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叔往年一直帮着老和尚理寺里的帐册子,现在京城寒谷寺管帐的,都还是庆叔带出来的那些人,这些人中间,有没有几个是可靠能用的?”

连庆略想了想,点了点头,李青笑盈盈的看着他,低声吩咐道:

“你找人交待下去,让他们去依附苦河,想法子让他们得到苦河的信任,一定要把寒谷寺的帐抓在咱们手里,再录了副本出来,后面有大用处也说不定呢。”

连庆眼睛闪过丝亮光,笑着说道:

“苦河擅长理财,人又贪婪,这帐上早晚有看头,我知道了,夫人放心。”

连庆顿了顿,看着李青接着说道:

“夫人要查要做的这些事,单凭咱们,只怕不行,还是得借着爷的力,夫人要做的这些事,于爷有百利而无一害,夫人不如和爷商量商量,爷必定会出手帮着夫人的。”

李青微微嘟了嘟嘴,“我若和他商量,他肯定又想着把什么什么事派给我,或是派给你,又让人给他操心出力的,那个太医院,我还没功夫管呢。”

连庆轻轻笑了起来,温和看着李青,“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费尽心思,想从爷手里得些差使去做,这是差使,可也是权势,夫人总要为往后打算一二,我这个年纪,还能给夫人出上几年力,木通、半夏他们也大了,都能用一用了,这会儿,爷对夫人的态度,变了很多,如今的形势也不同于前,夫人就接些差使过来也无妨。”

李青有些怔神的看着连庆,半晌没有说话,连庆只笑着看着她,也不再往里深说,转了话题,说起庆余堂的事来,两人又仔仔细细的商量了大半天,连庆才告退出去,返回平阳府去了。

晚上,酉正时分,平王就回到了十里庄,李青从书房出来,侍候着平王沐浴洗漱,换了件月白单衫,吃了饭,平王笑着说道:

“去你的书房看看,我带了样东西给你。”

李青笑着起身,跟着平王出了正屋,沿着抄手游廊往东厢房走去,平王出了门,吩咐竹叶道:

“叫个人,让丁一把东西送进来。”

竹叶曲膝应了,急步出了院子,到二门找了个婆子传话去了。

绿蒿掀起帘子,李青跟在平王身后,进了书房,平王站在黄花梨大桌前,背着手打量着四周,笑着点了点头,“这屋子收拾得疏朗大气,看着也舒服。”

李青抿嘴笑着,也不答话,平王踱到紫竹摇椅前,坐下来,伸手从旁边打开的书箱子里取了本书,随意翻看着,李青跟在平王身边,站着看着他翻着书,不大会儿,绿蒿在门口禀报了,丁一和丁三扛着个长长的黑漆木匣子进来。

丁一和丁三小心的把匣子放到了地上,李青惊讶的看着地上的匣子,平王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李青,笑容慢慢溢了满脸,伸手揽着她走到匣子前,示意丁一和丁三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卷画轴一样的东西,丁一和丁三取出画轴,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展开来,平王扶着李青,笑着说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幅地图嘛,我让人照着王府外书房里那幅大地图,又画了一幅,刚刚画好,正好给你挂在这书房里。”

李青走近了些,微微弯下腰,仔细的看着地图上画着的山脉河流,半晌才直起身子,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平王,平王低头看着她,看着她从眼底从心底溢出来的笑容,心里也跟着溢满了欢愉。

“这样大小,挂在耳屋那面墙上正好,那面墙又背着门,就挂在那里好不好?”

李青声音轻快的建议道,平王点着头,丁一和丁三忙小心抬着地图,转到耳屋,仔细的把地图钉在了墙壁上。

两人钉好了地图,垂手告退出去了,平王拉着李青,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的图标,笑着说道:

“这就是咱们平阳府,这是你的庄子,我特意让人标出来的,这是玉山,这是洛水,洛水在这个地方会合了玉石河,水量就极充沛了,然后进入庆国,一路入海,这河两边,都是上好的良田,这是金川府,这是陇平府,陇平府东边就是奚地,都是大片大片的良田,你看,出了陇平府,奚地再无屏障,咱们取奚地,不过就是要等个好时机罢了。”

平王踌躇满志的说着,李青也伸出手,顺着平王的手指在地图上划着,平王低头看了看她,伸手揽过李青的肩头,往下指着说道:

“这是洛城,这就是京城,你看,这是晋地,三面环山,一面临着庆国,这三面,除了拉井山那条商路通着韩地,其它竟无路可通,我让人找了十来年了,也没找到其它的通路,晋地几乎都是平原良田,四季如春,物产极富,是块真正的风水宝地,爷想它想了十几年,还是没想出好法子来。”

李青笑了起来,“爷现在不是有了拉井山的通道了吗?”

