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早就该想到的,程瑜瑾今天听到他要纳侧妃,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她如果真是他以为的那样对他毫无感情,听到纳侧妃,应当会很理智中肯地分析董家势力 ,而不是生气。

可惜当时他们两人都被情绪裹挟,谁都没想明白。不过好在心里有怀疑,发作出来就好了,要不然日渐压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侵蚀了夫妻感情的根基。

如今两人彼此说开,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简直是意外之喜。

·

程瑜瑾跑去看侧殿看孩子,好在两个宝贝睡得踏实,并没有被吵醒。

程瑜瑾完全不好意思叫人进来,她轻轻摇晃着两个宝宝,心思慢慢飘远。不知道是不是她多疑,她总觉得自己脸上好像还残留着热意。

程瑜瑾走神,所以,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对李承璟动了真心吗?她不知道如何定义爱,可是她至少知道,这种深沉、浩瀚又强烈排他的感觉,绝不会是家人、朋友之间的正常感情。

程瑜瑾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入神,连连翘和杜若什么时候进来也不知道。连翘和杜若不敢听太子和太子妃做了什么,但是现在,眼看两位主子重归于好,太子妃的气也消了,连翘和杜若都长长松了口气,笑容重回脸上。不光是她们,大殿里其他宫人也是如此。

明乾没一会开始哭,他闭着眼睛,两条腿不停地瞪。程瑜瑾一看就知道他又尿湿了,果然,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凉爽的被褥后,他又沉沉睡去。

程瑜瑾轻手轻脚给李明乾换衣服,之后又给两个孩子擦拭手脚。忙完后,程瑜瑾抬头,发觉外面好一会没有动静,问:“殿下呢?”

“方才有公公传信,太子去乾清宫面见圣上了。”

程瑜瑾应了一声,从一旁取了团扇,轻轻给两个孩子扇风。不知道为什么,她坐了好一会,都觉得心神不宁。宫女接过程瑜瑾手里的扇子,程瑜瑾仔细嘱咐过后,带着人往外走。她走了两步,忽然猛地顿住:“不对,皇上为什么召他去乾清宫?皇上这几日起居不都在英华殿吗?”

作者有话要说:嘴炮王者终极一怼留给九叔。

明天大结局,今天发100个红包庆祝!

☆、大结局

宫女没想到这些, 听到程瑜瑾这样问也皱眉,摇头:“奴婢不知。”

程瑜瑾莫名觉得不安,宫城中皇帝身边的人过来宣召, 谁不是得到消息马上就去了, 哪里会细想其他。程瑜瑾立刻叫来负责打探消息的太监,问:“今日有谁进宫?”

太监想了一会, 说:“回太子妃的话, 今日未时冲虚散人进宫。哦对, 寿王也来了。”

“冲虚散人, 寿王…”程瑜瑾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最近寿王和冲虚散人走得很近,时常一同去给皇帝灌迷魂汤。皇帝沉迷长生之道, 本来就有些神志不清, 如今被冲虚散人和寿王联手把控, 越发不问世事,外人根本接触不到皇帝。

按照以前的经验, 寿王和冲虚散人进宫后,总要在宫里待好几个时辰。今日他们未时才进宫, 现在不到酉时, 寿王和冲虚散人多半还在宫内。圣谕宣李承璟去乾清宫,当真是皇帝说的吗?

程瑜瑾问:“今日冲虚散人进宫,所为何事?”

太监挠挠头,不太确定:“似乎是为了长生丹一事。十天前冲虚散人得了好大一笔赏赐,为皇上炼长生丹药, 今日好像就是献丹的日子。寿王随同进宫,多半也是为了进丹一事吧。”

“长生丹?”这个丹药她从未听过,程瑜瑾追问,“长生丹是哪里来的丹方,以前可曾进献过?”

太监摇头:“不曾。这是近来冲虚散人在梦中受仙人指点,偶然窥到的仙家法术。今日是散人第一次给陛下呈丹。”

程瑜瑾坐了半晌,忽然猛地站起来:“不好!”

周围侍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太子妃,怎么了?”

