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要往里头硬闯,碧如岂能不管不顾,两只手将她拦住:“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你当自个儿是谁?”

淼淼等了一晚上,目下心急如焚,只想求得一个答案罢了:“不要你管!”

她扒开碧如的手,得了空子便往里头钻。碧如被她逼急了,柳眉倒竖,抬手愤恨地甩去:“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啪地一声,清脆地落在淼淼脸颊,旋即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淼淼错愕地僵在原地,这几日养得白嫩嫩的脸蛋迅速泛起红痕。碧如的力气很足,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

大抵是过于吵闹,杨复的声音传来:“外面发生何事?”

碧如被逼急了,气恼地推搡了淼淼一把:“还不快滚!”

哪知小丫鬟跟个泥塑似的,一推便倒。她垂头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一动不动,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眼看着王爷便要出来,碧如莫名地心慌,抬起脚尖踢她:“你聋了不成?”

璎珞珠帘碰撞,发出琳琳声响,清脆悦耳。杨复从阁内打帘而出,一眼便瞧见了这一幕,那个跌坐在地的小身影很熟悉,分明是淼淼无疑。他眸光微动,几步上前:“怎么回事?”

碧如收回绣履,狠瞪了淼淼一眼,“回王爷,婢子说了您不喜人打扰,她却非要硬闯书阁。这等毫无礼数,婢子一时情急便推了她一把。”

熹光柔和,穿透密叶落在门槛,裹住淼淼小巧的身影。阳光被她挡在身后,小丫鬟低着头,看不见脸上表情,只能感觉到她在发颤。

杨复近前,她才缓缓抬起头来,小脸印着个清晰无比的掌印,与周围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一看便知打得不轻,隐隐透出血痕。她眼眶噙着泪水,澄净无比的双眸看向他,偏偏强忍着不让其掉落,真是可怜到了极致。

杨复心中一沉,睃向碧如:“是你打的?”

不知为何王爷的脸色都变了,从未见他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碧如一惊:“是、是婢子…”

杨复面无表情:“本王的丫鬟,何时轮到你来教训?”

碧如心下咯噔,情知不妙,连忙双膝跪地:“是婢子自作主张了,请王爷恕罪。”

未料想是这么个情况,碧如低着头惴惴不安,奈何等了半响不见杨复答复。忍不住抬眼打量,便见王爷蹲在淼淼跟前,抬起她的下颔。碧如暗自攒紧裙子,既不安又愤怒,怎么会,王爷怎么会对那个丫鬟如此重视…

淼淼试图挣脱杨复的手,奈何被他紧紧捏着,被迫迎上他视线。脸上疼痛久未消褪,她眼里的泪花打转,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落下来。

可是不行,不能让他看到。

淼淼呜咽一声,咬紧下唇:“不,不要看我…”

杨复乌黑瞳仁深沉,手指轻轻婆娑那道红印,“淼淼,在本王面前哭,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她不是怕丢脸,她是怕吓着人…杨复越是这么说,淼淼就越忍不住,她眨巴眨巴两下水眸,抬头闭上眼,声音带着软软哭腔:“我也不想打扰王爷,但是我有急事想说。”

杨复不由自主地低声:“何事?”

淼淼抽抽噎噎:“岑韵姐姐告诉我,王爷后天就要回京了…”

室内一静,杨复答道:“没错。”

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恳求:“能不能,能不能…”

把我也带去。

可是这句话就跟哽在嗓子眼儿似的,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万一杨复不答应怎么办,万一他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万一…

杨复似是察觉她的意图,弯唇一笑:“本王会带你一道回去。”

不只是淼淼,连一旁跪着的碧如也是惊诧。没人理会她,她便只能一直跪着。

看着眼前温和俊美的面容,淼淼忽然定住,眼里有一颗泪水溢出眶来。她回神之后,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捂着眼睛冲出阁楼。跌跌撞撞地,像受惊的小鹿。

第20日

云晋斋格局精巧,书阁外的廊庑衔接月洞门,门内是芭蕉顽石,偏僻小道。从此处出去,可以直达后院湖心亭,来去自如。

淼淼横冲直撞地出了阁楼,躲在墙根啜泣。她环膝蹲下,脚边掉落一地大小不一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莹润光泽。她低声饮泣,声音小得听不清,更像是才出生的动物幼崽的求助声。

