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声音微微高了起来,透出股怒意和轻蔑来,李青抬头看着平王,仔细的听着他的话,嘴角带着丝讥笑,慢腾腾的说道:

“沈青叶自小聪慧,所遇所见男男女女,无人能及她一半,早就养得目无下尘,只觉得自己是高居于红尘之上,可以玩弄众生于股掌之间,也是轻狂得太过了。”

平王仔细的听着李青的话,拧眉思索着,慢慢点了点头,李青眯着眼睛,接着说道:

“二皇子懂不懂医术有什么要紧?平民百姓,谁敢让他出手诊病?谁敢质疑?就算明知道他不懂,又能如何?至于皇帝,也必是愿意让他做了这个护法的,总比让韩地平王妃做了寒谷寺的护法好沈青叶这一步棋,上下皆可,二皇子若能做稳了这护法的位子,收了寒谷寺,一来邀了皇帝的宠,二来笼了天下百姓的心,第三又破了爷的局,真真是好算计若做不了,不过乱了寒谷寺,混淆了谁才是护法,于她可没什么坏处。”

李青嘴角带着讥笑,平王低头看着李青,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这是她的打算,进退皆可,成则三全齐美,不成,也是乱了别人的阵脚,只不过……”

平王拖长了声音,带出丝懒洋洋来,“天下可不是只有她一个聪明人,她也太低估了爷,更低估了你,这一局,爷让她摔到爬不起来今天我调了双山城的两万精兵去了上岭关,让大哥从现在到年底,一要想办法破个一两次关,再放给大皇子,给大皇子造造势,长长名声,二来,让赵勇在庆国、晋地等各处都放出大师死因去,赵勇手里的证据,也要送到三皇子和四皇子那里去。”

李青仔细听着,点了点头,凝神仔细想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那个苦河,原是寺里的知客僧,为人精明,心思活络,很擅长聚财,只是人有些个贪婪,老和尚拘他拘得很紧,现在投到了二皇子怀里,也不算太奇怪,只是,这样的人做了寒谷寺方丈,没两年,寒谷寺就不再是原来的寒谷寺了。”

李青声音有些阴郁的说道,平王轻轻叹了口气,揽住李青,李青转头看了看他,接着说道:

“寒谷寺所以名声显赫,无非两样,一是因了木莲的遗惠,医术好,二是寺里所得,全部用来施医施药,仁心爱民,这个苦河,只怕哪一条都做不到。”

平王眼神温和的看着李青,轻轻搂了搂她,温言安慰着她:

“大师也是早有准备,虽然他和京城外的那座寺庙都毁于这沈氏之手,可只要你在,寒谷寺就在,只不过搬到了玉山脚下罢了,你放心,不过早晚,爷必取了京城,莲花峰上的寒谷寺,还是原来的寒谷寺,还是你的寒谷寺。”

李青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平王,“不能让沈青叶和这个苦河毁了寒谷寺的声誉沈青叶肯定会尽快让苦河做这个方丈,老和尚,”

李青顿了顿,微微闭了闭眼睛,声音低沉下来,“老和尚只怕已经火化了去了。”

平王怔了怔,垂下了眼帘,慢慢点了点头,“怕你伤心,我也没和你说,二皇子府上派了护卫过去,帮着苦河第二天就火化了大师的遗蜕。”

李青垂着眼帘,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苦河的典礼只怕就在月底月初了,咱们不和她赶这个先后,让她先去做,咱们比她晚上一个月,给所有想来参加典礼的人留出路上的时候来,只等她日子定下来,咱们就发请柬名帖出去,凡参加过老和尚八月法会的人,都要请到,苦寂的典礼上,就要明示出正统来。”

李青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说道,平王凝神仔细听着,点了点头,眼神亮了起来,含着笑意看着李青,温和的说道:

“你放心,这请柬名帖,只等二皇子那边定下日子,发了帖子出来,咱们的帖子三天内就全部送到。”

“嗯,所谓无利不起早,苦寂的方丈典礼,毕竟比不得老和尚的八月法会,如今这种情形下,来的人都要仔细掂量了再掂量,咱们得有足够的筹码,我想着,一是木莲令,打上寒谷寺和平王府的印记,再做些放出去,咱们敢做,沈青叶可未必敢,二是越人那边,我想把拉井山的药全部归到庆余堂来经营,往年送进京城寒谷寺的药,从今天起,一丝一毫也不能再送过去了,三是,爷这里明年的红果标,能不能分些好处出来?”

