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那刀光、那剑影如此的熟悉,那种杀气,更是说不出的感觉,他想要想的更多,那疼痛又再度来袭。

大汉再也不迟疑,手中的刀狠狠的落了下去。

而此刻的黄狗儿,已经毫无任何反抗的力量,甚至在刀落下之前,就已经昏了过去。

尖锐的刀光,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锋芒,狠猛的力量,只要沾身就能将他劈成两半。

无声……

因为两枚手指拈住了刀背,在那刀锋即将挨上黄狗儿身体的时候,白玉的指尖,完美无瑕,粉色的指甲,半透着玉质温润。

“我的人,你也敢碰?”温润的嗓音,清雅。白色的衣袍,纷飞。

一只手抄起地上的黄狗儿,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男子的眼睛一一从面前人的脸上划过,那寒意,让五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你是什么人?”大汉喝吼。

红唇挑起,笑容轻绽,绝美掩盖了他平凡的容貌,辉映众人眼底。

“碰了他,你们就再没有活着的机会。”他的笑容越发大了,眼中的光芒如水,看上去秀美绝伦。

那话语,没有半点威胁感,男子一挥手,“并肩子上,废了他,让他知道‘云中五霸’的厉害。”

五个人纷纷刀出鞘,可惜他们的刀才出了一半,眼前白影一闪,咽喉冰凉。

烈日下的风景渐渐变的灰白,有人想要说话,喉间只有咯咯的声音,再也不能发出一句话。

身体萎顿,摔落尘埃,红色沁出,染上地面黄土。

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依稀听到白衣男子悠悠然的叹息声,“我叫楚濯漓,记住了好上路。”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个名字属于什么人,模糊的视线里,白衣男子垂下脸,在怀中瘦弱男孩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怜惜十足。

129、摄魂术 ...

“狗儿。”两只手指夹上他的鼻子,摇一摇,“快起来,不准懒了。”

睡梦中的人发出咦呜的叹息,手指无意识的挠挠,想要拍开骚扰他好梦的手。手才挠出,那鼻子上的手缩了回去,待他翻身想要继续的时候,那手又伸了回来,继续捏着他的鼻子。

如此反复几回,黄狗儿终于不耐烦的睁开了眼,鼓起脸颊愤愤的瞪向那不知好歹的手,“哪个混……”

正对上的,是先生清润的眼瞳,还有悬在空中未收回的手指。

那个蛋字,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了。黄狗儿从薄怒到惊讶,脸色转瞬变成谄媚,带着数分讨好,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先生早。”

“不早了,起来。”先生看了眼窗外,黄狗儿这才发现,外面月朗星稀,正是夜半时分。

“呀。”他低呼一声,挠了挠脑袋,终于察觉到有点点不对了。

“先生哇……”一声凄惨的哀嚎,扑上先生的肩头,死死的搂着,身体不住的颤抖,“有山贼啊!!!”

掌心轻抚着他的背心,先生的嗓音如水润泽,缓缓平静,“有吗?为什么我汲水回来,只看到一个在树上睡死了的你。”

“有啊!”黄狗儿继续撕心裂肺的叫着,“他们抢包袱,还要杀狗儿……”

清清冽冽的笑声一阵一阵起伏,把狗儿狂乱的叫声压了下去,淡淡的草药香气沁着呼吸,温暖的臂弯安抚着惊弓之狗,“包袱不是在桌上吗?你的狗头不是在脖子上么,怎么会有人杀你呢?”

