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抵是在洗澡,见到他很是惧怕,不知是那个王爷带来的姬妾。

杨谌上前一步,“本王…”

淼淼因这一声陡然回神,不待他把话说完,俯身扎入水中,长发微拂,渐次消失在水面。

少顷水面回归平静,方才的惊艳就像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

她现在的模样同小丫鬟天壤之别,应当不会有人认出来。

淼淼躲在下游,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水面倒影跟着她一块动作。这是她最熟悉的模样,可是如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

衣裳都在八角亭岸上,如果太子没走,她根本没法回去拿衣裳…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而是,她该如何变回人身?

卫泠什么都不告诉她,只警告她不能浑身浸水而已,那现在要怎么解决呢?淼淼很无助,眼瞅着天就要亮了,她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晨曦初露,阳光打在她光洁的后背上,淼淼不知何时趴在石头上睡着了。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心深蹙,好似梦魇一般,口中喃喃自语。旋即惊醒,睁眼看了看头顶太阳,大约已经是辰时了…

她若不及时回到寒沨院当值,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转念一想自己的模样,又马上泄气了…她现在是鲛,这样回去势必会吓坏不少人的,还是算了。

淼淼疲乏地撑起身子,坐在岸边,一低头便觑见水下晃荡的双腿…笔直纤细的两条腿,淼淼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人类的腿没错!她赶忙又看自己的脸,清秀稚嫩,是那个小丫鬟的脸。

她惊喜地睁圆双目,赶忙从水中抽出双腿,指尖轻轻触碰,是光滑温暖的皮肤…

淼淼忽然想起来,上回身上长鳞片,也是第二天就消褪了。这次她变回鲛人,过了一夜又便回来…难道只有在晚上才会变回去?思及此,她试探地将双腿再次放入水中,等候片刻没有变化。

她放宽了心,长长地松一口气,重新扎入水中。从下游回到昨晚洗澡的地方,她悄悄躲在石头后观看,岸边已经无人,才放心地游回去,将衣裳抱在怀里,躲到一处手忙脚乱地穿上。

*

回到寒沨院已是一刻钟后,淼淼先回左耳房换了身衣裳,这才到匆匆赶往正堂。

原来今日是回去的日子,一拨人大清早便收拾妥当了,临走时才惊觉大清早便不见淼淼身影。这可把岑韵极坏了,院里院外地寻找她,依然没找见。前头乐山乐水催得厉害,四王的车马在园外守候,若是再找不到人,他们唯有先行离去了。

好在淼淼及时出现,岑韵顾不得责备她,命她赶忙收拾行囊,往门口赶去。

途中遇到院内几名侍从,他们一壁往后院走一壁念叨:“太子让咱们在后院找人,可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哪有什么人影?该不是看错了?”

另一位叹息:“哪那么多废话,照做就是了。”

淼淼脚步微顿,脸色泛白。岑韵发现她的异常,想来也听到那几人对话,便对她解释:“昨日太子似乎在后院遇见了什么人,天未亮便大张旗鼓地找人。据说还去几位王爷的院里搜寻一番,闹得好大动静。”

昨晚惊为天人的一眼,使得杨谌心潮久未平复,激荡难耐。回去后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影子,等不及天亮便唤来仆从,让底下人以冒犯太子为由,逐一寻找那位姑娘。他本以为她是哪位王爷的姬妾,若真如此就好办了,只要他开口,不信对方会不答应。孰知哪里都找不到她,就跟凭空蒸发了似的,丫鬟里头也没有她,杨谌彻底没了办法,便让人去后院重新搜寻。

淼淼听得心惊胆战,情不自禁地加快步伐,“咱们快走吧,王爷不是还在等着吗?”

岑韵嗔她:“你也知道,真个胆子养肥了,敢让王爷等你!”

