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渊一夜未睡,早已等在那儿。

接过印鉴的一刹那,他觉得掌心似是被灼伤了一般,火辣辣地几乎承受不住它的重量。

最终还是慢慢接过,慢慢地搁在眼前细看。

“我才艺不精,做的不够精致。”君兰轻声歉然说道:“也不知能不能用。”

“不。”洛明渊哑声道:“已经足够好了。”

雕工细腻选材考究纹饰精美。这样的印鉴,他当真是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儿来。

尤其是其上刻着的麒麟,更是精美绝伦。

也不知这短短的时间内她是如何做到的。想必一夜未睡,不对,或许是连饭都顾不上吃吧?

洛明渊抬指轻抚着麒麟纹。

麒麟兽踏云而行,可消病消灾。代表祥瑞,喻人德才兼备。

她这是把最美好的祝福和最高的赞誉送与了他。

且,可以明显看出,就算他把她逼到了不得不亲手刻印这个地步,在她的心里,他依然是个很好的人。

洛明渊瞬间湿了眼眶。

在这一刻,他终是知道,自己不是做的不好。而是来得太晚。

倘若他能早些入了她的心,或许一切都不一样。

洛明渊痛苦地把印鉴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妹妹放心。”他嗓音沙哑地道:“此事我会处理妥当。这门亲事,就当从来没有提起过。”

这样的处理方式,是最好的。

对她们两人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君兰福身朝他道谢。

洛明渊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个礼,凝视着她,说道:“妹妹终是亏欠我良多。往后既是一世的兄妹,还请妹妹待我好一些。”

说罢,他握紧手中之物,脚步蹒跚地步步离去。

*

之前一直在心心念念地想着怎么解除这桩婚事,所以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去想,顾不上去深究。

待到事情有了个明确的答案后,之前被刻意忽略的思绪就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袭来。

君兰记得,那时候,五皇子妃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本以为没有。

但令她猝不及防的是,脑海中居然开始浮现出了一个人。

他高大,英武。看似清冷不近人情,却对她关爱至极呵护备至。

那便是她的九叔叔。

君兰承认,在五皇子妃面前,自己当时说谎了。

她无法面对自己喜欢上九叔叔这件事。

君兰痛苦不已,满腹心事无法言说,闷在心里。从五皇子府回去后不过短短数个时辰,便病倒不起。

*

病来如山倒。

伴随着远宁侯府取消亲事,闵家八姑娘忽地卧床生病。

闵老夫人被亲事取消的事情搅得头昏脑涨。

她气君兰不争气,居然连个好亲事都留不住。看她病了,质问高氏:“好好的怎么病了?怪道侯府看不上她。身子不好不能生养,娶了何用!”

高氏抹着眼泪道:“兰姐儿也不想啊!谁知道世子爷本来要娶她,后来又反悔的?任谁听了这样的消息也受不住啊!”

闵老夫人听出了点不对劲来,眉目冷然质问道:“你难道把亲事的事儿和她说了?”

高氏这才发现自己悲伤下说漏了嘴。但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只能点点头,期期艾艾道:“当初和她提了句。取消之后也不得不提了一声。”

“混账!”闵老夫人怒极,拍案而起,“难怪这桩亲事被搅合了。八成是兰姐儿太过自得,不知怎地又惹恼了世子爷!”

可是事已至此,侯府那边无论如何都不肯改变心意。闵老夫人即便“猜出”了侯府反悔的缘由,却也无力回天。

君兰病的时机实在太巧。

巧到两家曾知晓过那桩无疾而终亲事的长辈们,都觉得她是爱恋洛世子至深,所以在亲事取消后才会病了。

洛明渊对此没有做出任何辩解。

他知道她的心底深处应该有一个人。

他不知那人是谁。

但他明白,在这个时候,那人是她丝毫都不去提及,不能说也不肯说的。

所以当父母听闻君兰病倒,过来质问洛明渊为何出尔反尔不肯接受这门亲事时,他保持了沉默。

——她既是不能将心事付诸于口,那就让他成了那负心人吧。

也好过于旁人再去追问她,让她再次面对痛苦。

*

君兰不愿在芙蓉院里被旁人不住的“关怀”所打扰,因此,拖着生病的身体硬是住在了思明院中。

虽然亲事被取消不必再担心,虽然没有人再来打搅,但君兰的病情却一日重过一日,丝毫都不见好转。

孟海请了无数的大夫来给她看诊都不见效。

最后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大夫,临走前摇着头悄声和孟海说了实话:“姑娘得的是心病。心病不除,这病怕是好不了的。”

孟海叹道:“心病怕是解不了的。”