“那通道太小,做做生意还行,大军从那里过去攻城掠地可不成,就算人马勉强能过去些,后续人马和辎重也供应不上,若是庆国再出了兵,咱们的兵马最好也不过无功而返,若不幸被人截了后路,就要全部陷死在晋地,这可不行。”

平王笑着解释道,李青转过头,看了看有些出神的盯着地图的平王,伸手划着地图中央的一片地方,笑着说道:

“爷取了这里,晋地也就和奚地一样了。”

平王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轻轻揽了揽李青,“韩地只有庆国三成大小,又多是苦寒之地,一直穷得很,庆国占着中央位置,良田无数,物产丰饶,兵强马壮,爷积聚了十来年,也不过取了陇平府和金川府,还没敢真正动庆国一丝一毫呢。”

“庆国如今皇帝昏聩,朝堂党派纷争,各为其利,隐忧极多,这眼看着又要祸起箫墙,爷文韬武略,兄弟同心,又苦心经营了数十年,一旦变起,谁强谁弱还说不准呢。”

李青慢慢的说道,平王眼睛亮了起来,不停的点着头,手指在地图划了个圈,“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如今庆国半数人马被咱们牵制在这上岭关,握在了大皇子手中,还有半数在这一线,二皇子握了其中的大半,还有些,三皇子和四皇子经营数年,也有些把握,若庆国乱起,大皇子的兵马必定自上岭关往京城回去,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一线的兵马也必定要往京城回撤,咱们就从陇平府出兵,先踏平了奚地,再从这里一路南下东进,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取了洛水以西这片大好河山。”

李青顺着平王的手指看着,凝神仔细的想了一会儿,轻轻挑了挑眉梢,低声说道:

“这是爷的打算,可世事难料,若二皇子顺利接了帝位,一杯酒鸩杀了大皇子,庆国没乱起来呢?就算庆国如爷所想,内乱骤生,爷若想取了这洛水以西,还不知道有多少烦难之处呢。”

“你说得极是,爷银钱不够,人手不够,后面还有个塔尔城虎视眈眈着,烦难之处极多,至于庆国,你放心,二皇子就算有诏书,名正言顺的接了帝位,也安稳不了,咱们想法子让他乱起来就是了。”

平王声音低沉的说道,李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转头仔细的一点点看着地图,平王从后面揽着李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半晌,才低声问道:

“沈氏那边,你打算怎么做?从哪里入手?”

“上午庆叔过来了,我和他商量了一会儿,想先从京城寒谷寺和沈家入手,到底要怎么做,还得等仔细打听清楚沈家的枝枝叶叶,才好打算。”

李青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慢慢的说道,平王低头看着李青,目光渐渐深沉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我把丁二拨给你用吧。”

李青身子僵了僵,转过身,满眼愕然的看着平王,平王低头看着她,笑着说道:

“韩地的谍报,是赵勇统管,丁二手里有一部分影卫,还有些谍报,只是人手不多,也不如赵勇手里的人精干,不过这些人一向用来探听些隐密之事,给你用,倒正合适。”

第一百八章 应子(下)李青忙摇着头,“这些都是爷要做大事的人,我哪里用得着?还是……”

“你这就不是大事了?再说,在你手里和在爷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平王笑着打断了李青的话,李青怔了怔,仰头看着平王,认真的说道:

“爷今天这是怎么啦?我一个内宅妇人,这地图,丁二手里的密谍,哪一件都不是我应该问、应该管的事爷这岂不是自己坏了自己的规矩?”

平王高高的挑着眉梢,满眼无奈的看着李青,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

“你唉,以后别跟爷说这个规矩不规矩的话,我明天让丁二过来见你,往后,他就拨到你手下,跟木通一样就是,月钱也归到你这里支取。”

李青满眼狐疑的看着平王,半晌没有说话。

平王伸手揽过她,边往外走,边低声说道:

“二皇子尚且能不以内宅妇人目沈氏,爷难道还不如他?沈氏谋略胆识俱全,如今又借着二皇子和沈家的力,不容小视,你行事要步步如履薄冰,处处小心才好,你与我,夫妻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里能分得清彼此的?”

