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听闻,眼神一颤,果真发现凌萧若运力于头顶上方,一副想要往下倾轧的模样。

青铜面具男见她拿性命相要挟,隐于面具下方的眼眸眯了眯,沉默一会儿后便朝腾蛇说道:“停下。”

那腾蛇闻言果真直起了身子,两边扑扇的翅膀也微微收缩。

凌萧若见状,缓缓前移,逐步向青铜面具男靠近,待到差不多只有两步之遥时,青铜面具男忽然发力,一个飞跃便将凌萧若擒于掌中,再来便是带着她飞身直上腾蛇粗壮的腰身。

上得它后,那腾蛇便展开翅膀,直冲云霄而去。

“王妃…”

待那腾蛇飞上青天之后,逐月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唇边竟是缓缓溢出这么两个字眼。

怔愣须臾,他猛地惊醒过来,他转头问道:“王爷呢?”

他身旁瞬时聚集了许多侍卫,那些侍卫皆颔首道:“属下不知。”

“还不快去找?”逐月瞬时皱了眉头,发起脾气来。

“是。”

众侍卫得令后便四散开来在王府里分头寻找起来。

逐月揉了揉肩,暗自舒缓了一下气息,转头准备寻找王爷,然而,当他刚一转头时却见身旁竟是蹿出一抹紫色的身影。

“追日?”逐月以为是追日,遂开口询问起来。

来人在逐月面前晃了一下后便飘然落在了他的面前,他一旦落地便负手而立,有些急切地问道:“云景轩在哪里?”

逐月抬眉看了看来人,发现此人穿着一袭紫色锦袍,手中握着一把绞绫丝玉骨折扇,端的的是俊逸非凡,不过,俊是俊,可那面容却是极为陌生的,他是谁?为何直呼王爷的名讳,还喊得那般地理所当然?

“你是谁?”逐月眉头蹙了蹙,疑惑地问询出声。

君离俊眉一蹙,不想回答他的话,只问道:“云景轩他到底在哪里?”

“你找我家王爷做什么?”

君离只嫌他话多,遂掀了衣摆准备自己寻找,可是,身为王府的侍卫,逐月怎会让他就这般堂而皇之地搜寻呢?他把王府当成什么地方了,这里是他想搜便能搜的么?

逐月一个跃步行至君离身前抬手拦住他的去路,严肃道:“站住!这里是靖王府,不是阁下能随便出入的地方。”

君离懒得跟他浪费唇舌,因着他轻功卓绝,几个起落竟是消失不见了,逐月见状眨了眨眼睛,全然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轻功如此厉害的人。

因着职守,逐月依照君离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君离在王府之中翻找了一个遍,终是在酒窖外停了下来,他见酒窖门外守着一名侍卫便抬步上前而去。

“你是何人?”侍卫见来人想要直入,遂持枪拦住了他的去路。

君离手指一挥便将他手中的长枪弹飞而去,那侍卫也因着君离弹来的力道而朝旁退出数步,终是撞击在了旁边的墙壁之上,君离没有理他,随后撂了衣摆进了酒窖,酒窖之内弥漫着冲天的酒气。君离似都有些忍受不住地在身前扇了扇,可那酒窖本就是密封之地,如此扇动却是根本就不能将酒气去除。

他迈着步子,眯了眼朝内步步深入。

逐月很快便尾随其后,当他到得酒窖门口时,他将那侍卫扶起,问道:“王爷可在里面?”

“嗯,不过有一个身穿紫色衣服的人进去了。”

逐月放开他身也跟着进了酒窖。

君离在迈出数步后便在一个酒坛子旁边找到了已经喝得熏熏然的云景轩,他看着云景轩那番模样,俊眉深深地拧在了一起,子然初上苍山那年,他还是一个眉头锁着阴郁的少年,后来在山上待得久了,眉宇间的那抹忧愁方才淡淡散去。有多少年了,他未曾见过子然消沉若这般,想来此事对他的打击还不是一般的大。

他知道子然此刻的心情肯定不好,不过,就算他再不好,他今日也一定要将凌萧若带走。

“子然。”

君离垂了眸,浅浅唤道。

云景轩虽已喝了一坛子酒,但是,他的闹钟却依旧清晰一片,只因那刻骨铭心之痛,那痛楚就似淬了毒的针,每当他开始麻痹时,那针便对准他的心头,狠狠地刺了下去。

听见熟悉的呼唤,云景轩抬了眸,当他看见君离时,眸中微微带着惊诧:“二师兄?”

“嗯。”君离轻声说了一句。

云景轩甩了甩头,缓缓站起身子,他唇边扯出一抹笑,说道:“二师兄,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知道我现在很难过,所以来陪我喝酒的?”