九爷对姑娘的关心,他都看在眼里。即便姑娘思慕洛世子,九爷也绝不会同意她嫁过去。

老大夫说话时离得不太远,君兰昏昏沉沉中把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心病。

是的,她得的是心病。

她一直都知道。

只不过这心里的负担太过沉重,也太过离奇。她只能闷在心里,不敢对人说,不敢表露半分。

她从没有过这种感情。

专注,勇敢。能够为此而不顾一切。

但,即便再有勇气,在将要临到跟前的时候,她却只能硬生生止住步子。所有的不安瞬间涌来,让她不得不放弃。

并非不敢,而是不能。

她想,倘若落水的那个早上她没有去花园里看书就好了。她与他不是血亲,可以正大光明地表明心迹。即便被拒,最起码也能让他知道她的心意。

在这一刻,她无比痛恨现在的身体现在的身份。

可是,如果没有那天,他不是她的叔叔,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好吗?

或许不会吧。

在这一刻,她又无比感激如今的境况。

这两种情绪反复交叠。

炽热而绝望,让她近乎崩溃。

*

即便蒋辉得了孟海的密信后有心帮忙隐瞒,但闵八姑娘思恋洛世子、求而不得后病倒的事情,还是传到了闵清则的耳中。

闵清则原本要离开兖州府往青州而去,听闻这个消息后,沉默许久,只问了一句:“她喜欢洛明渊?”

蒋辉艰难地回答道:“应该是这样。”

不然怎么会病倒得那么巧?

闵清则双眸紧闭眉心紧拧,十指狠狠握拳,指尖把手心都掐出了血。

最终一拳猛砸在了旁边墙上。

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不顾蒋辉的一再劝阻,只冷冷抛下一句话便驰骋而去。

“诸事推后,即刻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九叔叔急了~~哈哈哈哈

高能预警:下章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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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闵清则到京城的时候, 已经夜深。此时城门紧闭,他寻了守城之人方才得以入内。

片刻不敢耽搁,策马回府,从棘竹院的书房后径直去到思明院。

行至三进院,望着满院的腊梅,他反倒是开始踌躇起来。

思量许久后终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思念。

闵清则缓步走到门边, 慢慢推开屋门, 把脚步放至最轻, 这才踱步而入。

卧房内, 女孩儿缩成小小的一团,裹在被子中,侧躺在床边。

皎洁的月光下, 她的小脸看上去尤其的白。似是病重,又似是心事重重。

闵清则静立着默默看她。许久后, 本想要回身离去, 正巧看她翻了下.身, 将被子压在了身下。

寒冷的冬日, 即便屋子里生了火盆,也还冷着。若是不盖好被子,恐怕会着了凉。

闵清则给她把被子拽好, 掖了掖被角。

刚要把双手抽离,却发现左手指尖微热。垂眸细看,原来是被她牢牢地抓住。

闵清则暗探口气,拉了凳子在她旁边坐下。

但是想到她睡梦中并非是他, 而是在想到着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他的心里便不太好过,终是把手抽了出来。

虽然手已经抽出,但是心还在此处。

闵清则不舍得离开,双眸凝视着她,半点也不肯错开视线。

这些天心心念念地盼着,真面对面离得这样近了,他愁郁的心思却是半点也得不到纾解,满腹的心事亦是无法言说。

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她唤着他九叔叔,倘若真的只把他当做长辈,又该如何?

那少年…

那少年如清风如明月,是京中众多少女思恋之人。

她再怎样沉稳,也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念着同龄的少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闵清则心里愁苦难当。

论私心,他想要守着她一辈子,半点也不离开。

可她心不在他这儿。

他到底要不要设法成全了她,促成这桩亲事?

以他的能力并非做不到。

可他一辈子也就认准这么一个女孩儿。

放开手看着她走向别人,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了。

闵清则缓缓抬手,轻轻落下,动作轻柔地抚着女孩儿散落在床上的发。

斟酌衡量许久,虽然理智告诉他放手最好,可心里终是放不下。

把她交给旁人的话,倘若那人待她不好,又该如何?

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女孩子,到了旁人家中,谁知会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不在他的身边护着,他终是无法放心。

说他自私也好,独断也罢。离了她,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闵清则心中酸痛难当。

修长的指一点点划过她的眉间,她的脸侧,停在了她红润润的唇上。

想到她念着那个少年的名字时也不知是怎样的笑靥如花,他的心就钝钝地疼。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侧身上前,稍一停滞,又决然地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了极轻的一个吻。

唇间相触不过一瞬。

但这短短瞬间,却让他发现了她呼吸骤然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