李青默然听着平王的话,微微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直到进了正屋,才仰着头,微笑着答应道:

“我知道了。”

平王目光柔和的看着李青,伸手抚过她的面颊,温和的说道:

“你先去歇息吧,我还有很多文书要看,看完就歇在这东厢,你身子弱,凡事自己要当心些。”

李青微微垂着眼帘,点了点头,曲膝行了礼,自进去洗漱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李青吩咐叫了郑嬷嬷进来,笑盈盈的和郑嬷嬷商量着:

“嬷嬷,这往后,只怕咱们需要人手的地方就要多起来了,我想着,干脆多找些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进来,要聪明伶俐,最好能识些字,就在这庄子里找处院子一起住着,找人教导些算盘记帐什么的,备着以后也许能有大用处。”

郑嬷嬷怔了怔,李青笑着看着她接着吩咐道:

“我想着,先挑三十个出来,你去趟王府,从王府的家生子中,挑一半的人过来,这事,得你亲自去一趟,找孙义,一定要一个个仔细的挑,人要好,要清白,然后再去找趟庆叔,让他留心着,从外面再买个十几个回来,也都要来历清白,都要极聪明的女孩子才好。”

郑嬷嬷答应了,李青想了想,又吩咐道:

“你再和庆叔说,让他帮着挑个算盘上极精的人预备着,给这些个女孩子做教习。”

郑嬷嬷笑着答应了,说了几句话,就出门叫了个婆子过来交待了,“……告诉他,夫人想找十来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出来,带到庄子里调教着备着以后使唤,人一定要聪明伶俐,身家要清白,让他先粗看看,看看有多少合适的,若来得及,我想明天下午过去看看,挑拣些人带回来。”

婆子答应着,把话又重复了一遍,郑嬷嬷才打发她坐了车,去王府找孙义传话去了。

孙义听了婆子的话,忙笑着应了,“……府里十来岁的家生女孩子上百的人呢,我今天先过一过,明天下午请嬷嬷亲自过来挑拣就是。”

看着婆子走远了,孙义慢慢收了笑容,拧着眉头回到屋里,背着手来回走了几趟,仔细思量了半晌,才转身去了外书房院子,找到丁一,拉着他转到抱厦后,笑着说道:

“刚庄子里来人,说夫人想从府里家生子儿中挑十几个女孩子出来,带到庄子里调教着,这事,爷知不知道?”

丁一怔了怔,笑着说道:

“这我可不知道,这些事,夫人和爷说不说,也没有让个奴才知道的理儿,孙爷问这个做什么?不过几个家生的奴才,夫人要挑,爷还有不同意的理儿?”

“庄子里人手充足,夫人又……又没什么额外用人的地方,怎么就突然想着挑这么多的人到庄子里去?还指定要十一二岁、人聪明、身家清白的,说是要先调教着,庄子里有什么大事不成?”

丁一心中微微怔了怔,面上一丝不变,只不经意的垂着眼帘,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主子们的事,咱们可用不着操心这些个大事,只把爷和夫人吩咐的差使做好了也就是了,孙爷说的这些个事,我倒从来没想过。”

孙义仔细的看着丁一,丁一抬起眼帘,目光坦诚的看着孙义,孙义心里放松下来,笑着说道:

“你说的自然是正理,可做奴才也得用心不是?总要理清楚主子的心思,这差使才能做得恰到好处,夫人毕竟”

孙义猛然顿住,立即笑着接着说道:

“夫人毕竟住在庄子里,有些什么事,咱们做奴才的,连回个事也不方便不是?”

丁一盯着孙义,瞬间又移开了视线,沉默了片刻,才满眼笑意的看着孙义,恭敬的说道:

“孙爷是从小侍候着爷长大的,爷的脾气您自然最清楚,我年纪青,这办差上,要跟孙爷学着的地方还多得很呢,说起来,还是丁二今年的运气最好,今天一早爷就把他送给夫人使唤了,连月钱也一并关到夫人手里支呢,谁不知道夫人待下人最是宽厚,又最是护短,连月钱也比咱们平白多出一倍去。”

孙义怔了怔,微微有些愣神的看着突然饶舌起来的丁一,猛的恍过神来,立即陪出满脸的笑容来,“大丁这些年越发老练了,丁二这运气自然是好的,这双倍的月钱真真是难得。”

孙义说着,抬手重重的拍了拍丁一的肩膀,低低的滑出两个字:

“多谢”

