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姐太多心了些。”君兰的语气愈发清冷,“六姐姐若是闲得无事,倒不如多想想怎么待人更和善些。免得镇日里只想着些歪点子,倒是搅得自己心里不得安宁。”

“你什么意思!”闵玉容恼火至极,上前半步逼近,“你别仗着自己去了思明院,就以为自己真是得了九爷高看了!你在那里不过是个奴婢!”

这话说得难听。

洛青渝早在刚才已经发现君兰不喜这个“六姑娘”堂姐,只不过想着这是闵家的事情所以不耐烦插手。

听闻这几句话后,她终是忍耐不住,上前一步冷笑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有你这样的姐姐么!”

洛青渝衣着较为朴素些,身穿藕荷色刻丝综裙,未戴其他饰物,只在耳上缀了两个米粒大小的珍珠坠子。但看打扮的话,甚至都比不上闵玉容。

故而闵玉容没看得起她,听闻后反嘲道:“我怎么样与你何干?不过是个破落户而已,来到我闵家摇尾乞怜,如今倒是指责起我来了!”

因想着这姑娘是巴结着闵家而出现在此,所以闵玉容并不惧她。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

洛青渝气得脸色铁青,指了闵玉容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闵玉容冷笑道:“我和君兰说话,关你何事!”说着抬手推了洛青渝一把。

洛青渝一个不察被她推得连连后退。

君兰紧张极了,赶忙去扶洛青渝。幸好她及时拉了一把,洛青渝这才免于被摔之苦。

“闵玉容你这是做什么!”君兰火了,朝旁边瞥了一眼后,也懒得留给她最后的颜面,厉声喝道:“莫要在这儿作威作福!”

闵玉容叱道:“我作威作福?明明是你仗着自己有人撑腰,为非作歹!告诉你,以后给我走着瞧,莫要让我再看到你。若我知道你再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我可对你不客气!”

她怒气上涌,正待继续呵斥的时候,伸手传来了个妇人声音。

“哟,闵六姑娘是么?大老远地就听到熟悉的声音,觉得依稀是您,婢子就过来看看。没曾想,还真是您。”

这话里带着笑意,且语气也十分和善。但听出来人的声音后,闵玉容的额上却即刻流出了汗。

她慢慢转过身去,很有些不自在地朝来人笑了笑。

“袁妈妈,您怎么来了?”

说着她就朝自己带来的两个丫鬟怒瞪过去。

丫鬟们无奈地朝她苦笑。

原来,袁妈妈身后跟着的是府里老夫人身边的刘妈妈还有大丫鬟金珠。

她们两人不准丫鬟们乱说话,丫鬟们就一动都不敢动。不然的话,到时候老太爷和老夫人责罚起来,她们怕是要担下全部责任。

袁妈妈上前走到君兰和洛青渝中间,一手拉过一个,上上下下打量遍了,确认二人无碍后,方才暗松口气,笑道:“幸好婢子来得巧。可是让八姑娘和俞姑娘受苦了。”

“渝姑娘?”听到袁妈妈对洛青渝的称呼后,闵玉容不由得愣了下,“您认得这个…”

破落户家的女儿?

袁妈妈先前已经听到了闵玉容之前说的那些话,即便闵玉容未把话说完,也已经知晓她在说什么。故而道:“是,当然认得。这位姑娘是世子爷的堂妹,关系略远,却也是本家姑娘。想必六姑娘是头回见到吧?”

闵玉容没料到这么个看起来破落户出身的竟然会是远宁侯府的亲戚。她的脸一时红一时白,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袁妈妈并不理会她,而是亲手搀了君兰,边往前走着边道:“今儿婢子过来是专程来找八姑娘的。”

“找我?”君兰讶然说着,顺手拉过了洛青渝同行。

“是。”袁妈妈声音高亮地道:“夫人说,眼看着将要过年了,到时候大家聚一起的时候怕是要少了许多,直到来年灯会后怕是才能再凑一起。就说要举办个品茶宴,请了姑娘过去品茶。”

闵玉容听闻后,紧走两步想要跟过去多问几句。

刘妈妈不动声色地拦在了她跟前,笑道:“老夫人听闻六姑娘在梨花巷迷了路,特意遣了婢子来给您引路。”

