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微笑起来:“那是自然,我不过随口说一说,这是你们夫妇自己的事,到了金川府,往后万一有什么难事,就去庆余堂找,就算为了他,你也不必要强太过了。”

琳琅抬头看着李青,面容恭敬的躬下身子道了谢,告辞出去了。

奚地百废待兴,李青委了袁德清就任奚州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原陇平府府尹潘林杰调任奚州府布政使司右布政使,袁德清接了任命,日夜兼程,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带着幕僚和几个长随赶到了奚地,拜见了平王,和潘林杰分头,一个从东往西,一个从西往东,一个县一个县的开始清理战后的吏治民政,禀了李青,委任着各级官吏。

大皇子的大军裹夹着大败平王后的高涨士气,连连攻城拨地,直打到了离京城二百多里的济州城,黄光清退入济州城,严防死守起来,二皇子连连调集着庆国腹地和晋地,奚地几乎所有的驻军,日夜兼程赶往洛城至济州城一线。

随着二皇子兵力的聚集,双方势均力敌。渐渐就要僵持起来,大皇子暴怒着,催大军不偏停的进攻着,济州城到洛城一线,打杀声日日响起,兵卒和百姓的尸骨越堆越高,拖家携口逃难的百姓也是越来越多,仓惶着往韩地涌进来。

李青命人放开了关卡,造册登记后,都放了进来,玉山工地、庆余、王家、顾家等韩地各大商号在各个关卡放了桌子高价召募长工,官府也发了告示,有愿意往齐合驿一带适宜耕种、人烟极其稀少的地方安置的,每成年男丁给二十亩地,每户十两安家银子。

平王将奚地的民政悉数放给袁德清和潘林杰,升了原陇平府总兵吴守强为奚州府都指挥同知,让他统军清理奚王府零星残余势力。自己只顾着调遣布置着各处兵力,守在奚地和庆国边境处,如同一只刚美餐一顿的老虎般,一边咀嚼着、消化着、一边阴冷的盯着新的、更美味的猎物。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济州城和洛城一线打了将近两个月份,双方死伤惨重,战局渐渐粘滞起来,双方士气也都一天比一天低落起来,眼看着就要进入五月中旬,大皇子也不再忙着催促进攻,双方都转头看向田里的粮食,虽说战起,可今年风调雨顺,田里的麦子长势极好,有了这一季的好收成,有了粮草才能再打下去不是。

进了五月,李青调度着韩地各州县经验老到、风评良好的基层官吏,以及北寺的医僧,和庆余堂、王家等商号的车队混编成几十个商队,带着无数车裹得严严实实的药粉、药丸、镰刀、锄头,和众多边境招募的长工,在丁二的安排下,进入了奚地。

五月初九,伴着浓浓的夜色,平王的铁骑从奚地、从与庆国接壤的河北道最北边,如疾风般,带着来自北方的凛冽的寒气,倾军而出,往河北道,往洛水方向席卷而下。

疲惫而低落的庆军一触即溃,被养精蓄锐已久的韩地铁蹄追赶着往东往南一路溃败而下。

短短的二十天,平王的大军从西北往东南一种推进,如疾风般扫过庆国西北部,将沿途的庆军军需、刀枪、马匹夺得干干净净,驱赶着几乎手无寸铁的败军往京城、往洛水以南溃散。

溃败着的庆军没了编制,没有管束,饥饿穷困着,惊恐张狂着,往庆国腹地溃败而入,如疯狂的蝗虫冲进了待收的良田,成群结队的烧杀劫掠着,由兵卒转眼就成了强盗。

李青坐在书房地图前的扶手椅上,看着地图上插得越来越多的写着编号的小旗,绿蒿将手里拿着的五十一号小旗小心的插到荆南道玉水县,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李青说道:“兵部衙门上午刚放完五十县的万响鞭炮,这五十一县的战报就送进来了,孙大人拿到战报就看后悔了,早知道这五十县就该放个五千响的,等满百县的时候,再用万响的,这会儿万响的鞭炮放也放过了,到百县的时候,是放两万响呢?还是用十万响的去?”