丁一陪着满脸笑容,微微躬着身子目送着孙义出了院子,才收了笑容,若有所思的看着院门,眯起了眼睛。

孙义回到回事房,端坐在扶手椅上,垂着眼帘,慢慢喝着杯茶,半晌,叫了小厮过来吩咐道:

“去把内库房的大李叫来,有事吩咐着他。”

小厮答应了,急忙奔了出去,孙义看着小厮奔出了院子,慢慢喝完了茶,才吩咐人叫了档子房的周智进来吩咐道:

“夫人想挑些家生女孩子使唤,你去拿了名册子过来给我看看。”

周智答应着,急忙奔出去,不大会儿,就抱着七八本厚厚的名册子进来,刚放到桌子上,小厮就在门口禀报:

“回孙爷,内库房的大李带来了。”

“让他进来吧。”

孙义沉声吩咐道,矮胖的大李头上渗着密密的汗珠,殷勤的陪着满脸笑容,小心翼翼的进了屋,孙义也不理会他,坐在椅子上,低头翻着花名册子,漫不经心的吩咐着周智:

“夫人要挑些小丫头子到庄子里调教着,你仔细着,把十到十二岁,人聪明伶俐,家世清白的都挑拣出来,备着明天夫人身边的嬷嬷们过来挑拣,你记着,这些人,夫人都是要派大用场的要万分仔细着才好你现在就下去挑拣去,晚饭前列了名单子拿来给我”

周智急忙答应着,抱着花名册子退了出去,孙义也不看大李,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淡淡的吩咐道:

“叫你过来,不过嘱咐你一句,当差要仔细着些,下去吧。”

大李眼睛里闪过丝莫名其妙,忙答应着退了出去,拧着眉头走到院门口,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急忙顿住脚步,转身往王府外奔去。

晚上,平王回到庄子,吃了饭,李青泡了茶送过来,平王接过茶放到几上,拉了她坐到东厢炕上,笑着问道:

“又理了一天书?”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也算不上一天,上午丁二过来,连庆也过来了,光听他们两个人回事,就听了大半天,爷也知道,我下午又是要歇休觉的,哪里还有多大功夫去理那些书的。”

平王笑了起来,“你身子弱,那些书,也不是急事,慢慢理着就是了。”

“嗯,说起书,爷上次说王府誊写房有不少人,能不能借些给我用?有些书现在就可以抄起来了,就在逸梅庄那边,找处清静的院子抄就行。”

“要几个人?明天我就让他们过来。”

“爷先借三十个人给我吧,现在理出来的书还不多,抄到年底也就差不多能抄好了。”

平王怔住了,“三十个?怎么有那么多的书?”

“除了老和尚上次让月静带过来的那几十箱子孤本善本书,还有就是我自己这些年收的些乱七八糟的书,庆叔去年让人回去都收拾出来,雇了船装过来的,今年年初才送到,我就让他们直接放到了这十里庄,里头也有不少好书,我想让人一样每本抄出几份出来。”

平王惊讶的看着李青,“有多少书?要理到、运到今年才到的?”

“以前在寺里的时候,乱七八糟的也堆了好几间屋子,一直也没人手好好收拾过,反正不少,倒没清点过,若是都取出来,琅嬛居肯定要堆得满满的了,就是这个书库没做好,到底还是小了,我已经让木通明年开春再动工,把旁边的院子再扩进来,这样就差不多了。”

第一百九章 遗物平王轻轻吸了口气,笑了起来,“这些书都是好东西,我平日太忙,也没什么空,一年到头也看不了几本书,王府誊写房统共只有六七个人,都给你也不够,既然有这么多书要抄,回去我交待了福生,让他给你找人去。”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这些书都是我以前在寺里的时候,老和尚到处托人给我要的,那个时候,我实在是太空。爷既然交待给三爷,那就顺便让三爷再帮我留心个管事的人,统总管着这抄书的事,人要仔细有条理,要是个爱书的人,最好学问能稍微好一点,我也没耐心管抄书这样的琐碎事。”

平王点了点头,“我明天交待福生去办。”

第二天,郑嬷嬷从王府家生子中挑拣了十五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带了回来,安置在园子西北角的碧兰院,隔了几天,连庆陆陆续续送了十六七个小丫头进来,又找了个四十多岁的老帐房送了过来,李青让人请了个五十几岁的老先生过来,专一教导这些小丫头识字写字,又交待了郑嬷嬷,这些人先照着三等丫头的例支月例银子,往后每旬考一回算盘和识字写字,最后一名退回王府,若是买进来的就发到外院另行分派。