说罢,竟是将手中那碗还未下肚的酒甚至君离的跟前,想要邀请他与自己一醉方休。

君离垂眸看了眼酒碗,透明的酒水在碗中轻轻晃荡,他敛了眉,沉声道:“凌萧若在哪里?”

云景轩在听见这几个字时,心再度被狠狠地撕裂,眸中的朦胧也去了一些,他问道:“二师兄,你认识凌萧若?”

“对,我要将她带走,你将她交与我吧!”君离垂眸对他道出了来意,虽然凌萧若现在是朝廷钦犯,但是,倘若他开口问子然要人,看在多年同门的情分上,他定然不会拨了自己的面子的。

“将她交与你?”云景轩有些木讷地重复起君离的话来。

将她交给二师兄?那他怎么办?

云景轩的脑中竟是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二师兄为什么要带走凌萧若?想到此,云景轩微眯了凤眸看向了君离,只那一眼,脑中便似惊雷闪过,须臾,他问道:“二师兄,你是君离?”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愕然,不过,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自己不也没有告诉二师兄,他其实是临南国的三皇子么?

君离微微垂了眸,应道:“是的。”

“王爷,王妃被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抓走了,属下等着王爷下封城令呢。”逐月一早便跟了进来,心下有些着急的他在听到他二人的对话越扯越远后便直接跪在了云景轩的旁边,颔首禀告起来。

“你说什么?”君离闻言,旋即俯身看着逐月,眸中全是焦灼之色。

因着他不是逐月的主子,是以,一声问话后逐月并未作答,只是颔首听候云景轩下封城指令。

然而,等了半晌后,他竟是等到了这么一句。

只听云景轩悠悠地说道:“青铜面具男?她被抓走了干本王何事?本王为何要下封城令?”

她曾问过他青铜面具男的事情,他怎敢保证这是不是又是她的另一次欺骗呢?经过上一次的欺骗,他怕了,真的怕了!

“腾——”

云景轩话语刚落,却见君离竟是握掌一拳头朝云景轩的脸颊之上打了过去。

因着出手的力道很大,再加之云景轩体内毒素未解,身子又因为酒精而有些摇摇欲坠。

是以,这一拳打下去之后,他竟是顺势跌倒在了地上,头部狠狠地撞击在了一个酒坛之上,因着冲撞大力,那坛子竟是破了一个口子,甘冽芬芳的酒水顷刻间倾泻而出,酒窖之内再度布满酒香。

“王爷!”逐月见状惊呼了一声,旋即站起身想要去扶云景轩,然而,君离却快一步去到云景轩的身边将他一把拧了起来。

“云景轩,你方才说的那话是一个男人该说的么?”

经过方才那一撞,云景轩只觉脑中昏花一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彻底清醒,一旦清醒,他便想到了君离的话语,那话语似一根导火索一般,将他心间的憋闷一股脑地全部释放了出来。

“二师兄,你知道么?她装成了子青的模样,骗了我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为她做了好多事,还与她去湖心岛上成了亲,可是,忽然之间,所有的幸福都没了,全部离我而去了,而她却说她把子青杀了,你说,这样的女子我还要向她作甚?”

“她将子青杀了?”君离在听见云景轩后面这句话时,不禁蹙了眉头,若儿怎会杀了子青呢?

上一次在燕北的时候,听子青说她原是认识凌萧若的,想来装成子青的模样,倒也有可能,只是他断然不相信若儿会杀人。

“她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云景轩抬手扯开君离拉住他衣襟的手,讪讪道:“她武功不弱,就算被抓走了,也不会有事的。”

“云景轩!”君离听闻再度将他的衣襟给拧了起来,厉声喝道:“她好歹也是与你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你便任由她被一个男子抓走么?与你相识这么多年,原不知你的心竟是这般地冷硬无情么?”

“冷硬无情的人是她!”

他都对她那般好了,她也将自己交付于他了,她竟然还能在他的碗里落下毒药,她的心不也冷若玄冰么?

云景轩的嘶声厉吼,换来的便是君离再度挥来的一拳。君离本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可是事关凌萧若,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沉静下来了,而今竟是因着她两度挥手打了云景轩。须知他们师兄弟的感情素来便是很好的。

“怦——”

云景轩的身子再度朝下方摔了过去,因着脚下渗漏而出的酒水,他脚下一滑,头部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唔…”

因为疼痛,他蹙了眉,轻声哼了一下。

逐月见状一个箭步去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问询道:“王爷,你觉得怎样了?”

云景轩的脸上已然挂了彩,逐月看着有些心疼,王爷何曾被人这样打过?

