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声传千里,似沧海龙吟,天地间一条巨龙隐隐出现,狠狠的撞进旁观的洛栖心里。

她忽然揪住了长琴的衣袖,表情紧张起来。

“怎么了?”

洛栖默默摇头,这大鼓…

“我好像记起了一位故人。”她黯然的说道,大鼓声仿若藏着灵魂,竟然让她瞬间情绪低落了下去,她垂头想,时间过的真的好快,万年的神仙,万年的流光,除了深深刻进自己心里的那人,原来走的每一步,都会忘记一些人。

自从轩辕这方出列了如此神奇的大鼓后,两方瞬间又相互匹敌起来。这时从前方飞出一人,化作苍天巨龙,它一上阵,就飞上天空,居高临下地向蚩尤阵中喷水。刹那间,大水汹涌,波涛直向蚩尤冲去。

是应龙姬苍!今日原来是他打头阵!洛栖张大眼睛,只见应龙姬苍口中喷出的冲天水柱,将对面军仗前的几尊大鼓冲飞了好远,再一声龙吟,在对方被冲散成散沙一团的时候,又发起了第二轮水攻。

蚩尤军中不多时就飞出了两人,着宽松素袍,长的一模一样,其中一个大扇挥动刮起满天狂风,另外一个则扔出个口袋,瞬间就把应龙喷的水收入其中。相互配合,完美无缺,把个姬苍恼的只想抓起自己的那把剑,冲进人群中砍杀一通。但是军中行事就按军令,若只是英雄主义的冲杀也不合常理,他冷冷的看向蚩尤方突然出现的外援。

反过来这两人又施出神威,刮风下雨,将狂风暴雨向黄帝阵中打去。

洛栖说:“风师雨伯!居然是他们两!”

长琴也认出来了,皱眉说:“想不到他们两个居然会帮蚩尤。”

义父要输这一阵!风师雨伯的配合与水神应龙姬苍的相较,若雨伯掌管着天水,而应龙则是地水本不遑多让,然则姬苍却不会收水,一时间轩辕军中,被冲的零落不堪。

为什么香思还不出来?洛栖很是奇怪,如果是相访与姬苍好生联合,那么一定不会输于对方的,但相访迟迟未出现,只让姬苍勉力支撑。就在下一刻擂鼓震天,天兵天将大喝一声稳住阵型,从天帝军中飞出一人,身着正金色战服,伸手向前一挥,率先闯入了对方持阵以待的大军中去。

洛栖跺脚,直呼义父是笨蛋。

长琴不懂打仗,所以一双若小鹿无邪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洛栖,盯的她真有种纳了他的冲动,不过脚下轰然的两军征伐的声音告诉自己,显然此刻不是生出别样心思的时候,扭头解释说:“你看当姬苍水冲对方之时,虽有散乱之势,但明显渐成半圆月型,而风师雨伯飞出迎战时候,当大风刮起,风伯身后分明有布阵之人,看似混乱,实则心机极深,诱敌深入。”

“我记得青帝是卜算的始祖,这些他都应该能提前预知?”长琴不觉暗叹,果真是千锤百炼出的战神,一眼就能参透机关。

洛栖腹诽,他能花多少心思在这场战事当中?她都不晓得什么人能给他一刀伤成那模样,颓废成如此,还能指望他做些什么?

不过她还是扶着树,舒展着身子探向远方,“现在定论为时尚早,且看他们是否将计就计。”

此刻的逐鹿平原,一派烟霭,不知人在何处。

果然不出二人所料,到得深夜时分,本在迷雾阵中迷失了方向的天帝军,豁然从迷雾中倾巢而出,当前一人就是重渊,他手持一盏指南仪,正对着北斗星方向,率先飞出,随后而出的正是整个轩辕的大军。

轩辕其后跟随,恨得牙痒痒的说:“数千人居然凭空消失,只留我等在迷阵中打转,太可恶了。”

重渊收了指南仪,回身看向空荡大地,两手向下结印,“我们速速回营。”

轩辕还想说些什么,重渊双目一凛,他也就嗫嚅两下,喊道,“走!”

