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姑爷对小姐不冷不热的,她鼻子一酸,又落下一滴泪来。

兴许是想着明日能够出府逛花灯会,凌萧若这夜竟是睡得十分香甜,做的梦也都是美美的。

临南国的花灯会是除了龙舟会以外的第二大才子佳人相会的节日了。这日夜里,凌萧若好说歹说碧绿方才给她梳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发髻,对于碧绿,凌萧若算是有一套了,碧绿最在乎的便是她的形象,当碧绿是不愿意给她梳姑娘发髻时,她就威胁碧绿,说她披散着头发出去,碧绿一听,吓黑了脸,旋即拿起梳子给她梳起头发来。

着装完毕后,凌萧若哼着小调带着碧绿出了王府大门朝千水湖畔行去。

每一年的花灯会都是在千水湖畔举行的,一是因着湖畔有着凉爽的风,在沉闷的夏日里,便不会觉得闷热了。二是因着在湖边挂起灯谜来,晚风一吹,会给人以唯美飘逸的感觉,这也为情人相会创造了一个绝佳的环境,三是以为湖边可以放一些自制花灯随波逐流,希冀着有缘人能够拿到自己做的花灯。

凌萧若最是喜欢体验民俗风情,当她得知有放花灯这么一说时,用小姐的淫威命令碧绿为她做了一个,同时还威逼碧绿也给她自己做了一个。

她二人拿着花灯一路朝千水湖行去。

到得湖边时,已经车水马龙,人群如织,熙熙攘攘了。立于湖岸边极目远眺,可见湖波荡漾,映着红色灯笼星星点点的光芒,摧残似星辰一般,湖中有小舟划过,激起阵阵涟漪。

一轮上弦月悬挂于黑丝绸的天幕之上,月笼轻纱,群星闪耀。

凌萧若拿着花灯带着碧绿从人群中劈开一条道路直奔湖边而去。

“子青?”此时,刚刚到达千水湖边的云景轩在回眸一望时,竟是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与子青的背影极其相似的女子。那惊鸿一瞥,让他在不经意间吐出了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可是,那人影却是一闪而逝,当他想要起步追寻时,她却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云景轩身材挺拔,他的个头要高出一般人,他巍巍立于人群之中,举目四望,想要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然而,当他巡视一圈后终是颓然地垂下了头,他叹道:“当是我眼花了吧。”

此时,凌萧若与碧绿已经挤到了湖岸边,她二人将花灯放逐后准备起身离开。

湖岸边挂着许许多多的红色灯笼,灯笼之上写着灯谜,凌萧若与碧绿行走于人群之中,时不时看向那些灯谜。

“小姐,您帮我看看这个灯谜的谜底是什么?”行走到一处灯笼时,碧绿忽而停住了脚步,她拉着凌萧若的手小声地问道。

“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谜啊?”碧绿因着没见过如此奇怪的灯谜,眉头一皱低嗔了一声。

凌萧若盯着那灯谜眼眸一转,秀眉一扬,回道:“这个谜底是生地。”

碧绿眼眸一瞪,惊道:“生地?那不是药材么?”

凌萧若点头道:“对的,这个灯谜猜的就是药材。”

“姑娘,看来您对药材比较了解了,在下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灯谜,姑娘可否有兴趣猜上一猜?;”出这一组灯谜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他见凌萧若猜出了他的灯谜,遂扬手示意了另外几个灯谜好让凌萧若继续猜谜。

凌萧若笑了笑,潇洒地说道:“有何不可?”

说罢,她沿着灯谜一路探了过去,她一面探一面思索一面回道:“落英缤纷,这是降香;小人禁用,这是使君子;踏花归来蝶绕膝,这是香附;窗前江水泛春色,这是空青。”

凌萧若刚一猜完,那出灯谜的书生还未说话时,便听一阵温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靖王妃的才情当真令在下大开眼界,竟是连药材都知晓得这般清楚。”

话音一落,凌萧若只觉笑容瞬间僵在了唇边,为什么她一出王府总是要碰到尹致远呢?