程瑜瑾哪里还有心思给下人解释,她连忙提着裙子往外跑,高声喊道:“备轿,去乾清宫。”

程瑜瑾心跳的极为激烈,如果她没猜错…皇帝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炼丹从来都是碰运气,道士将一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材料扔在丹炉里,谁能保证炼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偏偏一个敢进献,一个敢吃,历史上因为丹毒而去世的君王,数不胜数。这其中大部分是慢性毒发,所以炼丹士才安然无恙,但是皇帝今日吃的这个,保不准是即刻丧命。

所以李承璟才会被叫去乾清宫,而不是烟熏雾缭的英华殿。如果程瑜瑾猜得没错,寿王和冲虚散人毒死了皇帝,他们害怕被追究责任,所以才把皇帝送到乾清宫,并且假借皇帝口谕召李承璟觐见。李承璟毫无防备地被叫到乾清宫,若是紧接着被人撞见皇帝死亡,而李承璟正在现场,那他岂不是百口莫辩?

程瑜瑾简直不敢想下去,她坐在轿子里,紧张得手都在抖。轿子比她自己走快,李承璟离开的时间还不长,她或许还赶得及。

.

李承璟此刻,已经走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此刻安安静静的,往日恢弘肃穆的帝宫,此时安静的出奇,仿佛刻意压抑着什么。

自从皇帝亲信道士后,身边跟随的人都换成道士,曾经的内侍公公也以不得进去打扰皇帝清修为由,被冲虚散人拦在门外。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冲虚散人的眼睛底下。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经风光无二的乾清宫太监,也纷纷失了势,赶紧巴结冲虚散人。

冲虚散人狐假虎威,呼风唤雨,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乾清宫此刻,颇有些寥落之感。

李承璟依旧安安稳稳拾级而上,守在宫门口的太监见了,赶紧给李承璟推开殿门:“太子殿下,万岁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您且进去就是了。”

李承璟对着太监笑了笑,道:“有劳。”

李承璟掀袍迈入高高的门槛,守门太监悄悄松了口气,然而他还没收敛起脸上的神色,太子突然停下来了,转身问他:“殿中何故这样安静?”

守门太监没料到太子突然转身,一颗心吓得险些跳出来。他努力压住脸色,低头道:“万岁宣了殿下之后,突感困乏,便去西殿小憩片刻。万岁说了,等太子来后无须在外面通报,直接去西内见万岁就是。”

“原来如此。”李承璟看着守门太监似笑非笑。守门太监几乎以为太子发现了什么,可是下一刻,太子又干干脆脆往西殿走去,毫无犹豫。

守门太监看不见太子的背影后,终于敢将剩下半口气出完。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太子并没有发现。

李承璟一直走到西殿最里间,这是皇帝睡觉起居的地方,明黄色的龙床格外显眼。此刻明黄色的帷幔已经放下来,隔着帷幔,隐隐约约能看到床上侧躺着一个人。

看衣服,正是皇帝。

此情此景,还真的很像皇帝小憩。李承璟垂眸,两手交叠,缓慢躬身:“儿臣参见陛下。”

李承璟说完之后,里面许久都没有应答。李承璟身姿不动,又朗声重复了一遍,还没有动静后,他才低声道了句“儿臣冒犯”,随后掀开帷幔往里走。

李承璟走到龙床边,正要掀开最后一层帷帐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

李承璟手一顿,回头,看到来人不由皱眉:“你怎么来了?”

程瑜瑾顾不得将气喘匀,快步越过层层帷幔跑到李承璟身边,握住李承璟拿着床帐的那只手,用力摇头:“殿下,圣上正在休息,不可打扰。”

她的眼睛瞪的极大,其中光芒焦灼恳切,几乎教人疑心这双眼睛要开口说话。李承璟覆住程瑜瑾的手背,坚定有力地握了握,还是一手掀开帷幔。

皇帝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脸庞。程瑜瑾忍不住抓紧了李承璟的衣袖:“殿下…”

“没事。”李承璟侧身挡住她的眼睛,说,“你害怕的话,就不要看了。”

说完,李承璟伸直了手,缓慢将皇帝翻过来。程瑜瑾想看又不敢看,十分纠结地躲在李承璟身后。过了一会,她感觉到李承璟良久未动,慢慢睁开眼睛:“殿下?”