一旁,金珠把红莲从闵玉容的丫鬟手中拉出来,说道:“哪还劳烦妈妈您了?我带姑娘去吧。”

“你去和红莲跟着姑娘,”刘妈妈头也不回地与金珠道,“这儿有我。”

听闻这话,金珠再也不耽搁,拽了红莲一把急急地去追君兰那边。

闵玉容踮着脚忘了眼远走的袁妈妈。

刘妈妈侧身往她跟前一挡,朝旁探手示意,“走吧,六姑娘。婢子给您引路。”

闵玉容只能不甘不愿地被刘妈妈“请”出了梨花巷。

*

去侯府做客的事情,君兰并未立刻答应下来。只因她还不确定自己那日里身体状况究竟怎样。

不过,侯夫人早已晓得她的情况,就让人与她说了,宴席还有四五日方才到,这些时候差不多够她“养身体”的了,想必能够参与。所以给了她张请柬,邀请她若是得空的话,一定来玩。

说来也巧。

就在品茶宴的一天前,君兰的身体完全“康复”。甚至于还去参加了洛家族学的课程。

因此宴席那一日,她便顺理成章地准备妥当去参加。

原本君兰思量着只要打扮齐整了过去就好。谁知闵老夫人对她这次的参宴尤其在意,特地给她另准备了一套裙衫还有一套首饰。

“兰姐儿打扮好了,咱们闵府脸上也有光。”老夫人亲手把镯子套在了君兰的腕上,“到时候咱们兰姐儿往那一站,都问谁家姑娘那么漂亮?我就说这是我家孙女儿。指不定旁人怎么羡慕我。”

闵老夫人这次也受邀参加宴席。

此次参宴,她十分重视。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侯夫人商议。故而对君兰也花了很大的功夫去打扮。

少女身穿绯色洒金梅花纹锦琵琶襟上衣,配云锦襕边长裙,发髻上缠着玛瑙珠串,腕上戴着环珠九转玲珑镯。娇俏明艳,光彩夺目。

闵老夫人越看越喜欢,搂着她与高氏道:“你啊,生了个好女儿。瞧瞧这孩子的模样,可真是万里也找不出个这么出挑的来。”

高氏欣喜地瞥了眼君兰戴着的首饰,道:“也得多谢老夫人看重兰姐儿,兰姐儿才能得了这样好的机会。”

虽说侯夫人邀请君兰不是因了老夫人的关系,可漂亮话谁都爱听。

老夫人没有驳斥,与高氏笑说了几句后便打算动身离去。

出了屋子前行几步刚要离开恒春院,盛嬷嬷就迎了上来,笑说道:“老夫人,这次不若让婢子服侍姑娘出门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

闵老夫人觉得自己盘算的事情有望,今儿心情不错,问道:“倒也不用麻烦你。我们身边伺候的人够。”

“不是婢子的关系。”盛嬷嬷道:“九爷刚刚晓得这几日要出门去,所以要亲自送姑娘去侯府,顺便路上再叮嘱姑娘些这几日要注意的事情。”

九爷能够“顺路”送君兰过去,老夫人甚是欣喜。

闵家九爷位高权重,君兰得到他高看一眼,那么到时候和侯夫人商议的事情,一定能够更为顺利妥当。

故而闵老夫人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那就劳烦九爷了。”说罢,细细地和君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无非就是让她听九爷的话,莫要使性子。

盛嬷嬷催促了几句,闵老夫人方才让君兰跟了她去。

因为闵清则的车子所在位置与闵府其他车马并不在一处,所以君兰与老夫人道别,转而与盛嬷嬷往另一边去。

路上君兰轻声问道:“不知六姑娘今日去不去?”