君离冷着一张脸,俯视着云景轩,只问道:“你到底下不下封城令?倘若你不下,我便代你下了!”

云景轩的头部连着被撞击了两次,上一次撞击只让他头晕眼花,而这一次撞击,竟是在他脑中撞出许多零碎的记忆片段来。

“不知长进的东西,经是要与胤懂太子争女人么?你如今也已二十三岁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便将凌尚书的女儿凌萧若嫁与你做正妃吧!”

“儿臣年纪尚小,还不愿娶妃。”

“你敢不娶,那便是抗旨不尊!”

云景轩眼眸眯了眯,这个片段陡然蹿入他的脑海之中。

一个片段之后便是接二连三的片段接踵而至,澜沧江龙舟上的第一次见面与刁难,出嫁那日自己的抗拒,洞房花烛夜时她的口无遮拦,七夕之夜的倔强无理,宫中夜宴时的一瞬芳华,还有…

还有那日被人劫走后她所留下的蛛丝马迹,是那个世间独一无二的药瓶!

脑中闪过数个画面之后,最终的画面便凝结在了一个秋风萧瑟之夜。

那夜,一轮孤月映照在山巅,他银袍铠甲手持画戟骑马立于风中,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对那个男子说让他交出自己的王妃。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与那人战了几个回合,几个起落下来之后他便奔至了马车之中,马车内躺着一名女子,那女子阖着眼眸,她容颜似玉,娇媚如花,那人不是别人,正式凌萧若,他看见自己扶起她的身子,朝她说了一句:“子青,你醒醒…”

他唤凌萧若为子青,唤她为子青!

所有的片段用一根细密的丝线全部串接在了一起,他想起来了,彻彻底底想起来了!

第128章 你去死吧

记忆一旦复苏,云景轩凤眸瞬时一瞪,酒意顷刻间全部疏散,他转眸握紧了逐月的手,朝他说道:“逐月,那夜,我去就她了,我发现了那个白瓷小药瓶,它被等分成了十个小格子,她是子青,凌萧若就是子青,逐月,我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正是那夜,过了那夜之后,他便不记得凌萧若了,连带着也将子青也一并摒除在了记忆之外。

记得那夜秋风寒瑟,他与青铜面具男打斗一阵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型神兽,那是腾蛇,他与腾蛇激战一场后便晕厥了过去,醒来便失了记忆。

当真是那个青铜面具男让自己失忆的么?

他是谁?为何这样做?为何单单只让他失去对若儿的记忆?如此说来,他定也知道子青便是凌萧若了?

这之中隐含着什么阴谋?

“王爷你在说什么?”逐月听了他家王爷的话,一个头变作了两个,甚为糊涂。

“你说什么?你说凌萧若是子青?”倒是那君离在听见云景轩的话语后,脑中似有闷雷响过,须臾便显得急促起来,有些失了方寸,子然到底在说些什么?

云景轩似乎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头被装疼了,他抬手挠了挠头,随后朝君离说道:“二师兄,你这两拳打得好啊,将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全部找回来了,我现在即刻就下封城令,一定要将子青找回来,其他的事等找到她再说。”

天啊,他怎么可以把人生中最重要的这段记忆给忘记了呢?他怎么可以再次将他心爱的女子弄丢?

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体的香味,那种触上肌肤的感觉仍旧历历在目,也同样想起了那个一直困扰他许久的场面,那日她饮了酒,与身体内的药物发生作用成了媚香,而他带着她去到临近的池水中解药,她却在他面前媚眼如丝,一直挑衅着她!原来与自己有着肌肤之亲的女子一直便仅有她一人,都是她而已!

他今日当真是被气昏头了,就算一个人想要伪装成另一人,又怎会一点破绽都没有呢?

没有破绽便只能说明,那人原本就是她!

方才在假山石边,他为何就没有相信她的话呢?还差点…差点将她杀死!自己这般对待她,她该有多伤心?

她会那般激他,当是因着她以为自己将他父兄杀死了吧?

“王爷,这是王妃给你的解药,您先服下吧。”逐月将凌萧若吩咐的事情说了出来。

云景轩在看见那个白瓷小药瓶时,内心的抽痛更加剧烈了,她果真便是子青呵!被青铜面具男抓走时,在那般危机的情况之下,她竟然还惦记着他身上的毒!

而他竟是混账到对她不管不顾!

不行,他一定要找到她,他要告诉她,她的父兄没有死,他替换了死囚,他已让追日将他们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千万莫要忧伤。

“逐月,你即刻下令全城封锁,不仅如此,连出临南的边界也要一并把守!”