这样的声音,轻易的渗到心底,让他的心灵渐渐平复,充满着暖意的嗓音包裹着他,狗儿扒拉着先生的颈项,抽抽嗒嗒。

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桌上,偌大的包袱躺在上面,鼓鼓囊囊的感觉显示,东西应该是没有少。

傻傻的摸摸自己的脖子,小狗头还在颈上架着,他这才长长的吐了口气,吸了吸鼻子,憨憨的笑了。

狗头被轻柔的揉了揉,“快起来,我准备了药草,给你泡的。”

房中偌大的浴桶里,袅袅升起烟雾,水面上飘着各种药草,房中弥漫着涩涩的药味。

“哦。”黄狗儿老老实实的踩下地,手指快速的解开身上的衣服,把自己扒的精光,扑向浴桶,稀里哗啦的水声里,狗儿瘦小的身体巴拉着桶沿,明亮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先生。

“狗儿。”先生严肃的望着浴桶里扑腾的家伙,“我和你说过什么忘记了吗?”

长睫毛扇了扇,狗儿努力的回忆着。

先生说过很多,他不知道先生指的是哪样啊。

“我说过不要随便在外人面前脱衣服,记得吗?”他挽起衣袖,行到桶边。

狗儿迷茫的忽闪了下眼神,随即用力的点点头,“记得,先生每日都说的话,我不会忘记的。”

当他眼中迷茫起的瞬间,他没有发现,先生的眼底,流过一丝疼痛,却被那飘渺气质和平宁飞快的掩盖。

他撩起水,仔细的从上淋着狗儿的身体,掌心掬起一捧药草,“站起来。”

湿淋淋的身体站起身,他自然而然的冲着先生张开双臂,白玉的手心揉上他的身体,带着药草的力量,用力的搓着。

每一寸筋脉,每一个穴道,他都用力的搓着,搓的狗儿整个身体都泛起了红晕,穴道中浮起一个个血点,密布全身,看上去煞是吓人。

狗儿咬着唇,一双大眼里再度浮起了两泡泪水,却是坚定的抓着桶沿,不敢吭一声。

“疼吗?”先生温柔的询问,狗儿乖乖的点头。

泪水盈盈欲滴,终于在先生用力的揉搓动作中没能挂住,哗啦的从眼眶中淌了下来,狗儿呜咽了声,又很快的忍住。

先生的额头上浮起了点点汗水,血点越来越多,狗儿的身体也越来越低,手臂不住的摇晃着,似乎撑不住那渐起的疼痛。

手臂一软,整个人落入水中,他的手扒拉着,抱住了先生及时伸出的手。

挂在桶边艰难的喘息,狗儿湿淋淋身体靠在先生怀里,也顾不得身上的水沾湿了先生的衣服,软软的吐着气,“先生,疼。”

先生的手指擦过他的脸侧,将那湿发拨到一旁,看着那双明眸,“我知道,为了你的病,狗儿忍忍。”

他知道,若不是疼极了,狗儿是不会喊疼的。

这是骨子里一贯的性格,无论如何改变,那流淌在血液里的坚持,是不会改变的。

轻轻的在狗儿额头上亲了亲,狗儿乖乖的从他怀里爬了起来,窝进了水中,让那药草水浸泡自己的身体。

“先生,是不是多泡泡,狗儿就不会忘性那么大了?”明明脸色已发白,他还是强忍在水中不敢起身。

粗糙的药草摩擦过的肌肤,很多地方都有破皮渗血,被药水一浸泡,刺的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疼的不住颤抖。

“谁说你记性不好的?”先生平静的撩起水,仔细的替他洗着。

“我自己觉得的。”狗儿嗫嚅着,“先生每天都要把话重复一遍,让我不要随便乱跑,让我不要和外人说话,让我不要只知道玩,让我不要对着别人脱衣服。”

“那是因为你小,我是先生要管好你。”他轻柔的洗着狗儿的一头乱发,声音里说不出的温柔,安慰着水中的人。

“可是……”狗儿低着头,“有些事,我隔了几天就会忘记,比如我前几天在李婶家吃了什么,或者那几天干了什么,模模糊糊的都不记得了。”