李青仰头看着平王问道,平王点了点头,李青微笑着接着说道:

“庆余堂的成药,如今也做出二十来个品种了,我想着,也放些利润出去,象红果一样招标去,有了这些现成的利益,也就差不多了。”

平王眼睛里满是笑意,点头应承着,“制作木莲令的事,我来安排,越人大巫那里,要你出面才行。”

李青点了点头,微微眯着眼睛,“典礼的事过后,老和尚和琉璃的帐,要和二皇子和沈青叶算起来了,京城的寒谷寺既然已经这样了,干脆就早些了断了它,寒谷寺日常施舍用药,三成来自越人、晋地、奚地和金川府的药商赠送,其余都是用香客施舍的银子再去买进来的,这三成,要先断掉,这事,让庆叔去办就行。”

平王怔了怔,低头看着李青,李青眯着眼睛,仔细的盘算了起来,第一百五章 安内(上)隔天一大早,苏叶就出发赶往拉井山去了。

朱先生连夜画了图纸出来,郑嬷嬷让人拉起了帷幔,木通带着工匠,在朱先生的调度下,开始裱糊布置,重新制作安装东厢房的门窗。

李青暂时避到了竹园居后面的萃锦园,已经是深秋时节,园子里高大的古树上,叶子几乎已经落尽,李青吩咐不要清扫落叶,园子里处处覆着枯黄的落叶,现出一片冬日的箫然来。

李青躺在萃锦园内室的炕上,半闭着眼睛,听着外面暖阁里的丫头们低低的说笑声。

“……这园子修好连半年都没有,好好的,怎么又要修东厢房?那些门啊窗户啊都拆下来了,真是可惜水苏姐姐,你说是不是?”

“我最喜欢东厢房门上雕的那些牡丹啊、菊花啊、梅花啊什么的,真是好看比竹枝姐姐的那些花样子还好看,拆下来真是可惜东厢房还没用过呢,我怎么就没看到哪里坏了?”

“也不能叫修,不过是让人重新布置了好做用途罢了。”

是水苏慢条斯理的声音,“水苏姐姐,上午我回去取那个玛瑙缠丝盘子的时候,偷偷溜到东厢房里看了看,三间厢房连着两间耳屋,全部都打通了又大又空,窗格子中间嵌的亮亮的小水晶块,站在屋子中间,敞亮的吓人,没见过这么收拾屋子的夫人要在那屋子里做什么?”

一个小丫头压低了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说道,“这哪是你我应该问的?你也是太胆大了些要是碰到了外头进来的工匠,可怎么好?夫人虽说宽厚,你还是谨慎小心些的好。”

水苏郑重的告诫道,李青暗暗点了点头,小丫头嘻笑声响起,“水苏姐姐胆子也太小了些,这有什么,夫人才不在意这个呢,夫人待人最好最可气不过,才不计较这样的小事呢”

李青眉头皱了起来,轻轻翻了个身,叫着水苏,外面的声音嘎然而止,水苏答应了一声,急忙进了屋,挂起帘子,曲了曲膝,笑着说道:

“夫人醒了,现在申初一刻了,竹雨姐姐今天做了杏仁茶,奴婢侍候夫人洗漱了,喝一碗可好?”