李承璟将手从皇帝鼻下收回来,仔细看,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他没有说话,程瑜瑾已经明白了一切。李承璟默不作声地掀衣跪在床榻边,程瑜瑾也跟着跪下。

这回程瑜瑾也看清楚了,皇帝平躺在龙床上,胸腔已经不再起伏。他嘴唇发黑,脸色也极为苍白,看起来并不像自然死亡。

程瑜瑾隐约听到李承璟低低喊了句:“父亲。”她想要再听,却已经微不可见,似乎只是程瑜瑾的幻觉。

“儿臣离您十四年,不能承欢膝下,已是不孝,即便这两年回来后,儿臣也时常忙于朝事,很少在您身边侍奉。儿臣幼时承蒙您亲自照料三年,吃饭饮食日日问询,饮药也必亲眼看别人试过后,才肯让儿臣喝。此身为父母所赐,此名为父母所造,儿臣却从未侍奉过生身父母。儿臣不孝,请陛下恕罪。”

李承璟端端正正给皇帝稽首三次,程瑜瑾心中叹息,也跟着给皇帝行最肃穆的大礼。即便父子猜忌,君臣相杀,可是皇帝,终究是李承璟的父亲啊。

李承璟拜到第二次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很明显一堆人进来了。可是李承璟置若罔闻,依然给皇帝叩了第三拜。

李承钧带着人闯进来,发现李承璟正在给皇帝行稽首礼,顿时高声叫道:“太子,你在做什么!”

李承钧飞快地掀开最外一层帘子,远远地看了一眼,立刻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你竟敢弑君!父皇已经死了!”

李承钧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后面跟着的几位老臣被惊得狠狠一颤,声音都变了:“什么,陛下怎么了?”

李承璟一眼都没朝李承钧看去,而是伸手,扶着程瑜瑾一起起身。李承钧还在大声叫喊,最后突然跪地,恸哭道:“父皇,儿臣不孝,儿臣来晚了!”

现在的首辅,曾经的次辅颤巍巍上前,手指在皇帝鼻息前试了一下,失力跪倒在地:“陛下…宾天了。”

后面跟着的几个老臣面面相觑,一起跪倒在地,掩面而泣:“陛下!”

相比于李承钧外形于色的痛哭流涕,李承璟的感情就显得很内敛,这样的对比简直让李承璟格格不入。几个老臣掩面哭了一会,再抬头时,一点都不影响他们眼睛中的精光。

“太子,寿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承钧突然站起身,指着李承璟大喊:“一定是他,他杀了父皇!之前一直是他和父皇独处,而且我们进殿之时,正好听到他说不孝,还给父皇行礼。不是他动的手,还会是谁?”

李承钧此刻泪流满脸,情绪激动,颇有些崩溃之兆,看着并不像是装的。听到李承钧的话,几位老臣相继站起来,各自远远保持着距离,在李承璟和李承钧之间来回端详,似乎是想找出什么细节。

冲虚散人跟在最后,此刻才慢慢走进乾清宫。他看到众人僵持,装模作样比了几个手印,又掐指心算半晌,叹息着摇头:“陛下被人灌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此刻魂魄已散,回天乏术。”

李承钧抬头问:“父皇竟然是死于剧毒?”

“没错,此毒一入口则发作,毒发只在顷刻间。我们来晚了,陛下,就是刚刚被人毒死的。”

刚刚被人毒死?可是刚才在皇帝身边的,只有李承璟。

众人的视线都朝李承璟看来,李承璟眉目不动,丝毫没有动容之意。

李承钧看到他这个表现,更加激动:“父皇尸身在前,你竟不哭不悲?可见你心性麻木,大逆不道,来人,还不快将这个逆贼拿下!”

众臣面面相觑,首辅出列拱了拱手,问出众人心中的疑问:“太子殿下,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承璟说:“我受陛下口谕而来,我进来的时候,陛下已经…宾天了。”

“果然是你!”李承钧激动道,“父皇以口谕传你前来,可见当时父皇还好好的,但是我和诸位阁老进门时,父皇已经驾崩。这中间不是你暗下杀手,还能是谁?逆贼,不打自招。”

李承钧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首辅看向李承璟:“太子殿下,这一点,你如何解释?”

李承璟说:“我无可解释,我来时,陛下已然仙去。”

“呵,被我们抓了个正着,你是没法辩解了吧。”李承钧咄咄逼人,怒道,“父皇传口谕时还好好的,在你来了之后就遇害。之前大殿里只有你一人,而我们进来时,你还给父皇下跪,自言不孝。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程瑜瑾皱眉,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在吵架上吃过亏。向来只有她诬陷别人的,如今二皇子竟想在他们身上泼脏水?

