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子中藏了太多的情绪,恐怕只有重渊此刻才能在拥抱着眼前人的时候,体会出当年初的那些甜蜜与伤痛。

情深至此,无外如是。

永生永世,永不相负。

“自然,作为一个神仙,这点能耐还是要有的啊。”重渊笑笑,左手拥住洛栖的肩,又凑过去在她耳畔问了句:“这深更半夜的进了我的房间,难道是娘子你不耐等那些日子,想要速速完事?”

重渊与凤锦自处百年时光,她那里最敏感真是十分了解。比若此刻,只要在她耳畔吹一口气,便会软绵绵的任人摆弄。

好在他算是个正人君子,只是牢牢的抱着,洛栖当真晕乎乎的回了一句:“胡说,本来是想请你喝杯小酒,结果你住的太远太高,来的晚了而已。”

若非心中藏了个疙瘩,此刻也当真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喝酒?”重渊眸子顿亮,笑的更加暧昧,“你难道不知道孤身来请什么酒会有些危险的么?”

凑近,再凑近点。

“既然娘子你不介意深夜来访,那我也不介意微微轻薄下你。”

醉了啊…醉了啊…明明是想来退亲的,可是与他这般拥着时候的感觉,已经让她快背离了那颗心。

重渊定是用了什么摄心术,让她如堕梦境,雾里看花,心神不宁。明明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那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将她那声叹息生生的吞了进去。

重渊的吻温柔而又缠绵,微醺了彼此,连洛栖原本还紧张绷紧的身子都慢慢软化了下来,他太了解伏在身上的女子了,所以很自然的主导了一切,将所有的情绪都放在了这个吻中,百年的重逢,百年的等候,还有百年的寻找…

洛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被蛊惑了还是傻了,她呆愣愣的双手抓着重渊的衣服,感觉他探入口中的舌,愈发的灵活,酥麻、甜蜜,心底慢慢泛起的那种涟漪,一波一波的随着亲吻的加重而升华,脑中轰然炸开一阵烟花,烟花散处,徒留一个山中奏琴的男子,浅笑嫣然。

吻的热烈了些,终于是那长琴扣在竹床上,发出了“铮”的一声弦音。

“啊。”就像是当头棒喝,洛栖吓了一激灵,从那沉醉的梦中惊醒,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他们刚才在做什么…

洛栖迅速推开重渊坐起身,找回自己失落在四海八荒的魂魄,面红耳赤的背对着重渊半晌。

良久无言。

重渊微微苦笑,还待打破僵局说些什么,却听那小女子咳了一声,抢先说道:“抱歉…看来果然不能夜里上门。”

重渊失笑,缓缓起身坐在自己的竹椅之上,问:“那不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我看行!”

斩钉截铁的回答完,洛栖又后悔了。

只因为重渊已然起身朝着竹床走来,她还未来得及下跳便被按住。

顺手解下她束琴的带子,心中还在腹诽为何总是四处带着个笨重的琴这件事,但重渊还是温柔的说了句:“睡吧,要是我想做点什么刚才就做了。”

等到洛栖迷迷糊糊躺下的时候,依旧在揣测,自己这般听话的源头在哪里,照理说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除了凤族是自己的软肋。

大体眼下的情况,可以分析为:重渊知晓自己的秘密,所以威胁自己嫁给她。而她为了凤族,委曲求全,如今抱做一团睡在一起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好在方才并没有怎么样,否则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

如此一想,那股子豪情便又冲上了头。稳稳当当的睡了过去。

重渊倒是没有马上睡着。他静静的凝视着身旁的洛栖。

时光穿梭,不觉还是那年,他贵为五帝之一,她睥睨九天,站在云端之上,说不尽的春风得意。

而今,不过是重头再来。

紧紧的拥住洛栖,他却是一夜无眠。

天光初绽,洛栖早早醒了,端了个椅子,坐在重渊身边,手中化出那壶真心酒搁在一旁。顺手抄起了床头的那面镜子,细细端详起来。铜扣锁盘龙面,雕花镶宝珠的镜柄,镜面光洁,隐隐散着流光,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正当她想细细研究这发现自己行藏的法器时候,却被一只手轻轻握住。

重渊起身,取走了镜子,凭空消失在他的掌心。见洛栖撇了个嘴,于是解释说:“你不能看,看多了会变丑的。”

“咦?”