李青点了点头,水苏取了件薄薄的粉绿素绫丝棉袄,一条素白绫百褶裙,侍候李青穿了,李青洗漱干净,在屋里走了几趟,才坐到南窗下的炕上,慢慢喝着碗杏仁茶,吩咐水苏道:

“去请郑嬷嬷过来说话。”

水苏曲膝应了,急步出去叫了个小丫头吩咐了下去,小丫头急忙出了院门,找郑嬷嬷去了。

不大会儿,郑嬷嬷在门口禀报了,掀帘进来,李青微笑着让她坐了,吩咐水苏取了碗杏仁茶来,递给郑嬷嬷,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喝些杏仁茶润肺最好,嬷嬷也喝一碗。”

郑嬷嬷接过碗,慢慢喝了,水苏接过碗,李青轻轻挥了挥手,水苏忙带着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退了出去,郑嬷嬷往前挪了挪,摸了摸李青的手,李青笑着伸过手去,“嬷嬷怎么还象小时候一样,一见面就先摸我的手凉不凉,这屋里这样暖和,我又穿得这样厚,哪里还会冷?”

“夫人身上这小袄,薄得跟夹衣一样就这穿衣服一件,夫人最不让人省心这身子受不得半点凉,偏就是不愿意多穿衣服,往年在寺里住着,一冬天的炭,还没入冬,就用得差不多了,寺里有规矩,大师也没法子多给多少,那时候咱们也没什么大进项,可真是难为连庆了,又不肯买银霜炭,一定要红罗炭,不愿意委屈了夫人,唉,一年到头,光柴炭一项支出,不知道让连庆费了多少心思”

李青脸色微微泛起红晕来,有些赫然的说道:

“庆叔也真是的,嬷嬷也是你从前可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事”

“连庆不让说,我也不想说,夫人那个时候太懂事了些,懂事得让嬷嬷不知道多心疼,也就不爱穿厚衣服这一件,任性了些,不穿就不穿了,也就头几年艰难,再往后,庆余堂开起来,这柴炭钱也就不愁了。”

郑嬷嬷笑了起来,带着些纵容解释道,李青眨了眨眼睛,正要说话,郑嬷嬷笑着转开了话题,“你看看,嬷嬷真是年纪大了,净喜欢说过去那些个事,这都是哪跟哪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夫人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嬷嬷还年青得很呢”

李青歪着头看着郑嬷嬷,微笑着说道,郑嬷嬷伸手抚了抚李青的面颊,笑着摇了摇头,李青接着说道:

“竹园居再有几天就能收拾好了,这往后,有些事我不得不管,咱们这里只怕事情就要多起来了,就不能再象原来那样宽松随意,原来一来咱们也不做什么事,二来离平阳府又远,凡事宽松随意着些,也不打紧。”

郑嬷嬷面色凝重了起来,点了点头说道:

“我明白夫人的意思,这庄子里,我一向拘束得紧,没敢放松过,倒还好,就是夫人身边的这些小丫头们,一向宽松太过,有些太自由随意了些,昨天和今天,都有小丫头跑回竹园居看热闹的,往后,夫人这院子里的事情多了,若还这样,说不得就要出了大事”

李青点了点头,“这都怪我,平时太纵容她们了些,如今只好从头调教起来,不然,就是不教而诛了,这事,嬷嬷也得多费些心,我想着,先立几条规矩,一是竹园居二门以内,外头婆子们没人带着,不准入内,丫头没有差遣,不得出二门半步,嬷嬷看合不合适?还有这二门里的婆子,嬷嬷费心挑选些可靠也要精明些的婆子过来当值。”

郑嬷嬷点了点头,“这样就妥当得多了,这些丫头若有差遣外出,要两人一起,二门外当值的婆子,也要派一个跟着才好。

李青笑着点头应了,“还是嬷嬷想得周到,等搬回竹园居的时候,嬷嬷就让人叫齐了这院子的丫头婆子,我来吩咐这事。”

郑嬷嬷笑着答应着,细细的和李青商量着又定了些规矩,商定了细节,才告退出去了。

晚上,平王回来时,已经是戌正时分,李青迎了出去,侍候着平王去了外面的斗篷,吃了饭,平王换着身薄薄的绸衣裤,靠在南窗下的炕上,舒展着身子,李青侧着身子坐在炕沿上,慢慢研着磨,笑吟吟的看着伸展着胳膊的平王,平王笑着说道:

“这水地龙是舒服得多了,屋子里一点也不干燥,这炕上坐着也舒服,就是,”

平王顿住了,李青笑着接过话头说道:

“就是柴炭上用得也太多了些。”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能多用多少?再多个几倍,爷也供得起。”

李青抿嘴笑着,慢腾腾的说道:

“那是当然,爷是韩地的王,别说这点子柴炭,就是再贵重十倍、百倍的东西,爷也供得起只不过,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这柴炭供应上也是有定例的,老太妃一天也不过一百斤的定例,爷一天八十斤,到我这儿,一天倒要几百斤才够,爷说说,这是哪里的规矩?”

