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否认,既然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武功,剔透如他见千帆过尽,又怎么会猜不到?

她手微招,桌上一盏冷茶入手,“看你也无睡意,想听它们的传说?”

手抹过她的指尖,唇就着她的手含入茶水,轻轻覆上她的唇,当清香哺入,他才笑着吻上她的颈边,“莫负了清晨大好时光,听故事,不如做有趣事。”

美人相邀,岂能不从?她的手抚上他的腰身,媚眼如丝。

“惊雷”“雪魄”的出名,不仅仅因为它们是一双神兵利器,更因为它们昔日的名头。

昔日神秘的“琴剑双绝”随身单琴双剑叱咤江湖,罕有对手,却在十余年前忽然绝迹江湖从此再无了踪迹,如今“惊雷”“雪魄”重出江湖,大家觊觎的只怕不仅仅是这双剑,而是这剑背后那属于“琴剑双绝”独步江湖的武学。

床榻上的楼倾岄懒懒的翻了个声,嗤笑了下,不屑的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说的简单,了了几字,他回答的更简单,就这么一个姿态。

一日一夜,两人就这么腻在床榻间,仿佛寻找到了某种契合点,不断的带给对方更多的巅峰。

“你饿么?”沐浴过后的他拿着棉布,细细的包裹她的发丝,温柔的擦拭着水滴,自己黑发淌下的水珠却湿了半幅衣袖。

此刻他的表情,更像是体贴的夫婿在梳弄着爱人的发丝,柔情蜜意尽展。

“你喂饱了我,我若不喂饱你,岂不是对不起你日夜卖力了?”她手一挽,将他牵了起来,“不介意这般出门?”

滴水的发在腿弯,他浅笑,“夏日凉爽,这样又有何不可?”

他随性,她更不羁。只是当他们手挽手出现在楼边的时候,喧嚣的阁中顿时一片寂静,无数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各种眼神复杂。

质疑,猜测,妒忌,羡慕

真是眼神如飞刀,刀刀如有形,眨眼间单解衣几乎感觉到了身上数百个窟窿被捅了出来。

“你故意的。”她脚下落步,恍若未睹,平静的走下楼梯,“我该带着你跳窗出去的。”

“你真不知吗?”他轻笑,体贴的手拢上她的肩头,扶着她手臂一步步行下,眼神只望着她的脸,浅笑盈盈。

“你现在是我的,省了打扰。”她平静的开口,将心思坦然露出。

“我现在是你的,不想被骚扰。”两人相视一笑,在种种声音中迈步出了“蓝衣坊”的大门,留□后无数叹息扼腕声,还有老鸨哭丧着的脸。

出了大门,他不再是那个绚烂光环下的花魁,而是肆意的楼家公子,从路边的小摊一路慢慢吃,吃了糍粑吃糖果,半点不在意被人偷眼议论,偶尔一个自我满足的笑容,她只听到耳边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开放的国度,男女之间看到心仪的人,通常都直言搭讪,尤其是有些地位家产的人,更是完全没有顾忌,所谓强者吃肉,弱者喝汤就是这个道理。

繁闹的城,街边长长的灯笼悬着,他的笑容在灯光下无邪纯净,拈着手中的梅子朝她扬起手,“你吃么?”

静静欣赏他的表情,摇摇头,却伸手拿过他咬了一半的糍粑,细细的咬着。

“你很少出门?”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轻松,还有望着零食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于是就成了,他拿着就走,她在身后抛着银两的情形。

咬着梅子肉,他忽的伸手,把半枚梅子肉塞到了她的嘴边,“不喜欢被人围观,带着青楼的名头,看我的眼神几乎都是想怎么把我扒光压倒。”

“我没有吗?”她摇头苦笑,含下那半粒梅子,顺势舔过他手指,酸甜的味道伴着檀香,一起入了唇。

她是没用那种眼神看他,她只是直接做了而已。

他手腕抬起,遥遥指着前方一角高楼,快乐在眼底跳跃,“听说那的菜很不错,去吗?”

