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也就一个晚上,明天再回去吧。”

厉芳菲有些动心起来,张了张嘴,又踌躇起来,半晌,才为难的说道:

“我来前,元朴就担心得不行,怕我应付不好,今天若是不回去,他还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呢我还是过些时候再过来看你吧。”

李青松了厉芳菲的手,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你担心他,还是他担心你,看看你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似的,连留下来陪我一晚上都不肯的。”

“哪里是你说的这样实在是来前没说定,我下次再来,一定陪你住上十天半月的,住到你厌烦了,我还不走呢谁舍不得了?”

厉芳菲急忙辩解道,李青忙揽了她,边往外走,边笑着宽慰道:

“我不过玩笑两句,你就急了?你们两个这样,我心里不知道多少高兴呢,赶紧启程回去吧,天再晚了,路上就不好走了。”

到了正屋门口,厉芳菲回身止住了李青,“你不要送我出去了,你看看你,脸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一点点风都能把你吹倒了,别出去了,我今天先回去,过几天就过来看你,一定陪你多住些日子。”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吩咐郑嬷嬷:

“嬷嬷替我送芳菲出去吧,多遣几个人送她们回去,路上小心着些。”

郑嬷嬷答应着,亲自掀起门帘,送厉芳菲出了院子。

李青看着厉芳菲出了门,走远了,才沿着抄手游廊,慢慢的晃进了书房,书房桌子上已经放着四五只小小的黑漆匣子了,李青坐到书桌后,取了银裁刀,慢慢剔开漆封,仔细看着匣子的一张张薄薄的纸片。

厉芳菲回到灯芯胡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吴未俊正站在二门口,微微有些焦急的等着她,厉芳菲下了车,看到吴未俊,笑容灿烂起来,急忙紧走了几步,和吴未俊并排往内院走去,吴未俊微笑着,满眼爱怜的看着厉芳菲,仔细的听着她语调兴奋的跳跃着不停的叙述着。

两人吃了饭,一直到躺到床上,厉芳菲仍意犹未尽,细细碎碎的说着刚才的见面,说着从前的相处,感慨着李青的病弱孤单,自小孤苦,说着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吴未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越来越凝重起来,正仔细的一点点整理思量着厉芳菲零乱的描述,见厉芳菲眼泪又流了出来,急忙伸手取了只帕子,拭着厉芳菲的眼泪,声音压得低低的问道:

“你们两个说话的时候,谁在旁边侍候着的?”

厉芳菲怔了怔,仔细想了想才答道:

“青青的一个大丫头,叫什么我倒没问,还有就是红衣她们四个了。”

吴未俊眉头拧了起来,“红衣四个一直跟在旁边侍候着的?”

“是啊,怎么啦?”

厉芳菲有些奇怪的问道,吴未俊伸手按在她唇上,示意她低声,侧耳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才低低的说道:

“你是个实心的,可是有些事,不得不嘱咐你,你得心里有数才行,平王妃,不简单也不软弱。”

厉芳菲瞪大眼睛看着吴未俊,低声说道:

“青青人很好的,母亲在世的时候,也交待过我,让我多跟她亲近,说她是个有情有义的,能替我着想,会照顾我,沈青叶就不会。”

吴未俊有些无奈的看着厉芳菲,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是说她不好,也不是说她对你不好,唉,怎么跟你说才好?”

吴未俊顿了顿,仔细想了想,才耳语道:

“今年春天,王爷巡视上岭草原,是带着王妃一起去的,王妃身边有个叫秋月的大丫头,嫁给了金川府布政使杨元峰,成亲的时候,全城轰动,新娘当天发的嫁妆,就有一百六十抬,厚德居、庆余堂都是王妃名下的产业,林大爷的夫人娘家,现跟庆余堂合伙做红果生意,王老太爷见王妃的管事连庆,执平辈礼。”

厉芳菲惊讶的看着吴未俊,低低的惊呼道:

“秋月嫁给了金川府布政使,青青没和我说这个”

吴未俊低头看着厉芳菲,微微叹了口气,“你一向是个不使心的,王妃必定也清楚你这样的性子,母亲既然相信她,也交待过你,必定也觉得她是个能信得过的,你往后多和她来往也无妨,只是一定要记着身份,她现在是王妃,在这韩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子,就是这天下,能和她平礼论交的,也没有几个人,你往后也不能再和她以平礼论交,不管她怎样客气,你自己都要记住身份,恭敬着些才不会错,可记住了?”