平王怔了怔,正要说话,李青瞄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爷是王,可也不能自己坏了自己的规矩,这多出来的柴炭,还是我用自己的银子买的好,王府那边,只管按一天五十斤的定例给了就好。”

李青顿了顿,笑着接着说道:

“爷如今几乎天天到庄子里来,爷来一天,那八十斤的定例就应该关到庄子里一天才对爷说呢?”

平王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

“好好好你说得很对,爷更不能坏了自己的规矩,我的那些份例都给你,极应该正该如此”

李青研好了磨,把墨放到了墨匣里,净了手,看了看几上高高堆着的文书,转头看着平王问道:

“今天文书又这么多,爷肯定又看到很晚,爷看完文书,只怕我早就睡着了,还有件事,先和爷说了,爷再看文书,好不好?”

平王点了点头,伸手想去拉李青,顿了顿,又笑着收回了手,示意李青坐了,李青抿嘴笑着,重又坐在了炕沿上,笑着把和郑嬷嬷商量的,在竹园居立新规矩的事仔细说了,“……这样内言不出,外言不入,才是稳妥的法子,就是想请爷帮着找几个身手好点的婆子,看着内院门和竹园居二门,这人既要身手好,又要肯屈尊做个看门的婆子,只怕不好找。”

平王眼里闪过亮光,眼睛里涌满了笑意,笑容满面的看着李青,温和的应承道:

“有了这几条规矩,竹园居就稳妥得多了,你要的婆子,我明天让丁一去趟山上,仔细的挑些人过来给你用。”

“山上?”

李青微微有些好奇,平王笑着点了点头,低声解释道:

“这也算不得秘密,林家祖先出身武林,做过一派掌门,如今这掌门也一直是由林家族长担着的。”

第一百六章 安内(下)李青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倒在了炕上,平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笑倒在炕上的李青,李青半天才止住了笑,看着平王,边笑边说道:

“爷竟然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山大王!”

平王挑了挑眉梢,也笑了起来,“山大王就山大王吧,有你这个压寨夫人陪着,这山大王做做又有何妨!”

木通带着工匠日夜赶工,没过几天,就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了,李青搬回了竹园居,第二天一早,就召集了在竹园居当差的所有丫头婆子到前院候着。

片刻功夫,竹园居宽阔的前院里就站满了丫头婆子,水苏取了件莲青斗纹灰鼠里斗篷,郑嬷嬷接过,仔细的给李青穿上,系好了带子,又吩咐水苏取了只黄铜手炉来,李青有些无奈的笑着接过手炉,捧在手里,水苏掀起帘子,郑嬷嬷侍候着李青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前院,站到了前院穿堂前的台阶上。

李青居高临下,打量着满满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微微有些怔神,除了几个贴身侍候的大丫头,她几乎从来没有关心过她这院子里究竟有多少人当差侍候着的,现在一眼看过去,才知道在这院子里侍候的人竟然如此之多,李青转头看着郑嬷嬷问道:

“人都到齐了?”

