。途涯指给她看:“这个鸟嘴部位是再镂孔的金属制成,里面填了有解毒效力的药草,罩在口鼻部位能过滤毒气,又可以呼吸。这东西还是热血终战中被发明出来的。”

“哇,厉害厉害,你从哪里找到的?”

“墙边有满满一箱。矿上一般都配有这类设备,可惜元维人在毒霾袭击时没来得及拿出来佩戴。”

“太棒了,我也戴一个。”她蹦到箱子那边又找到,虽然毒气对她无害,但味道难闻,戴一个也好。再说了,这玩艺造型太酷啦。

有追看着两人戴着面具变得跟邪恶大鸟一样,有些慌了。他早就发现那只箱子里有这些奇怪的东西,但不懂是干什么用的,一直放着没管。居然是能对抗毒霾的吗?

他突然拔腿朝外跑去,被方棠一把揪住。紧紧握着他细瘦的胳膊,用可怕的鸟头看着他:“乖乖呆着。”声音在面罩后瓮声瓮气的,尤其吓人。

混浊的尘霾涌进门缝,瞬间灌满仓库石室。

途涯说:“你带他退后,交给我就好。让他不要出声。”

方棠点了一下鸟头,带着有追退到墙角,并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尘霾愈加浓重,铁皮灯的火苗缩成如豆一点。第一个活尸钻进来的时候,拧着细细的脖子寻找目标,还没来得及找到,就被背后袭来的剑锋削裂。

狭窄的门缝使活尸们只能一个一个地进来。剑锋所至,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方棠在角落里按着少年,远远看着他挥剑的身影,心中没有任何恐惧。

特异的鸟首面具和鹿角,使他的背影看上去介于天神和邪魔之间,无可抵挡的魅力。隐约之间,方棠似乎听到了来自远古的号角,不知何人何年的记忆碎影,带着战场硝烟的气息一闪而过。

又有个身影渐渐与他的重叠,白发的少年头顶萌生着稚嫩的角,手中的剑于他青涩的身形来说巨大而沉重,凶恶的生翼黑影迎头罩来,少年的剑把它的翼剖裂,冰冷的血如雨淋下。

少年的霜雪般的声音似在心底响起:“既然我归属你,这些事以后由我来做。”

那是来自哪里的话声?

错乱的感觉不过是一瞬间,方棠回过神来时,发现门缝内已是一片寂静,闯进来的十几只活尸都被涂涯砍倒,没有新的活尸再进来。外面还响着些诡异的爬行走动声。途涯避在门内,眼神如蛰伏的兽。

扑翅声过后,他敏捷伸手,捏住了飞进来的那只乌鸦的翅膀。

乌鸦发出一声怪叫,他威胁道:“闭嘴,否则立刻把你捏碎。”

乌鸦果然闭了嘴。果然它能听得懂人话。

而门外的活尸也没有跟进来。涂涯在面具后说:“原来真的是你在控制活尸。”

乌鸦的眼睛瞅了瞅地上的碎尸——它们有的还在蠕蠕而动。它在进来之前,大概以为鹿人被熏晕,抵抗的只是方棠。后来听到没了动静,自信方棠已被活尸杀死,它才敢进来。

这时发现鹿人已不是活尸状态,而是戴着防毒面具犹如恶魔。再看看墙角的方棠和有追,流露出一丝惊讶神气。

方棠放开了有追。他挣扎着站起来跑到途涯身边,恼怒地说:“你放开它!”

乌鸦也看了他一眼。不过,这只表情丰富的鸟儿此时目光淡漠下去,它冷静的模样与少年惊慌担忧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方棠将少年拎到一边,注视着乌鸦:“你到底是什么玩艺?”

乌鸦没有吭声。

她问:“别装了,你不是会说话吗?”

乌鸦忽然沙哑地笑了。无光的眼睛如锥刺入人心,鸟嘴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徐徐吐出人言:“那你又是谁?”

方棠脸色一变。乌鸦的问话仿佛别有深意,绝非字面那么简单。听它的语气,好像猜出了她更深层的身份。难道它所指的是召唤师昭雅吗?它是怎么知道的?

