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明宫内。

潘太后和慧成郡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间或和丁淑眉说上几句。

慧成郡主的父亲定王爷,是先帝的兄弟。慧成郡主也算是潘太后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两人的关系颇为亲近。

只不过慧成郡主的脾气略微有些强势,和潘太后有点合不来。因此,两人虽关系亲近,实际上相见后并不热络。

如今慧成郡主来见潘太后,却是为了丁淑眉的事情。

刚开始,慧成郡主还能维持着淡淡的模样,但是,眼看着潘太后的心思不在这儿,眼睛不时地往外看过去,一瞧就知道在想旁的。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淑眉的身子如今眼看着越来越弱,也不知是怎么了。”慧成郡主说着,拿着帕子悄悄抹眼泪,“您悄悄。原先多标致的姑娘,现下却成了这般的模样。这让我可怎么活。”

潘太后先前就觉得丁淑眉这孩子瞧着弱气了点。比起往日来,瘦的有些干黄不说,还精神不太好。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能够跌倒一般。

初时潘太后只想着这孩子可能是大病初愈所以如此。眼下步入冬日,染了风寒的人有,发烧头疼的人也有。季节交替本里就容易让人生病,更何况是天气冷倒了这个份上。

因着丁淑眉一进屋就自觉的坐到了门边上的座位上,所以潘太后只略微想了这么一下,她是受了凉还是头疼,可以远离她,免得她沾染了病症。

如今听了慧成郡主的话,潘太后方才晓得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潘太后看了眼几乎挨着门槛坐着的丁淑眉,听她掩唇咳嗽,方才记起来她之前好似也一直在不时的咳嗽,忙问慧成郡主:“你是说,这孩子已经病了很多天了,然后还没有查出病因?”

“是。”慧成郡主答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溢了上来,“还没完全查出病因。所以,我想着带了这个孩子来给您看看,帮忙瞧瞧。”

慧成郡主相貌妩媚,因着保养得当,看上去根部不像是个有了那么大女儿的中年女子。以往的她,十分体面也十分注意形象,因此很少有在旁人跟前失态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眼中满是泪水,有的甚至来不及擦去,顺着脸颊就滚落下来。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昔日的风采折去了大半。甚至于皱纹也深了些,整个人都显得苍老许多。

就是这个时候,公公在外禀道:“清王妃嫁到——”

看着脚步轻盈往这边行来的,潘太后瞬间后悔了。

刚才是她示意宫人们去和清王妃通禀一声,丁淑眉到来之事。

她知道君兰这丫头的毛病。看着待人和善,其实亲近的人很少。难为丁淑眉和这孩子关系不错,现下丁淑眉来了,潘太后就思量着让两个孩子聚一聚。

谁曾想,丁淑眉竟然病了。

“你先回去。”宫女撩起帘子,君兰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门口,潘太后就赶忙道;“一会儿再来寻我。”

君兰听闻后有些意外。

刚才和她说丁淑眉进宫一事的宫女,分明就是太后宫里的。所以,君兰也不用多问几句,直接就来了静明宫寻人。

哪知道潘太后居然改了主意,不让她继续前行,而是让她刚进门就折回去。

君兰抬头看看一脸严肃的潘太后,又低头看看坐在门边儿的丁淑眉。

她发现,丁淑眉不动声色地朝她摇了摇头。很显然,也不赞同她在这儿久留。

君兰踌躇了片刻,接受了好友的好意,并未进门去,而是就在门口处朝潘太后和慧成郡主福了福身,“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郡主。”

慧成郡主心里牵挂着女儿,见状只略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虽说慧成郡主辈分高了一倍,但是,实际上君兰的身份反倒是比她高一点。因此,从辈分来说,君兰和她行礼是应该。但不行礼的话,也没甚大碍。

慧成郡主没有说什么。君兰得了潘太后的颔首示意后,就慢慢站直了身子往回走去。除了临行前朝丁淑眉笑的那一下,不再多管其他。

行至院中,君兰隐隐的听到了慧成郡主的哭声。

她心里一颤,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是,又有点摸不着头绪。只是一遍遍地想着丁淑眉那不甚好看的脸色,心里堵堵的难受着。