“回夫人话,都到齐了,现在竹园居当差的,统共五个一等丫头,十个二等丫头,三等丫头二十六个,管事婆子一等八人,二等十六个,其它粗使丫头婆子四十四人,厨房等处杂役二十六人,全都到齐了。”

李青转头看着满满一院子垂手低头侍立着的丫头婆子,沉默了片刻,才慢慢的开口说道:

“今天叫大家来,是要跟大家说两件事,第一件事,从今天起,凡在竹园居当差的,月钱加倍。”

李青顿了顿,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一时都呆住了,静默了片刻,随即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满脸惊喜的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院子里立即响起了一片兴奋的嗡嗡声,李青脸上带着微笑,静静的站着,看着满院兴奋的人群,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婆子突然跪倒在地,磕头谢起恩来,其它人急忙跟着跪了下去,片刻功夫,院子里就乌鸦鸦跪了一地,此起彼伏的磕着头,李青笑着转头看着郑嬷嬷,郑嬷嬷上前半步,威严的说道:

“都起来吧,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呢。”

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们急忙爬起来,带着满脸的兴奋和惊喜,屏声静气的垂手侍立着,李青微微笑着接着说道:

“这多出来的一份月钱,自然不能从王府帐上支出,从我的内帐上拿出银子来支给大家。”

李青顿了顿,看着满院的人,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

“第二件事,就是从今天起,竹园居要添几条规矩。”

李青转过头,看着郑嬷嬷,笑着吩咐道:

“这规矩的事,还是让郑嬷嬷来和大家细说吧。”

郑嬷嬷曲膝答应着,李青往后退了半步,让出郑嬷嬷来,郑嬷嬷紧绷着脸,声音端庄而严厉的说道:

“遵夫人吩咐,竹园居从今天起,新立以下三条规矩:一,内院当差的丫头,没有差遣,不得出二门半步,除内院当差的丫头外,其余人不经夫人传唤,没有内院丫头领着,不得踏入二门半步;二,内院当差的丫头领了差遣外出,须得两人同出同进,外院婆子另派一人跟随着;三,竹园居内当差的人,都须谨言慎行,这竹园居内,内言不得出,外言不准入,不当说的话一句也不能说,跟竹园居有关的话,跟夫人有关的话,都是不当说的话诸位可都听清楚了?”

院子里一时鸦雀无声,听了郑嬷嬷的问话,忙略显得有些零乱的应承着:

“听清楚了。”

郑嬷嬷转身看着李青,曲膝恭敬的回禀道:

“请夫人示下。”

李青点了点头,郑嬷嬷转过身吩咐道:

“除内院当差的人,其它人都散了吧。”

水苏虚扶着李青往内院进去了,郑嬷嬷吩咐竹叶带着内院侍候的丫头们在天井中依次站好,李青沿着抄手游廊走到正屋门口的檐廊下站定,盯着院子垂手侍立着的三十多个小丫头们,仔细的一个个看过去,过了大半天,才略抬高了些声音,慢慢的开口说道:

“往日里,我也没怎么约束过你们,过去的不提,从今天起,这规矩上就不能再错了一星半点去除了郑嬷嬷刚才说的那三条外,这内院还有内院的两条规矩,你们要仔细听清楚,一、你们当差,各有该到的地方和不该到的地方,不该到的地方半步不准进东边厢房,从今天起,交给绿蒿管着,除绿蒿外,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第二,不该动的东西不能动。”

李青顿了顿,微微笑着接着说道:

“你们在这院子里当差,须得用心尽心,做得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天井里侍立的丫头们忙恭敬的肃身答应着,李青点了点头,转身往正屋走去,水苏急忙上前几步,掀起帘子,郑嬷嬷跟在李青后面,和李青一起进了屋。

郑嬷嬷侍候着李青去了外面的斗篷,在炕上坐了,接过水苏托盘里的茶奉给了李青,才侧着身子坐到了炕沿上,水苏又端了杯茶过来递给郑嬷嬷,李青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吩咐道:

“嬷嬷再让人传个话给庆叔,让他这两天有空的时候,过来一趟,我有事和他商量。”

郑嬷嬷忙点头答应着,又陪着李青说了会儿话,才告退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连庆就到了十里庄,李青让人带他进了书房,书房家具摆设都已经布置齐全,只书架上还空着,连庆站在书房内,四下仔细打量着。

只见三间东厢和两间往西延过去的耳屋一点隔断也没有,全部连在了一处,和一般的房屋相比,这几间屋子窗户多且宽大,淡黄绣着各样折枝花卉的烟罗纱帘静静的垂着,屋子里光线充足,很是明亮。

