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泠没有接,而是重新系上挂回夭夭腰上,“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钱财不能外露,否则被人抢走,你日后便买不了玩具了。”

夭夭乖乖站在榻上,点点头,“哦…”

卫泠拍了拍她的头,心想六水有一句话说对了,她是他的小棉袄,并且价值连.城。

第八十四日

早在好几年前,卫泠便将这大江南北游历了一遍,对他来说倒没什么新鲜的。唯一的乐趣便是路上夭夭欢笑声,她的性子同他有些相仿,都是闲不住的。不过这小丫头比他有活力多了,哪怕跑上一整天也不觉得累。

正值深冬,扬州西湖景色一绝,两人乘车来到此处,途中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到这儿时已是初春,岸边柳絮纷飞,湖中泊舟,微波粼粼。

夭夭许久没下过水了,当即便要跳入水中,幸亏被卫泠及时拦住,“不能下去。”

她的束带解到一半,被卫泠重新系了回去,“为什么?”

“会吓着别人。”卫泠简单地解释,现在跟她讲得深了她也不明白,这么说反而通俗易懂。岸上有不少文人墨客,还有相携结伴的女郎,若是让他们看到她的鲛人模样,岂不是会引起大轰动?

夭夭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几个人跟她一样能变成鲛人,撅着小嘴妥协:“那好吧。”

来到扬州已经天色不早了,他们得干净找到住宿的地方,否则夜晚没有客栈收留,就得带着她露宿街头。卫泠对这一带熟悉,便没乘坐车辇,而是直接抱着她往东街走去。

夭夭看着街上商铺,目不暇接,最后不愿意让卫泠抱着,索性自己下来走路。

只见街上穿着浅葱色烟罗衫,梳着丱发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在街道上,一会儿摸摸这家的簪钗,一会儿捏捏那家的泥人,好不欢乐。她身后跟着一位俊朗的青年,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弯起的唇角带着宠溺。

前面卖花糕的大伯见她生得精致,模样十分讨喜,便拿了一块热乎乎的鸡蛋蒸糕递给她,笑着说:“小姑娘,要不要尝一尝花糕?”

她抬头见一块金黄的蒸糕递在自己面前,散发着甜糯的味道。夭夭本不是贪吃的人,这会儿被勾出馋意,眯起一双澄澈明眸笑道:“要!”然后踮起脚尖接过,满足地咬了一口。唇齿间尽是喷香甜腻的味道,她伸出双手慎重地接过,甜蜜蜜地叫了一声:“谢谢伯伯!”

大伯痛快地哎一声,只觉得这小丫头怎么看怎么可人。

夭夭舔了舔嘴角,欢欢喜喜地向下一个摊子跑去。没一会儿她的手里便捧满了吃食,这一路上的商贩都异常热情,偏她又生一张讨巧的嘴,哄得那些大伯大娘心花怒放,喜欢得不得了。

卫泠跟在她身后,好笑地扬起唇角,这小丫头真有能耐,可谓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她回头跑到卫泠跟前,笑眯眯地邀请:“卫泠舅舅你吃不吃?”

卫泠挑眉,对这些零嘴甜食没甚兴趣,是以毫不犹豫道:“不吃。”

夭夭苦恼地瘪瘪嘴,看着怀里一堆吃食一筹莫展,她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正苦恼该怎么解决这些东西时,被巷子里一阵吵闹声吸引注意。

小巷深处,四五个少年在踢打一个人影,边拳打脚踢边愤愤地骂些粗鄙的话。夭夭怔怔地看向那边,那个少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都替他觉得疼,小小胸腔蓦然升起愤怒。

他们几个人竟然欺负一个,好过分!

夭夭想上去帮忙,但是又觉得自己打不过人家。忽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人,赶忙拽了拽卫泠的袖子,“卫泠舅舅,那个人好可怜。”

卫泠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地嗯一声。

夭夭见他没领会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急了,“我们帮帮他吧?”