吴未俊温和的交待着厉芳菲,厉芳菲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不大会儿,厉芳菲就倦极而眠了,吴未俊睁着眼睛,看着窗棂间透过来的一丝月光,慢慢的仔细的思量着。

王妃这样示弱,是要给谁看?给芳菲?不可能,她也看不懂,给自己?给吴家?也不会,若给自己给吴家看,只能示强,不能示弱,那她要做什么?她要传达什么意图?

吴未俊眉头拧了起来,王妃嫁入王府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收越人,垄断庆国、晋地的红果生意,寒谷寺几乎全部搬进了韩地,王爷借着厚德居文声雀起,这中间,处处有她的影子,虽远居城外,名声不显,细看着却是处处实力雄厚,能做到这样,必定是个心机深沉,仔细谨慎的,这样的人,和芳菲说话,怎么会任由芳菲的丫头一路听到底?

芳菲的丫头吴未俊舒展了眉头,嘴角露出丝笑意来,一定是这样,那他应该怎么做?装作不知?不妥,若连自己家里的下人都把握不得,自己还何堪大用?若因此被小瞧了,岂不是从此就要蹉跎在这韩地了,若是做得太好,犯了忌更不妥当,吴未俊仔细思量着良久,才定下了主意,悄悄起身,出了屋,闪出房门,轻轻做了个手势,屋檐下飘出条黑影,吴未俊俯身过去,密密的交待了,黑影点了点头,跃上屋檐,转眼不见了,吴未俊眯着眼睛,盯着黑影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才转身进屋歇息去了。

第二天,碧砚当值,厨房一大早就送了燕窝粥进来,碧砚仔细的看了看燕窝粥,看到了盖碗里的几丝黑线,当即翻脸扔了碗盖,低低的斥责起来:

“你们厨房里真是越来越不经心了主子的东西也敢这样不干不净的送了来叫你们管事的过来回话还想不想当这个差了?”

送粥的婆子畏缩着护着托盘,急忙退了出去,片刻功夫,厨房管事婆子小心翼翼的陪着满脸笑容,又托着碗燕窝粥送了进来,碧砚仔细查看了半晌,才冷着脸收了,管事婆子松了口气,回到了厨房,外面送油盐咸菜等物的伙计已经在厨房和几个婆子清点东西了,管事婆子横着眼睛上前,心气不顺的一件件挑剔起来,只骂得伙计抬不起头。

午后,李青一觉醒来,慢慢吃了碗红枣茶,才进了书房,慢腾腾的一个个拆开桌子上放着的黑漆匣子,仔细的看着里面一张张的小薄纸片。

绿蒿在门口禀报道:

“禀夫人,丁二求见夫人。”

李青放下手里的薄纸,脸上闪过丝笑意来,忙吩咐道:

“带他到书房来吧。”

绿蒿曲膝答应了,不大会儿,丁二在门口禀报了,进了书房,磕头请了安,李青端坐在桌子后的扶手椅上,示意他起来说话,丁二起身,从怀里取出只极小的匣子,奉了上来,“回夫人,已经截下来了,走的是城北兴隆老号的线。”

李青微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纸片,仔细的看着上面的笔迹工整的蝇头小楷,嘴角露出了笑意,纸上写的恰合她心意,这密信,字迹工整,连遣词造句也讲究得很,这丫头必定是沈青叶自己调教出来的,和沈青叶的讲究精致,真是一脉相承。

第二百十三章 示弱李青笑盈盈的把纸片仔细的放了进去,合上匣子递给了丁二,笑着吩咐道:

“不要惊动,尽快让他们送出去。”

丁二躬身答应着,接过匣子,小心的放到怀里,李青想了想,低声吩咐道:

“吴三少奶奶身边的人,都要盯紧着些。”

丁二沉声答应着,见李青没有别的吩咐了,才告退出去。

绿蒿轻手轻脚的进来,换了杯热茶端上来,李青在火盆里焚了所有的纸片,起身从书架上找了本书,坐到炕上,靠着大靠枕,慢慢喝着茶,书翻开放着却没有看,只出神的盯着窗外模糊的树影,心里慢慢理着这些天看到的那些或重要或不重要的种种消息。

晚上,平王回来得比平日早了大半个时辰,一进院子,就拉着李青进了书房,笑着说道:

“今天有件有趣的事说给你听。”

李青接过绿蒿奉上的茶,捧了递给平王,平王接过茶,喝了几口,看着绿蒿退出去了,才接着说道:

“午后,福生带着那个吴未俊过来找我,这个吴未俊,倒也没旺担了虚名,是个聪明人,竟能体会出你的用意,处理得也妥当。”

平王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看着李青问道:

“你示弱以懈敌,这我能明白,可你为什么要暗示说我出城不是到这庄子里来?我不到这里,还能到哪里去?”

李青抿嘴笑了起来,平王伸手拉过她,似笑非笑盯着她追问道:

“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爷再多想一想,就该明白这中间的缘由。”

李青渐渐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平王皱了皱眉头,李青仰头看他还是没明白过来,只好笑着解释道:

“这天下人谁不知道韩地的平王是最爱新鲜最爱美人的,隔个一年两年的就得抬个美人进王府,若是爷现在突然改了性子,反常既为妖不是。”

平王一时怔住了,半晌才咬着牙说道:

“我就知道你这是要陷我入泥沼,爷哪有这么不堪的?”

李青笑盈盈的靠到平王胸前,伸手抚着他的胸口,温言软语的安慰着他:

“爷英明神武,是如今这天下少有的大英雄,自古英雄爱美人,爷这哪叫不堪?这可是能当佳话传唱的风流韵事,大英雄正该如此”

平王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盯着李青看了大半天,才慢腾腾的说道:

“你既然真是这么想的,爷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明天就让人去挑拣挑拣,挑出十个八个的美人过来侍候你,如何?”

李青连连点着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殷勤的问道:

“正该如此正好逸梅庄还空着,明天我就让郑嬷嬷亲自过去,看着好好收拾收拾,我是个不讲究的,粗陋惯了,吃啊住啊的,怎样都行,爷的美人娇滴滴的,可委屈不得,爷看,先收拾出十个院子够不够?”

平王满脸恼怒,恨恨的捏着李青的下巴,“爷若真纳了十个八个进府,你就不委屈?你就真以为爷不会再纳几个进来?”

李青伸手拨开了平王的手,斜睇着他,淡然的说道:

“爷纳不纳,纳几个,是爷自己的事可不是我该想的,爷要做的事,谁管得了?我也不犯着费心神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去。”

平王脸色阴冷下来,身子渐渐僵硬起来,突然恼怒的推开李青,下了炕,气冲冲的大步出了书房,径直往院外出去了。

李青微微有些发怔的站着,看着平王摔帘子出了门,怔了半晌,才自失的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重又坐回到桌子后,拎起笔,继续梳理着这些天的消息。

平王气恨恨的出了院子,沿着青石路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了脚步,四下看了看,一时竟不知道往哪里去才好。平王紧绷着脸,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背着手,慢慢往后园湖边走去。