李青仰头看着地图上密密码码的小旗,脸色渐渐阴郁起来,绿蒿见李青眉头慢慢拧了起来,不敢再说话,悄悄退后半步,小心的看着李青。

平王的大军深入庆国腹地越来越远,战线也越拉越长,平王绝不是鲁莽没有算计的人,战事上她不必担心,她只忧心着这几乎一片焦土的五十一县!

至少半年一年内,对韩地来说,这五十一县是个极大的负担,如今已经是六月初,死亡的军卒、百姓的尸骨还曝在野外,腐烂着却没有人手去掩埋,庆余堂、王家积存了几年的药粉、药末都已经送了过去,撤在了这几十个县里,可若不及时清理腐尸、清洁水源,瘟疫只怕还是会发生,漫延出来。

她已经没有药、没有人可用,再过几天,又要开收麦,李青垂下头,仔细思量了半晌,走到桌子前,斟酌着写了封信,仔细封好,吩咐绿蒿送了出去。

平王的大军终于停止了疯狂的推进,二十几个日夜里,吃睡都在马上的骑兵们终于下了马,开始休整。

黑衣卫带着平王的旨意,张贴进了五十一个县里上县外,随着大军入驻各县的官吏立即雇了声音洪亮、口齿清楚的人,敲着锣高喊着,往各个村落传达着平王的旨意:王爷保护百姓身家田产平安,请百姓安心收割,收成每亩纳粮一斗,三天内无人开镰的田地,视为无主田地,王爷派人收割,田地和收成均收归官府。

洛城里,吴家率先响应着,吴家家主亲自带着府里所有的男丁,当天就出了城,亲自到田里带着人收割。

河北道和半个荆南道的百姓,顾不得悲伤,从战争的恐惧中立即转进了收获的繁忙,没有哪个县、哪个乡、哪处地方能雇到短工或者长工,随着商队过来的精灶男丁都在官府手里,忙着掩埋腐尸,清洁水源的,收割着无主的田地。

可三天内不开镰,就没有了收成,没有粮食,那是要饿死的!

河北道和荆南道的麦田里,头一次出现了那么多的女人,挥镰收割或切割着麦穗,收割着生存的希望。

月静骑着马,一路狂奔进了平阳府,在王府门口下了马,将缰绳扔给门口侍立着的家丁,大步奔了进去。

月静奔进外书房院门,不等门口侍候着的小厮说话,一把推开了他,往正屋奔了进去,小厮被她推得原地转了个圈,怔怔地看着她奔了进去,张了张嘴,想了想,又垂手站回了院门口。

月静不等正屋门口侍立着的婆子通传,掀起帘子就冲进了正屋。

李青端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正仔细的听户部吴未俊等人禀报着,被冲进来的月静惊得一怔,吴未俊等人也急忙住了声,一起转头看着月静。

月静也不理会众人,冲到炕前,拉着李青的手用力摇着,满脸焦躁悲伤的叫道:“青青,我没有办法!我看不下去了!师太不让我来,方丈也不让我来,可我实在忍不下心啊!你就算是帮帮我,就算是帮我了,那些人,那些孩子,你一定要管管他们,青青!”

月静说着,放声大哭起来,李青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痛哭失声的月静,转头示意着,吴未俊等人会意,急忙退了出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慈悲李青拉着月静丵坐到炕上,用帕子给她拭着眼泪,温和的看着她:

“你先别哭,就算我要管,你也得仔细跟我说明白了,到底要我管什么事才行啊。”

月静抽泣着一把扯过李青手里的帕子,胡乱擦着眼泪,转过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李青说道:

“就算那些孩子,太可怜了!”

月静说着,又哭了起来,李青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月静,月静哭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忙用手里的帕子擦了两把眼泪,看着李青解释道:

“青青,就是那些逃难过来的孩子,有的还生着病,有些事爹娘没了,有些事被爹娘偷偷放在寺里的,寺里如今也放不下了,又没有人手照顾他们,寺里的人都出去了,也没那么多吃的,孩子小,吃不下粗粮,青青,他们要死了!”