涂涯的警觉也被触醒,手指收紧,似要把鸟儿捏碎。将它举到硕大的鸟首面具前,透过玻璃视镜盯着它:“躲在一只鸟儿背后,利用一个可怜的混血小孩大开杀戒的感觉,很好吗?”

乌鸦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森。与他静静对视一会儿,忽然古怪地笑了两声,说了一句:“你抓不住我。”鸟头一耷拉,不动了。

方棠吃了一惊:“你把它捏死了?”

途涯说:“我没……”

有追已经跳起来,情急之中居然发出高声叫喊:“你为什么杀影子!把它还我!还我!”满脸是泪地上前想抢夺乌鸦。

途涯没有躲闪,任他把乌鸦抢了去。有追把乌鸦抱在手里,左看右看,呼唤了几声,跪倒在地,把它按在心口,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从喉咙里溢出,声音里透着心脏被摘去一般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使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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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角

“我恨你。你杀了它。我唯一的朋友。我唯一的亲人。”有追呜咽着, 单薄的身子颤抖成一团。

方棠不知说什么好。这个身世凄苦到匪夷所思少年, 走上邪路,血债累累, 但这一刻孤单到刻骨铭心。

途涯在他面前低身蹲下,平平说:“我没有杀它,它也没有死。”

有追用通红的眼仇恨地盯住他:“你胡说。”

“它不是死了, 它是逃跑了。这么久以来陪伴在你身边的,也根本不是一只乌鸦, 而是躲在乌鸦背后的人。”

这下子不仅有追茫然了,方棠也听不懂了。

有追手中的乌鸦突然“嘎”地叫了一声,剧烈地扑腾起来!有追吓了一跳, 一个没抓住,乌鸦从手中脱出,在地上扑着翅膀翻滚了几下, 勉强飞起, 在仓库不大的空间里横冲直撞!

途涯似乎预料到了这情形,平静地退到门缝处, 防止它飞出去。实际上乌鸦飞得跟无头苍蝇一般,好像根本不知道出口在那里, 不断地撞到壁上, 任有追怎么呼唤也不停下来。

终于在某一次剧烈撞击之后跌落在地, 无力地挣扎着。有追爬过去把它捧起,惊慌地问:“你怎么了?”

乌鸦再也没有回答,它的眼神空洞而恐惧。

途涯凉凉地声音传来:“现在它才是真正的乌鸦。”

“什么?”有追听不懂, 可是看着手中鸟儿,分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就像一只被人捉住的普通鸟儿一样挣扎了几下,腿渐渐伸直。脑袋耷拉下去。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有追没有像之前那样哭泣,低头静默了一会,抬头看着涂涯:“刚刚,那不是它了。”

“是的。原本寄居在它的身上、跟你说话的你的——所谓朋友,离开了,所以真正的乌鸦醒过来了。这具身体被占用太久,承受不了突变,衰竭而死了。”途涯说。

这时方棠总算是听明白了,问:“你是说,这具乌鸦被鬼上身了?说话的其实是只鬼?”

如果不是还戴着面具,她可以看到他的一直严肃的表情裂了。

途涯说:“从来不存在鬼魂。是有人用特殊的手段,以意念占据了乌鸦的身体。很显然他来去自如,发觉被发现了,就及时撤退了。”

方棠叹道:“那是魔法吗?那,控制活尸的是那个未知的意念入侵者吗?”

“对活尸的控制范围应该是近距离的。”途涯想了一想,对有追伸出手:“你的朋友不在它里面了,把它交给我吧。”

有追很不情愿。但涂涯的鸟首面具有一种阴森的威慑力,他只好把乌鸦尸体交到涂涯手中。

途涯拿着乌鸦尸体,从头到尾摸索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可是当用手指触摸它的肚子时,顿了一下。似乎有硬硬的一块。想了一想,起身避开有追,用小刀剖开了乌鸦的腹部,发现了一样东西。

他把它粘的血迹擦净,回头,将一面亮给方棠看。

一块指腹大的、青色鳞形晶体。较平的底面有个隐隐的暗金色“一”字。

“第一暗鳞。”方棠低声念道。终于,与一片暗鳞相遇了。

途涯点头:“控制活尸的是乌鸦,而控制乌鸦的,又是另一个人。乌鸦腹内被植入一片暗鳞,拥有了把人变为活尸的能力,却没有智力。有人用意念侵占了乌鸦的身体,就间接拥有了这份能力。可是还差最后一步……”

方棠不由接言:“活死人咒?”