卫泠低头迎上她双目,“怎么帮?”

她脱口而出:“像你上回赶走大鱼那样,赶走他们不行吗?”

卫泠轻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他?”

她歪头,“不是有一句话,叫举手之劳吗?”

说得倒真有几分道理,不过他素来不爱多管闲事,这回看在她的份上,勉强破一回例好了。

那几个人都是半大的孩子,见有人来,一溜烟便跑走了。反正打得差不多了,若是被押送官府,可就得不偿失。

卫泠斜倚在巷口,看着小丫头慢吞吞地挪过去,抱着怀里一大堆食物。

少年身上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脸颊青肿,双眼紧闭了无生气。这模样着实有些吓人,夭夭生怕他突然跳起来揍自己一顿,但一想有卫泠舅舅在,便放宽了心。“喂!”她拿指头戳了戳对方,清清脆脆的声音稚嫩道:“你还活着吗?要不要吃东西?”

少年依旧闭着眼睛,不吭声不回答。她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肉包子放在他鼻子下,故意诱惑道:“肉包子可香啦,你真的不吃吗?”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咬了一口,让肉包子的香味更加浓郁。

在夭夭以为他真的昏死时,他忽然睁开眼睛,眸子清亮剔透,漂亮非常。趁夭夭慌神的当儿,张嘴咬了一口她手里拿着的肉包子。可能是嚼了嚼发现挺好吃的,于是将包子整个儿夺了过去,靠着小巷的墙壁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夭夭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把整个油纸包都放到他面前,“这些都给你,你慢慢吃,吃饱了就有力气把他们打趴下了。”

避免她继续胡言乱语,卫泠拎着她的衣领将人抱起来,转身便带走了。

夭夭趴在卫泠肩上,朝巷子里的少年露出璨璨笑意,门前的小白牙盈盈润润,模样可爱。

那少年低头,狼吞虎咽地吃她留下的食物,由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

附近有许多家客栈,夭夭还小,没法单独住一间房,唯有跟卫泠同住一间。

这并不稀罕,去京城的路上两人也都这么过来的,她就那么一点,根本不占多少地方。

夭夭洗漱完毕,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坐等右等还是等不来卫泠。

“卫泠舅舅,你好了吗?”

她都已经洗完好久了,白天想下水,晚上便特意在浴桶里多待了一会儿,谁知道卫泠舅舅比她还慢。夭夭等不及,光着脚丫子走到屏风后面,探着脑袋往里面看,“洗好了吗?”

卫泠刚出来,正准备穿衣裳,没想到这小丫头如此心急。他动作一滞,迅速披上长袍,面色僵硬道:“出去。”

夭夭眨眨眼,好心提醒:“卫泠舅舅,你里面的衣服还没穿好。”

卫泠薄唇抿成一条线,转念一想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他对她生气也用。于是放轻了口气,有商有量地:“我换好衣服便出去,夭夭先回床上。”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卫泠微微抬眉,“你听不听舅舅的话?”

她当然听,夭夭想了一会儿,乖乖地钻回屏风后面。

等卫泠松一口气,脱下外袍准备穿中单时,她却忽然冒出头来,大眼睛像两弯月亮,“我都看到了!”

卫泠一滞,正欲训斥,下一瞬她已经缩了回去。

真是…不教人省心。

待卫泠总算换好衣服,夭夭正躺在床上把玩一只布缝的小老虎,粉嫩的小嘴微微赌气,像模像样地模仿着老虎的叫声。余光瞥见卫泠正在喝茶,她嗖地坐起身,“我也要喝!”

卫泠走过来,把杯子递到她手里,她确实渴了,捧着茶杯安安静静地喝水。长长的睫毛挂在眼睑上,打下一圈深色阴影,喝完后她一骨碌缩进被子里,特意给卫泠腾出位子,“卫泠舅舅睡觉。”

走廊外一片安静,连楼下都寂静无声,此时天色应当不早了。卫泠躺在她身旁,侧身撑着下颔凝望她,“方才是怎么回事?”