谈话间已然来到门口,淼淼来到杨复的车辇前,隔着一层帘子,看不见里头的人。她手绞在跟前,斟酌用词,“王爷,我昨晚夜里去水边洗衣裳,一时不查睡了过去…睁开眼便误了时辰,让王爷等候,婢子知错了…”

马车华贵,两边浮雕云龙戏水纹,玄青锦绣帘子严严实实地遮住车厢光景,不知杨复是何表情。淼淼霎时不安,紧紧地盯着布帘,等候他开口。

半响才听杨复道:“到车上来,告诉本王哪里错了。”

来时路上,四王独自乘坐一辆车辇,他不喜人在跟前伺候,是以丫鬟另外备有一辆马车。回去理应也如此,目下他却让淼淼到车上去?几个丫鬟不约而同地看向淼淼,眼中既羡慕又同情,王爷必定是生气了,要严惩她。但能同王爷共处一处,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淼淼蹑手蹑脚地登上车辇,打帘而入,坐在距离杨复最远的角落。

她悄悄打量杨复神情,他端坐在车厢中央,以手支颐,双目微阖。

淼淼更行拘谨,支支吾吾地解释:“让王爷久等,耽误了您的时间,婢子愿受惩罚…”

车轱辘缓缓推进,毫无预兆地前行,下坡的山路陡峭崎岖,难免会有颠簸。淼淼吓一跳,抓紧身下毛毡,不敢动弹。

杨复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她,“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孤身一人,露宿在外。”

淼淼缄默,生怕他联想到太子的事,索性闭严实了嘴巴。

杨复又问:“昨日给你的药搽了吗?”

淼淼连连点头,“搽了,王爷给的药很好用!”

静了静,杨复低声:“过来,让本王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就夏歌和另一个菇娘猜对了,阿月说了有奖励的,等我考完试回来给泥萌送红包o(*////▽////*)o

杨谌:一群废物,园子统共这么大,连个女人都找不到!

杨复:别找了,在我这儿呢。

第18日

他他他方才说什么?

淼淼惊愕不已,饶是她不谙世事,也知道姑娘家的身子是不能轻易给人看的。他居然说得这般理所当然?怎么能给他看呢,这又不是她自个儿的身体!

何况淼淼根本没有搽药,她折腾了一整夜,清晨醒来便匆匆赶来了。那药效果如何她不知道,都是胡诌的,若是给四王看见了,谎言不攻自破。

淼淼抗拒地摇摇头:“真的没事,王爷不必担忧。”

杨复盯着她,久未出声,“你方才说,昨晚去了后院?”

她难道说得不够仔细?淼淼纳罕不已,重复一遍:“婢子昨夜去水边洗衣裳,因太累了,不小心在岸边睡了过去。”

言罢,她抬头端详杨复表情。

只见杨复顿了顿,不动声色道:“后院只有一处有泉水,太子遇见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天未亮太子便将昶园翻了个底朝天,动静大得他不可能不知道。说是哪个王爷的小丫鬟冒犯了他,让他捉到必定严惩不贷。太子领人到寒沨院来,将岑韵几人扫了一眼,没找到人,离开后又到七王院里去了。

彼时淼淼不在,如今想来,很有可能是她。这个小丫头行事冒失,没大没小,一不留神招惹了杨谌,并不意外。

淼淼心中一悸,摇头不迭,“我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并未遇见太子。”说罢故意询问,“王爷,是不是府上出了事,太子在找什么人?”

天真纯善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撒谎。想想也是,若真是她,在岸边睡了一夜,应当早被人捉去了。

杨复倏然哂笑,他何曾为一个丫鬟如此上心,反倒有些杯弓蛇影了。索性倚靠着迎枕闭目养神,漫不经心道:“不是什么大事,同你无关。”

微风轻拂,浮云淡薄。车辇行至山脚,温度回暖,百草丰茂,树木丛生。

日光穿透帘子打入车厢,洒在两人脚边,光影斑驳,随风攒动,一时间静谧无声。杨复就这样睡了过去,淼淼愣在原处,王爷叫她上来,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吗?淼淼忍不住打量他,他的五官正好迎着阳光,轮廓模糊,眉如漆墨,英武不凡。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明光锃亮,遥不可及。

两人离得这么近,淼淼却只能坐在另一端看着他。她不敢上前,生怕被他发现之后,连偷偷地看都不行了。

眷恋地目光流连在他脸上,车辇行了一路,她便看了一路,连姿势都没换过。

前头不远便是四王别院,杨复转醒,见小丫鬟正贴着车壁而坐,两人之间隔着半个车厢,她避得远远的。她不知在思考何事,脸颊泛起微微红晕,眸光流转,含着怯怯笑意:“四王,您醒了!”

杨复坐起身,近两日一直休息不好,时常头疼。他按捏两下眉心,才睡醒的嗓音雅儒慵懒,“到府上了吗?”

淼淼自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还有一会儿。王爷不舒服吗?”