“是!”

吃下解药之后,云景轩转眸朝君离说道:“二师兄,我们分头行动!”

说罢,起身朝外奔去,君离虽有些疑惑,却也快速跟在了身后,不论若儿是谁,他始终也要护她周全的。

这厢,凌萧若自从被青铜面具男抓走之后便被迫吃了一粒软筋散,下肚之后,药力很快便见效了。她扶住腾蛇的翅膀,感觉身体已然变得筋疲力尽起来,若不是腾蛇飞得平稳,她怕是要从云中跌落下去了。

腾蛇展翅飞翔于云端,因着无力,凌萧若斜靠在它的腰背上,耳旁风声呼呼,因着速度过快,刮过脸庞的风不禁刺疼了脸颊,凌萧若眼眸一眯,视线不可避免地朝下望去,只见下方全是绵绵白云,透过云中的缝隙,那些青山绿水依稀可见。

她虽没有恐高症,却也是第一次在如此高空之上飞行,心下仍旧有些余悸,不过她却将胆怯的情绪压在心底。

镇定了一下后,她抬眸无力地问道:“你想带着我,坐着腾蛇去泰山?”

青铜面具男的意图已然不言而喻,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快些带自己去泰山吧,毕竟上一次,在到达胤东界内时便让自己逃走了。

腾蛇的腰身虽粗,但是,它的背上容纳一个人倒还觉得宽敞,同时容纳两个人便觉有些逼仄了,是以,青铜面具男离凌萧若的距离也不过咫尺。

闻言,隐于面具下方反而眼眸微微一挑,揶揄道:“你以为我还会给你逃走的机会么?你想都不要想!”

上一次时间还很多,所以他选了马车,骑在腾蛇上一路招摇着去往胤东速度虽然快,但却不是首选,不为其他,他只怕被慕容山庄的人看见,如此,腾蛇一事便不能隐瞒了,如若他的血能够控制腾蛇的话,那么娘亲的血也一定可以控制,倘若腾蛇落于她手,按照娘亲的偏执程度,恐怕死伤会难以预料。他所能做的,是将伤亡降到最低,虽然这之中难免会有人逝去,但是相比那两军交战倾力屠杀时所带来的伤害要小太多。另外,做马车对女子来讲却也是最好的,在这一方面,他着实不想委屈了凌萧若。

本来去泰山一事也并不十分迫切,可是郁芳一事让娘亲想要提前动手,所以这一次,他必须加快寻找的力度,否则便会功亏一篑到达不可收场的地步。如此,也只能委屈凌萧若坐在这神兽之上了。

凌萧若斜眼睨了一眼青铜面具男,面上虽然没有表情,可是心下却是仍旧在做部署,百密总有一疏,只要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不怕她找不到任何破绽。

思索完逃跑一事后,凌萧若复又想起今日劫法场时的情景,那长戟刺穿胸膛的景象再度回转而来,她的父兄就这般死了,她却是连将他们安然下葬的机会都没有,她当真愧对他们对自己的关爱。

一旦想起父兄喋血法场的景象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云景轩,想到他拉开弓箭时,凤眸中流露出的强烈的杀意,那种感觉只让她倍觉胆寒。想起桃花林中,他们相携而跪,拜下皇天厚土结为夫妻,如今忆起,却觉你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罢了,或许这一生,他们当真不能长相厮守了。

如此想着,她竟是将那声叹息了出来。

“怎么?云景轩杀了你的父兄,你竟是还在思念着他么?”许是因着那声叹息泄露了她的心事,青铜面具男竟是低沉着嗓音问了这么一句。

凌萧若转眸恨了他一眼,没有回话,青铜面具男在看见她的模样后也没有再说话,只垂了眸,不过那扶在腾蛇背上的手却是狠狠地捏紧在了一处。

腾蛇飞行的速度十分之快,据凌萧若目测估计怎么也有阁一百多公里每小时,泰山位于胤东之东,离东海不远,距离临邑城大概有四千里路,如果匀速飞行的话,再过十几个小时,他们便能在泰山降落了。

以前在现代时,坐飞机飞上阁十几个小时尚且难受,更遑论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腾蛇背上,如此飞行下去,到得泰山时,她估计也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因着旅途无聊,凌萧若也懒得理会青铜面具男,便径自阖目休憩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凌萧若于浑浑噩噩间清醒了过来,她不是被耳旁惯有的风声吵醒的,而是被一阵沉闷而压抑的低沉声给惊醒的,那声音十分微小,却仍旧将她从梦中激醒过来。

一旦醒来,她便睁开了眼睛,一睁眸方才发觉此时已到了晚间,身旁依旧白云飘渺,只是那天幕却是犹若黑色丝绸一般,一轮估计的玄月挂在天际,几缕轻纱在月旁悄然拂过,泻了一地的银光。

耳旁发出极低的摩擦之声,凌萧若顺势望了过去,发现青铜面具男正弯着腰,双手紧紧揪住蛇背,面具挡住了他脸上的神情,不过看那样子似乎在竭力制止些什么。

凌萧若看他这样以为他又有什么阴谋,身子缩了缩不禁心生警惕,侧眸问道:“你在做什么?”