那得看她同意不同意。程瑜瑾抬眸,轻声说:“寿王,你说的话本宫实在听不懂。殿下口称不孝,乃是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殿下还没来得及侍奉陛下,圣上便仙去了而已。至于下跪行礼…圣上驾崩,本来就该立刻行大礼,寿王和诸位大人进来,不也下跪行礼了么。”

李承钧被噎住,茫然片刻,又说道:“父皇给你们传口谕后就遭遇不测,这还不够明显吗?”

“寿王如何知道那是圣上口谕。”程瑜瑾看着李承钧,道,“而不是什么人假传圣旨呢?”

李承钧一时接不上话来,这时冲虚散人说:“太子妃和太子果然鹣鲽情深,处处为太子说话。然贫道可以作证,太子已对陛下积怨久矣,以致于频频针对贫道和座下弟子。陛下仙去前和贫道谈及此事,还十分为太子惋惜。”

冲虚散人说起皇帝,程瑜瑾不好接了。君臣猜忌就是东宫的致命伤,无论怎么说,东宫都讨不了好。

李承钧得到了冲虚指点,立刻斩钉截铁说道:“原来是你对父皇有怨,父皇将你禁足,还解了你的职权,你因此怀恨在心,所以才杀父弑君,意图取而代之。此般乱臣贼子,怎堪当太子?来人,还不快将这个逆贼拿下!”

李承钧话落,立刻有几个道士朝李承璟和程瑜瑾冲来。程瑜瑾不由后退一步,正要反驳,忽的被李承璟揽住肩膀,以绝对的保护姿势将她送到自己身后。

此刻冲上来的几个道士,还没来得及靠近李承璟和程瑜瑾就被东宫的太监拦住,一脚踹到在地。李承钧看到挑眉:“你疯了,居然赶在御前动武?果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太子,你的狼子野心再也藏不住了吧。”

说完,李承钧对着几位阁老和众多宫人们大喝:“太子杀父弑君,意欲谋反,被发现后恼羞成怒,铤而走险。尔等还不快将此等逆贼降服!”

对于任何一个太子,谋反几乎是致命伤,李承钧本来预料他喊完后李承璟会人人喊打,再不济场面也会陷入混战。然而他说完很久,回音都消散了,也不见众人有反应。

李承钧不可置信,目光从首辅、阁老、太监、侍卫身上一一扫过:“你们包容反贼,想造反吗?”

被李承钧看到的人或低下头,或错开眼,但是除了倒在地上的那几个道士,无一人有动作。

李承璟轻轻笑了一声,缓慢走向李承钧:“二弟,难为你设了这样一个局,为了栽赃于我,还将内阁拉过来。可惜,你忘了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人心向背,就是如今你看到的局面。”

李承钧皱眉,十分不服气,正要说些什么反驳,而李承璟已经失去了耐心,不想再听他废话,猛然高声道:“来人,将妖道和寿王拿下。”

他护着程瑜瑾时细致谨慎,和李承钧说话时理智从容,直到此刻突然沉下声音,明明神色没怎么变,可是身周的杀伐之气顿时横扫全场。

李承璟话音刚落,方才一直不见踪影的御林军铿锵而入。为首的将军对着李承璟下跪,抱拳道:“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妖道冲虚散人向圣上进献有毒的丹药,致圣上毒发,寿王为虎作伥,罪同合谋。将这两人一齐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李承钧吓了一跳,对着一众披挂整齐、真刀实剑的御林军,大喝道:“荒谬,你们胆敢以下犯上?分明他才是害死父皇的真凶,你们认贼作主,要造反不成?”

李承璟神色不变,道:“二弟,你为何一口咬定是我?你进殿掀开帘子时,都没有走近,为何便敢断言陛下宾天了?而且,你怎么知道陛下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被人害死的?”