靠墙的的地方全部放着高高的黄花梨书架,这会儿,书架上还只随意摆着些黄杨木雕等摆件,南窗下盘着床窄长的炕,炕上放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各色绣花靠垫,阳光透过小小的水晶块,柔和的照在炕上的丝绸靠垫上,靠垫上晕着淡粉浅紫的光点。

屋子正中靠北边,放着张较一般尺寸宽大不少的黄花梨书桌,桌子后放着把扶手椅,桌子前也放着把同样的扶手椅,耳屋书架前,放着张紫竹摇椅,摇椅旁放着张矮几,几上堆着几本书。

整间书房显得疏朗而明媚,连庆正打量间,绿蒿掀起帘子,李青进了屋,连庆忙跪倒在地,李青上前扶了他起来,微微笑着说道:

“这里也没有外人,庆叔不必行这样的大礼。”

李青在炕上坐了,绿蒿搬了只圆凳放到炕前,连庆侧着身子坐了,绿蒿倒了茶上来,就垂手退了出去。

连庆仔细的打量着李青,李青微笑着看着他,任他打量着,半晌,连庆轻轻舒了口气,带着些放松和欣慰,低声说道:

“夫人长大了。”

李青窒了窒,眨了几下眼睛,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起来,她什么时候小过?她嫁进王府,为人妻为人母也一年多了,庆叔竟说她‘长大了’李青轻轻笑了起来,“庆叔,我早就长大了。”

连庆满眼爱怜的看着她,“琉璃走的时候,你病成那样,我就一直担心着你,怕你经不住事,夫人再怎么早慧,年纪在这里呢,还是小了些,长这么大,也没真正经过生死,现在,大师走了,夫人这样稳稳的扎住了阵角,几件事处理得都很好,又收拾出这间屋子来做书房,我也就放心多了。”

李青心里暖暖酸酸的,眼睛有些湿润起来,忙端起杯子垂着眼帘喝了口茶,才笑着说道:

“我是庆叔和老和尚教导出来的,怎么会有什么不妥当的?琉璃和老和尚,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这中间的隐情,庆叔可都知道了?”

“嗯,爷都和我说过了。”

连庆点了点头,沉声答道,李青微微怔了怔,“爷和你说过了?”

“嗯,夫人对爷……猜忌的过了些,爷如今对夫人真心的多了,有时候,替夫人想得比夫人自己想得还周到些,做的也都是长远打算,是真心替夫人着想。夫人这样猜忌他,爷也是极聪明的人,一旦体会出来,倒伤了他的心,与夫人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李青微微垂着头听着连庆的话,低声答应着:

“我知道了。”

连庆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这事,夫人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想了这几天了,无论如何,老和尚和琉璃都不能这样白白让人欺负了的,这帐是沈青叶和二皇子欠下的,自然要找他们讨回来,沈青叶是主谋,二皇子是从犯,都脱不得干系,只是,这帐算起来得有个先后,我想着,第一步,先从沈青叶算起,先把沈青叶手里可依持的东西一件件拔了去,除了沈青叶,二皇子也就断了膀臂。”

李青慢腾腾,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一百七章 应子(上)连庆仔细的听着,凝神想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夫人说得有道理,从沈氏外围开始动手,是最妥当的法子,夫人准备先从哪一处入手?”

“就从京城寒谷寺和沈家的银钱来源上。”

李青看着连庆,压低了声音说道,连庆眉头皱到了一处,神情凝重的仔细想了半晌,才低声问道:

“夫人的意思是?”

“嗯,京城寒谷寺日常所用药中,有三成是越人和金川府等地药商的进献,这三成中,越人送过去的那两成,苏叶已经去了拉井山,也不用再多操心,余下的两成,庆叔要想法子,最好能移到北寺来,若不能,也一定不能再送到京城去先断了这三成药,这是一,二,要想法子查清楚沈家的银钱来源,看看他们的钱袋子都在哪一处,哪一项生意上。”

李青心中突然微微一动,脸上渐渐浮出些笑容来,上身微微往前探了些,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