李青听明白了些,垂下了眼帘,月静拉着李青的手不停地摇着,“青青,只有你能帮他们,你拨写银子,再找些人过来,好好照顾他们。”

李青苦笑着挣开月静的手,轻轻拍了拍月静的肩膀问道:

“师太怎么说的?”

“师太说,你必定是没有办法,若有办法,你肯定不会不帮他们的。九十吧寒烟手打”

李青满脸苦笑的看着月静,“你先别吵,让我想一想。”

月静忙住了手,微微屏着气,满眼渴望的盯着李青,李青低着头,仔细盘算着半晌,抬头看着月静,笑着说道:

“静儿,你先回去,今天晚上我就找些人过来商量商量这事,商量出法子了,就让人去告诉你,好不好?

月静迟疑了下,想了想,点了点头,李青微微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你回去跟月如说,让他安排几个人,跟你一起,把现在寺里的孩子一共有多少,都是多大岁数,男孩女孩,有残疾的有多少,都点点清楚了,记在纸上,让人给我送过来。”

月静咧着嘴笑了起来,一边点着头,一遍说道:

“点好了,我骑马送过来,我骑马最快!”

李青笑着看着她,点着头应承道:

“好!那你赶紧回去吧。”

月静点着头,笑着跳起来,和李青挥挥手,出了屋,一溜烟冲出王府,骑上马赶回玉山了。

李青看着她出了屋,叫了绿蒿过来吩咐道:

“你让人去大爷和三爷府上,请王夫人和苏夫人过来,就说我晚上想请她们过来吃饭。”

绿蒿曲膝答应了,转身出门安排了下去。

李青从外书房回到春熙院时,王夫人和苏夫人已经等候在春熙院门口迎着李青了,李青下了两轮小车,笑盈盈拉着两人起来,边并肩往院子里走着,边笑着说道:

“也不瞒两位说,今天让你们来,是有事相求的。”

“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这个求字,我哪里当得起!”

王夫人爽朗的笑着说道,苏夫人也抿嘴笑了起来,“夫人说这个求字,是想把人吓坏了的?”

三人说笑着进来正屋,李青让着两人到东厢炕上先坐着喝茶,自己进去洗漱换了衣服,出来请了两人,一起进了西厢。

司净带着丫头婆子在西厢摆了饭,三人分主次坐了,吃了饭,重又回到东厢坐着喝茶,李青靠在大靠枕上,笑着陪着礼:

“坐了一天了,我是在是乏的很了,且容我歪着说话。”

王夫人结果水萍手里的小靠垫,仔细的垫在李青背后,扶着她躺好了,苏夫人结果小丫头捧着的茶递了过来,笑着说道:

“夫人怎么舒服就怎么着,我和大嫂子可都不是外人,再说,如今咱们韩地上上下下,可都靠夫人主持者呢。”

“夫人着身子比前两年可是好的太多了,我一直担心着夫人的身子,怕你病倒了……”

王夫人猛然顿了回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九十吧寒烟手打李青看着她笑了起来,“别说你担心我累病了,我自己也担心着呢,打仗打的可是咱们呢的后方,这供给撒谎能够一时也晚不得,奚地又是刚收入版图,唉,还好,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撑下来了?!”