“那你记不记得我抽你屁股?”先生平静的问着。

狗儿一个激灵,手下意识的捂上自己的屁股,眼神瞄瞄,寻找着记忆里让他深恶痛绝的戒尺。

“记得我打得疼,证明你记性没问题。”先生一句话,狗儿又讷讷的缩了回去,龇牙咧嘴。

先生拿起大棉布裹上狗儿的身体,将他抱了起来,放坐在自己的腿上,拿着小布巾擦着湿湿的发。

“不用了吧。”被药力侵蚀的身体再也使不上力气,狗儿靠在先生的怀里,全身如火燎一般,血液快速的奔走着,全身发热,“夏日,吹吹就干了。”

“擦干了才许睡。”先生的命令他从来不敢违抗,只能抱着先生的颈不住的打着瞌睡,嗯嗯的点头。

直到全部被打理好,先生才小心的将狗儿放在床榻中,狗儿滚了滚,自觉的缩进了里面的位置。

药香贴上,是先生靠了上来,一只手揽着他的小腰身。

狗儿主动的偎进先生的肩头,把整个人都埋进了先生的怀中,先生的身体清清凉凉的,抱着的感觉很舒服,他叹息着。

“先生。”可怜的狗儿忽然睡不着了,“我怕。”

“怕什么?”

“那梦,太真实了。”他讷讷的说着,即便有先生在一旁,当他闭上眼的时候,似乎还能感觉到刀锋及体的感觉。

真实的,不仅是刀光剑影,还有那刀锋闪烁时,他心头的感觉,莫名的兴奋,莫名的想要冷笑,莫名的甚至想伸手,捏住对方的脉腕。

先生的眼神深沉,在黑夜中看不清楚思绪,“你梦到了什么,说给我听听。”

狗儿不疑有他,努力的回想着,“梦里那些人说要参加武林的聚会,要投靠黑道盟主‘鬼影’,和白道盟主抗衡,那个盟主叫单凤翩……”

话音才落,他忽然一声痛叫,抱上了脑袋,“啊!”

头如同被无数钢针扎上,沉重着,无数凌乱的片段幻过眼前。

红色的衣袍,鲜艳。

金色的坠饰,耀眼。

所有的片段都在摇晃着,飘荡着,他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痛苦的哀嚎,打滚,双手狂乱的撕扯。

疯狂的动作,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耳边是先生急切的嗓音,“狗儿,睁开眼看着我,看着我。”

他努力的睁开眼,寻找着,迷乱的眼神试图让自己清醒。

先生的眼睛就在他面前,黑色的眼瞳似一潭泉水,吸引着他沉溺,那轻柔的嗓音飘荡在耳边,“狗儿乖,莫要想,快睡觉,先生在你身边。”

纤细的身体渐渐宁静,他呆呆的望着那双眼,声音不断地放大,双手揪着先生的前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房中,再度回复了宁静。

先生揽着怀中的人,手指轻抚着狗儿的眼角眉梢,“想要让你遗忘的过去,你偏偏忘不掉,想要让你牢记的人,你却老是记不住。都说痛会让人记忆深刻,我打你那么重,你会不会记住我?还是有一天,你会连我都遗忘了?”

他的话,狗儿听不到,他靠在先生的怀中,睡的无比香甜。

“狗儿……”先生呢喃着,“世人都说取个贱名好养活,可你为什么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弱,我真的能让你撑着活下去吗?”

唇,贴上黄狗儿的脸颊,印下他的痕迹。

再抬起时已是冷然,红色的唇角勾了勾,露出怪异的神情,“单凤翩?终有一日,我要见见你,到底是何方人物。”他冷笑了下,“能让解衣念念不忘的男人,只怕绝非等闲,说起来,这‘鬼影’倒让我更好奇了。”

130红衣男子

一觉醒来,已是日头正盛。狗儿坐起身,摇了摇脑袋,努力的想要回忆昨天晚上的事,却已是模糊朦胧一片,只剩下淡淡的影子。

依稀是他头疼,抱着先生哭喊,再然后……他睡着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边站着白色的俊朗身姿,手中的托盘上放着饭菜,散发着勾人的香味。

肚子一声巨大的空鸣,狗儿扬起讨好的笑容,“先生。”

“醒了?”放下手中的托盘,先生坐在床边,“头还疼吗?”