青铜面具男许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些微蜷起的身子微微直了一些,他努力抬眸望着凌萧若,面具下方的眼眸若剔透的晶石,在暗夜中绽放着流光溢彩,他平缓了声音,说道:“没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最近这个月是怎么了,以往血蛊都是一月发作一次,自从有记忆以来,发作的日期都在每月月末这一日,不是二十九便是三十,这个月月中的时候,血蛊提前发作了,他原想着日期是不是改了,却没有想到,这才刚到二十八日,却是又发作起来,莫非他的血蛊发作周期竟是从一月变成了半月了么?

虽然他方才已吃了止痛药,但是体内的疼痛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似汩汩而来的浪潮,让他疼得钻心刺骨,而今他好不容易抓到了凌萧若上得腾蛇之身,却是要在这个叽咕眼儿上犯毛病么?莫非他当真不能阻止那场即将到来的血战么?

凌萧若见状眉头蹙了蹙,虽然青铜面具男极力装成无事,但是从医者灵敏的嗅觉看来,她认为他倒像是发病了。

身子仍旧酸软无力,凌萧若尝试着向他靠近了一些,手也在不自觉中朝她的脉搏探去,然而,然而,当她刚要触碰到他的脉搏时,却见他一个激灵将手收回了身侧,让凌萧若直接扑了空,收回手后,他的声音变得狠戾起来:“你想要做什么?如若你想要打逃跑的注意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我给你喂服的软筋散让你内力全无,腾蛇飞行的高度离地面少说也有一千尺高,你若从这上面摔下去,后果便是粉身碎骨!”

说完这么长一句话后,她的身体似被瞬间抽干一般,竟是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方才想要竭力掩饰而去的痛楚在一瞬间揭露而出。

凌萧若眉毛跳了跳,一千尺高的话那么就是三千多米了?从这上面摔下去果真会魂飞魄散的。

她眼眸一转,见对面男子大口喘着气,遂扬唇朝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是断然不会使出什么花招来了,你又何需警惕至此呢?”

青铜面具男许是没有想到凌萧若会朝他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而今他因血蛊困扰,意志尤为薄弱,他本就对凌萧若情难自控,她这一番笑容自是在他心底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也正是因着他散神的那一霎那,凌萧若竟是趁着这个空隙探上了他的脉搏。

待他想到要收回手时,仿佛已经为时已晚,只听凌萧若眼眸一瞪,惊道:“你中了蛊?谁下的?”

蛊毒一说她从来只是听闻却没有真正见过,而今她竟是在把脉之际探到这个男子体内竟是有蛊虫的脉象,这当真让她十分惊奇。蛊毒一直是现代医术中完全无法揭破的谜语,今日被她遇见了,她这个嗜医成狂的人又怎会轻易放过呢?

青铜面具男瞬时抽回自己的手,他抬眸凝望着月下的女子,她绝美的容颜如皓月当空,往昔黝黑的乌眸之中此时竟是蹿出两簇火苗,那是一种对新奇事物的解惑的渴求。

他自然之道她的医术十分高明,可是在看到她那样的眼神时却似一把刀在自己心上狠狠地凌迟起来,她竟是把自己当做药物提炼精进医术的试验对象了么?

这样的感觉当真让他难受,让他觉得自己倒像是那待宰的猎物一般。

“喂,你怎么不说话,我有可能帮你解除身上的蛊毒哦,须知我的医术可是独步天下的。”

凌萧若见他隔着面具一直打量着自己,便开始诱哄起来。

许是这一番话触及到了青铜面具男心底最脆弱的那一块,他眯眼拒绝道:“这蛊一直存在于血液之中,与生俱来,无药可解。”

“胡说八道!”凌萧若听闻提起身上所有的力气反驳起来:“只要是毒便有解药,蛊毒不过也是毒,总会有解除的方法的。只要有信心与毅力,总会成功的。”

凌萧若身上虽然没有力气,可是脸部肌肉的活跃程度倒是仍旧保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平之上,她说得是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眸中还增添几许五彩斑斓,看得青铜面具男又一阵眼花缭乱。

“你不相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