王夫人舒了口气,笑了起来,“这个话,我在家连想都不敢想,夫人可要爱惜着自己。”

李青温和的看着王夫人,点了点头,“今天请两位来,是想请两位出面,牵着头做件善事。”

苏夫人忙放下手里的杯子,满眼兴趣的看着李青,王夫人郑重的看着李青说道:

“夫人请讲。”

“是这样,今天北寺的以及师傅到我这里来,说起寺里收容的那些孤儿,你们也知道,北寺里的医僧,大多被我调了出去,寺里人手本来就紧张,现在,就几乎没几个人能用的,再加上,寒谷寺的规矩,向来是没有余粮银钱的,收容了这些孤儿,如今就天天困难起来了。”

李青顿了顿,苏夫人眼睛亮着正要说话,王夫人拉住了她,笑着说道:

“夫人叫了咱们来,必是有了想法,咱们只管仔细听着,找夫人说的去做就是了。”

苏夫人忙点了点头,笑着看着李青,李青微笑起来,接着说道:

“除了北寺收容的三四百孤儿,别的地方,我也让人略略统计了下,各个关卡、城镇流落的数倍于这些,我想让人把孤儿都集中起来,暂时收容到玉山脚下的那几个书院里去,这事,我如今也没有法子去管,想托给两位去做。”

王夫人和苏夫人仔细听着李青的话,慢慢点了点头,李青面容微微放松了些,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这事不易,一来,银钱上,要两位自己筹集,我指条路给你们,这事慈善事,必是要一直投银子进去的,平阳府和韩地的富贵人家可不少,那些夫人太太们,可都是有钱的!二来,这些孤儿的教导上,也要费些心思,读书是其次,学门手艺最重要,分男女、分年纪,略大一些的,让书院的那些书生教着略认几个字就行,男孩子学门手艺,女孩子学些针线厨艺,那些极小的,再找老嬷嬷过去,让年纪大的孩子跟着一起照料着,这些孩子,要让他们学会踏踏实实九十吧寒烟手打的过日子。”

王夫人慢慢点了点头,“夫人这样,才是真正为他们好。”

李青笑了起来,“我能想到的,先就这些,这中间的种种细务,你和弟妹商量着办才好,那些手艺师傅,我让人找了送过去,女孩子的针线厨艺,你们直接去天衣坊和半闲堂挑师傅就是。”

王夫人和苏夫人笑着答应着,李青想了想,接着说道:

“凡事都有例外可变通处,若真有那读书上特别有天份的,就让他专心读书就是。”

苏夫人笑着拍了拍手,“我正要说这个呢,就是女孩子,若真是有天份的,也要让她好好读书去。”

李青歪头看着她,叹了口气,“女孩子还是认几个字算了,人生识字烦恼始,学的太多,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苏夫人扬着眉梢正要争辩,李青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只随你,若这女孩子有天份,又极要学的,随你就是。”

苏夫人笑着点着头,两人陪着李青略说了几句话,见她满脸的疲倦,就起身告辞了,李青下了炕,将两人送到正院门口,看着灯笼渐渐走远了,才进了书房。

京城皇城,永安殿里,早已称帝的二皇子满脸疲倦的面南背北坐着,杨丞相和几位内阁大学士坐在圆凳上,杨丞相忧心忡忡的看着二皇子,低声说道:

“皇上,如今咱们两面受敌,是在难以支撑,臣窃以为,联大皇子kang han ,才是良策。”

二皇子恼怒得拧着眉头,想斥责却没张开口,杨丞相小心的看着二皇子,暗暗舒了口气,接着说道:

“皇上,大皇子虽说谋逆,罪不容诛,可他毕竟是皇室血脉,纵有不是,也是家事,可韩地,那个平王却是外贼,如今强敌压境,总还是以退外敌为先,退了外敌,再理家务。”

二皇子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才迟疑着说道:

“丞相说得有道理,可这谋逆之人哪有朕的这份心胸见识?”

“皇上,陈以为,总是要试一试才好,大皇子如今也是两面受敌,受平王之创,远大于我方,只怕也有联手咱们,共kanghan地的心思,九十吧寒烟手打不如让臣去试试。”

王大学士躬了躬身子,恭敬的建议道,二皇子看着他摇了摇头,杨丞相也转头看着王大学士,微笑着说道:

“王大学士精忠报国之心几位难得,只是你从前就与大皇子话不投机,这差使可不合适。”

说着,转头看着二皇子建议道:

“皇上,不如让礼部侍郎钱师同走一趟,他是文家的女婿,与大皇子交情深厚,倒是个极佳的人选。”