“你可真能吃。”一路上,他几乎没停过嘴,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知道如此完美的身形是如何保持的。

他笑意清浅,声音低低,“体力消耗过大。”

她一声笑,牵上他的手,朝着他指着方向行去。

他的手指很漂亮,却不是柔软的触感,指腹处还有些微的薄茧,交叠相握间能感觉到掌心的力道。

若没有些力量,是难以驾驭琴弦清韵,这一点她毫不意外。

高楼临水,半边澄碧尽在眼底,远处扁舟隐隐,歌声悠悠。风过处,江水气息扑面而来。侧面,城郭隐隐,灯火盏盏。

“你喜欢居高临下的感觉?”她倚栏而靠,悠然呼吸着风中的味道。

“你不喜欢吗?”他张开双臂,青衫在风中猎猎飞舞,发丝飞扬,在月色下堪如乘风而下的仙子,不经意就要被吹走了。

忍不住的伸手,抱上他的腰身,看他任意的笑容在月下绽放,胜过月光凝练如水。

远方,一道红光半冲,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在楼倾岄的低咦惊讶中,她了然的眼神下吐出一句,“只怕是‘惊雷’‘雪魄’出世了。”

侧脸身边的男子,“你不是想看热闹么,带你去看?”

“好。”他眼中的兴奋跳动,将自己靠上她的肩头。

脚尖点地,人影翩跹,在夜色下飘然无声的朝着红光冒出的地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某狼生日,某狼认认真真的更文,还更的如此香艳,半夜回来为了连载赶稿写到天亮,乃们连言都不留,么有天理啊……

6

6、琴、剑、仇 ...

七层佛塔,黑色尖耸,塔檐下挂坠着的塔铃在风中清脆的飘远。

人影落在塔檐,女子的声音低低,“这里风大,冷吗?”

手,握上男子的掌心,暖意张开。

衣袂在风中扬起,他温柔浅笑,随意的在瓦片上坐下,“你如此体贴,小心我爱上你。”

她贴着他身边坐着,手臂拢着他的臂膀,不羁的扬起唇角,“你伺候我吃穿伺候床第,我若对你不好一点,明天你跑了我可没有金主了。”

他吃吃的笑声比风铃更脆,手在怀中摸摸索索,不多时掏出一包炒熟的玉米粒,咔咔的咬了起来,像一只蹲在塔楼上的小耗子。

她单手撑着脸侧,静静的欣赏着他的姿态,看着他悠然自得高高抛起玉米粒,轻巧的接住,然后就是咔咔的咀嚼声,偶尔一两粒掉了,他不舍的目光还会追随而下,惋惜一叹。

看他,远比看脚下那些明晃晃的火把,密密麻麻各色人群来的养眼的多。

“我还以为,能看到一堆打的头破血流,刀光剑影的热闹呢。”楼倾岄惋惜叹气,“都这么傻呆呆的站着,没劲、真没劲。”

可那眼神里,分明流动着看好戏的神采。

他没说错,下面影影绰绰的怕不有好几百号人,各种声音夹杂着,犹如闹市菜场般嘈杂,间或几句咒骂,粗厚的问候爹娘祖宗的嚷嚷,但是却不见任何动手。

“你以为他们是傻子?”看他吃的香,她忍不住伸手拈了一撮,慢慢咬着,“先动手的消耗体力,然后就等着被后来人砍,谁不想等到后面拣便宜啊。混江湖的是拿命混的,玩掉了可没有第二次。”

“所以大家都傻傻的站着?比谁站的更久么?”他细细的笑出声,手中的玉米粒撒落青衫上,“原来混江湖,就是比罚站。”

“只怕是有大人物在,不然你想看的热闹早看到了。”她目光远眺,将视线平静的投射在人群中。

人群拥堵,层层叠叠的围着一个宅子,有装束井然独树教派特色的,也有布衣草鞋犹如市井无赖混混的,当真是三教九流齐聚一堂。

就是这样的混杂中,偏又有种无形的力量牵制着他们,让他们忌惮着,倒是有一点,就是无论素雅整洁,还是鹑衣百结,大多是紫色,有些就算不是紫色衣衫的人,在腰间围了条紫色的腰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个门派大聚会。

“果真,好多紫色。”她好笑的捂上脸,摇头。

“是因为‘紫衣侯’吗?”楼倾岄眨了眨眼睛,“据说此人一出江湖,当时就把‘天机子’弄的三年说不了话。不知道快了多少人心,刹那成了江湖的偶像。”

“这你也知道?”

