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年压抑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才把话说完,方战的手指无疑是罪魁祸首。她的身体冰凉,方战的手指温暖,却传达出更凉的旨意,寒意穿过斜肋直透心底。季时年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太自不量力。小时候父亲批评她太以为自己能行的话袭上心头,今天看来又犯错了,以为可以控制事态,却毫无力气地看自己被对方视若玩具,把玩于手掌。一时想要退却,心头所想,身上的毛孔亦风声鹤唳。

“理论倒是特别,可还是理论派。”方战撤后一步,似乎叹息一声。

季时年此时微低着头,方战的后撤给了她一些气力,却仍然让人窒息。那些手指如此绵密无间地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抚触。心恐惧起来,她小觑了一个男人的欲望,方战再温文尔雅,对待现在的局面也不可能保持镇静,分明是自己的任性和恣意激发了他的兽性。然而,这难道不是她所做过的打算?

这样的手并不如平日里握手的温厚,季时年想起某次跳舞,那手有丝丝的凉意,如蛇的信子跳动着挑逗濒临崩溃的神经,有那样的瞬间甚至想贴上去,随着它舞蹈,就如现在,觉得好累,或许拯救风华这样的重举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担得起的。精神萎顿下来,身体不由软下来,脖颈也不再挺得那么直,意志不再坚决。

那只手敏感地感觉到季时年思想身体的变化,另一只胳膊轻轻一圈,季时年的身体便如被强风摧倒的花枝,又如被法师催眠的公主,无力地靠过去。

方战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扶坐下来,把头扶靠在自己胸前,好半晌,“我不能给你婚姻,但或许我会是你的福人。”

季时年知道那样的潜台词后面意味着什么,泪意上涌,濡湿了衬衫,一片水渍慢慢扩大。彷徨无助,绝望引诱,她居然挑了这样一出戏上演。

方战并不等季时年的回答,扶起小小精致的头颅,俯身下去。季时年挣扎,这样的姿势却更觉乞怜,整个人还是没在方战的怀中,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人被轻飘飘地托起又落在某处,鼻息间陌生的气息,却并不难闻,近在方寸的脸一下幻成劳伦斯的,一下幻化成周裕之的,一下又是方战的,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却又像要逃避什么反而使劲闭上眼睛。

心里清楚地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是不难过,只是这种难过触到心脏的肌理,凌迟般地疼,一下一下,波及到全身,却找不到可以纾解的出口。

方战有一刻几乎以为自己是满足的,尽管形式不光明磊落,但此时季时年安安静静地倒在自己怀抱里,不挣扎不反抗,蜷缩如一只小动物,有脆弱有依赖,时光静默,心愿所及。

婚姻又如何,这世上能用婚姻拴住的又是什么,一旦动用契约说事儿,又有什么意思,身体尚可敷衍,思想和感情恐怕早已跳墙。

如今她在这里,反而一切都不急了,如果只为身体的欢娱,他不必如此费心,若只为此,甚至不需要太多暗示,总有姿色上等、聪明伶俐的人出现,只不过他方战也求的是动心而已。

心情颇有些愉悦,将季时年扶在床上,看她面目苍白,闭眼不语,也不多话,转身倒杯温水,只要她有心,他便有自信,他赌的就是她对他并非没有心。

季时年知道方战就在身旁坐着,她不能此时撤退,亦缺乏勇气主动面对挑战,心如行走在荒芜的原野,没有明晰的路。听到方战轻手轻脚移开,又蹑手蹑脚回来,再装不下去,猛睁开眼睛,却看到方战在笑,眼角有几丝明显的笑纹。

“早点儿休息,明天下午出去走走。”

季时年双手撑起身体看方战起身拿了衣服走到门口,脸上疑惑,却不能问,直到门“咔嗒”一声锁了。

没料到方战如此化解了今晚的难堪,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不安。方战给了她尊严,也同时给了她压力,只怕这之后的事情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只是,她,能给的起吗?