二皇子皱着眉头,狐疑的看着杨丞相,“他毕竟是文家的女婿,万一……”

杨丞相暗暗叹了口气,躬了躬身子,笑着说道,“皇上放心,钱师同虽是文家女婿,可此人对皇上忠心耿耿,臣可以以身家性命担保他。”

二皇子舒了口气,笑着说道:

“朕也不是信不过他,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总是谨慎些好,卿既肯如此担保着他,就让他走一趟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变数杨丞相上身舒缓了些,欠了欠身子,笑着说道:

“皇上,除了大皇子处,还有晋地,晋地一向与朝廷亲近,皇上龙潜潘邸时,就对皇上极是敬重,现如今,若是韩地一路南上,截断了晋地与朝廷的通路,只怕与晋地也极是不利,皇上?”

二皇子微笑起来,“杨丞相这话是老成谋国之言,说得极是,嗯……”

二皇子微微皱着眉头思索着,扫着眼前的臣子,王大学士躬了躬身子,“皇上,臣愿领这趟差使。”

二皇子连连点着头:

“好!果然是朕的肱股之臣,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王大学士忙起身,恭敬的答应着,君臣又商量了些事,杨丞相就带着众人退了出来 。

被平王的铁骑追杀得胆颤心惊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迅速达成了和解,大皇子退守封安城,两人以济州城至洛城一线为界,各据一方,共同对抗,韩地的铁骑。

随着炎夏的到来,济州城一带因战乱死亡曝露在外的腐无人理会,散发着恶臭,渐渐污染了水源,六月初,以济州城为中心,暴发了一场迅猛的瘟疾,防、治瘟疾要用的几味关键药材,各大药行没有一家有货,这几味药,从去年秋天起,就没哪家药行能进到货,已经缺了大半年了。

京城和封安城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这场瘟疾席卷而过,夺去了无数条人命,让繁盛的庆国呈现出一片凄荒和苍凉来。

河北道和荆州道的夏天,对于习惯了韩地凉爽夏季的平王大军来说,酷热难当,连马匹也热得不住,跑动间迟缓而暴躁,难耐的酷热和庆国已经爆发起来的严重瘟疾,阻止了平王进攻的步伐,平王只好安排军队到阴凉处休养度夏,耐着性子等着秋天的到来。

李青松了口气,暂时安下心来,和户部仔细商议着,将五十一县划为两个州府,两个布政使司衙门分别设在了洛城和南面的玉城,委了四名布政使,星夜赶往洛城和玉城赴任理事。

逃难至韩地的河北道百姓,带着做长工挣来的银钱,拖老携幼,陆续返回了家乡,这一季的一麦子没有了收成,可手里总算挣到些银钱,要赶紧回去买了种子,种上下一季的庄稼才行,战争不管过没过去,地都不能荒了,荒了地,挨饿的只能是自己民。

七月流火,八月添衣,转眼进了九月,天气凉爽宜人起来,平王指挥着韩地大军,越过玉水县,准备渡过洛水南下东进。

临近洛水的镇江城,是马安远的驻防之地,平王虽说有了些准备,可镇远城的坚硬难啃,还是让他恼怒异常,韩军总算遇到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场硬仗,镇远城攻了两天,死了无数士卒,竟然没有攻下来。

庆国的援军渡江而至,平王只好指挥着大军从侧翼包抄过去,围了镇远城,一点点吃着救援的庆军,却谨慎着不敢置镇远城不顾,径直渡江。

九月底,观望已久的晋地打着驱逐平王的旗号,大军追剿而出,围了韩军西南面,平王两面受敌,固守着通往玉水县的通道,将军队收缩了起来。

一张张战报雪片般飞到李青手里,李青盯着地图,看着 镇远城外那表示着韩军的一圈明黄,和几乎将明黄完全包围起来的淡红和淡紫。

和七月前,韩军几乎毫发无伤的战况相比,这些天的战报上,韩地的折损让人心惊、心痛!