她并不想当着闵老夫人和高氏的面提起闵玉容。

不然的话,被闵玉容再有心地利用一番,还指不定惹出什么事儿来。

盛嬷嬷宽慰道:“姑娘不用担心。六姑娘原本想要参加,还特意来寻了老夫人。结果连老夫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刘妈妈给挡了回去。”

君兰暗松了口气。

没有闵玉容在,自己这一趟怕是无惊无险,能够好好玩一玩了。

*

这次闵清则为她准备的是辆大马车,足够两个人坐在里面。另有长灯长宁各带一队侍卫随扈。而长明长生则留在思明院里随时候命,保护君兰。

君兰刚刚钻进马车就跌入了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闵清则把她好生搂紧,方才缓声说道:“走罢。”

车夫扬鞭策马。

车子开始行使后,长灯长宁所带侍卫分散开来,一队在前,一队在后,把马车周围守得密不透风。旁人只道九爷正挨在马车旁边骑着马,真相究竟是不是这样,却看不真切。

挨在九叔叔身边,君兰彻底放松下来,倚靠在他身边,勾着他的手指轻声问道:“九叔叔要走很久么?昨儿晚上都没听你说起过。”

因为前一天她身体已经“好全”,所以昨晚上从洛家族学回来后,她在思明院用过了晚膳,回去芙蓉院睡的。

今早高氏催她催的急。她想着晚上还能见到九叔叔,就没有设法摆脱高氏去思明院。

谁知却从旁人口中听说九叔叔要离开几日。

闵清则看她语气里满是眷恋,心里也不舍得很,轻声道:“莫慌。也不见得需要几日,把事情办妥了就能回来。”

这次出行,便是为了查清那“丕己”之事。

他要尽快把事情处理妥当。

这样的话,等到小丫头十四的时候,他就能够正大光明地把话与她挑明了。

君兰知道九叔叔忙得很,但一想到连续好几天都要见不到他了,心里当真十分难过。在他身边蹭啊蹭啊挨近了些,正想要和他多说几句话,却是颈间骤然一沉。低头一看,原是脖颈间多了个小坠子。

“这是父亲送我的,我自小就一直戴着。”闵清则把坠饰给她好生戴好,塞在她的衣裳里,“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罢。”

坠饰暖暖的,尚还戴着九叔叔的体温。

君兰双颊飞上绯色,开心不已,轻点了下头。

就在她想要道谢的时候,九叔叔却忽地倾身而至。

“我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你。”闵清则在她耳边轻声低喃,“那你呢?你准备给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九叔叔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

大家节日快乐!么么哒~(づ ̄3 ̄)づ╭?~

第四十九章

两个人离得太近。君兰甚至能够感觉到九叔叔近在咫尺的呼吸。

她莫名地开始紧张起来, 语不成句地说道:“什么都、都行。你要什么?”

“但凡我要的,你都给?”闵清则在她颈侧低笑。

他的笑声入耳,又有他温热的呼吸在颈旁,君兰几乎全身僵住无法动弹,脑中也近乎无法思考。

闵清则在她颊边轻吻了下,轻喃道:“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 眷恋不舍地松开双臂, 起身打算离开。

就在他将要下车的时候, 衣袖被人拉住。

闵清则回头去看, 便见小丫头正盯着他,脸红红的样子,羞涩而又明艳。

“怎么?”闵清则生怕她有未尽之言, 回身面对着她,“可是有事?”

君兰咬了咬唇, 鼓起勇气, 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努力直起身, 探身向上,在他颊边很轻地、很轻地吻了一下。

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些微碰触,却在他的心中燃了火。

闵清则猛地将她搂紧, 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箍得发疼。

“九叔叔。”她弱弱地唤道。

闵清则缓了好半天方才压制住心中升腾的百般思绪。

他轻轻松开双臂,抬指抚着女孩儿红润润的唇,静静看了许久,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等我回来”,这便转身而去下了车。

*

远宁侯府设宴,所请宾客皆出自京中高门。

一大早,侯府的管家便到了门前迎接客人。

因着年关临近,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意,来往间亦是平和友善。气氛十分融洽。

在这和乐的气氛中,忽然一声惊呼打破了这份平静。

“哎呀!我的南珠不见了!你们谁看见我的南珠了?快还给我!不然,我要告诉祖父,跟你们没完!”