她也不知为何这么伤心,但是一想起杨复体贴的笑意,以及那声“本王会带你一道回去”,她便抑制不住地想哭。分明是她最期待的话,却没来由泛上一股一股地酸涩。

为什么她想什么,他都能知道?他待她这么好,只会让她更加贪心。

单纯地善待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想要更多,想要更加特别的感情。原本不是这样的,淼淼有些恐慌,她原来跟杨复说说话已经很满足了,可是现在…她想独占他的一切,想让他喜欢自己,最好跟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

淼淼紧紧攒着胸口,这里窒闷得难以呼吸。卫泠说的不错,这里不适合她,她想回水中。

看着满地的珠子,她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一壁哽咽一壁慢吞吞地拾起来。奈何捡得没落得多,一颗颗砸在她脚下的泥土中,烙下凹凸不平的坑洼。

她还是想哭,胸口的情愫迅速蔓延滋长,仿佛生命旺盛的藤蔓,以她不能控制的速度充斥身体的角落。她管也管不住,只能化成水珠流出体内。方才碧如打她的时候她不难过,只有愤怒,可是杨复一出来,拿那种严肃温柔的眼神看她,她便招架不住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多想躲在他怀中痛哭一场。可是不行,她硬生生地忍着,忍得眼眶酸涩,最终还是没忍住。

身后传来脚步声,距离月洞门越来越近,杨复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淼淼?”

淼淼浑身一激灵,呆滞地看着满地珍珠豆子,少顷她惊慌失措地拾进袖子里。刚才哭得太汹涌,目下根本来不及拾取,她烦恼地咬紧粉唇…

眼瞅着杨复就要过来,她不管不顾地道:“你不要过来!”

音落,门口的脚步果然顿住。仅仅隔着一道墙的距离,杨复知道她就在里头,小丫鬟说得掷地有声,前所未有的严肃。印象中她一直娇软怯懦,从不知她还有如此顽强的一面,杨复依言没有过去,“你不是说过,日后受了欺负都要告诉本王?淼淼,碧如的事由你来处置,本王都会替你做主。”

淼淼默不作声地将珍珠尽数拾起来,她偏头在肩膀上蹭了蹭泪花,稚气地告状:“不止这回,上次她故意撞我,害得我热水洒在手上,疼了好几天。还有上上次,她出言辱骂我…王爷是这样胸襟宽广,宅心仁厚的人,底下的丫鬟怎能这样心肠歹毒呢?”

数落别人罪证的同时,还不忘把他也夸一番。这个小丫头,真是会讨他欢心。

杨复看着面前石壁,弯唇浅笑,“那你说该怎么办?”

说实话淼淼也不知道,她心里没个轻重,只知道这人坏极了,想给她个教训。她想了想,“她打我了,我也要打回去。”

杨复略感诧异,“就这么点要求?”

淼淼点点头,“嗯!”

在她眼中这种方式已经很痛快了,她心思善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歹毒的主意。想到碧如讨厌的嘴脸,她的心情好转许多,跃跃欲试地跟在杨复身后。

淼淼这时候只顾着解气,全然没往另一个方面想。杨复为何要帮她出气?她硬闯了书阁,原本就有错,可他非但没责怪自己,还帮着她对付碧如。

为何?

*

庭院内,左右两个仆从架着一人,在丫鬟肩上稍一用力,她便扑通地跪倒在地。

碧如双目通红,睚眦欲裂,恨恨地瞪着前方鹅黄色的身影。她方才从王爷口中得知此事,心情从震惊转为恼恨,王爷竟为了这一个丫鬟大动干戈,说是没有特殊感情,打死她都不相信。

凭什么?同样都是丫鬟,为何她就能让王爷另眼相待?