思绪远远地飘起来,小时候父亲给她讲过西施的故事,那个柔弱的女子为了国家被送到异国,若干年后完成任务与爱人远遁乡野泛舟五湖。那时候她就不信,怎么可以那么无情无义,对喜爱她厚待她生活多年的君主无任何慈悲,即使没有爱也该有情吧。

今日之事证明她注定担当不了这样的大事。对方战,她没有过太多排斥,人对温情有本能地趋近,她能做那名扬千古美女最初的牺牲,却未必有最后的狠心。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也不说了,慢慢往下写吧

美人心计(二)

当整个人在晨光中醒来的时候,季时年发现自己居然还能睡得着。时间是上午九点,方战还有一上午的会,下午的命题作文是注定了,心思忐忑,懒洋洋地打开电视,看半天娱乐节目。门铃响,没有意识地打开门,却是方战在门口,季时年回头看一眼表,十点多钟。方战从上至下打量她,笑说,“会议不会安排那么满的。你先换衣服,吃了饭带你去一个地方。”

季时年早午饭并作一顿,尽管心里有事,倒也吃得不少,倒是方战只喝碗汤,吃了两个春卷。

和方战一前一后出了酒店门厅,季时年要招手出租车,却被方战拉住。

“我们今天坐公交。” 方战兴致很高,看季时年不解的面孔,微微笑道,“这里我算是地主,不会把你带丢的。”

方战想的周到,坐车的零钱都准备好了。错过早高峰,人不算多,方战看季时年还有些犹豫,也不管其他,推了她上车,坐到车厢后面。

“我们去哪儿?”季时年拢拢垂下的衣裙,到现在方战也没说要去哪里。

“我是在这里上的大学。”方战目光落到窗外的风景,并不接季时年的话,“读了七年书,那个时候会坐公交车到南京西路,就为看这个城市最繁华的一面。今天找了找,居然公交路线没什么变化。”

季时年一时说不上话,心里一顿,今天他们去的应该是方战的母校。

方战其实毕业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即使无数次往来上海,却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尤其是妻子去世后。正是在学校他遇到她,做了所有年轻人都会做的事情,畅谈理想,享受爱情,那时候青春正好、风华正茂。

昨夜,灯光下的季时年突然像一道阳光照到心里的某个角落,他想带她去看自己生命里最灿烂最阳光的过去,他所珍藏的。

轻车熟路地换车,过马路时方战自然而然地拉季时年的手,自己的身体稍挡在前面,左右看往来的车子,然后趁机跑过,过了马路手便自然握住不再松开。季时年几次想挣脱,方战却不放,抬头看他,嘴角有笑。

方战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季时年亦不说话,这里定然有他难忘的回忆。校园内的青春气息和古树森森与校门外的车水马龙截然不同。最美好的时光能在这里度过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情。

方战站在那里,微仰着头,神情恣意,有出出进进的学生奇怪地看,他却并不在意,深呼吸几口,回头,“进去走走,里面有条路,两边都是梧桐,很好。”

季时年被方战的神态感动,顺从地被牵着进了大门。

果然是条好路,有年头的梧桐排在两侧,枝干虬劲,衬得这片校区浪漫古典。

“如果是夏天的傍晚,再有音乐,一定是恋人最喜欢的地方。”季时年仰头看枝干繁茂的树冠,说完又觉得不妥。此时的她和方战,彼时的方战和妻子。

方战伸手摸摸树干,“那时还没有现在这样粗,一到周末的晚上,这里堪比外滩啊,成双成对。”

渐渐地,他们两个人成了过路人的焦点,男的儒雅沉稳,身姿挺拔,女的灵秀潇洒,姿态写意,季时年几次对上迎面而来年轻人的眼神,有好奇的,也有纯欣赏的,别人定是把他们当成了情侣。复杂的情绪又涌起心头,她的这些行为是助长了方战,还是陪着方战陷入疯狂。

一时想的出神,却撞上停下脚步回头的方战,方战有准备,季时年自己倒晃了几晃,方战仿佛被自己无意的恶作剧逗乐了,伸臂揽住季时年倒退的身体,笑出了声。

季时年大窘,抬手揉被撞的肩膀,人却跌进方战的臂弯,要挣扎,才知道徒然,方战的手臂有力如铁钳。路过的小女生吃吃地笑,挣扎拉扯更像是闹别扭的情侣,为老不尊,徒增笑料。抬头看方战,方战回视,半晌,抬手掀开额前的刘海,吻触她的额头。季时年如石化,如果那是一个强吻,她会计较挣扎生气抗争,偏偏是这样一个云淡风轻的轻吻。

接下来的路,季时年仿佛力不从心,再美的景色也不能轻松享受,大脑里挥之不去的是方战刚才的亲密,他这样,她害怕,怕有那个古代吴国美女的窘境。听从内心,即使她不能接受方战,也不能对这样的柔情完全绝缘免疫。

累极。

晚饭在学校餐厅吃。季时年没有胃口,恹恹地挑起几根笋丝,几次举筷又放下。方战似乎知道季时年在想什么,却并不点破,仿佛心情大好,几乎吃了大半食物,最好索性并不避讳从季时年的碗里拨出一半米饭。

见季时年咬着嘴唇红了脸看,方战不以为意,“半碗吃得了吗,可不许浪费粮食?”