完了,卫泠舅舅要找她算账。

夭夭吐了吐舌头,她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连忙撒娇卖乖地讨好他,“我本来想帮卫泠舅舅洗澡的,不知道你已经洗好了。”

卫泠故意拉长声音哦一声,若有所思,“帮我洗澡?”

她才多大,哪里懂得帮他洗澡?那小胳膊小短腿,根本够不着他的后背,更别要做其他了。卫泠根本不信。

夭夭抱着枕头往后一缩,“因为今天你帮我了,所以夭夭也想帮你。阿母说这叫礼尚往来。”

卫泠毫不客气地低笑,“你阿母竟知道何为礼尚往来?”

据他所知,淼淼在东海三年都没练成什么字,每天捧着本千字文教夭夭习字。后来自己没学懂,倒是夭夭能倒背如流了。她脑子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根本不能报以任何希望。

夭夭鼓起脸颊,认为卫泠不相信她的话,“当然知道,阿耶每天都教阿母识文断字,她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说完又补上一句:“不过没有夭夭厉害。”

卫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少顷收回手臂,“以后还也行,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夭夭哦一声,许是今天玩得累了,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她只有睡着了才会安静下来,思及此,卫泠弯唇,替她掖了掖被子。

第八十五日

夭夭最近有点苦恼,自从她第一次来癸水后,卫泠舅舅就再也不跟她睡一张床上了。

她为此特意问过阿母,阿母说这是每个姑娘家都要经历的事,证明她们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生子了。

可是夭夭不想嫁给别人,她只想跟卫泠舅舅在一起。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离开过卫泠,在她的潜意识里,以后也会一直如此。难道她一定要嫁人吗?如果非要嫁的话,嫁给卫泠舅舅行不行?

夭夭本以为阿娘会反对,没想到她居然痛快地点头,“当然可以。”

反而阿耶黑了一张脸,说什么都不同意,“不行。”

“为什么?”淼淼气鼓鼓地,总觉得他对卫泠有很深的偏见,“卫泠一定会对夭夭很好的!”

杨复颇觉头疼,揉了揉眉心,“不是这个问题。”

她又问:“那是什么问题?”

杨复看一眼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他的大女儿,同她阿母生得最像,清丽绝俗,娇葩欲放,怎么看都太便宜卫泠了。何况夭夭才十四岁,卫泠…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岁了!

两人年龄差别太大,杨复实在难以接受,“卫泠是她舅舅。”

淼淼瘪瘪嘴,“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杨复不为所动,“总之我不同意。”

就是这样,阿母阿耶争执了许久都没有结果,最后以阿母生气告终,当然,事后还得阿耶千方百计地哄着。夭夭这几年时不时回京城一趟,越长大就越想留在父母身边,更何况阿母又给她添了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各个可爱懂事,她根本舍不得离去。

这次她求了卫泠舅舅许久,才让他答应在京城多逗留几日,几乎每天都入宫见阿弟阿妹,直到傍晚才回到客栈。

夭夭看着面前的菱花门,以前他们都是住一个房间的,什么时候开始分房睡了呢?

她惆怅地转身,走进隔壁房间。

不多时房门被叩响,卫泠叫她下去吃饭,夭夭收拾一番心情跟了过去,“卫泠舅舅,你今天去哪了?”

她进皇宫时卫泠一般不会同去,也不知道他都去哪里。最近她跟卫泠的关系大不如前,好像越来越远了似的,以前她怎么样黏着他都可以,然而现在他却会避开她,对她也不如以前亲密。

为什么会这样?夭夭不能理解,卫泠舅舅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卫泠走在前面下楼,漫不经心地回道:“去太清湖看了看。”

夭夭三两步跟上他的步伐,顺势牵住他的手,“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我今天去宫里了,康康生得好可爱,你真不去看看吗?”