被另眼相待的淼淼一步步走到碧如跟前,她没抽过人巴掌,不知用什么姿势最舒服。她掳了掳袖子,认认真真地比划两下,不是没注意碧如仇视的目光,反而抿唇一笑,“王爷说了不能丫鬟不能太猖狂,太猖狂的丫鬟必须好好教训。我是奉命行事的,你生气也没有用。”

说罢,学着碧如举起左手,不等她看清掌心内容,一个巴掌已经重重落在她脸上。

碧如被打得懵了,她根本来不及做反应,只觉得脸上剧烈的疼痛袭来,根本不像一般的耳光。待她看清淼淼手中何物时,大惊失色:“你手里…”

她脸上带着血痕,殷红血迹顺着面颊滑落,瞧着颇为可怖。淼淼没想过这玩意儿后果恁严重,她从没用过,是杨复命人交给她的。强忍下心中诧异,她后退一步:“我打完了,我走了。”

掌心捆绑的皮革带着倒刺,拍下去能直接皮开肉绽。淼淼的力气小,是以只刮花了碧如的脸,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血印。饶是如此,对于姑娘家来说已是十分严重,若是留了疤,这辈子容貌就毁了。

碧如脸颊流血,疯了似地唤住淼淼:“你回来!贱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淼淼闻言,回头吐了吐舌头,飞快地逃回阁楼内。

碧如的脸实在太吓人了,她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站在珠帘外头小声唤道:“王爷。”

杨复大抵在看书,少顷才回她:“打完了?”

淼淼嗯一声,忍不住抱怨:“您怎么没说那东西打人这么严重,我看到她脸上都流血了,比我可严重得多。”

顿了顿,杨复并不回答她,反而问道:“那你解气吗?”

淼淼嘿嘿一笑,眉弯新月,“解气。”

这不就是了,杨复没再说话。

半刻钟后,淼淼仍旧没走,立在帘后踟蹰犹豫,许久才不确定地问:“王爷早上说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杨复弯唇,故意问道:“什么话?”

他果然忘了!

淼淼失落地看向他,眼含幽怨。她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头纠结地绞成一团,“就是…王爷说了要带我一起回京,这句话…”

但闻阁内低声浅笑,徐徐风来,璎珞珠帘叮咚作响,杨复柔和侧脸若隐若现,清雅飘洒,温润似玉。他唇瓣一启一阖,潺潺流水声淌过耳畔:“一直都作数,后日我们便出发,你回去记得收拾行礼。”

淼淼眸光锃亮,连连颔首:“好!”

云晋斋暂时没什么吩咐的,她便步伐松开地离开,听杨复的话开始收拾行礼。她没什么东西,不外乎几件衣裳和一两样首饰,还有藏在簟褥底下的一钱袋珍珠和玉佩。

*

待淼淼离开后,云晋斋内尚未恢复平静。

杨复唤来仆从,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两句。那仆从应下,到外头跟同伴交代了声,被碧如听见只言片语。便见她眼眶发红,从方才的癫狂到恐慌,亟欲挣脱下人桎梏:“不要,王爷不能这样对我…”

可惜没人听她反抗,不多时院内便传来痛彻心扉的叫声。只响了一声,声音便像被人扼住了似的,再无声息。

杨复阖目,揉了揉眉心。

他最不喜自以为是之人,平日里怎么传揣度臆测他都行。目下他有了软肋,自然不能再认人为所欲为。

*

下人房内,淼淼一件衣裳叠了三五遍,嘴角上翘的弧度怎么都掩不住。

她要到京城去了,听说京城热闹繁荣,能见到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物,更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捧着脸颊喜笑颜开,身子一歪倒进床褥里,埋首在枕头中笑出了声,“我可以去京城啦!”

岑韵一进屋,便听到她自言自语的这句话。先是愣了愣,想到王爷对她的各种特殊待遇,倒也觉得情理之中。“我就说呢,一个人在那傻乐什么。”

岑韵走到一旁点燃油灯,看到她小脸笑意盈盈,不打自招:“王爷说要带我回京城王府,岑韵姐姐,我就要走了!”

两人好歹居住了二十天,全凭岑韵的照顾,淼淼才能在府上得心应手。她对岑韵多的是感激,如今要走了,很有几分不舍。想到或许日后都不能相见,鼻头一阵泛酸,喜悦中夹杂着不舍。

岑韵哎哟一声,弹了弹她的脑门,“你还打算哭不成?我的小祖宗,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王爷肯让你跟去,那必定是极重视你的,你可要争点气,不能再整日浑浑噩噩了!王府不比别院,规矩都比这儿多,去了那里,凡事都得留多个心眼儿。”

言讫仔细一想,好像实在难为了她,便松口无可奈何道:“得了,你还是先讨好王爷吧。”

淼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会的。”

她还想说什么,被岑韵下一句话打断了,“还记得常找你麻烦的碧如吗?她今儿个不知怎么得罪了王爷,脸被毁了不说,还被滚水烫得浑身是伤。听说是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屋里,没法见人呢。”

淼淼咦一声,怎的跟她今天看见的不一样?她只是打了那一巴掌,还不至于毁容吧…况且烫伤又是怎么回事?