凌萧若瞬间收敛好心情,她抬眸一望,但见尹致远依旧一袭白衣胜雪,俊雅身姿炫彩夺目,他立于花灯之边,红色的灯火映在他身,显得格外的出尘。

“既然不喜欢出门,便研究一些书本了。”凌萧若整理好心情后淡然地回道。

反正京城人对第一闺秀也没什么了解,她都已经猜出这许多灯谜了,如果再欲盖弥彰岂不是讨人嫌疑么?她现在庆幸地是,还好她英明地变换了声音,不然,真不知道尹致远会怎么想了。

尹致远闻言,唇边扬起一抹醉人的笑,深邃的燕鸥映在灯火阑珊之处,将眼底那抹讳莫如深彻底掩饰在了他看似明媚的瞳孔之中,他颔首道:“在下唐突了。”

凌萧若干笑一声后回道:“无妨。”说罢,准备领着碧绿离开花灯区,她可不想跟这个笑面虎一直面对面地说话,自那次被他玩弄之后,她就一直讨厌他。

然而,她心下想走却没能实现,因为,当她刚一抬脚时,一双藕臂忽然之间缠住了她的手臂,甜甜的声音旋即而来:“三皇嫂,好不容易在花灯会上遇见了,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呢?”

凌萧若的眼角不可遏制地开始抽搐,她垂眸看了一眼安平挽住她胳膊的手,心下腹诽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跟自己这般熟稔了?

“逛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去洗洗睡了。”凌萧若扬声朝安平解释起来。

看这个样子,安平公主与尹致远当是情投意合了,他二人情人节幽会,她做什么要在中间当那个超级大灯泡?

安平公主摇了摇手臂,不依道:“三皇嫂,人家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很喜欢你,我们现在要去游湖,你也一起吧,人多热闹点。”

昨天夜里,当她第一眼见到凌萧若时,她就很喜欢她身上那股清爽的感觉。昨夜若不是二皇兄喝醉了,她定要拉着凌萧若说会儿话才行。

凌萧若闻言嘴角抽搐,她看了一眼尹致远又忘了一下安平,说道:“你们两个人去游湖,郎情妾意,多自在啊,再加上一个我,岂不是煞风景?”

安平听后放开了挽住凌萧若胳膊的手。转而去挽尹致远,她朝尹致远甜甜一笑,露出纯美梨涡:“致远,让三皇嫂与我们一起游湖,可好?”

尹致远听后,淡笑地点头道:“好的。”

凌萧若一听尹致远说好的,恨不得上去抽他两巴掌,这个男人为什么任何时候都要笑得这般欠揍?他怎么什么都说好的,让他去吃屎,他是不是也笑着说好的?

安平间尹致远没有意见,笑呵呵地再次挽住凌萧若的手臂撒娇道:“走吧,三皇嫂,在七巧节的夜晚,千水湖的景致可谓美不胜收啊!”

凌萧若秀眉蹙在一起,当真有些盛情难却,推却半响后终于还是被安平硬生生地给扯到了湖边。

湖岸边停放着一叶扁舟,小舟细细长长,那宽度刚巧能容纳四个人,凌萧若在见到那方小舟时,眼角又开始跳动了,这样的大小明明就是为两个人量身订做的,她当真成了一个大灯泡还附带上碧绿这个小灯泡!

安平在见到凌萧若的表情时,知道她又要拒绝,她迅速拉了一把她的手,将她拉至身前,随后顺势推了她一下,如此一拉一推后,凌萧若竟是被安平给弄上了小舟。

凌萧若上船后,安平自己也跟着上了船,尹致远见状朝碧绿说道:“你也上去吧。”

碧绿自从见到尹致远使眼眸就没有挪开过,莫非这个男子就是那个第一才子尹致远?

所有人上得船后,尹致远俯身拾起了摇橹,他轻轻转动着撸,那船儿便拨开湖水慢慢离开了岸边。

夏日的夜里,凉风习习,湖面之上飘荡着各色各样的花灯,那些花灯随着波影上下浮沉,流水浮灯,一片流光溢彩。

凌萧若抱膝于船头,感受着清风拂面,安平坐在她的身后,她调皮地撸起了袖子玩起水来,完了一阵子后,她开口说道:“三皇嫂知道这千水湖名字的来由么?”