洛栖还待说些什么,重渊却已经起身,朝着门外走去。青竹林,小月牙潭,重渊临崖而站,也算是美色无边。

把方才收走镜子的不快给迅速跑去,她跟上说道:“你还记得,我昨日说的要请你吃酒的事情嘛?”

“平白无故,请我吃什么酒,呵。”

“自然是想与你把酒言欢。”洛栖愣了愣,面色羞赧的说了句违心的话:“也好近近感情。”

重渊释然的笑了,席地而坐,洛栖立刻取出那壶真心酒。

只见他轻轻一弹,房内忽然飞出了两只酒杯,稳稳的落在了二人面前。

“你…你先喝…”抢先为重渊倒上,洛栖谄媚的笑,只差没把酒壶都塞在他手上。

嘴角浮笑,他倒是没拒绝,只是问:“既然是吃酒,自然要二人共饮才有些乐趣。”

“大清晨的还没吃点东西,有些不惯。你先尝尝,我吃点菜团子。”把昨日剩下的那半个菜团子从袋中掏出来,她喜滋滋的咬了口。

两眼巴巴的看着重渊慢条斯理的执起酒壶,缓缓倒入浓香扑鼻的真心酒,待他酒入喉中,才松开了一口气。

“怎样?”

“还不错。”重渊微微抿唇,咽下了这口酒后忽然说:“你这菜团子看着味道不错。”

“嗯嗯,来之前娘亲做的。”

正说着,便见重渊忽然垂首,将她手中握的剩余半个衔在口中,乘着她兀自发愣的时候吞了下去,而后皱眉说:“你…娘亲的…”

“你、你!”洛栖捶胸顿足,面对重渊的时候,自己简直就跟二愣子一样。

重渊微微蹙眉,“难怪你这般瘦,你娘亲的…手艺委实欠缺。”

“喝酒啦!多嘴!”洛栖狠狠瞪了他一眼,将酒壶整个推到他手上。

太欺负人了,待会定要撬开你的嘴巴,把你的那些丑事、罪证都握在手心,教你以后翻身不能!

不过洛栖向来是时运不济的。

比若那一壶酒,重渊一杯一杯,依旧谈笑风生,面色如常。

真心酒这东西,疆良爹爹不是说,一杯即倒,便是常理。难不成还有放久了所以失效了这么一说?

她试探的问了句:“听闻上神在天界不乏追求者,却为何要看上区区在下?”

“一见钟情,二见难忘。栖栖你不懂?”

重渊正色回答,心中却暗自笑了很久,洛栖根本不晓,自凤锦陨落、青帝归顺黄帝那刻,他便酿就了千杯不倒的好酒量。

眼睁睁的看着洛栖好奇的举起真心酒的酒壶,自己也倒了一杯灌入口中,他也并未劝阻。

那小女子啄了一口,便面颊酡红,醉眼迷离。

伸展手臂,他接过一头栽进怀中的洛栖,轻声唤了句:“栖栖?”

“…恩?”

“你可有了最爱的人…?”

洛栖的手忽然凭空乱抓,在自己的背后磨蹭了半晌,终于重渊忍不住问了句:“长琴?”

“恩…”洛栖靠在他的颈间,轻声喃喃:“师傅…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八回 榣山一曲共朝夕

重渊的眸微微一紧,旋即深吸了口气,问:“师傅?他是谁?怎么认识的?”