她其实想问他,上回雪崩时的伤势如何了,但碍于身份没资格,忍了忍唯有囫囵吞回去。

许是睡在马车上的缘故,等了一会儿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愈加刺痛。杨复剑眉深蹙,朝淼淼招手,“会不会推拿?”

淼淼诚实地答:“不会。”

好似看到杨复无奈地喟叹一声,旋即听他道:“本王教你。”

说着让她坐到跟前来,小丫鬟一路上都维持那姿势,离得他远远的,他有这么骇人?杨复口述方法,让淼淼试着照做。

他闭上眼,毫无防备地坐在她跟前,淼淼僵着双手抚上他额头,哆哆嗦嗦半天没找准穴位。杨复大抵不耐烦了,索性拿着她手指放在太阳穴处,“这儿,慢慢地揉,两只手都用上。”

淼淼猝不及防地前倾,两人距离仅有寸余,近得连杨复有多少根睫毛都能细数,她霎时红透双颊,“…婢子知道了。”

她照着杨复教的,用了点力道慢慢地绕着一处按揉,不敢分心。然而他俊朗的面庞近在咫尺,淼淼哪里忍得住不看…为了配合他的姿势,她需得半倾着身子跽坐在他跟前,车辇行走平稳,她不由得放轻松了些。

柔软的指腹贴着皮肤,温和有力地按捏在穴位上,虽然生疏,但按得很舒服,使杨复头疼有所缓解。呼吸之间夹杂着清冽淡香,不是一般姑娘家用的花瓣蜜露,倒像是清泉湖水的气息,伴随着淡淡青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许是昨夜去水边留下的,杨复弯起唇角。旁的姑娘总爱佩戴各种香料,闻多了难免腻烦,她身上的味道却不会,扑面而来的清爽香味,天然纯净。

城外官道平坦顺畅,一路无阻。走得好好的,前方拐角忽然驶来一辆失控的马车,车夫在那头高呼让路,这边的王府的人连忙握紧缰绳,将车辆停在路边。

突如其来的颠簸,淼淼整个身子都跌入杨复怀中,还当外头出了什么大事,反应过来时,才惊觉两手都牢牢地抓着他的后背衣料。

这姿势…怎么看都像是她投怀送抱!

淼淼慌了神,丫鬟们道他不愿意被人近身,她可不想被他厌恶,是以仓惶地松开手,试图从他怀中坐起。怎奈外头又有动静,那辆失控的马车与他们擦身而过,两辆车厢碰撞一块,发出不小的动静。

淼淼再一次跌回他怀中,这回想死的心思都有了…她脸蛋一直红透耳根,洇出粉嫩的红色,像打翻了胭脂盒。小脑袋深深埋在杨复胸口,她闷闷的声音传出:“王爷罚我吧,我冒犯了您。”

杨复低头凝睇她半边脸颊,她双眼紧闭,大概觉得没脸见人。

杨复抬手抚上她的乌发,眸中染上宠溺柔光,“嗯,回去罚你。”

淼淼不敢抬头,纤指勾着他一点衣角,是以没看到他唇边越来越深的笑意。

*

丫鬟们没有猜错,王爷叫淼淼同乘一车,确实是要惩罚她。

回到四王别院,便见淼淼低头耷脑地跟在王爷身后,一副认错模样,众人便心知肚明了。瞧瞧,谁说王爷待她特殊了,犯了错不一样得受罚?

至于罚什么…只见王爷将她叫到内室,里头一直没有动静,两个时辰后淼淼才精疲力竭地从里头出来。丫鬟们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王爷罚你什么?怎么一点声音也无?”

淼淼欲哭无泪:“我在里头跪了两个时辰呜呜呜…”

说是跪也不尽然,杨复躺在弥勒榻上,让她继续给自己按捏头部。淼淼认命地踞坐在脚踏上,探着身子照做,偏偏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自己不敢停,一口气就跪到了现在。目下双腿酸疼,双臂发软,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丫鬟们闻言作鸟兽状散去,唯有岑韵扑哧一笑:“该!”