平王挺直着腰背,背着手,站在湖边,看着满湖的残荷,心里也跟着有些萧索起来,半晌才微微低着头,沿着湖边的小径漫无目的往前走着,青青说得有道理,她既要示弱,自然要藏起他和她的恩爱来,一个女人,若能得了丈夫的宠爱,哪还有什么弱可示的?就算有道理,她怎么能那样心无介蒂的说出那种话来平王心情烦躁起来,她不犯着费心神他要纳别的女人,她竟然说她不犯着费心神平王顿住脚步,只觉得心情躁乱不安,气息也跟着粗重起来,忙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慢慢调理起气息,分散着心里的烦躁,半晌,才渐渐平复了心情和气息,睁开眼睛,出神的看着湖中枯干的荷叶。

她象这湖里的鱼,属于他,可她是靠近他,还是远离他,却全是由着她的心意,他拥有她,却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她,等着她靠近,又眼睁睁的看着她优雅的远远游开。

他该怎么做,才能把她握在手里,才能不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远远的游开,潜到湖底?

平王转头看着远处竹园居露出的一角飞檐,她这会儿在做什么?他刚才那样推开她,好象太过粗鲁了些,她一向敏感,现在会不会正伤心着?她那两个丫头都不在身边了,要是哭起来,还有谁能过去劝劝的?

平王心里焦急起来,转身急步往竹园居走去。

李青从书房出来,径直往净房沐浴去了,平王回到竹园居,小丫头小心的曲膝禀报着:

“回爷,夫人正在沐浴。”

平王怔了怔,紧绷着脸径自进了东厢,在炕上坐了,取了份文书,小丫头忙上前准备研墨,平王不耐烦的挥手道:

“下去”

小丫头胆怯的放下墨,匆忙退了出去,平王看了十来份文书,李青才换了身月白素绫衣裙,脸上泛着层淡淡的红晕进了东厢,平王放下手里的文书,冷着脸看着李青,李青垂着眼帘,曲了曲膝,转身泡了茶奉上来,侧着身子坐到炕上,倒了些水在砚台里,慢慢研起了墨。

平王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拉过她,揽在怀里,低声问道:

“生气了?”

李青微微低着头,不经意的挑了挑眉梢,没有答话,平王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的看了半天,突然低下头,重重印在了李青唇上,半晌才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低声说道:

“是我不好,你说得对,这纳不纳妾的,是我的事,不是你该管能管的,你,放心我眼里心里只有你,哪里还看得到别人的?”

李青有些发怔的看着平王,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立即笑盈盈的点了点头,伸手挽住平王的脖子,轻轻在平王唇上点了下,平王心头的阴翳顿时消散开去,心中如春风吹过,暖洋洋起来,低头就想吻回去,李青用手按在他唇上,笑盈盈的低声说道:

“爷不如赶紧看完这些文书,早些歇息的好。”

平王眼睛亮亮的笑了起来,低下头,俯在李青耳边,吐着热气慢慢的说道:

“青青既然吩咐了,我自然要遵从的,今晚,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可好?”

李青微微眯起眼睛,斜斜的看着平王,慢腾腾的说道:

“爷说话可要算数,我说怎样,你可要做好了才行。”

平王笑着点了着头,“爷一言九鼎,自然是你说怎样就怎样。”

李青眼睛眯了起来,嘿嘿笑着看着平王。

出自灯芯胡同吴府的薄薄纸张,很快就送进了京城二皇子府正院,放到了沈青叶面前。

沈青叶仔细的看着手里薄薄的纸片,半晌,才轻轻的叹息着,把薄纸扔到火盆里焚化了。

虽说她早就疑心这平王妃就是她,可看到这个确信,还是让她心中莫名的恼怒异常,她骗了她那年夏天,智然连夜奔到李府接人,她一个应承,那个老和尚的门就对二皇子打开了,她就该能想到才是她没有去晋地,竟嫁给了那个阎罗她究竟有什么出色之处,竟能让那个又臭又硬的老和尚把整个寒谷寺交给她,为她舍了性命医术?哼,她在寒谷寺不过住了十年,再聪慧又能学得多少?她自己病成那样,若有这样的医术,难道还医不了自己?这中间,一定有别的原因可是,李家和连家已经被她翻到了祖上十代,也没找到什么能称得上出色的地方,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出色之处?