睡醒了,他又恢复了那条活泼好动的狗儿,用力的摇摇头,“不疼了。”

“以后,若是还有事惹你头疼,千万不要去想,知道吗?”先生摸摸狗儿的发,谆谆教诲。

这一次,狗儿的脑袋连点如捣蒜,“嗯嗯。”

再是蠢笨,他至少还知道不想就不会头疼,当然乖乖点头。

“快去洗漱,吃饭了。”先生一声令下,狗儿飞奔。

抓起碗筷,狗儿饥肠辘辘的扒着饭,才吃了两口,忽然抬头看着先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先生你不吃吗?”

温柔的笑笑,“我吃过了,都是给你的。”

“哦。”他这才埋头快速的吃了起来。

床边的楚濯漓看着桌边吃的欢快的人,眉宇间一缕愁丝展开,敛目中思绪流转,半晌才慢慢的开口,“狗儿,你泡澡的药没有了,我一会去药铺抓点药。”

狗儿点着脑袋,津津有味的吃着,显然没把先生的话听进耳内。

以楚濯漓的性子,定然不会让这个家伙离开自己身边太远,可是如今这边关之城中聚集了太多武林中人,更别提他昨天听到的那个名字,他不能带着狗儿招摇过市去药铺。

“你在这里吃饭,我放好了水,你自己在房中泡澡,我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思量再三,他作出了决定。

留狗儿在房中,比带着他乱走的危险性要小的多。

“好。”狗儿吃着,满口答应。

一叠甜糕放在狗儿的面前,楚濯漓低声哄着,“不要出门,不要下楼,若是泡完了,就自己吃糕点休息,好不好?”

狗儿用力的点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灵动可爱。

他的手指抚过狗儿的脸颊,瘦弱已让眼前的人完全找不到昔日的痕迹,双颊凹陷,面色蜡黄,唯有那双眼,还是那么明亮。

谁曾想,功力倒退了智力,虚弱了身体,却没有变小骨架,这让狗儿看上去就像一根脆弱的竹子,纤细易折,每每看着狗儿干吃不长肉,一天比一天更瘦,他的心头五味杂陈。

昔日,他承了她的武功,却自私的没将她送回单家,他想要独自拥有她最后的岁月,虽然她从未意许过他。

谁说他楚濯漓骨子里没有“佘翎族”的偏执?她爱的是兄长,他不能争夺,也不愿让她心头愧疚,可是等他想说的时候,她已遗忘了一切。

以“摄魂术”抹去她的记忆,只为不让她难受,不要她眼睁睁的看着曾经名震江湖的“紫衣侯”渐渐变成孩童心性,脆弱的需要他人保护。

即便如此,他也要尽所有的力气挽留住她的生命,纵然她早已不会用温和的语调轻轻唤他漓,纵然她已不懂得矜持展露笑颜,冲他拈花淡然。

但他永远记得,她说过,唯楚濯漓知心懂意,为知己。

楚濯漓的命是单解衣救的,楚濯漓更愿以命延续单解衣的生命,若不能,她最后的岁月也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没想到,一个名字,就能激起她如此剧烈的反应,他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自私,就自私了吧。

“慢点吃。”他抚过狗儿的发,“先生出去了,记住……”

“不出门,不下楼,不乱跑,吃晚饭泡药澡。”狗儿咧着纯净的笑容,大眼黑瞳映着他的身姿,“都弄完了就吃甜糕。”

所有的事都做完,远不止半个时辰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楚濯漓笑了笑,转身出门,将门掩上。

先生出门了,房间里安静一片,只有狗儿的筷子点上菜盘的小小声音,都是他爱吃的菜,他吃的不亦乐乎。

“咚……”

“锵……”

滴滴答答的鼓乐声吸引了孩子心性的狗儿,他含着饭,一双大眼四下张望着,耳朵竖了起来。

“快看,城南刘家大官人家娶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