李承钧声音一顿,明显接不上话来。而旁边几个老臣都微微点头,没错,二皇子进殿后,只是掀开最外面一道帘子,就开始跪地哭泣。而首辅是冒着大不韪试了鼻息,才敢宣布皇上宾天。相较于首辅的反应,二皇子哭的太急切了。

“我…我那是关心则乱,惊慌之下失去了主见。”李承钧辩道。

“还不肯认罪?”李承钧挥袖,朗声道,“将冲虚散人和寿王进献的长生丹呈上来。”

一听这句话李承钧脸就白了,阁老们看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决断。给帝王进献的东西,为了吉利,一般都是双数,长生丹也正好有两枚。李承钧眼睁睁看到另一颗本该已经销毁了的长生丹送到李承璟手上,李承璟随便刮了一点,喂给从英华殿拉来的一只鹤,果然鹤扑扇翅膀哀鸣了一会,便垂颈死去。

李承璟看到鹤失去动静,冷冷道:“这只鹤只服用了刮下来的些许粉末便气绝身亡,陛下用了整整一粒丹药,可想而知该如何剧痛。陛下意外身亡,俱是被你们二人所毒害!冲虚散人欺世盗名,祸乱朝纲,如今竟还毒害圣上;寿王身为人子,帮着妖道将丹药进献于陛下,亦是帮凶。陛下宾天,你二人万死难辞其咎!”

“我,我…”李承钧张口无言,再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冲虚散人见势不妙,想悄悄溜出去,结果被守在外面的御林军捉了个正着。宫外响起冲虚散人铺天盖地的求饶声,李承钧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连连后退,嘴里还在不住喃喃:“不是我,不是我…”

然而御林军可不管二皇子在进行什么样的挣扎,已经有人将李承钧押着跪倒在地,首辅眼睛扫过周围的御林军,上前毕恭毕敬给李承璟叩首:“先帝宾天,实乃天下大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恳请太子殿下顺应民心,早日登基,以主持大局!”

殿内殿下顿时一片下跪的声音,程瑜瑾看到,也后退一步行礼:“请太子殿下登基。”

乾清宫此刻的衣服非常杂乱,有绣着飞禽的内阁文官,有全幅铠甲的御林军武官,有红衣太监,有青衣宫女,也有一身流光的程瑜瑾。然而此刻,这些五花八门的衣服都恭恭敬敬贴着地面,身份各异、尊卑各异的人齐齐跪拜在李承璟脚下,齐声道:“请太子殿下登基。”

众人皆跪,唯独李承璟一人站着,越发显得他长身玉立,挺拔如松。李承璟目光扫过众多跪伏着的头颅,最后弯腰,亲手将程瑜瑾扶起来。

程瑜瑾在李承璟的搀扶下站直,等程瑜瑾站好后,李承璟一手拉着她,同自己比肩而立,另一手缓慢抬起:“免礼,平身。”

众人却更深地拜倒下去:“恭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

“明帝,孝宗嫡长子,少流落民间,建武二十三年回归。帝五岁封太子,同年因病去清玄观静养,为时首辅杨甫成所害,重伤失踪,幸得民妇薛氏所救。帝少而聪慧,虽寄养民间,仍敏而好学,于建武十九年高中进士,为官期间功绩斐然。后被孝宗认回,重居皇太子之位。

帝一生勤政明德,广开言路,创元熹盛世,万国来朝。帝仅娶后一人,帝于登基大典言,高祖遗命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朕二十二而有长子,故日后不再纳妃,众臣不得再提后宫选秀诸事。终帝一生,始终未立嫔妃,与后举案齐眉,感情和美,乃传世佳话。”

——《齐书·明帝本纪》

而历代正史,无论主编者为何人,都在不遗余力地打压一种小道谣言,那就是英明神武、一生未有污点的齐明帝,居然娶了在民间的侄女。甚至还有野史称,帝后二人于闺房无人之处时,明嘉皇后会笑称帝为九叔。

谣言,都是谣言。

后来,在元熹十三年,已经到了怀春年纪的大公主李明月问母亲如何找到如意郎君。美丽端方、姿容宛如皓月的皇后想了想,笑着说:“你要先找一个叔叔,然后,让他帮你介绍身边的青年才俊。”

清俊完美、气度雍容,让所有史官都拼了命为皇帝陛下的清名作斗争的李承璟,此刻,唯有无奈地看了自己的皇后一眼。

他们如此相似,以至于他们的人生轨迹也本该是相似而不相交的。要怪只能怪建武二十二年早春的那场雪,乱雪迷人眼,李承璟隔着风雪看到一个漂亮的少女毫不犹豫打了前未婚夫一巴掌,突然心生好奇。

她是谁?