凌萧若闻言,转了转头,摇头道:“不知。”

安平笑了笑后,回道:“这千水湖啊,是得意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凌萧若听后,转过身,眼眸望向远处,现在叹然,原来在古代女子也是希望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正思索间,忽闻湖面之上传来阵阵清灵的瑶琴之声,那声音似水声潺潺,细微处如呜咽恫鸣,似千雪飘飞,低沉处深沉蕴藉,让人闻之竟有一种如归去来辞的悲戚情怀。

随着那琴声的响起,似有美娇娥盈盈而唱:“风消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萧鼓喧,人影参差,满路漂香麝。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惟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那声音凄婉冻人,似黄鹂鸣唱,春莺初啭,凌萧若静坐于船头,听完了这首词,此词上阙唱的是今夜繁盛的夜景,而下阙唱的却是怀念此时的景致,词曲中大有悲伤之意,莫非唱歌的人是要离开此处么?

“这声音听着怎么像是柔儿姐姐的啊?”一曲唱罢,安平眼眸一瞪大声嚷嚷出来。

凌萧若听后,秀眉一挑,眼眸轻轻滑过,于不经意间看见了一方唯美的画面。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艘精致画舫之上,小小的木制八角亭矗立于画舫中央,八角亭的每个角上都挂着粉色的帐幔,夜风拂起,帐幔随风而扬,遥望亭中,一名身穿白色衣衫的男子席地而坐,一架上好的黑檀瑶琴放于膝盖之上,修长的手指轮动于琴面之上,一个音符,一朵桃花,正弹奏着流畅的曲调。

而那八角亭外,一身穿淡绿色烟纱罗裙的娇美女子正蹁跹而舞,她长袖善舞,云杉飘卷,或旋或扬或转,似九天之外飞身而来的瑶池仙子。

“啊?那个弹琴的人不是三皇兄么?”当凌萧若看清亭中之人的面貌时,安平自然也看清楚了,等她看清楚时不免惊愕得扬声说了出来。

凌萧若在听见这句话后,眸中颜色微微一沉,抱住膝盖的手在一瞬间松了开来。

第064章 唱作俱佳

天之涯,地之滨,湖之边,孤月淡淡,泻了如纱般的银辉,映得如蓝湖水波光粼粼。

安平在确认清楚画舫上的人后,俏丽的小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她转回首望了一下摇橹的尹致远,问道:“怎么会是她们呢?”问完之后给了尹致远一个现在应该怎么办的眼神。

尹致远俊眸微眯,看向画舫,唇边依旧带着淡淡地笑容,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碧绿在听到安平公主的惊愕声后,第一时间从怀中掏出木梳,即刻向前将她家小姐垂下的姑娘发辫迅疾地挽了上去,凌霄若在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动作时,蹙眉转头问道:“碧绿,你在做什么?”

碧绿一面挽发一面理所应当地回答:“小姐,奴婢将头发给您挽上去。”

凌霄若闻言压低声音严肃地说道:“为何要挽上去?你不要再弄了!”

她怕云景轩做什么“新婚第二夜,也是情人之夜,他都能跑出来约会恩人,莫非她就不能打扮成姑娘模样出来沾花惹草了么?”

碧绿虽然被凌霄若严肃地模样给吓得缩了缩手,但是她仍旧铁了心地一鼓作气般地将凌霄若披散的头发迅速地盘成发髻了。

许是因为安平惊愕的声音有些大,隔着潺潺水声,云景轩竟是停住了轮动琴弦的手,修长的手指撤离开瑶琴,他凤眸一挑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小舟,他内力深厚,目力极佳,只需一望便能看清船上之人。

琴音一停,上官柔自然也收住了舞步,她双手垂立,翩然立于船头朝那一叶扁舟望了过去,当她眯眼看清楚舟上之人时,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而心下却是恼恨异常,这个凌霄若为何这般阴魂不散呢?她不知道轩并不喜欢她么?