他抛着玉米粒,“当然,也不看我身处什么地方。那老家伙又是排榜,又是揭短,天怒人怨的,这一次闭嘴,私下多少人叫好。”

他手指处,正是人群包围的中央,“那就是‘惊雷’‘雪魄’?”月上中天,火把隐隐,直将这个宅子照的犹如白昼般,高处看去,任何角落清晰可见。宅子正中,两柄剑直插青砖,剑身映衬着光芒,一柄黑沉如墨,一柄薄透似冰,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隐隐的华光流转,勾引着人心底的觊觎的欲望,白剑锋锐的剑身,透骨的寒气,更是让人忍不住的退开两步,避其锋芒。

单解衣的眼神在月色下跳动着流光,“看到没,‘少林’‘武当’‘崆峒’各大派都有人到,谁敢动手抢?”

“那黑道的不是很吃亏?”他似乎吃饱了,停下了动作,顺着她目光的指引瞧去,“据说黑道中人都喜独来独往,相比起来和名门大派抢很吃亏哟。”

“不会。”她淡淡摇头,“黑道有黑道的规矩,有些教派的教义甚至超越名门大派,对弟子的挑选更是苛刻,只不过武功路数不为白道承认而已。这样反而让他们更团结,更鄙夷名门的满口仁义道德,有帐关起门算,该对外的时候可是义气的很。”

“你似乎更崇尚黑道的行事风格。”他侧脸,眼神望着她的双瞳,有些探索。

“如果我仁义道德,昨夜就不会上青楼,更不会……”手指勾着他的下巴,欺身上前,彼此间的距离小到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唇上的热气撒在自己脸上的温暖。

“那我没有成就感了。”他撅起唇,唇瓣如蝶翅轻展,刷过她的唇瓣,“让一个禁欲太久的人为我动欲,绝对比不上让一个阅尽千帆的人动性让我满足。”

这小子,太自信了。

“你信不信我敢在这里要你?”她咬了下他的唇瓣,残留着甜甜的玉米香,混杂着他身上的檀香,很是勾魂。

“你敢要,我敢叫。”他一副引颈就戮听之任之的表情,表情却是跃跃欲试。

这哪是刚开、苞的青楼小倌,分明是风月老手脸皮厚。

她眼中的危险气息渐浓,他唇角的笑意渐大。

“众位武林同道,因为‘定州城’一个传言,召集如此多的人物前来,未免江湖厮杀,老叫化子暂为主持这场事,协调双剑重入江湖事宜,不知可有人反对?”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场中所有人的叫嚣,也打断了塔檐上两个人无声的暗战。

丐帮,天下第一大帮,不属于黑道,亦不算是白道,此刻丐帮出面倒是最为合适不过。

他的话语刚落,人群最前方已有人开口,“吴帮主,这‘惊雷’‘雪魄’可是我们‘排教’最先看到的,按照江湖规矩,无主之物谁先拣谁先得,是不是该归我们‘排教’呢?”

单解衣的耳边痒痒,有人靠在她的耳边,懒懒的问,“什么是‘排教’?”

“就是以放舟渡排为生,久了就结成教派,偶尔也做些湖中打劫的营生,看对象而已。”她冷静的看着场中,手已捏上了腰间某人缓缓移动的掌心。

“胡说!”一个声音猛跳了起来,“明明是我们‘天山’派先进的院子,是你们仗着人多,动了手。”

一时间,喝骂声起,再次杂乱成一团。兵刃出鞘,在火把的映衬中霍霍闪亮。

“慢着。”鹑衣老者缓缓举起手中的青竹杖,那昭显帮主身份的杖子无形中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吴半中以全丐帮的名誉起誓,此事绝不偏袒任何人、任何帮派。”

中气十足的话,再一次将场中一触即发的状况压制了下去,双方互瞪着对方,刀入鞘。

“‘惊雷’‘雪魄’是当年‘琴剑双绝’名动江湖的武器,吴某作出如下安排,各位看是否有异议。”他缓缓的开口,“第一,先验证双剑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惊雷’‘雪魄’。”

一句话,又让不少眼红的人低下了头。

如今真假都不知,就出手抢夺,太傻了。

“找谁验?”有人在人群中小声的咕哝着,“万一是真的,被说成假的,那岂不是便宜了验剑的人?”