紧接着李承璟就觉得奇怪,他并非程家人,这个少女是谁,眼前这对年轻男女有什么恩怨,与他何干?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少女回头,看到他似是评估了一下,然后施施然行礼:“九叔万福。”

最终李承璟还是知道了,她是宜春侯府大小姐,勉强也算是他的侄女。

亦是他此生之妻,程瑜瑾。

——《九叔万福》,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九叔》完结了,心情复杂,十分自闭,并且隐隐连作话都不想写。

《九叔》从8月份连载,到12月月底才结束,为期四个多月,基本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突然间要和他们说再见了,好感伤。

程瑜瑾和李承璟(程元璟)这两个人物,最开始做人设的时候我就很忐忑,程瑜瑾的性格是很…没那么伟光正的。她自我,虚伪,极端的利己主义,同样,她也聪明,美丽,野心勃勃,为了目标坚定不移。她身上有一个成功者所需要的品质,但是,她也算不上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希望大家像程瑜瑾一样,永远主动永远坚定,而不会如她般对感情武断决绝,为了避免结束,就断绝所有的开始。

而李承璟呢,就是一个理想的太子形象。他这个包袱背负了太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什么性格了。只有在后期面对程瑜瑾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老干部的反差。

其实最开始设定九叔和程瑜瑾感情戏模式的时候,我一直秃头,甚至在愁这样两个被动的人要怎么谈恋爱。后来写到他们俩婚后,发现也还可以,两个老干部谈恋爱,表面上谁都不动声色,实际心里都是老房子着火,真好磕。

因为《太子》已经写过宫斗了,《九叔》的婚后我死都不想再写宫斗,所以弱化了宫廷斗争,而是以程瑜瑾和李承璟的感情变化映射宫廷和朝堂斗争。所以婚后有大篇幅的两人生活日常,虽然看起来平平淡淡,实际每一次他们闲聊,都对应时间线上的一个重要事件,在他们的谈话中侧面表现出来。

我一直坚信爱是温柔,爱是尊重,爱是平等,和霍长渊&程瑜墨这对CP比较的时候我也尤其侧重这一点。关于剩下几个角色最后的交代,我会在番外补齐。因为我猛肝了半个月,当大家看到《九叔》的完结章时,其实我已经写完半个月了(我好骄傲)(不经意地提一提)(努力忍住)。

等大家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我已经开了新的连载文,没错又是名字很羞耻的《我给男主当嫂嫂》,大概会秉承《继母》的风格,男主战斗力爆表,女主日天日地。

这本书有快乐也有辛苦,但是总体还是快乐多一点,希望带给大家的,也是温暖快乐多于其他。

建武二十五年,程瑜瑾生下龙凤胎,皇帝驾崩,李承璟登基,九叔和他的侄女的冒险到此结束。元熹年的故事,交由他们自己书写。

感谢所有支持《九叔》的读者,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读者,感谢为九叔和程瑜瑾投雷、灌营养液的小仙女们,尤其感谢订阅正版的小天使们。

我们下个故事见。

——九月流火,2019.12.15

第145章 番外之盛世

“皇后娘娘, 这是蔡国公府进献的绿菊,请您过目。”

程瑜瑾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点头道:“本宫知道了,放到花园吧。”

“诺。”

陛下八月初九登基,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先帝因丹药中毒去世后,陛下十分悲痛,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在众多臣子的劝说下,陛下才强打精神,登基为帝, 改年号为元熹。现在, 已经是元熹元年九月了。

太子顺应天命登基为帝,程瑜瑾也顺理成章成为皇后。因为先帝是暴毙而亡, 凶丧,李承璟和程瑜瑾作为儿子儿媳, 理应守孝三年。但是国家大事不能没人主持, 所以内阁主张以日代年, 皇帝皇后为先帝守孝二十七日,即可脱下孝服, 恢复正常行动。

程瑜瑾在月初除服, 很快,重阳节就到了。这是李承璟登基后第一个大典, 所有人都主张大办, 万象更新, 以显示新朝的喜气。李承璟却觉得没有必有,前段时间因为妖道祸乱朝纲,以炼丹之名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百姓本就叫苦不迭。虽然李承璟一上台立刻废除了白鹿台修建事宜,但是为此散出去的银两却收不回来了。李承璟体谅民生不易,国库空虚,不欲再大肆铺张,所以新朝一切庆祝,全部从简。