小姑娘眨着一双期盼的大眼,唇角弯弯,姣丽绝美。

当年天真无知的小丫头不知不觉长成了大姑娘,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开,容貌越来越美,好像是自己一手雕琢的璞玉,在他不经意间变得光彩璀璨。

卫泠收回视线,平静地走在前头,“不去。”

留下夭夭在后头望着他的背影,不悦地扁了扁小嘴。卫泠舅舅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不仅外貌没有变老,连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又臭又硬。恐怕只有她不嫌弃他了,怎么他就不知道珍惜呢?

夭夭坐在他对面的四方桌上,等伙计上齐菜后她却不吃,托腮专心致志地盯着卫泠,一句话都不说。

卫泠自然注意到她的目光,停箸无奈地开口:“有何事?”

夭夭抿了抿下唇,开门见山,“卫泠舅舅,你还喜欢我阿母吗?”

卫泠倒茶的动作一僵,抬眸向她看来,眼神有些怔忡,旋即眉宇低低压起,“什么?”

夭夭咬着唇瓣一笑,“你一直不承认,但是我都知道,你喜欢我阿母,曾经为了阿母差点连命都丢了。”

小时候对喜欢这二字只是朦胧的概念,东海老爷爷跟她说卫泠舅舅喜欢阿母,她权当新鲜事听了。随着年纪慢慢长大,那些记忆便一点点被挖掘出来,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以至于什么事都能联想到那上面。

比如卫泠不去皇宫,是不是还没放下阿母?他当年那么疼自己,是不是因为阿母?

夭夭想得越多便越堵心,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闷闷的,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在出口的那一瞬间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喜欢卫泠舅舅,不是小时候那样崇敬仰慕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卫泠面无微澜,“你也说那是曾经。”

可是夭夭哪肯罢休,势必要问出个究竟,“那你为何不去皇宫,你难道不是怕见阿母吗?”

卫泠睇向她,掀唇笑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夭夭语塞,支支吾吾:“我…”

他起身上楼,这顿饭几乎没吃多少,“若是没事了,我们过几日便离开京城,到江西一带去。”

夭夭哦一声,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为自己方才的发现暗自纠结。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待卫泠是亲情,是敬仰,没想到竟是爱情。她喜欢卫泠舅舅,想嫁给他不是一句玩笑话,可他刚才的反应,是说明他还没放下阿母吗?

何况阿耶那么反对,即便卫泠喜欢她,他们想在一块儿也是十分艰难的。

夭夭吃了一大口米饭,撑得一遍脸颊鼓鼓地,她气势汹汹地嚼着嘴里的米饭,化烦恼为食欲。

客栈门口走进一名身量高挑的男子,夭夭瞅一眼并未放在心上,继续吃面前的饭菜。直至那个男子在她跟前停下,许久之后她才发觉不对劲,咽下嘴里的饭菜不明所以地抬头。

这个穿玄色长袍的男子五官冷硬,挺拔俊秀,就这么定定地盯着她的脸,也不说话。

夭夭看看四周,好像没什么位子了,还当他是来吃饭的,便好说话地笑了笑:“这里没人,你可以坐下,我一会儿就吃好了。”

男子果真在她对面坐下,夭夭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赶快吃完碗里的饭菜,匆匆擦拭了嘴巴便往楼上去。

未料想走过他身边时,却被一把攒紧了手腕,他的手劲儿很大,握得夭夭手腕微疼,“你做什么?”

见她蹙眉,男子迅速松开,随着她起身:“你是不是去过扬州?”

夭夭这些年去的地方多了,几乎整个大越版图都被她跑了一遍,于是想也不想地点头,“去过。”

他又问:“十年前?”

这么久远的事她早记不清了,夭夭本想随口糊弄过去,但看他一脸认真,最终没好意思离开。拢着眉尖儿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十年前她确实跟卫泠一道去过扬州,那是他们离开京城后去的第一个地方。

她弯眸浅笑,“你怎么知道?”