“是的,乌鸦的脚爪难以画出图形,需要个人帮它画出来。所以……”他看了一眼旁边苍白的少年。

所以,就选择了有追,这个心怀黑暗和仇恨的男孩,与乌鸦背后的人有共同目标:干掉这里所有元维人。

少年敏感地抬起头来,恼怒地盯着他:“你是说影子利用我?不,不可能,它是我的朋友,它只是帮我报仇。如果只是利用我,它为什么陪我那么久?”

十年之久。

途涯的目光扫过仓库中的箱子:“我猜,是为了这些宝石。”

有追一愣:“宝石?”

“你,还有那些活尸,是那个人选中的宝藏看守人。乌鸦留在这里,是为了控制那些活尸。而留下你,是为了当有像我们这样的闯入者出现时,要借你的手画出所谓的活死人咒。”途涯说。

少年低声说:“你说的不对。不对。你根本不了解影子……”他还是无法把乌鸦和意念入侵乌鸦的那个人区分开。“控制活尸的也一直是我,我想让它们怎样它们就怎样的。”

途涯说:“那指令也是那个人透过乌鸦替你发出的。”

少年不甘心地摇着头,可是内心已然相信了,他喃喃吐出一句:“就算是这样……你离开时……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吗……”连一个眷恋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一直跟他交流的那个“灵魂”,就从乌鸦的身体里撤离了,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抛下了他。

途涯扫了一眼墙角一直无声无息的干枯冷血女人——有追的母亲。想了一想,把暗鳞放在一个箱子盖上,后退了几步。

有追和方棠不解地看着他,都不知他在干什么。

这时墙角传来卡卡的响起,仿佛树枝折裂扭转。有追猛地回头,看到母亲正在缓缓站起。他怔怔朝着她问出声来:“母亲……你怎么……我并没有让你起来……”

枯尸向前迈了一步。她大概是坐在那里太久没动了,身上的尘土沙沙落下。她的手缓缓抬起,伸向有追的方向。

有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途涯的声音传来:“现在,暗鳞不在任何人身上,她的行为不受他人所控了,现在的动作来自她本人的意志。”

有追发起抖来,没有勇气面对醒来的母亲。朝着枯尸喃喃说:“我知道您并不愿意变成这个样子……可是……我希望你永远陪着我……”

枯尸又向前迈了一步,干瘪的嘴发不出声音。

方棠叹口气,说:“有追啊,我猜,她最想表达的,是不愿意你变成现在的样子。”这个出生在黑暗中、成长在黑暗中的小孩啊。

有追知道母亲一直有知觉,却从来没想过母亲能有再表达想法的一天,虽然一直困在同一片无尽暗夜里,却始终逃避,不去想母亲内心的感受。居然有一天,他还会面对她。

他脸色惨白,眼泪滑下面颊,十年来内心危危搭起的暗黑城堡,不堪一击,缓缓崩塌。

方棠觉得场面太过凄惨,摇摇头:“看不下去了。让她坐回去吧。拿着暗鳞发令就可以了吗?”

樊池一声“等一下”未及说全,她已伸手就把暗鳞拿了起来。

眼前乍现泼喇喇的光,刹那天高地阔,城堡拔地而起,绿荫环绕,微风扬起略卷的长发,带着适宜的温度掠过耳边。

怎么了?刚刚不还是在山洞吗,怎么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环境还没么美,绿树花丛、喷泉晶亮,水声盈盈。好像是个很不错的花园。这是做梦了吗?

脚下突然传来恼怒的童音:“冷血人!你放开我!”

“嚓”的一声,无光刀刃一闪,贴着地上俯卧着的男孩的脸边,深入草坪数寸。方棠看到这柄双头刀的刀柄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十分眼熟。她听见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老实点,否则割断你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