皇帝陛下这样说,下面人自然无有不应。眼看重阳将近,程瑜瑾作为皇后,将会亲自出面主持重阳庆典。这可是程瑜瑾成为皇后后第一次公开露面,阖京人家哪一个不想趁这个机会讨好皇后。然而陛下却不让送贵重的礼,京城众人为此挖空了心思,想尽了办法送不贵可是奇巧的礼,以讨皇后一笑。

蔡国公府送上来的东西就非常独特,因为是重阳节,他们送花进宫,应景又讨巧。而普通的菊花未免泯然众人,他们特意找来了绿色的菊,精心栽培,在重阳时当做投名状送到宫里。

可惜蔡国公府的人花了那么多心思,绿菊抬到程瑜瑾跟前时,她不过淡淡扫了一眼,就让宫人抬到花园了。这和翟老夫人预想的皇后见了花十分喜欢,大加赞赏殊为不同。淑太妃陪坐在侧,瞧见后旁敲侧击地问:“绿色的花难得一见,赶巧赶上了重阳,这几盆绿菊送的讨巧。皇后娘娘直接让人送到花园里去,可是不喜欢绿色的花?”

程瑜瑾摇头,一语双关:“万花都是一样的,本宫一视同仁,倒不至于刻意针对。只不过陛下说了,国库空虚,民力不继,京城众官邸不许铺张浪费。本宫作为后宫之主,更该以身作则。这些绿菊虽然只是寻常草木,可是要培育这样一株绿菊,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其背后的花销不比金银珠宝少。耗费这么多财力只为了一朵开十几天就要凋谢的花,委实浪费。此奢靡之风不可长,断不能给京城开这等风气。”

淑太妃本是前朝淑妃,昌国公府徐家的大小姐,如今先帝宾天,淑妃也跟着成了太妃。因为新帝体恤,免了妃嫔殉葬、守陵等仪制,淑太妃等人依然还能住在紫禁城里,安安稳稳过养老生活。

淑太妃本来猜测皇后对蔡国公府的投名状不假辞色,盖是因为记恨当年蔡国公府对皇后的冒犯。淑太妃娘家和宜春侯府走得近,隐约听闻过,当年先帝给太子和娘娘赐婚前,蔡国公府是想把娘娘娶回去当续弦的。最后这事自然没成,等赐婚圣旨公告天下后,差点没把蔡国公府的老夫人吓个半死。

在这之后,蔡国公府的人见了皇后就绕着走。当年皇后还在东宫做太子妃时,翟家人对娘娘就多有讨好,生怕娘娘追究老账。后来太子登基,太子妃也成了皇后,翟家人越发心惊胆战。这不是,皇后主持的第一个重阳节,他们就忙不迭跑出来讨好皇后。

淑太妃听完程瑜瑾的话,愣了一下,哂然一笑:“是妾身目光太短浅了。皇后说得对,此风不可长。陛下说了不让铺张,可不是让他们变着法投机取巧的。皇后娘娘心有乾坤,妾身狭隘。”

淑太妃确实把程瑜瑾想的太狭隘了,程瑜瑾如今已成了皇后,独宠后宫,膝下儿女双全,怎么还会揪住未出阁时的那些小恩小怨不放手。蔡国公府此举,实在是太自作多情了。他们这样做不光是看不起皇后,也是看不起陛下。

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在公论公,就事论事,从来没有为难过蔡国公翟延霖。翟延霖还只是起了个心思,尚未来得及过明路呢,靖勇侯府霍家,那是确确实实和皇后订过亲,后来又退了。此事京城皆知,直到先帝赐婚后才没人敢提了。然而就算如此,陛下在东宫辅政之时,也没有因为私怨克扣过靖勇侯什么。

众人本来担心陛下掌权后会秋后算账,然而一个月过去,朝廷法度正常运转,皇帝没有因为任何私人恩怨迁怒过什么人。皇帝践行了他登基时的诺言,用人只看才能,不问来路。从元熹年起,过往一笔勾销,众人只需安心办差,除去触犯律法、作奸犯科之人,其余臣子不问过往,不翻旧账。即便曾是杨甫成的门生,只要有能力有实绩,愿意继续为元熹朝发光发热,皇帝都既往不咎。