见她迷惑,岑韵料想与她无关,摆了摆手作罢:“大抵是哪句话惹得王爷不痛快了,她那人素来口无遮拦,闯祸是迟早的事。”

走到一半忍不住发出感慨:“不过王爷这回下手真是不轻…”

留下淼淼跌坐在床上,支着下巴苦思冥想。

*

后天就走了,趁着最后的机会,淼淼几乎每天都会到湖心亭见卫泠。

卫泠倒没觉得她烦,只是话越来越少。

今日淼淼将发生的事同他说了,气鼓鼓地绘声绘色,“我就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说到后来碧如的下场,她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想害她这么惨的,可是王爷还是严惩了她。”

卫泠这回变成人身坐在树下,他盘着一条腿姿态闲适,神情却一点儿也不轻松。仿佛将淼淼的话咀嚼了千百遍,他才听不出情绪道:“这么说,他是特意为了你,才惩罚的那个丫鬟?”

淼淼偏头眨了眨眼,“这么一说,确实是的。”

卫泠紧盯着她,不知在思考何事。

过了许久才走到她跟前,摊开手心,手中静静躺着一块白璧玉石。玉石中间被凿空了,有一滴殷红血液在中心流淌,艳冶诡异。

“这是什么?”淼淼疑惑出声。

卫泠将拇指大小的石头系在她脖子上,“这是血石,你到京城之后,若想跟我说话,便握着这块石头叫我的名字,我能听到。”

第21日

血石顾名思义,里头流淌的那颗血珠,取自卫泠的身上。正因为如此,淼淼拿着它说话时,卫泠在这头才能听见,并回以对话。

淼淼不相信这石头如此神奇,她低头握在手心,学着叫了声:“卫泠卫泠。”

话音刚落便被卫泠狠狠敲了下脑门,“我就在你面前,当然能听到。”

说罢将那块玉石塞入她的衣襟,并认真嘱咐:“京城遥远,你凡事当心。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他滞了滞,改口:“那个王爷应当会替你解决了。”

这个丫头这么单纯好骗,说实话卫泠很不放心。京城鱼龙混杂不说,光是一个四王府,高门深院,足够将她欺负得无从下手。届时若是受了伤害,他不能及时赶到,有谁会为她撑腰?

听淼淼的叙述,杨复待她倒是特殊。只是不知这份特殊,将来能否为她遮风挡雨。

这份担心萦绕心头,他如果给这丫头说了,定会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过去。她一腔热血要追随杨复,目下好不容易得来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他一思考事情就面无表情,淼淼握住他的手,踌躇许久才不确定地问道:“卫泠,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卫泠能变成人,反正他也去过很多地方,这次去京城就当散散心了,陪着她一起不好吗?

她以前不敢说,是怕卫泠觉得她得寸进尺。因为杨复的事,她已经麻烦他很多了,如今却还要他时刻陪着自己,她也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所以淼淼一直没开口,希冀卫泠自己提出来…但是她后天就走了,他居然给了她一块石头,他是打定主意要留在别院了?

淼淼低着头,声如蚊讷:“你以前不是也说想去京城,我们可以一块去…”

纤密睫羽一颤一颤,像乱花丛中振翅翩跹的蝴蝶,迷乱一园春.色。她眼里的期盼表露无遗,因为不想使他为难,是以眨了眨水眸,不让他看见。

卫泠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直至许久:“六水,我已经不想去了。”

他拒绝得如此果断,让淼淼霎时无话,抬头惊慌无助,磕磕巴巴地劝说:“可是你说…你以前说要带我去京城很多地方看看,那时候我不能跟你一起去,现在能了,为什么你不想去了呢?”