好嘛,这惩罚确实比她想的轻多了,淼淼不再有怨言,蹲坐在廊下石阶上,认命地锤了锤双腿。别院没有正经王府规矩多,她趁王爷不备时偷偷懒也是可以的,管事丫鬟都睁一眼闭一眼,只消不让王爷看见就是了。

淼淼歇了半刻钟,待身上恢复些许力气,她见四下无人,便鬼鬼祟祟地朝后院湖心亭走去。

好些天没看见卫泠,她有许多事情要同他汇报,等不及天黑,便站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投石呼唤。不多时水中荡开波纹,水下一个身影晃动,破开湖面披离而出,卫泠懒洋洋地倚靠着水石,“叫我做什么?”

淼淼欢喜地站在岸边,湖水洇湿了鞋底都没察觉:“我去外头玩了,还看到了很多美景!”

卫泠抬头看她:“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虽然住在湖底,但对府里动静了若指掌。杨复去华峪山狩猎,仅仅带了四个丫鬟,其中一个便是她。这丫头从小没见过大世面,出去一趟便能高兴成这样,卫泠不忍心扫她的兴,便待在水里静静地听着。

直至淼淼说起他们遭遇狼群一事,他才攒眉:“你受伤了?”

淼淼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早就没事了,我们后来逃到另一座山上,那座山很安全。可是突然落下了大雪,铺天盖地的砸过来,把我和王爷都埋了进去…”

不待她把话说完,卫泠不悦地打断:“六水,你若是不喜欢这种生活,随时都可以回来。”

淼淼睁大眼,“怎么会不喜欢呢,我觉得很高兴!”

她才变成人没多少天,对每件事都新鲜极了,她还想去很多地方,用双腿走更多更多的路。淼淼见卫泠不高兴,知道是自己的话让他担心了,顿时放软口气,走入水中试图碰触他,“卫泠,你答应过我九十天,就九十天。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有危险了,九十天之后,我一定乖乖回来。”

湖边生了薄薄一层苔藓,湿滑危险,她现在跟以往不同,不能在水中来去自如。

卫泠俯身游到岸边,制止她继续前行,黑鳞尾鳍拍打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浪花。此处位于后院角落,极少有人来,是以他能放心地坐在岸边,毫不留情地揭露:“即便你不乖也得回来,这个身体只能撑到那时候。”

淼淼哦一声,同他并肩而坐,惆怅地托腮,“为什么卫泠能变成人,我却不能呢?”

卫泠冷笑,“因为你笨。”

非但如此,还懒。卫泠见多识广,本领自然比她高超,这是需要日积月累的,不能急于一时半刻。淼淼若想短期内变成人,唯有现在这个法子。

她自己也清楚,是以没再多言。

原本想将昶园变回鲛人的事情告诉他,但看他刚才反应,话到嘴边淼淼硬生生忍住了…卫泠帮了她许多,她不想让他再担心,反正以后不下水洗澡就是了,就算洗了,第二天早上还是会恢复回来的,她会小心点不让人看到。

*

告别卫泠,从后院偷溜回来,殊不知岑韵已经找了她好长时候。

“王爷方才就起了,正要你在旁边伺候盥洗,谁知道怎么都找不见人!你说说,你到哪儿偷懒去了?”岑韵一壁指责,一壁将她带往正室门口,“我已经另外找人伺候了,你就在这儿站着,哪都不准去了。”

淼淼眨巴两下水眸,懂事地认错:“对不起。”

这副模样,真教人责怪不起来。再一低头,便见她裙摆鞋袜都湿了,瞧着颇为邋遢。

岑韵叹一口气,苦口婆心,“王爷过两日便要回城了,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最后给王爷留下点好印象?亏你还口口声声倾慕王爷,我看那些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末了叉腰,狠狠嗔她一眼。

后头的话淼淼都没听进去,脑子里都是岑韵第一句话——

王爷过两天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要走了,我们淼淼怎么办呢?

第19日

自打得知这个消息后,淼淼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同她一道当值的丫鬟叫了她许多声,她都没有听见。

“你是聋了不成?”对方剜她一眼,递给她一个铜盂,“去将里头的水倒了。”

里头是王爷方才盥洗的水,杨复已经歇下,她们这些丫鬟却不能休息,还得值夜到子时。

淼淼恍然回神,伸手去接,岂料对方手上一松,整盆温水都泼在了她身上。这一幕太过熟悉,淼淼总算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不就是那日撞倒她,害得她手背烫伤的丫鬟吗?

方才岑韵唤她碧如,她是在外伺候的丫鬟,似乎对淼淼颇有微词。

淼淼掸了掸身上水珠,短袄综裙都湿了,地上水花浸湿了鞋底,弄得一地狼藉。淼淼气急败坏地瞪她,“你为什么往我身上泼水?”