君兰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又不能再去静明宫问个清楚明白,便拿纸写了封短笺。

上面内容,她没有问丁淑眉到底是怎么了。而是提了几句刚才相见却不能凑在一起玩耍的遗憾。

她知道,依着丁淑眉的聪慧,一定能从她字里行间的遗憾中看出她的疑问。也能够明白,她是为了防止慧成郡主看出她信笺的用意,所以才含蓄的把问题问出。毕竟信笺送过去后,是会直接交到了丁淑眉的手里,还是要通过慧成郡主才能到了丁淑眉的手中,真的没法断定。小心驶得万年船。当心点总是好的。

如果丁淑眉能够解答她的疑惑,用回信把事情一一说与她听,那自然是好的。

倘若对方不告诉她,那就继续这样子下去。

因为不告诉她,一定是因为不能说或者不敢说。既然如此,那么这事儿她就不再多问。把疑惑全都闷在肚子里烂掉,也不多嘴。

原本她和丁淑眉也有书信往来。这样来来回回的,倒是不会惹了谁在意。

或许是这样的愁绪尤其消耗心神。把这件事安排妥当,再遣了人去送信后,君兰也顾不得旁的了,径直往榻边行去,准备歪靠一会儿,歇歇。

谁知刚刚躺下没多久,眼睛就沉沉的想要入睡。这困意来的突然。若是以往,她或许还会强撑着不睡。但是现在她是双身子,为了孩子也不能可以如此。索性顺从身体的感觉闭上眼,打了个哈欠。根本来不及多想,没多久就沉入黑甜梦乡。

这一觉睡得沉。一直到了傍晚,君兰方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并非是赖床不想起,而是腹中不适之感。既有反胃的难受,又有饥饿的难过,急切地想要吃点东西,又怕等下会吐出来。

在这样百般纠结中,君兰坐起身来,打算下床让人备些水果蔬菜来。

心中打算好了,她扶着床沿准备穿鞋。

谁知道脚尖刚刚碰到鞋边,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沉沉的沙哑声音。

“醒了?”

即便只有短短二字,君兰依然瞬间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她没料到他会忽然就回了京,忽然就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因此,在这一瞬,她竟是忘了回答他的话,只侧首朝他看了过去,愣愣地凝视着。

作者有话要说:九叔叔会不会也是一脸懵?哈哈~︿( ̄︶ ̄)︿

第一一九章

“你…可好些了?”卿则抬手捋着她额上的发, 声音低沉黯哑, “是不是还不舒服?”

君兰点点头。

这是肯定的。

有孕之后, 她的反应虽然不是特别强烈, 但是沾一点点的荤腥油腻都无法入口。再者现在天气寒冷,蔬菜少。虽然宫里有不少的瓜果点心, 可她想吃的那些偏偏不是冬日里能够弄到的。所以胃口欠佳。

胃口不好, 偏偏还怀着身子, 就有些扛不住。

君兰叹息着,拉了九叔叔的手, 紧紧握住。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卿则看到她面上的疲惫,心里又担心又难过。

他知道小丫头一向坚强得很,就算有甚不舒服的地方,也甚少表现出来。像她现在这样露出显而易见的不适,说明身体已经难受到了一定程度。

其实, 他是急匆匆赶回来的。因为手下听从他的命令一直留意着君兰的情况。

他们知道最近太医接连来给王妃看病,而且太医们一个个神色凝重。仔细留意的话,王妃这边的屋子里还不断地出现药味。

再者王妃的脸色也一天差过一天。

他们不敢大意, 就把事情悄悄禀报给了王爷。

听闻手下的这些禀报, 卿则怎还在冀州待的住?当即赶回了京城,来看望自家小娇妻。

结果见到了她这般憔悴模样。

卿则心疼得紧。但他知道, 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倘若他问得急了额,她必然会知道他是为了她而赶回来。少不得又要催促他赶紧回冀州做事。

如今她这模样,无论如何, 他要好好陪陪她。

至于病情,明日一早和太医仔细商量过后再谈。今天最要紧的是和她在一起。

拿定主意后,卿则决定不去想那些扰人的烦心事,也不多问什么。扶了君兰坐起来后,拿了靠枕让她靠在床头。温声问道:“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端来。”

君兰现在没甚胃口,听闻九叔叔这样说,下意识就道:“清粥就好了。最多加点小菜。旁的我也吃不下。”