回程是打车回的,季时年的身体有些佝偻,方战坐旁边,手突然伸出去抓住季时年搁在膝盖上的手,季时年挣脱,方战却不急,只是手指在她的膝盖上轻轻地敲,力道并不重,听在季时年的耳中却是如鼓擂,声声催人,有一种念头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中挣脱的手缓缓地垂下来。

方战翻手轻轻地握住,嘴角沁出笑意。季时年合上眼睛,遮住满眼满心的矛盾。

突然耳边有人道,“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季时年不懂古诗,也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话不知怎么接,也不开口。

“我订了明天的飞机,你跟我一班?”

季时年本能地摇摇头又立刻点点头。她的使命没有完成,她自己导的戏才刚刚开始。

方战似乎知道这样的反应,并不说话,他胸有成竹,之前已经让小王订了两个人的机票,多不过是退票费而已,何况他并不觉得会这样。其实,今天中午会议已经结束,他特意抽空安排了下午母校之行。

到酒店,方战陪季时年回客房。

等一个人待下,季时年松软地躺在床上,这个晚上怎么过去?这一晚,终究是要来的。

有人敲门,是服务员送餐,方战体贴地替她要了清粥小菜。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愧疚罪恶,她不过是利用他对她的好感想做件利己不损人的事情,然后周全退出,却隐约感觉到她想得顺理成章的事情原来根本不尽然,她没有那么狠心,他却有些多情。

她等命运的凌迟,却迟迟不见他来。似乎要睡意了,一条短信过来。

“吃了没有?”

老实回答,“吃了。”

短信又来,“今天很高兴。”

本分作答,“我也是。”

“谢谢你。”

谦虚推却,“没什么。”

“晚上喝了些酒。”

客套得体,“早点儿休息。”

“多半瓶红酒,好像有些醉。”

略有反应,“没什么事儿吧?”

“在想一些事情,包括你。”

季时年继续不下去,她晓得,这样的你来我往,何尝不是文字的调情。

片刻后,回一句,“我睡了,晚安。”

也就几十秒,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门铃响,季时年去开门,眼前赫然是方战的脸。惊诧中,“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战斗脸有些潮红,白色衬衫挽在手肘上方,眼睛温柔而炙热地看着季时年,“我在你隔壁住。”

季时年醒悟到,原来会议结束,方战已将他的房间挪至她的旁边。顿时局促。

方战要说话,脚底却虚晃一下,人不稳。季时年本能地要抬手扶他,方战笑,轻轻地靠住季时年的肩膀,一声“时年”叫得居然千回百转。

季时年在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下跌进屋,方战的口齿间酒香宜人,她知道这是上好的澳洲白葡萄酒,清甜爽口。

方战的唇挣扎着凑到她的耳边 ,“怕被你笑话,自己花钱拣一瓶最贵的喝,估计总不会有错。”

那样的话带着笑与宠溺,自嘲与欢喜,蒸酝着酒香,季时年觉得自己也要有醉意了。

靠在软榻的扶手上,眼睛睁不开,仿佛不愿看到自己在做什么,然而心里雪洞一样明亮,她是在入戏,甚至是要趋近戏的高-潮。

方战扶住柔软的身体,只觉得季时年顺从温和,眼睛虽闭着,呼吸声却愈重,胸口起伏得厉害。乌发随着身体的倒势淌过扶手露出洁白的耳廓,弧度美好地连着颈部。他记得他想过那微微的皮肤的绒毛像蜜桃,此时,由不得抚摸,忍不住用唇齿膜拜。

隐约的痛楚,似曾相识地折磨与甜蜜,她最怕脖颈与耳根处的厮磨,蹙眉脱口而出,“裕之,不要。”

是一道闪电吧,整个劈亮房间,方战停下,不说话,季时年却听得他的呼吸沉重。

很久,久到季时年再不能闭眼当鸵鸟,方战才迫着她的眼睛说,“这是你的诚意?”