因为着急,她说话很有些语无伦次,手指头只攒着他一点布料,仰头着急地询问他。

卫泠偏过头去,“你现在模样太丑,带出去我嫌丢人。”

“…”

这真是致命一击,淼淼噤声,眼神渐次转为哀怨,默默地哦一声再不说话。

想了想仍旧觉得不忿,她哼一声解释:“我每天都用你给的药膏,现在脸上漂亮多了!”

卫泠不客气地扬眉,略带嘲讽:“谁说的?”

淼淼骄傲地挺胸:“岑韵姐姐说的!”

小丫鬟生得瘦弱,身段自然不如淼淼自个儿的玲珑有致,胸脯再怎么挺都不傲人,倒像是两个才出炉的小包子。

卫泠懒得再打击她,纵身跃入水中,不多时再露出上半身,已然变回鲛人模样。常年居住水底的缘故,使得他皮肤较常人白皙,五官精致细腻,眉峰上扬,带着凌厉倨傲的气势。他说:“我走了,你早些回去,省得惹人起疑。”

淼淼被水花溅了一身,闻声放下挡在脸前的手臂,不高兴地点点头,“嗯。”

卫泠踅身,忽而停住,缓声:“明日若是无事,你就不用来了。”

说罢,他俯身潜入水中,黑鳞鱼尾在水下折射出晶莹沉寂的光芒,灵活地向水底蜿蜒而去。

淼淼失神地站在岸边,盯着卫泠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卫泠真的不跟她一起去京城,以后,她就要一个人生活了。那一瞬间,好似失去了他一般,她难过地蹲在湖岸,隔着衣裳紧紧握着他给的血石。

*

乐山乐水回来之后,别院便开始着手四王回京一事。同来时不一样,这回阖府上下井然有序,全无彼时手忙脚乱。

从别院到京城有好几天路程,若是乘水路会更加快。因要赶在元月十五之前回去,是以杨复吩咐下去,一律改乘水路,行礼从简。他来时只带了乐山乐水两名仆从,回去时多了个小丫鬟,统共四个人,并不算多。

乐山乐水听闻王爷的打算后,互看一眼,各不说话。

王爷一直待淼淼很特别,再加上雪山上她救了王爷一命,这次带回王府实属意料之中,是以两人皆心领神会。不过别院难免有人眼红,能得王爷青睐,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为何偏偏是这个笨手笨脚的丫鬟?

嫉妒归嫉妒,却又没人胆敢招惹淼淼。她现在是王爷跟前的红人,稍微说她们一两句坏话,下场都不会好看。

淼淼自然不知其他丫鬟对她的看法,明日就要出发了,她得赶在今天之前将书阁里的书整理清楚。上回杨复让她分门别类摆放,从华峪山回来一直拖到现在,再不整理便没时间了。

她忙碌地穿梭在各个书架中,对着上头的字符头昏脑涨,一个都不认识。况且她正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昨日卫泠离去的身影。

他叫她今日不去找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想见到她了吗,是不是她哪句话惹他不高兴?

淼淼一阵胡思乱想,手里的书册摆得乱七八糟,毫无规矩可言。她懊恼地叹一口气,王爷给她指派这个工作真个难为她,就不能找个识字的来吗?

楼外传来人声,乐山乐水在院内守候,杨复步入书阁。

本欲挑选几本卷宗回程阅读,未料想转过一道镂空插屏,便见一个小丫鬟呆愣愣地立在架子旁,抿唇惭愧地看向他。

杨复脚步一顿,扫一眼她怀里抱着的书册,“淼淼,你怎会在此?”

上回说要收拾书阁,是好些天前的事了,他不记得是正常的。可苦了淼淼,天不亮就跑过来,一个人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王爷说找书很困难,让我把这里的书重新归类摆放…可是王爷,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分…”

杨复哂笑,若不是她提起,他早已忘了。

他曾说过回来教她,不过目下没时间了,“待回京城后,本王再教你识字。”

言讫走上前去,从淼淼手中拿出一本书,书面以狂草写着几个大字,难怪她一脸苦相,大概觉着跟鬼画符无疑。这本书属于瓷器鉴赏一类,应当放在淼淼头顶的架子上,杨复一手撑着戗金朱漆书架,一手越过她摆放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