卿则正给她仔细地掖着被角,听到这番话后,心里泛起酸意。暗道她原来肠胃不适到了这个地步,他恨不得这般的病痛是在他的身上。

掩下心里纷涌的思绪和担忧,卿则笑着给她把鬓边微乱的发捋好,“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君兰坐了下,觉得这个姿势好似会窝着腹部,生怕会对腹中孩子不好,就想要坐起来,“不用,我下床就好。一同过去看看吧。”

卿则不肯,按了她回床上。发现她眉心轻蹙,晓得她是不想坐靠在床头,就道:“你若是不喜欢坐着,不若躺会儿。我去去就来。”

君兰见他坚持,加之她身子疲乏得很,就没多说什么,浅笑着点点头,目送他出屋去。

卿则到了院子里,寻到盛妈妈,说了君兰醒来要吃清粥一事。

盛妈妈习惯了王妃这般的饮食习惯,絮絮叨叨了两句:“清粥怕是不太好。婢子让人在清粥里加点菜叶,如何?没有太多油水,免得王妃吃了犯恶心。”

卿则回头看了眼点上了昏暗灯光的屋子,问盛妈妈:“王妃已经吃不下油水了吗?”

“那是当然。”盛妈妈见王爷忽然赶回来,下意识觉得王爷是什么都知道了,就道:“王妃现下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多吃荤腥。皇后娘娘也说了,只要吃的东西足够多就行。不吃荤腥就不吃了,身体第一,到时候再饮些滋补汤水就是。过段时间能好起来的话,再添些肉食进来。”

竟是真的身子弱成这样了。卿则忧心着,有心想要多问几句,思及自己这番出门在外,对她的状况知道甚少,想要问的话也不知该从何提起。索性暂且搁在一旁,由着盛妈妈去准备青菜粥。

待到菜粥端进屋子里,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

君兰虽然不思饮食感觉不到饿意,但是因着身体的缘故,消耗颇大,所以就有些身子发虚觉得还是得补充些食物。

好在潘太后和董皇后给她考虑的十分周全,怕她饿着,平日里她床头上总会有备好的洗净的水果和点心。所以刚才觉得饿了,她就拿过一个包好的点心,轻轻揭开外面的纸,慢慢吃了。

好像还是有点不够。

君兰正盼着那粥的到来,门轻轻响动,从外打开。

卿则一手推门一手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盛妈妈给加了点青菜。你尝尝看。”他把托盘放到了桌上,“我瞧着好像还不错。”

听闻是没有过油只是用鸡汤煮过的青菜,君兰犹豫了下,净过手后还是慢慢吃了点。

虽然有点犯恶心,不过还是能够下咽的。

她很欢喜,吃了小半碗方才停下。

如果不是刚才那点心,说不定能吃大半碗。

在这一瞬,君兰忽地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吃零食了。

卿则看她只吃了那么点动心,眼眸黯了黯,喉头动着本打算说点什么,但,转眼发现她神色里的懊悔之色,他又觉得还是不开口的好。

身体难受的情况下,她应当比谁都不好过吧。

既然最不舒服的就是她,他何必再多说什么,为她增添烦忧。

主意已定,卿则没有说劝解的话,也没有让她再多用点,而是揽着她,一同到院子里走走。

倘若是以往,君兰肯定是不管不顾地就要和九叔叔一同散散步了。但是现在天已经黑透,外头有点冷,她生怕自己这样在外头走动的话看不清路,万一滑着或者跌了就不太好,会对小宝宝有损伤。

毕竟还是小家伙最重要。不满三个月,需得仔细再仔细。

立在屋门口犹豫很久后,君兰终是婉拒道:“还是不出去了。在屋子里歇会儿就睡吧。”

她是想着多休息会对小孩子好。太后和皇后娘娘都说了,等到四个月后胎稳了,再多走动锻炼身体。前面三个月莫要折腾这些。

可卿则看到她下午刚刚睡了那么久,现在还要继续去睡,就担心她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

卿则抿了抿唇,点头,“好。”

…看来她的身体是真的很虚弱了。

他很想为小妻子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视线在屋子里溜了一圈,落在床褥上。严肃不用她动手,也不让旁人进来,自顾自地拿了被子给她仔细铺好。

昏黄的烛光下,男人英挺的侧颜有些严肃,更多的是冷厉。

君兰在旁静静看着,心里头泛起了一点点疑惑的感觉。

九叔叔在旁人面前一向这样疏离而不近人情,可是在她跟前,却从来不会这样。

除非…

除非他不是在和她保持距离,而是他心里有不高兴的事情,所以就把不悦的那一面不小心流露了出来。

君兰暗自疑惑着,不知道九叔叔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纠结?