郑嬷嬷专门委派了两个老成仔细的婆子到碧兰院照顾着,碧兰院里一时紧张起来,算盘声天天响到很晚。

转眼广慈大师离世已经一个月了,李青在北寺呆了一天,给广慈大师做了法事,又到温泉庄子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赶回了十里庄。

回到庄子,李青刚在二门里下了车,丁二急忙迎了上来,躬身施了礼,低声禀报道:

“禀夫人,月静师父回来了,现正在二门倒座间歇着等夫人。”

李青身子微微摇了摇,立即转头吩咐竹叶:

“你去带她到竹园居”

竹叶曲膝答应着,急步往倒座间接人去了,李青转头看着丁二,带着丝微笑吩咐道:

“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径直往内院进去了。

李青进到竹园居,月静已经进了院子,正站在内院穿堂里等着李青,李青往前奔了几步,看着衣衫破烂,顶着寸许长头发,面容憔悴异常的月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拉着她的手,沿着抄手游廊进了书房。

李青在书房门口止住了绿蒿,拉着月静进了屋,坐到了炕上,仔细的上下打量着月静,眼泪慢慢涌了出来,月静咧嘴想笑,却哭了起来,“方丈没了”

李青忙抽出袖子里的帕子,伸手给月静拭着眼泪,“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月静接过帕子,胡乱擦着眼泪鼻涕,“那个二皇子,青青你知道的,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他,老是来缠着方丈。”

“他缠着方丈要做什么?”

李青忙问道,月静止了眼泪,站起来,解了背后的包袱下来,两只手稍微用力撕开,从包袱里取了个黑漆匣子出来,递给李青,又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个小小的布包,一层层打开,取了只钥匙出来递给李青,“这是方丈让我带给你的。”

李青接过钥匙,打开匣子,匣子里面放着薄薄的几本册子和一串看起来极为古旧的念珠,李青取出册子,翻开来,一时怔住了,册子上字写得极小,密密码码的记得都是脉案和药方,后面用极小的字标注着病患的名字,头一页,就是庆国当今的皇帝,李青仔细的翻看着脉案,月静拎出念珠,递给了李青,“这是方丈的念珠,方丈说交给你,让你交给下一任方丈。”

李青放下脉案,接过念珠,在手里慢慢捻动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月静问道:

“老和尚到底是怎么没的?”

月静困惑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上个月初的时候,方丈就让智然师太去了五明庵,初八一早,方丈就把我叫过去,把这匣子给了我,让我立即启程给你送过来,我就从寒谷寺出来了,走到半路,才听到方丈没了的事儿,接着就碰到了一伙劫道的,打了一架,他们人多,我打不过,幸好你家的人来了,这一道才算轻松些,一路跟着过来了,听带我到这庄子里的那个人说,智然师太路上病了,不过也快到了。”

李青仔细的听着月静零乱的叙述,微微皱了皱眉头,“你说二皇子老缠着方丈,他缠着方丈要做什么?”

“方丈没说过,他自己去得勤不算,还天天的派人去找方丈,到底什么事,方丈没和我说过。”

李青笑着看着月静,温和的安慰道:

“我知道了,好了,到了家没事了,我让人带你去沐浴洗漱,让竹雨做些好吃的给你,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

“嗯,”

月静点了点头,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身说道:

“师太到的时候,你叫上我,我和你一起去接师太。”

李青点了点头,“你放心,师太在金川府歇了几天,路上走得又慢,至少要十天后才能到平阳府,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接她,你先好好歇两天,然后去北寺看着把师太的屋子收拾出来,月如那里也忙得很,早就盼着你回来了。”

月静笑着点了点头,掀帘出去,跟着小丫头沐浴洗漱去了。

李青坐在炕上,仔细的翻看着那几本薄薄的册子,心底酸楚而悲凉起来,二皇子缠着他,必是为了这个护法和方丈的事,老和尚只怕早就做了赴死的准备,所以年初才让月静送了那些书来,又几乎把寒谷寺年青一代的精英都送到了韩地,送到她手里。

李青合上册子,用手慢慢抚摩着那粗糙的纸张,现在,秋月出嫁了,琉璃离开了她,老和尚也离开了她,也许不久的将来,郑嬷嬷也要离开她,庆叔也会离开她,就只剩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世上,活在这个陌生而冷淡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