她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是面表情却不是这样的,她转身对云景轩歉疚地说道:“轩,真是不好意思。”

云景轩淡然一笑,回道:“无妨的,反正她的心中也没有我。”

昨夜他们已经将话挑明了,挑明之后,他的负罪感少了很多,心境也开阔了许多。

上官柔闻言,脸儿回转,她柳眉微微一扬,眸中露出不屑,凌霄若倘若真的不在乎,又怎会与致远、安平在一起呢?须知,这两个人与轩可是关系匪浅,她这不是套近乎么?

秀丽的拳头紧紧地拽住衣袖,今夜,她好不容易借着即将远嫁之由才将轩唤出来陪她游湖,却不想,中途竟是杀出一个程咬金,她真想跳转船头离开此处,可是,两艘船已经隔得这么近了,又如何能就此离开呢?

这边的小舟之上,安平脸露迷茫,她站起身来朝尹致远低声问道:“致远,我们现在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三皇兄曾问父皇要过上官柔,这件事皇宫内有不少人知晓,虽然他不曾听三皇兄说过他喜欢柔儿姐姐,可是,既然问父皇讨要赐婚,那自然是喜爱的,今夜本就是情人相会之夜,而今的状况,当真是太过尴尬了。

尹致远听后,俊眉微微一弯。他淡然笑道:“谁让你方才那般大声地惊呼呢?现在景轩已经看见我们了,你说我们再掉转船头又是个什么意思?”

安平听后嘟了嘟嘴,说道:“我不是从未听过三皇兄弹琴么?与他兄妹多年,竟是不知他的瑶琴竟是弹得这般的好,仿若天籁一般。因着惊诧,所以我才叫喊了出来嘛。”说实话,他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要这般心直口快了。

说罢,她转身望向凌霄若笔挺而坐的背影,眸中带着深深地愧疚,如若他们现在离开,不更加让三皇嫂怀疑三皇兄与柔儿姐姐是有什么的了么?

尹致远闻言,淡淡一笑道:“他可不止会弹琴。”

云景轩这小子一直将自己的才能埋藏得很好,每一次与他的相遇都让他有新的发现,例如他的棋艺,例如他的箫声,又例如今夜的瑶琴之音。他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有人不能慧眼识英才。

思索之间,两艘船已经渐渐靠拢,因着小舟最多只能载四人,是以,凌霄若他们需得上画舫才行,如若要上得画舫,两艘船必须并驾齐驱,如此方能让女子们安全上去。此刻,云景轩与上官柔已经并肩而立站于船头,由于凌霄若坐于船头,是以,她是最先与他二人擦肩而过的。

她挑眉凝望着立于船头的二人,他二人风姿绰约,男似修竹白衣舒卷,女似美玉莹润剔透,纵然云景轩不爱上官柔,他二人应当也算是神女有心,襄王有梦。他们站在一起,倒是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船只靠拢之后,安平离画舫船头最近,她朝云景轩调皮地笑道:“三皇兄,扶我一把啦。”

云景轩朝她微微一笑,修长手指伸出白袍,说道:“好的。”

安平将手放进云景轩的大掌之中,高兴地一个跃身就跨上了画舫,待安平上得画舫之后,云景轩将手伸向凌霄若,想要将她带过画舫。

凌霄若视若无睹,秀眉一挑,站立起身,一个漂亮的飞跃,衣香鬓影,暗香浮动,她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后,自行跳上了画舫。

云景轩唇边一弯,自嘲一笑,随后伸手将碧绿带上画舫。而尹致远则是脚下轻点,白衣翻飞中已然落入画舫之中。

一行人上得画舫之后皆是无话,凌霄若一脸凝然地望着湖水,碧绿跟在她的身后,脸上神情怯怯,云景轩眼神不知飘飞到了何处,而上官柔则是一双水眸痴痴凝望着云景轩,安平因是小姑娘心性,见到如此情况,手脚竟是不知往何处放,只傻傻地看着尹致远。

尹致远笑了笑,为解尴尬场面,他扬声提议道:“景轩,难得与你一起畅游千水湖,也难得听你弹一曲虞美人,今夜虽是月色寂寥,但是却也是难得一遇的佳节,总不能老弹那些个悲春闵秋的曲调,今宵歌舞升平,人影绰绰,来一曲喜今宵,如何?”