吴半中朝着人群中某个位置拱了拱手,“谷先生,还麻烦您了。”

一袭书生袍,半卷破烂书在手,四十开外的男子在人群中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可惹不起这事,看看热闹就行了,书生不会拒绝人,但要早知道是这个事,得罪人也不来。”

“呀。”他这形象,惊动了不少人诧异的低呼,“‘六全书生’谷南暄。”

此刻,单解衣耳边也传来一声长长鼻音,“哦?他啊……”

“他在江湖中武功二流,名声却是一流,号称书画诗酒茶剑六全,不过老好人一个,无论黑白两道登门请求,能做到的事绝不推辞,最好风月雅致,莫非你……”单解衣看看被他解下的腰间丝绦在他指间绕转把玩,眼神挑向他。

“我不卖菊花。”毫不掩饰的嗤了声,“这声音我听过,昨夜。”

单解衣也忽然想起,昨日两人情缱时,那个煞风景的嗓子。

“若是谷先生,我们信得过。”有人开口,随即就是一片的附和声,书生白皙的脸上有些为难。

“论品剑,当世天下除您外,再无第二人。”吴半中再度拱手,“为江湖不起无谓争端,吴某恳求您验剑。”

谷南暄叹了口气,小心的收起掌中的书,酸儒之气尽显,这才慢慢的走向两剑之中。

手扬起,“惊雷”如手,指间弹向剑脊,剑身颤动嗡鸣顿起,三尺青峰在众人眼底晃动着锋锐,让不少人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他眉头皱了皱,放下“惊雷”,抬腕抽出了“雪魄”。冰清剑身,反射着持剑人严肃的表情。

这一次,他的手指擦过剑身,留下一道红色的血痕。

“哎呀……”有人忍不住的叫出声。

塔檐上的单解衣看着他的动作,叹息,“若是他把研究这些书画茶剑的精神放在武学上,怕不早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血滴在剑身上,凝而不散,更显剑身冰雪,血迹艳丽。

想也不想,他再度抽起“惊雷”朝着“雪魄”狠狠的砍去,双剑上寒芒微吐,透出他灌注内力的全心一击。

双剑交击,内力互搏,刺耳的嗡鸣声回荡在宅内,有人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内力低的已捂上了耳朵,更有人叫出声,“莫要打坏了。”

谷南暄手一松,两把剑重新落回地上,斜斜插着,而他只是平平静静的吐出两个字,“假的。”

“怎么会?”有人喊出了声,“谷先生,这双剑如此锋利,怎么会是假的。”

谷南暄捋捋衣衫,整整袖子,又是那个书生酸腐的状态,这才慢慢开口,“传说中‘惊雷’无锋厚重,而此剑太过锋利,不似传说中的古拙。‘雪魄’沾血即吸,更有‘血魄’一说,这柄剑却凝血不散。而‘惊雷’‘雪魄’双剑据说互相吸引,若是双击必然是缠绵嗡鸣的低吟,而不是这种刺耳的交击声,这双剑虽然算是上乘之物,绝不是‘惊雷’‘雪魄’。”

定论下,各种失落声起,不仅仅是哀叹双剑为假,更哀叹的是“琴剑双绝”武功没有了妄想。

吴半中再度拱手,“既然如此,那吴某就做主将这两柄剑先行带回,调查是谁人假传消息,引起武林风云。”

大部分人都没有了兴致,人群三三两两开始朝着大宅外面走去。

“没热闹了,我们也回吧。”他眼神散发着明白的诱惑,声音低低的,身体的重量全然的覆在她的身上。

她狠狠的吮上他的唇,手指拧上他的腰身,“你食髓知味了是吧?”

腰身蛇般的扭了下,玉米粒稀里哗啦散了,从他膝上掉下。

此刻的某人早管不了什么玉米粒,只是勾着温柔,“我只是想继续我们的晚饭,你饿着我了。”

到底饿的是哪,她清楚的很。

正待起身,一阵噼啪的声音让她忍不住的抬头,而同时,正准备离去的武林中人也被这声音惊动,停下了脚步。

诡异的绿色,在天空中飘动,伴随着哇哇的啼叫,朝着大宅的方向落下。不,应该说,朝着那两柄剑的方向落下。

幽幽的绿色,诡异的啼叫,半天才让众人分辨出,这荧荧的颜色下,是乌鸦的啼叫。

世上有荧绿色的乌鸦吗?

没有

世上有夜晚活动的乌鸦吗?

不知道

但是在夜色下,这碧绿颜色的乌鸦,仿佛从地狱鬼界中逃出的生灵,散发着惨惨的色泽,天空中飘落几根羽毛,也是惨碧惨碧。

乌鸦仿佛被无形的线牵着,齐整整的落在众人面前,完全不畏惧人群的喧闹,静静的停留在两剑边。

高处看去,一个惨绿色的字映入眼帘,让单解衣微蹙了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