如今,她做了王妃,还顶着那个护法的光辉,却是病弱而无宠和她想得一样,韩平王是什么样的人,那是号称‘阎罗’的人雄心勃勃,机心深重,身手高强,他爱的只能是这花花江山、无边权势他十年里娶了两房妻室,纳了四个妾侍,他爱美人,爱新鲜的美人沈青叶嘴角露出丝冷冷的笑意,他爱美人,也爱送美人给别人,她也该给他送份厚礼才是,给他的后院再多添几位娇美的姨娘。

第二百十四章 差使(上)十月末的韩地,已经是冰天冻地,李青穿着件薄薄的淡黄棉纱小袄,一条梅梅纹笼纱如意月裙,斜靠在书房南窗下的炕上,透过窗户上那扇小小的通风窗,出神的看着外面随风飞舞飘动的雪花。

京城寒谷寺的方丈升座大典再有几天就要举行了,李青微微低下头,看着手里纸片上密密麻麻列着的人名,心里越发阴郁起来,庆叔一直在外面奔波,可这短短的时候内,能跑到的人家毕竟太少,她这几年深居简出,声名不显,实在无法象老和尚那样,只要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能影响这天下无数的人。

沈青叶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完全置她于无,迅速却并不显得仓促的办了这升座大典,过几天,苦河就是这天下声名最显赫寺庙的方丈,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有没有那串代表着方丈的念珠,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医术、他的人品,质疑他能不能担当得起这个方丈,等到他的不胜任显露出来时,沈青叶早就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到时只要拿出护法的身份,转个态度,扔出这个过了气的方丈,就又赢得了另一重盛名。

李青垂着眼帘,把手里的纸片压在了炕几上,她得重新调整苦寂的大典,她示弱给沈青叶,自己却仍在心底低估了她,低估了这天下人的对京城寒谷寺正统地位的执着。

申末时分,夜幕已经完全笼罩着大地,竹园居游廊房檐下红红的灯笼暖暖的亮着,平王顶着满身的雪,进了院子,李青急忙从书房里迎了出来,平王看到李青,脸上露出了笑容,急忙转身跨过抄手游廊的栏杆,跃到了李青面前,李青笑盈盈的伸手拂去他脸上的雪珠,伸手准备帮他解去斗篷,平王微微往后闪了闪,伸手拉下了斗篷,笑着说道:

“你不要碰这个,冰的很。”

石松急忙上前,曲了曲膝,恭敬的接过了平王手里的斗篷,竹叶手里捧着件厚厚的银狐里斗篷,急急的从屋里送了过来,平王斜睨了一眼竹叶,眼里闪过丝不满,伸手接过竹叶手里的斗篷,抖开来给李青披上,揽着她往正屋走去,“跟你说过多少回,你要出来接我也行,一定要穿好了斗篷再出来。”

“爷脚步那样快,我斗篷还没穿好,你就进来了,还迎什么啊。”

“那你就不要出来迎着我了,这天寒冷得很,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平王揽着李青进了屋,帮她解了斗篷,怜惜的说道,李青笑盈盈的仰头看着平王,“我想去迎一迎爷啊,爷天天这样早出晚归的来来回回,多少辛苦爷早晨走得那样早,我又起不来,晚上回来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迎一迎的,爷总得让我尽尽心不是。”

平王笑了起来,“好,往后我脚步慢些进来,你穿好斗篷再出来接我就是。”

李青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一时饭毕,两人进了书房,平王坐到炕上,拎起李青压在几上的名单,扫了一眼,随手扔到了几上,笑着说道:

“怎么?不高兴啦?”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伤感,这些人,有几个人能知道京城的寒谷寺已经不是他们心中的那个地方了,他们要去恭贺的人杀了他们真正敬爱的人。”

李青有些郁郁的说道,平王低头仔细的看着她,接过李青手里的杯子,放到几上,伸手拉过她,笑着宽解道:

“居上位者,可不能这样多愁善感,能瞒得天下人,这是二皇子和沈氏的高明之处,这不过刚开局,让他们占了个先手罢了,也不值什么,再多的人,不过是些虚热闹,就算天下人都去恭贺了,又能如何?”