云景轩当然知晓尹致远的意思,他点头道:“好。”

说罢,白衣一掀,席地而坐,再次将那瑶琴置于膝盖之上。尹致远见云景轩已轮动瑶琴,他朝安平使了个眼色,安平心领神会,笑嘻嘻地说道:“今夜,有湖,有风,有花,有灯,亦有曲,自然也要有舞相随,我来随舞一曲为大家助兴,可好?”

上官柔闻言,微笑着点头道:“早就想看安平妹妹跳舞了,听闻妹妹跳舞可谓是天下一绝啊!”

话音刚落,瑶琴之声已然四起,一曲欢快的曲调已经随风而出,那曲调欢喜雀跃似烟火燃放,暖暖人心。

安平随乐而舞,腰肢袅娜,飞旋起步,每踏一步似脚生莲花一般,醉人心田。

凌霄若凝望着安平的舞姿,她的脚步却是很美,也勘称一绝,可是眼下,她却没有心情去欣赏她的舞步,因为,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和,如此这般,再美的舞又有何用呢?

“三皇嫂,你也跟我一起舞吧!”舞步飞跃之际,安平旋至凌霄若跟前,拉着她的手笑着邀请起来。

凌霄若脸上平若镜面,她委婉地拒绝道:“我不善舞蹈,就不献丑了。”

让她随着云景轩的琴声而舞,做梦去吧!他这辈子都别想!

安平见凌霄若面若冷霜,也不好再劝,依旧伴随音乐自己起舞。

涛声阵阵的湖水之中,画舫轻移,琴声娓娓,香纱暗涌,衬着湖中澄亮的花灯,沉沉浮浮。

“啪啪啪——”

“好漂亮!”

一曲舞罢,尹致远与碧绿皆鼓手而拍,为那美妙的琴音也为那绝美的舞姿。

舞动之后,尹致远似兴致高涨一般,他唤道:“景轩,画舫上可有棋盘?”

云景轩一听下棋,心下微微痛了痛,须臾,他修眉一扬,回道:“自然有的,怎么?手痒了?”

尹致远垂眉,笑着应道:“与你对弈,可谓我此生的一大幸事!”

安平听说有棋可以看,高兴地欢呼道:“看看你俩谁更胜一筹。”

上官柔见他二人想要对弈,她柔柔一拜后说道:“我这就去取棋盘,你俩对弈,我为你们斟茶。”

此情此景看得一旁的碧绿心下酸意泛滥,她待上官柔去取那棋盘时在凌霄若耳旁小声嘀咕道:“看她那样子,竟是以女主人自居了,王爷是她的夫么?真是不要脸!”

凌霄若听后,眉头一蹙,愠怒道:“小声点!”

碧绿憋屈地绞着裙摆,眼眸垂下,嘴巴嘟在一起,睫毛一眨,不争气地落下了眼泪。

棋盘很快就拿过来了,云景轩与尹致远盘腿而坐,其余人围观而站,云景轩执白子,尹致远执黑子,一场高手间的棋艺对决很快拉开了帷幕。

凌霄若本觉十分无聊,立在一旁的她闭上眼睛开始数绵羊,一只,两只,三只,一只只肥硕的绵羊从她眼前圆润地滑过,当她数到一百只后仍觉百无聊赖,遂睁开眼睛准备自个儿去船尾吹风,然而,当她睁开眼眸轻扫棋盘之后,那棋盘之上黑白棋子的布局着实吸引了她的眼眸。让她想要举步的脚步就此滞在空中。