碧如轻蔑一笑,“是你自个儿没拿稳,还要怪我头上?”

话说得理所当然,可是淼淼知道她是故意松手的,她没等自己拿稳便撒开手,实在可恶。

淼淼很少生气,可是这人实在太过分了些,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自己,她究竟什么居心!

“怎么不怪你…”

话音未落,岑韵从内室走出,看到外头光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碧如先发制人,指责淼淼:“还不是她,倒个水也能整出这么多事端。真不知除了勾搭王爷,还会做什么?”

淼淼气得凝噎:“你胡说八道!”

“好了好了。”岑韵出言打断,去一旁拿来巾栉递给两人,“有这争吵的工夫,还不如把地上收拾干净。都别咋呼了,王爷才睡下,一会儿把王爷吵醒了,怪罪下来我可不管你们。”

碧如接过巾栉,弯腰拾起地上铜盂,趾高气昂地睨向淼淼,“做错事承认不就得了,还狡辩什么,当大伙儿没长眼睛么。”

淼淼握着手里那块巾栉,对着她背影咬牙,小脸上写满委屈愤怒。

没见过这么搬弄是非的,以往她冷嘲热讽也就罢了,这回还故意栽赃陷害!淼淼双手在身侧紧握成全,气得身子微微颤抖,“我…”

岑韵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先回去换身衣裳,这里有我收拾就行。”

淼淼偏头看向她,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岑韵姐姐,真的不是我。”

她当然知道,在别院待了许多年,每个人的性格她都了解。碧如那丫鬟心高气傲,素来看淼淼不顺眼,背地里不知编派了她多少坏话。今日找着机会,当然要好好欺负她一番。丫鬟们之间总会有磕磕绊绊,只消不是什么大事,她都不太追究,事后数落两句便是。

淼淼固执地摇摇头,心里憋着一口气,“我不走,我陪你一块收拾。”

说罢不顾岑韵劝说,挂着湿漉漉的衣裳擦拭地板,由始至终不发一语。她心里本在烦恼杨复要走的事情,被碧如这么一搅和,心情更差了。秀气小脸板得端端正正,全无平日笑吟吟的影子。

岑韵见状感慨,看不出来这丫头还挺固执。

*

子时换过人后,淼淼回到下人房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着。

脑袋里混混沌沌,翻来覆去都是杨复的身形容貌,他的一言一行,清清楚楚地在眼前回荡。可是他后天就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万一是九十天之后呢?那岂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

这怎么行,淼淼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她跟着杨复一块回去不就好了?

思及此,睡意全消,恨不得立时跑到杨复跟前,向他言明来意。奈何外头黑蒙蒙一片,这时候他肯定还没起来,她去了也是白搭。淼淼等得心焦,如何睡得着,索性披着被子坐起来,硬生生挨到晨曦微露。

天边仍是青黛色,这时候杨复应当才起床,丫鬟在一旁伺候洗漱更衣,一刻钟后用早膳。淼淼将他的作息牢记在心,今早不轮她当值,她掐准时间来到瀚玉轩正室,三两步跨过台阶:“王爷!”

正堂空空如也,并无杨复踪影。

一个丫鬟姐姐告诉她:“王爷到云晋斋去了。”

淼淼迭生谢过,脚步未停直往云晋斋赶去。这条路她来去无数遍,熟悉得很,不多时已经立在云晋斋门口。

院内池塘化冰,几条锦鳞在里头游动,身姿灵活。□□满园,岸上兰草郁郁青青,树梢鸟鸣清脆,呈现一派勃勃生机。淼淼无心赏景,正欲步入阁楼,却被门口的人拦了个正着:“王爷正在看书,特意嘱咐过,等闲人不得打扰。”

淼淼抬头看清此人面容,登时怒上心头,“你怎么在这?”

不是别人,正是碧如。昨儿个两人才大闹一场,此时见面互相都没好脸色。

碧如微微一笑,“王爷不想被人打扰,让我在此看守,有何不可?”

平常这种事由乐山乐水来做,今日两人不知去向何方,偌大的院里只有碧如一人。今早是她伺候杨复盥洗的,乐山乐水受命前往京城,明日才能回来,杨复便随手指点她到书阁伺候。

碧如故意说得暧昧,淼淼脸颊气鼓鼓地,“我要进去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