季时年难堪羞辱地咬着嘴唇,泪在眼眶里转着,却说不出话。

再温驯的男人,一旦被惹怒也会如野兽一样有害,何况多年的政治历练,方战又怎么可能是单纯的无害友爱?此时的方战与昨日又不同,那时候他们是角力,方战虽难受不过还想试探季时年,他想赌。下午暧昧温暖的相处,刚才的激情如火,他以为就是了,可季时年最终还是选择与他在情感上陌路,他给她真情,她不要,却要选择羞辱,她是在羞辱他。

“我还不知道我原来是别人的替身。”方战额头微蹙,表情专注认真,却又透出阴郁的气息,

季时年惶恐,这样的恐惧远比前一天更甚,她知道,这次她是真的激怒了他,她侮辱了他的感情。

方战直起身体,神情又出奇地平静,仿佛跟平时一样,只是开会发言,走路参观,虽然呼吸重些,面色却无波。

“那,晚安,季小姐,回C城见。”

方战一句C城,让季时年再次面临真正的现实,之前的头昏脑涨一下子如潮汐退去,周裕之,风华叠印在眼前,再回C城,恐怕未必有这样合适的机会,她的计划呢?她要舍身救人的计划呢?

情急,脱口而出,“不行。”

这样的话没头没脑,方战却听懂了,皱眉看季时年。

“你累了。”

“我有事。”季时年半撑起身体,目光扫向方战又躲开。

方战不说话,季时年却听得他的呼吸急促。

“你把自己当美人献出来,以为可以使得一计,季小姐,如果不是我对你的确喜欢,我想就是西施本人来也未见得我会动心。既然做不了,就别勉强自己,风华的事情你也不必上火,对的不会弄错,错的也不会被包庇。”

方战说罢转身即走,到门口,又回头,“周裕之即使出来,能不能面对你的牺牲?我想,是个男人恐怕就忍受不了。”

羞辱太真实,太直接,季时年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方战的话她岂有不明白之理,不是没想过,只是不得已。想也没想,拿起靠枕冲方战扔过去。方战一愣,没想到季时年居然会有如此撒泼举动,倒也不生气,接了枕头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关门离开。

文人梁文道说自己不断出书有点儿像女人坏了贞操,索性就那么放荡下去,一本一本印刷下去。季时年此时就有这样的心态,本想改签航班,又一想反正好的坏的都被方战说中,反倒不惧,第二天一早拎了箱子去机场。

终还是没有勇气和方战一起坐在头等舱的贵宾室候机,四下里乱转,直到最后时刻才登机。

座位自然是挨着的,季时年对方战一眼不看,径直坐下,拿出眼罩带上。

前一晚没有睡好,坐飞机自然是煎熬,时时有不稳定气流,总要紧张,手指紧紧抓住扶手,眼睛处在一片黑暗中,恐惧尤其身临其境。

突然一只手覆住冰凉的手背,温暖如昔。季时年不动,再也不动。那温暖有如定心的神针,那羞辱终还是拨到一边,她对他总存了不一样的感情,究竟是什么,说不清,也不想说清。想着想着眼泪从眼罩下面一颗一颗滑落。

方战看她耳垂下殷殷的红迹,如点缀蜜桃上的红晕,心底微酸,再看那一点一点湿了的毛衫前襟,长叹一口气,终究不说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发乌龙了,把没写完待斟酌的下一章给发了出去,所以最新章节,有部分可能有人已经看了,但也修改了不少。

对方战,我没有恶意,时年也没有恶意,就这样处理吧。

随风而逝

机场季时年和方战分手。其实,怎能算是分手,虽然两个人相邻两座,却一直保持沉默,明明是直到飞机安然从上海抵达C城,方战起身帮季时年取下行李,季时年低头道谢拉着手提箱先走。

方战有意落在后面。远远望着前面窈窕的身姿逐渐隐没在如潮的人群中,自己转身拐入贵宾通道。

每段寻常情感之外的感情遭遇,事后或许都略嫌多余,但最初它总以巧合种种、轰轰烈烈的的态势开始,甚至以为相遇恨晚,一个眼神的交汇、某次街头的偶遇,片刻言语沟通的共鸣,其实,不过是偏执地相信了缘份的力量,转回头,或许只是自己多心而已。