在现代的时候,她的父亲是个围棋痴迷者,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找了一个围棋九段高手来教她下围棋,她的棋龄已经很多年了,在这些年中,她一直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可是,今日这两人对弈的这盘棋局当真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通观那棋局,扑朔迷离,百转千回,让人难以一眼观出棋路的走势。想不到,云景轩与尹致远的棋艺竟是如此的精湛!这盘棋局,不杀个天昏地暗,怕是不能分出胜负的。

因为喜爱围棋,凌霄若凝神观望着棋盘,关注着每一颗棋子的走势,时间一寸寸从指间滑过,他二人每落一颗棋的时间也愈来愈长。碧绿因着看不懂围棋,只觉度日如年,她小声问道凌霄若:“小姐,他们还要下多久?”

凌霄若眼眸一瞥,回道:“我看不懂围棋,不要问我。”

许是因着她的声音有些大,立于她身旁的上官柔在不经意间轻轻扬起了唇。盘膝而坐下棋的两人闻言,皆有不同的心理反应,不过,却是没有反应在脸上。

碧绿听了小姐的回话后,有些讪讪地绞着手指,现在的她只想回茗芳阁睡觉,围棋这些她可是真不感兴趣。

云景轩与尹致远二人狭路相逢,对峙而立互不相让,许久之后,终是处于了僵持阶段,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凌霄若眼眸微微一瞪,知道接下来的棋不太好走了,想必下棋的二人要思虑很久方能走出下一步。

她莲步轻移,退开身子朝船尾行去,她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去思索这一局棋,因为它实在是太精妙了,让她当真有些爱不释手!

当凌霄若甫一移开脚步时,碧绿便跟在了她的身后,凌霄若见状抬手阻止道:“碧绿,你在此看棋吧,我想去船尾透透气,一个人静一静。”

碧绿闻言虽觉不愿,但是却也不能忤逆小姐的命令,她十分个不愿意地停住脚步继续观看无聊的围棋大战。

凌霄若出得八角亭后径自去到船尾,感受着晚风拂面。倒得船尾后,她闭上眼眸,将整张棋盘印在脑中,回味一阵后,轻声一叹:“果真精妙啊!”

叹完之后,她开始冥思苦想下一步应该如何劈开一条荆棘之路来。

她婷婷立于晚风之中,湖面荡起的风儿卷开了她那薄若蝉翼的绢丝裙摆,将她隽永的身姿刻在了一拢月光之下。

此时,跟着凌霄若出来的上官柔在见到她那绰约的风姿时,心下嫉妒心四起。她自很小的时候便爱恋上了景轩,那时的他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她总觉得他是一颗清傲的修竹,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飘逸的味道。而她,眷恋上了那种味道。今夜,当她得知景轩竟是弹得一手好琴时,心下更是澎湃翻涌,滋生而起的醋意让她的胸口似堵了一块铅石一般,让她完全无法自在地呼吸了。

为何她要嫁给胤东太子?为何眼前的女子会抢走她的景轩?她既不会舞,也不懂棋,又不会作诗,她怎么配嫁给才貌双全的景轩呢?自从上次龙舟之后,临邑城越来越多的人说她比不上第一闺秀了。第一美人的名号她已经坐实这么多年了,凭什么被她这般轻易地夺去?

她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上官柔眼眸一眯,凝望着那抹绝代风华的身影,冷嘲热讽起来:“靖王妃既不懂诗词,又不懂棋,也不善歌舞。轩以后的日子又该如何的枯燥?”

本在思索棋路的凌霄若在听见上官柔的话后,秀眉向上一挑,心中只觉烦闷,她从来讨厌打乱她思路的人,而今这个女人不仅打乱她的思路还如此挖苦于她,这两天,她已经在云景轩那里吃了不少憋闷之气,而今她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凌霄若收起心中的不爽,她缓缓转过身来,盈盈美眸清灵一转,唇边扬起一抹勾魂的笑容,当真是回眸一笑万般娇,她嗲着声音说道:“妾身虽然不会诗词,也不善歌舞,因为这些夫妻之间充其量也只能算得上是个调味剂,真正的乐趣嘛,恐怕要转移到闺房之乐上面去了,上官小姐,您说是也不是呢?”