卿则的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被子已然铺的整齐。

君兰想要洗漱。

卿则也不让旁人动手,他亲自端了温水进屋,亲自帮她净手净面。待她洗漱后,又帮忙给她卸下发钗,散下头发。

他一直默默地这样做着,只偶尔冒出一两个字来询问。然后很快闭口。

君兰这个时候是真的察觉出了不对劲。

看他洗漱完毕,端了盆打算出去倒水,她紧走两步到门边,扶着门框问:“王爷可是有甚事情?”

听见小娇妻在问话,卿则出门后把水盆交给了蒋妈妈,走回来,拉了她一同进屋。

等到把门闭合,确认那屋门不会让冷风吹进来,卿则拉了君兰的手,扶着她在床边坐下,而后亲自给她更衣,扶了她一起躺好。

君兰可是真的很想念九叔叔了。

自打知道有孕的那一刻起,她就盼着他能回来,陪在她的身边。

如今他果然回来了,她却觉得事情不似她想的那样。

好似有哪里不对。但是,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正左思右想着,突然有温柔的力道把她的后颈托起。而后,他的手臂探来,让她枕着他的手臂。

下一刻,他手肘用力,把她搂入怀中,让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

温暖的胸膛,是她最喜欢最依赖的。

君兰探手环住他窄瘦的腰身。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想到刚才那一幕幕,为了确认他的心意,她斟酌过后,问道:“九叔叔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听了她那个称呼,卿则的心里骤然软到了极致。

自打成亲后,她已经越来越少这样叫他了。说实话,他还是很怀念以前小丫头这样娇滴滴的叫他的声音。

探手把小娇妻搂在怀里,卿则想着自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应当也算知道,就低低的说道:“嗯。”

君兰脸颊红红的,声音有些弱,讷讷问道:“那、那你开心不开心?”

当初他提到卿天宏的时候说,什么时候他们也要一个好了。

如今真的有了,他应该开心吧?

君兰欢喜地等着他的回答,谁料却听到他说:“怎会开心?我倒是宁愿你同以往一样。”

君兰的心骤然凉凉的,脑中混乱一团,找不到个头绪。

“居然,不高兴吗。”她喃喃道:“你不喜欢?”

卿则觉得她这问话有些怪异,忙道:“自然还是原来那样健健康康的好。”

君兰心里酸楚得很,想要开口驳斥他,偏喉咙口发涩,干干的说不出话来。

眼睛倒是湿润。

她把双眼在他胸膛前蹭了蹭,发觉泪水越来越多,索性双手往前探去,猛地一推他。

这一用力很是突然。卿则没防备,被她挣脱了出去。愣了一瞬。

在他愣着的这短暂时间里,君兰用手撑住床,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面对着墙侧躺。

卿则下意识地一摸胸前的衣裳,湿湿的,后知后觉地发现竟然是泪。

她哭了?

卿则慌得很,想要和她重新似刚才那样亲近。

偏偏平素在朝堂上威风八面的清王爷,在自家小妻子跟前却时常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把她扳回来对着他,怕自己用力不对伤了她,所以只能轻轻地探手出去。

力气用的太小,起不到作用,他就想着环手把她抱住。

可她有心想要躲开他,一看他的手绕到了身前,就抬手拍了一下。

虽然她用的力气不大,那一下却好像打在了他的心里,让他痛苦难当。

“怎么了这是?”卿则不愿两个人这样疏离,难受得很,偏又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想到刚才那番对话,就问:“我想你和以往那样好好的,有甚不对?”

“没甚不对的。”君兰抱着被子一角,看着墙面,轻声道:“我以为你会高兴。却不料你居然不喜欢。”

“你病成这样,我看在心里只有难过的,何来开心?”卿则说着,抬手慢慢搭上她细瘦的肩膀,“难道你要我喜欢你病着么?”

这话听着不对劲。

先前心里头那种觉得很违和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君兰慢慢回头,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你该不会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