从那样不顾一切地准备开始,到眼下悄无声息地结束,如果知道是这样,会不会选择开始。在方战不为人知地心底,那样的时光,快乐也是真的快乐过,也能证明自己又年轻过。

C城仍然冷,一股寒潮到来,倒比春节时候还要冷些。去年呢,去年的天气真好,不用翻日历季时年也知道,来这里,她已经整整一年了。一年中,经历的比她过去二十几年的更复杂。过去不过是情感的受伤,身体的疼痛,毕竟还有中间这么多年消化冷却疗伤。而眼前,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和C城紧紧联系在一起。

是生命吧,不应该是其他,是那种伤在别人身体,自己会痛的感觉。

如今,能使的力已经全部用上,即使最后一搏,季时年也知道上海之行很大程度就是一次赌博,概率不到三成,但是不这样做,又不得安生。

在机场还踌躇,一旦踏上回来的路,又觉得自己必须是一个女兰博,使命就是拯救爱人和自己。

季时年不清楚徐至美知不知道她去上海的事情,这三四天的时间没有去周宅,不晓得会不会被问起。回住处略作调整仍然不放心地赶到周家公馆。

徐至美对她的出现不惊讶,对她的不出现也没有疑问,仍只是专心致志地绣花,那一瓣梅花却是半天不见完整。顾许幻就在旁边看着,替她理好丝线。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度过。直到屋内的光线暗下来,徐至美先抬头,看看季时年,说,“让你陪我枯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你也不用天天过来,我很好。”

季时年把手里的丝线轻轻放好才抬起头,“我也没什么事情,有时间就过来坐坐。”

两个人都不说明白,因为对周裕之的爱,她们互相明知故问地遮掩,都怕一个不小心伤害对方,其实,谁都明白,事情就在那里,同样的痛苦无时不刻地折磨着她们。

“今天吃鸡汤面,我都很久没吃了。”徐至美捶捶腿站起来,身体却有些不稳,季时年急忙扶住,才惊觉,徐至美的身体轻地厉害,仿佛没有重量,扶着她的手臂只细细的,似乎只要多用力就会损伤,一时心里难忍,眼泪欲出,其实她自己也被折磨得好几日没有吃饭的胃口。

两个人互相做戏,挣扎着各吃了一小碗面。看着刘嫂安慰的眼神,季时年知道今天的徐至美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

周闻生晚饭过后才回来,原本两鬓只是点点的白,如今几天不见,却已全白,让人都怀疑是否以前从未认真看清过他。仔细看他的脸,读不出什么让人放心的消息,季时年略带失望地告辞。

没有人提起今天是元宵节,或者根本没有人记起来吧。当途经风华酒店时,烟火灯笼爆竹映红了整个海湾和天空,季时年才记起这个她刚刚熟悉的节日。她的心情不佳,但不会影响整个旧历年的结尾以如此隆重的方式庆祝,或许这每支爆竹之后人家的生活并不如他们手中飞出的烟火红红火火、酣畅淋漓,可是,这或许也是宣泄的一种方式。

路过一个爆竹摊,正在收摊,按照规定,这是政府允许放爆竹的最后一天,下一次只能再等到旧历新年的到来。

“不卖了,不卖了,要收摊儿了。”老板看季时年走过来,一边整理箱子,一边嚷嚷。旁边的女人带一个小孩子,也说,“姑娘,我们不卖了,赶回家要吃今年的团圆饭,年三十都没有好好吃。”

“你还有多少爆竹?”季时年问。

“这还有两三千块钱的货吧,利润是赚不到了,不过,政府会收回的。”老板头都不抬

“我都买下了。”

“啥?你说啥?”老板有些不相信。

“我把这些烟火都买下来,你们和我一起放好不好?”季时年掏出钱包。

“要两千多块呢,姑娘,不开玩笑的。”女人也凑上来。

“我没有开玩笑。小朋友,你帮阿姨放几个鞭炮怎么样?”季时年转过头看那个眼睛里冒光的小男孩。

“妈妈,我们帮阿姨放吧,她一个人放不完,今年我还没有放过鞭炮,你都不舍得让我放。”小孩子看到妈妈迟疑的眼神又把目光投向父亲。

“你这孩子不懂事,人家小姐买的鞭炮你怎么能放?”老板回头斥责孩子。

“我是想让你们帮我放,我家不在这里,很想家,最想见的人都不在身边,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要最漂亮的。”季时年指着中间一个最大的。

“那好,我们今年也没放炮仗,托这位小姐的福,也过瘾一回。这位小姐,你也不用全买,挑几个就行。”老板看形单影只的季时年,似乎有些动容,萧瑟的街头有家谁不愿回去,主动打开几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