皇帝这样的说法,无疑在朝廷中引起轩然大波。这才是为帝者的胸襟气度,曾经因为局势不得不投靠、交好杨甫成的臣子大感安心,从此对新皇越发心悦诚服,尽心尽力。

皇帝和杨家有血海深仇,尚且能放过杨家的门生,不拘一格降人才,何况是曾经有过那么一丝小纠葛的前情敌呢?甚至真正小心眼、记仇且锱铢必报的程瑜瑾,都不太记得翟延霖这号人了。

蔡国公府这样急急忙忙的讨好,程瑜瑾看着也觉得很尴尬。

淑太妃哂笑,自嘲自己果然是小人之心,比不得程瑜瑾和李承璟这种心性气度。所以怪不得,最后是人家二人赢得了最终胜利,成为新朝帝后。

程瑜瑾问:“太妃近日搬迁,可有不适应的地方?”

“并无,妾身一切都好,多谢皇后挂心。”淑太妃说。淑太妃从宫妃升级为太妃,住所自然也要搬到清净的西三宫,将东西六所给新帝嫔妃让出来。虽然新帝也用不上这些宫殿,但是身为前朝嫔妃,淑太妃必须要将姿态做出来。

程瑜瑾听到淑太妃说一切都好,笑着点头。她毫无异状,又自然地接着问:“那杨太妃呢?近来神志恢复了吗?”

杨太妃…淑太妃的笑容不知不觉收敛,这个姓氏,这个辈分,后宫中几乎不做其他人想。

杨太妃,便是曾经的皇后,杨妙。皇次子李承钧被妖道蒙蔽,私自向先帝上贡有毒的丹药,致使先帝暴毙。妖道冲虚散人被打入天牢,没为奴籍,全部家产充公,流放三千里。李承钧也被剥夺寿王封号,贬为平民,终身□□。

至于李承钧指责太子谋反一事,也被治了一个污蔑的罪名。道理很简单,长生丹是冲虚散人炼好的,献给皇帝是李承钧亲手拿上去的,服用丹药也是皇帝自己决定的,李承璟怎么能提前得知长生丹里有毒?他又怎么能知道皇帝还真吃了。

之后的事情,全是李承璟机变快,人手埋的深。他得知皇帝出事后,立刻让太监换下要销毁的另一颗长生丹,还在乾清宫外布好御林军。至于内阁阁老等人,李承璟从来没有担心过。正如他说,得人心者得天下,他在众臣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事,而二皇子却先是依仗杨家不问世事,后面又和道士勾结作乱,人心向背,已成定局。

说来世事真是难料,窦希音在杨家失势时,被先帝褫夺王妃封号,不妻不妾地住在寿王府。当时本来还有人笑言寿王大度,收留前妻,然而没过多久,李承钧因为谋害先帝之罪被削为平民,竟然和窦希音头衔齐平了。

如今这两人被圈禁在一方小院子里,倒也成了患难夫妻。李承钧犯下的祸事被揭露后,杨皇后当即便晕了。等醒来后,二皇子已经被圈禁,她自己也被废除了皇后称号。从此杨妙的神志就不太正常,不和外人交流,只管抱着膝盖和空气自言自语。

李承璟虽然废了杨妙皇后之位,却留了她一条命在。李承璟褫夺杨妙后位后,没说将她贬为什么品级,大家只好不清不楚地以“杨妃”代指。杨妙既然还是先帝的妃子,那这次先帝嫔妃迁宫,她也必然在列。

淑太妃不太想提这个人,只好含糊道:“妾身和杨太妃并不亲近,并不清楚她的现状。想来陛下与皇后恩恤,皇恩浩荡,杨氏的病应该好些了吧。”

程瑜瑾点头,清浅道:“那就有劳淑太妃照看一二,本宫先行谢过淑太妃。”

淑太妃连忙称不敢。她心里明白了,皇后并不想要杨妙的命,但是也不希望杨妙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安安静静在冷宫了此残生,大概便是杨妙最好的结局了。

建武年间风光无两、权倾一时的杨家,至此彻底坍塌。杨甫成被剥夺功名,三代以内不得入仕,杨孝钰横死,二皇子圈禁,杨皇后被废,就连仅剩的杨太后,也没有得以善终。

在李承璟登基之后,当即便下令重审建武八年清玄观灭门一案。最后查出,山洪并非偶然,而是上游有人炸毁堤坝放水;清玄观无一人生还也并非天灾,而是被人灭口。

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针对皇太子的阴谋。背后主使,正是当时的杨太后和首辅杨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