“师傅…师傅…”

榣山的花开花谢百年,榣山的天水来来去去百年,一梦又醒也是百年,师傅却再没回来。

几次相约都是梦中,将那前尘反复提起,揉进血骨之中,再不敢忘。

洛栖挪了个位置,鼻尖凝出了一滴酒后的醉汗。“啪”一巴掌打在重渊的心口处,大声说:“你别问我那么多,我不会说的。”

然后如竹筒倒豆子,婉婉道来。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相访大个洛栖几岁,总是能做出些指点迷津的英明举措。

风流移情别恋的事情在小洛栖的心里,总归是个疙瘩,相访面前也不掩饰其对这件事的糟心程度,到底有多深。

相访笑眯眯的闲闲的说:“若我看,这种白眼狼你若是真嫁了,可就苦了。指不定将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你应该感谢你三姐先入地狱替你承了这遭罪。”

“诶哟,真是舒畅太多。”洛栖顿时笑得阳光灿烂,在相访看来却颇有些没心没肺。所以她摇了摇头,凑过去轻声说:“如今你的一些仙法只是我随意教教,其实我看不如你去找个稳妥的人学,若是将来真要是有个什么事,你也好自保。”

洛栖忧伤不已,自认平时撒欢打滚的多了,倒还不如相访看的通透。

相访说,在离凤凰大寨不远的地方,便有位神仙,乐神长琴。

她还说了,一旦你到了他的地头,不见也不行。

洛栖说,这是什么鬼道理。不过相访如此介绍倒是激起了她十分的兴趣。

那时候的天气正是冬至之时,四海八荒雪花飞扬,冷意盎然,旁的生物都尽早的把自己隐藏在泥土深处亦或者是山洞之中。比如洛栖这种凤凰,就冷的嗖嗖的,根本只想回到相访的洞府,而把所谓拜师学艺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

但是既然已经站在人家的地头上了,好歹溜达一圈,也好对相访有个交代。

榣山的水土极好,听说养育了不少吃闲饭的神仙。至于那位叫长琴的乐神也是久有耳闻,不觉激动则个,这是要见名人的心情。

过了结冰的那条溪水,眼瞧着离相访描述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那种所谓的:你到了他的地头,不见也不行的征兆倒是还未出现。洛栖寻思,相访定是在夸大,不过她若是不夸大一番,自己也是没这心气走到这里的。

风过而止,树上的冰棱子砸了一大溜到了洛栖的脖子里,茫茫苍山之中,一个活人也没,就这么一只鸟,拖着两条腿在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冻得浑身哆嗦。洛栖自认不是个爱受罪的人,已然开始考虑转身掉头就走表示洛栖到此一游即可的问题。

就在她迟疑不前的时候,忽而听见空中盘旋出一阵美妙的弦音,若九天仙乐、若潺潺流水、又若清风拂面,仿若名山大川之间,冬季忽然转了春,啥那间繁花遍野,百鸟朝凤。这弦音由上而下,若水滴穿石,忽而在洛栖的内心炸开了涟漪阵阵,直窜灵魂深处。

好想…好想化作白凤原身…

再一哆嗦,险些就展翅翱翔,就在此刻,忽而百鸟齐鸣,扑啦啦的从各种隐蔽的地方,飞出了各类家禽飞鸟。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嗷嗷待哺的,都从冰碴碴的山林中奔出,朝着同一个方向冲去。

“一旦你到了他的地头,不见也不行。”

相访的话忽然再度在耳畔响起,洛栖微微苦笑,这哪里是见不见,这便是百鸟召唤曲,但凡是个飞在天上的,都受不住这曲子的魔力。

也幸好洛栖平日里守得住这最后一丝清明,三步并作两步,跟随着大部队,找见了这始作俑者。而她也“嗖”的一下,跳上了最高的树,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奏琴之人。

身着朴素的蓝衫,席地而坐在冰原之上,他仿佛不知寒意,浅浅的笑着望向身周献舞的鸟儿。雪落无声,琴起而息处,纤长而灵巧的手微微一拨,便从远山如梦化作空山幽谷四野寂静,起舞的鸟群便自盘旋而落在四处,梳理着自己的羽翼,再也没有一只起声应和。

不知是人因这琴声而活,还是这琴声因人而活,洛栖居然看痴了去。或许还没见过重渊时的洛栖,长琴已经是美人中的极品了,但其真正的美来自于那双灵动手中扬起的生命,冰原之上顿时鲜活的世界,与那张蓦然浅笑的容颜,相衬得当。

“哪里来的小猴子,还挂在树上?”长琴忽然停下手,只在那弦上轻轻按了按。

洛栖微微一愣,才知道他在说自己,于是坐在树梢上答道:“你这琴难道除了招百鸟,还能招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