上官柔全然没想到凌霄若竟是如此的语出惊人,她脚步移动行至凌霄若的跟前,一手指着她的鼻子颤然道:“你…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

这个女子当真是庸俗不堪,她怎么可以将闺房之事如此大刺刺地说出来呢?她不觉得羞耻么?

凌霄若闻言,不在乎地耸肩道:“很不知廉耻么?妾身跟王爷都已经是夫妻了,夫妻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上官柔气得小脸发绿,胸口起伏不定,她盯着凌霄若的脸暗自腹诽,原来这个第一闺秀竟是一个如此不好对付的主。不过,她上官柔也不是那好惹之人。

她顺了一口气,哼声道:“靖王妃怕是自己想象的吧,据我所闻。迎亲那日,轩可是没有去迎亲的,还有昨夜,王妃怕是也没能与王爷洞房花烛吧?”

昨夜,她因着伤心独自一人离府,而她的丫鬟以为她会去寻短见,竟是将她的事告诉了轩,还跟他说自己可能想不开。轩得知后立即来找她,将她送回了上官府邸,而后,她又听说宁如雪小产了,简单思索一下,就能推出,凌霄若说的话统统都是假话!她这只是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而已!

上官柔的一席话,还是小小刺痛了凌霄若的心尖,不为其他,只为她作为女人的尊严,她已经嫁得如此委屈了,她为了什么还要在这里跟这个女人争论这些有的没的?她头颅一扬,说道:“如若上官小姐这般关心此事的话,你大可以去问你的轩啊,又何必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多呢?”

撩下话语后,凌霄若头也不回地朝八角亭内行去,带去旖旎华彩一片。

凌霄若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地转身离去时,不知为何,上官柔竟是移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臂,有些唯唯诺诺地声音传了过来:“靖王妃…”那声音听之都觉我见犹怜,仿似骨头都要酥了一般。

凌霄若听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她为何忽然之间变得如此娇弱,她是真的不喜欢上官柔这个外表看似贤良的女子,莫名其妙地触碰她只觉烦闷,她迅速一抬肘,眉头一皱朝上官柔低喝道:“走开!不要碰我!”

她本来没有用上全力,岂料,她这一推,上官柔竟是淬不及防地朝后倒去,她本就站在船舷边,如此一倒,脚下一个不稳,她的身子竟是斜着朝互勉栽去。上官柔吓的小脸瞬时变成了白色,盈盈大眸瞬时积攒起泪珠,花容失色的尖声叫道:“啊…”

凌霄若将她推出后,烦闷地看向她,当她看见上官柔娇小的身躯瞬时栽向湖面时,秀气的娥眉拧在了一起,怎么也想象不到,她这一推,竟是能将她推下湖去。她的力气有那么大么?

“噗通!”

“柔儿!”

烦闷的当口,只听见一阵水声与一阵低喝声同时传来,凌霄若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只觉眼前白影飘忽,清新的药草香味扑面而来,下一秒钟,云景轩已经俯身冲入壶中,一把将那已然落水的上官柔给提了上来。

“哗啦——”水滴滑落之声惊得凌霄若微瞪眼眸。

“咳咳咳…轩…”上官柔柔弱且惹人疼爱的声音旋即传来充斥着凌霄若的耳膜。

她凝神一看,方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云景轩已然回到了船舷之上,白色袖口滴水未沾,而那上官柔却是真真切切地倒在了他的怀中,他胸前的那一方衣襟已被上官柔的衣衫寖湿透。上官柔一套绿衣全然湿透,墨色的发丝贴在了头上,娇嫩的脸庞之上湖水如珠似玉般滚落而下,而那长长的睫毛之上却是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如此模样,更显得她美得不可方物了!

凌霄若唇角微微抽搐,这个上官柔当真可以去拿奥斯卡影后了,方才,她定是看见云景轩出得八角亭,所以才在他面前演了这么一出美人落水的戏码吧?瞧她那娇滴滴的美人含泪模样,她可真能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