李青笑了起来,“爷的硬心肠,我可是学不来,我就躲在爷后头,那些要硬着心肠去做的事,都让爷去做就行了。”

“那是当然,有爷在,断不会委屈为难了你。”

平王怜惜的抚着李青的额角,温和的说道,李青笑盈盈的往平王怀里挤了挤,平王顿了顿,低声说道:

“今年雪下得早,双山城往北都下了暴雪,双山城一带报上来的被雪压倒压塌房屋已经有不少,现在就能报上来的,还是离城近的地方,只是一小部分,等雪小些了,那些偏远的地方才能报上来。”

平王眉头皱了起来,李青直起上身,目光谨慎的看着他,平王低头看着李青,“年年冬天都很难过,福生是个读死书的书生,不是个能理财的人,年年都得我亲自调度户部的事,今年冬天事情多,春天到现在,咱们招了很多很多新兵,一定要在这个冬天里练出来,明年冬天再好好边训边养一个冬天,就算带出来了,我想能专心些做这些事,再说,理财上头,我也不如你,所以,我想着,把户部交给你打理,你看怎么样?”

李青睁大了眼睛,愕然看着平王,半晌才说出话来,“爷是和我玩笑吧?把户部交给我?这算什么?”

“青青,咱们韩地本来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你是我的妻,我信得过你,这就足够了,我想调福生去礼部,他那个书生脾气,做做祭祀仪礼、管管那些童生举子,安排安排那些大大小小考试这样的事,还过得去,户部这些年也是我看得紧,才没出什么大错,可内里也是乱成一团,每年冬天,我都得看着福生那张苦瓜脸过一冬,这户部还是交到你手里的好,你这理财挣钱的本事,比医术更好,天下第一”

平王陪着笑奉承着,李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晌才咽了口口水,恨恨的说道:

“我不过做点小生意,挣点脂粉钱,那也都是庆叔打点着的,我哪做过什么的?你那户部穷成那样,交给我,我也变不出银子来爷还是打消了这主意,我也没那本事,能打理户部,能凭空变出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来,解了你这没钱的困境去”

平王两只手微微用力,把李青抱到怀里,搂着她,嘿嘿笑着,低声说道:

“爷的户部也没穷成你想的这样,银子还是有些的,就是用的时候,得精心着些,不能浪费就是了,青青,你就费费心,你不帮我,还有谁帮我?再说,这韩地万千子民,是我的,也是你的不是?咱们夫妻一体,分都分不开。我明天让福生带着梁子玉几个过来给你见礼?”

李青歪过头去,没有答话,平王伸手抚着她的面颊,低低的继续说道:

“庆国后年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若咱们能取了洛水以西,就什么也不怕了,青青,这两年,你得帮帮我,我一个人,顾不过来。”

李青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才慢腾腾的说道:

“让我好好想想。”

平王急忙点着头,满脸笑容殷勤的建议道:

“明天我让人把户部的总帐册子给连庆送过去,让他明天过来一趟,帮着你仔细看看。”

李青抬起头,斜睇着平王,半晌才点了点头,平王轻轻拍拍李青的后背,笑了起来,“爷高兴,叫人送酒来,我陪你喝一杯。”

“爷高兴,我又不高兴,要喝爷自己喝就是”

李青嘟着嘴说道,顿了顿,转头看着平王,认真的说道:

“明天我看了你那帐册子,若是实在看不下眼,我是不接的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你放心,必定看得下眼,户部跟我自己管着也不差什么,能错到哪里去?我记得你也是爱酒的,那年你喝醉了,在逸梅庄湖边的水榭里又唱又舞,”

平王眼睛里亮亮的笑了起来,“我就站在湖边上,听见你说,喝了酒一定要唱歌的,那歌唱得真是好听,今晚爷陪你喝个痛快,喝好了酒,我陪你一起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