男子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些,略显别扭,“你记不记得在扬州,曾经救过一个男孩子?”

夭夭想了好一会儿,记忆断断续续里,好不容易拼凑到一块儿。

她确实在巷子里救过一个被围殴的男孩,不过她转眼便忘了,目下经他提起,又惊又愕:“就是你?”

他颔首,轻笑,“是我,我叫程斐。”

*

在楼下跟程斐说了几句话,得知他也是偶然经过京城,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他便也在这间客栈订了房间,言语之间似要报答当年的肉包子之恩。

夭夭心情愉悦不少,不过一停在卫泠的房门口,便开始惆怅起来。

该怎么样卫泠舅舅知道她喜欢他呢?

她轻轻敲了两声门,里头毫无反应,该不是睡觉了吧?这也太早了,她失望地回到自己房间,让伙计送了几桶热水上来,打算泡一个热水澡,消除一整天的疲乏。

夭夭脱下衣服坐进浴桶里,低头看了看掩在水下的两团凝脂,伸手轻轻碰了碰,还是有点疼。这阵子它们越长越大,又圆又翘地,她试着握了握,一只手都没法掌控了。

可是会疼,这些事她跟卫泠说过一次,卫泠当时的脸都绿了,让她自己进宫问阿母。

阿母跟她解释之后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些事为什么不能问卫泠舅舅呢,因为他没有吗?男人跟女人似乎真不一样,卫泠胸口平平的,一点起伏都没有,可是她的却越来越鼓,连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满脸羞红。

想着想着,夭夭阖上眼睡了过去,倦倦地蜷缩在浴桶里,似乎真的太累了。

不多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响起,没等到人开门,对方便自己推门而入。房中央没人,卫泠走到屏风后面来,看见浴桶里熟睡的小身影后一顿。桶里的水都凉了,再泡下去说不定会感染风寒,他上前把她从水里抱出来,放到里头的床榻上。

小姑娘浑身湿漉漉地,凝脂玉肤,仿佛含苞欲放的鲜嫩花瓣,娇嫩诱人。

卫泠拿起巾栉擦干她身上的水,正要给她盖上被褥,她却适时地醒了。

“卫泠舅舅?”夭夭嘤咛一声,睡音绵软。

卫泠僵住,迅速地裹紧她,“好好休息。”

他本就是想看看她休息没,方才在楼下他的态度过于冷硬,避免她胡思乱想,他才过来看看,没想到这小姑娘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夭夭抓住他的手臂,“你刚才是不是把我看光了?”

卫泠回头,模样竟有些无措。

她还没睡醒,满脑子都是今天的事,突然想起皇宫中跟父母的对话,“阿娘说女儿家的身子不能给人乱看,只能嫁人后给夫君看,卫泠舅舅你看了,这怎么办?”

卫泠乌瞳一沉,许久才问:“嫁人?”

她揉了揉眼睛,“我就快及笄了,及笄之后便该嫁人了。”她阐述道:“嫁人之后,我便不能跟卫泠舅舅一起游历了。”

卫泠定住,久久未能说话。

她说要嫁人?

是啊,他怎么忘了,她不可能一辈子跟在他身后当小尾巴,她总是要嫁人生子的。

都怪她小时候常说一辈子陪着卫泠舅舅,以至于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这是他的小棉袄,一辈子都该是他的,只能留在他身边。可是她总有嫁人生子的那一天…嫁人生子,那个人会是谁?

卫泠看着这张漂亮的小脸,反握住她的手,心里烦闷得厉害。

*

翌日下楼后桌上多了一个人,并且这人卫泠从未见过。

夭夭对昨晚的事全无印象,热情地跟卫泠介绍程斐的来历,十年前扬州救人那事被她描述得绘声绘色。连昨天偶然间的相遇,都成了天大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