李青痛心的看着手里的数字,简单数字后面连着多少悲伤!

好在没有黑衣卫的折损数,李青心里微微好受了些,这样的战况下,黑衣卫没有折损,必是因为从来没有对上庆军和晋军,那就是说,平王那里还是无碍着的。

李青伸出手指,伤感的抚过地图上一个个或黑或红或黄的标识,这些做着标识的地方,是依着伤亡的人命数来确定颜色的,从两月份至今,战争和瘟疾夺去的人命,不知凡凡,这些地方,再繁华起来,再山清水秀、鸡太相闻、祥和安乐起来,要多少年?

这仗,他还准备打多长时候?一定要打完所有的银钱粮草吗?

李青垂着头,走到桌子旁,坐到扶手椅上,将手里的纸片放到了桌子上。

他是男人,是林家的男人,英明神武,更野心勃勃。

李青低下头,从荷包里取出那枚血红的虎符,托在手心里,眯着眼睛看着,这样触目惊心的红色,是在血里泡出来 的吗?李青闭了闭眼睛,那虎符的艳红刺得她眼睛痛,李青握着虎符重新塞回了荷包里。慢慢站起身,直到旁边的窗户前,看着窗外热热闹闹绽放着的蔷薇架。

他会走多远?她能随着他走多远?李青闭着眼睛,将头靠在窗棂上,头目森森然起来,昨晚做了一夜梦,,今天一天精神都不太好。

“你爱我,就应该帮着我,帮着我做我想做的事,过我想过年生活!而不是用你的爱捆着我,勒死我!”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眼前迷糊起来,这是谁在叫?是谁在冲她狂吼?是谁在责备她?推搡着她?

李青喉咙干涩起来,按着太阳穴退后几步,跌坐在扶手椅上,她不是一直在帮眘他,一直帮着他做他想做的事吗?他怎么能这样责备她?!她从来没有要求过他,她没有捆过他!她不过想和他站在一处!除了这个,她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李青捂着脸伏在了桌子上,这是什么?是在哪里听到的?这是几百万前的事了?她是怎么啦?怎么会想起这些来?

最近太累了,精神恍惚得很,要歇一歇,得好好歇一歇。

李青勉强抬起头,声音干涩的叫着绿蒿,绿蒿掀帘进来,看着面色苍白,额角渗着密密的汗珠的李青,怔了怔,急忙扑过来扶住了李青,焦急的问道:

“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啦?要吃什么药?”

“不用,我不过是累着了,你扶我进去睡一会儿,不要这么高声,别惊动了人,我睡一觉就好了。”

李青心里慢慢安静下来,声音有些低落却温和的安慰着绿蒿,绿蒿心定了些,点了点头,不敢再多问,依着李青的吩咐,扶着她进了内室内,叫了小丫头进来,侍候着她沐浴,换了身轻罗衣裤,李青脸色缓和了些疲倦的躺在床上,蜷成一团,一会儿就睡着了。

绿蒿站在门外,惦量了半响,转身出去找了郑嬷嬷,禀了刚才的事,郑嬷嬷唬了一跳,拧着眉头,仔细思量了半响,叹了口气,叫了司净进来吩咐道:

“夫人最近劳累得过了些,饮食上你多留心,做些易消化的进上,还有,辰末和申初,用心炖些汤水给夫人吃,红果汤炖得浓得些,也别分什么时辰了,随时和茶水一起进上……”

絮絮叨叨交待了半天,才算住了口,重重的叹了口气,“夫人这身子骨,哪是能长时候这样操劳的?爷也真是的,把这些事撒手扔给夫人,也真能放心得下!这哪是女人家能管的事?能打下那么多地方了,还要打,唉,这男人哪,个个心比天高!”

镇远城外,夕阳西下,金黄色余晖温暖的撒在连绵的军帐上,韩这营地里已经升起了炊烟,巡逻回来的兵卒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在帐篷外轻松的说笑着,一队队巡逻的骑兵、步卒在营地警惕的不时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