这声音是从刚进门不远的路边发出。

所有人都朝声音来处看了过去,便见一名少女正捏着个坠饰面露凶色。

她圆脸圆眼五官生得颇为可爱,只是这神态语气里的骄纵让人着实喜欢不起来。

有夫人悄声问身边相熟之人:“那是谁?说话好大的口气。”

“赵太保家的姑娘。”

“这样。”询问的夫人没再多言。

赵太保当年还是大将军时战功赫赫,镇守北疆多年。后因伤下了战场,得今上祖父武宁帝钦封太保。三朝元老,荣宠几十载。

原是他家的姑娘。怪道脾气这样大。

赵丹荷拿着自己新近做好不久的扇坠,看着下面空落落没了南珠的流苏,心疼不已。

这可是她花费了好几个晚上亲手编的!那南珠也是她亲自挑选出来的!

赵丹荷不顾旁边人的异样目光,扯了身边眉目清秀的女孩儿说道:“芝姐儿,快帮我找找。顺便帮我想想,刚才到底谁在咱们身边。”

赵丹芝乃是赵丹荷的庶妹,今日能够来这儿,还多亏了赵丹荷的相帮。

听了这话后,她应了一声赶忙低着头寻觅。

赵丹荷的视线就往旁边那些人身上扫。

今日所来宾客皆是权贵。即便她是赵太保家的姑娘,被她这样看着,旁人也没受着的道理。

有个女孩儿与她年龄相仿,头戴牡丹宫花,皮肤微黑相貌秀丽。

因着她的牡丹宫花的花蕊是用一颗成色极好的南珠所做,所以赵丹荷盯着她的宫花看了许久,而后就开始上下打量起来。

赵丹荷这眼神里满是怀疑。

戴宫花的姑娘见状柳眉倒竖,哼道:“凭什么用这样看偷儿一般的样子看着我?不过是颗南珠罢了,我可不稀罕!根本不会用手段窃了来!”

赵丹荷被她这样顶撞,羞恼至极,驳斥道:“我也没说是你偷的,不过是找找罢了,你倒是好,主动上前来说我。莫不是东西本就是你偷的,你心虚方才这样说我?”

先前那戴宫花的女孩儿气极了,怒道:“谁心虚了!我来这儿才几日功夫,根本就不识得你。哪里会去拿你东西!”

君兰到的时候,正好碰到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她本不欲搭理这种吵闹,不过瞧见了旁边花盆的泥土上有个又圆又亮的东西,就停住步子多看了两眼。

那是个莹润珍珠。只不过被花盆中花儿的枝丫给遮挡住,所以等闲不会瞧见罢了。

君兰俯身把它拿出来。

这时候不远处了两个人还在吵闹不休。就连侯府的管事也劝不住。

大理寺卿家的女眷刚好来到。丁淑眉见赵丹荷在与人争吵,忙上前拉住她道:“你这是怎地了?没事儿在侯府门口争执什么。”

赵丹荷气得俏脸铁青,“她这人好没道理!我不过是在找丢失的南珠罢了,她居然血口喷人说我污蔑栽赃!”

“你的眼神乱飘,还盯着我珠花上的珠子。分明就是在怀疑我!”戴牡丹宫花的女孩儿指着她道:“若不是怀疑我,你那眼睛总往我头上瞟着做什么!”

赵丹荷冷哼道:“说不定就是你做的。我那珠子是陛下钦赐,珍贵无比。你的又是怎么来的?一模一样的,让人不怀疑也难。”

宫花少女扬着下巴道:“我的也是陛下所赐。”

赵丹荷“哈”地一声,斜睨着她,“你说起谎来倒是顺溜得很。”

丁淑眉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闹得没辙。

她父亲是大理寺卿,她做事素来也是没证据不能乱讲,故而拉住赵丹荷道:“你就少说几句吧。”

赵丹荷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肯退让?甩开丁淑眉的手臂道:“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是我和她两个人的恩怨。”

丁淑眉是大理寺卿与慧成郡主的女儿,钦封的佳明县主。虽脾气温和,却也不是任人揉搓的性子。

见到赵丹荷这不听劝的样子,丁淑眉气恼之下便道:“我不管你了。随你去吧!”

她正要转身往里面去,就听旁边有人轻声唤她。走了几步上前才认出那极其漂亮的姑娘正是在山明寺上见过的闵八姑娘。

丁淑眉忙压下满心火气走了过去,“原来是闵八姑娘。不知你找我何事?”

君兰手腕一翻露出掌中珠,“这好似正是赵姑娘寻找的南珠。可否麻烦丁姑娘把它拿给赵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