数以千计的天兵天将似是瞬间消失,立刻离开了他们所在的位置。而重渊仍留在原处,片刻之后才转身离去。

他们所在的原处,忽然间白光闪现,大地时而凸起时而凹下,直到白光撤去,数千人忽然从土里蹦出,灰头土脸的大骂起来。

洛栖耳朵尖,直听见一个粗野的汉子骂骂咧咧着:“藏在土里那么久,居然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差点都出不来啊。”

“我们算计对方,对方也有办法算计我们呐。好在没对我们赶尽杀绝,”

“明日之战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余话未再听下,洛栖转头就对“战争盲”长琴解释:“方才在轩辕他们进入对方故意引入的迷雾阵中,一时之间没有方向,而蚩尤那些人,就躲在他们脚下,本想痛下杀手,却因为青帝在上,用地缚之术使其动弹不得,寻到方向后,才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是为什么…”长琴蹙眉。

“谁知道,我去找他!”洛栖跳下树,却被长琴一把勾住袖子,整个人莫名的挂在树干之上,抬头看过去。

“徒儿,你确定还要去找他么?”长琴好脾气的发问。

洛栖一时无语,好似方才自己是脱口而出,太过随心所欲。想了想,又爬回树上,低声说:“今晚我还是陪着师傅吧。”

长琴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你二人解开心结,师傅别提多欢喜。只是担心你陷得越深,往后就…越难抽身。你要知晓,若是一切都无法改变,始终让自己沉迷的,不舍的,却反而是你自己。与他人无关。”

洛栖揉着长袖,半晌不语。

长琴见她似乎心意已决,才叹了口气道:“如今天色尚早,你怎么知道他就已在那里等你。”

洛栖看了眼军帐方向,思忖着自己有些焦急,只好歇下心思,等着深夜月悬之时。

 

第三十三回 渐行渐远渐无书

见重渊果真是出了帐,洛栖对长琴点点头,深吸着滚滚硝烟尽后的林中空气,一脚踏入长空,朝着岐山方向飞去。偶尔回首看看那个坐与树上的长琴,也觉恻然。终是让师傅孤单了,往后日子,就陪着他长长久久。

耳听着水声愈近,她加快了脚步,轻轻一跃就跃到了那人身后。

重渊转身,就见红影一扑,顺畅的便钻入了自己怀中,只好暗自苦笑,换到哪一世,性情都这般的无法无天百无禁忌,要么也不能让青帝这目中无人的主死心塌地了。明明他都已经负了她,却还是情字一放覆水不收,这教他怎么能不心软,不给她这分毫时间里最需要的一切。

“今日怎么不借机彻底拔除蚩尤一族,明明有机会的。”洛栖低声说。

“那也要你的父亲信任我。昨日我已经说过,我需要众人之力才可完成布局,在今日彻底翻盘,只可惜他险些连出阵都不肯听我的。”

“然后呢?”洛栖笑了出来。

“后来我们吵了一架,就在陷入迷雾阵后。”重渊脱去外袍,露出那道深重刀痕的精赤上身,很快就光裸着入了灵泉。时间苦短,他还需抓紧时间疗伤,谁料那小女子也毫不犹豫的褪了衣裳,淌了进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旁,全无扭捏之态。

洛栖心道,重渊与爹爹轩辕的吵架,大部分时间应该都是爹爹来回跳脚,而重渊用眼神告诫的情形。想到那场景,她不由自主的便笑出了声,低头细细审视着重渊胸口的伤,但觉除了那伤口已然见骨,尚未愈合,居然还未结痂,似是新伤一般,这才瞪圆了眼睛,厉声问:“这伤口怎么会如此严重?”

重渊抚着胸点头,若非误中宵小暗算,怎么会让他现在时常会有法力不济的时候。

洛栖忽然面红耳赤,伤重如此还一场欢爱,今日费了如此多的法力,看他一脸疲惫的模样,教她有些心软。

“谁伤的?”她就这么轻轻一动,感觉到对方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莞尔一笑,“夫…”

原想说个玩笑话,夫君起头,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怔怔的看了眼重渊,复自叹了口气,“还记得谁伤的你?”

重渊想了下,也没急着回答她,整个身子沉下后,感觉到灵泉散入骨骸之后,将伤口的隐痛降至最低,才振作精神说:“我想,今日如果想要我,有些困难。”

洛栖低声一笑,离开三尺距离,免得引火上身。

“你还没告诉我,谁伤的你!”

重渊挑眉,“还记得那个灵仙么?”

那软媚入骨的小妖精?自然记得,想不到她居然能伤到重渊,不觉蹙了眉头。

“当初错看了这妖精,以为她不过是个简单角色,谁料得居然能化烟遁形,一时不慎,失手、失手!”

洛栖垂下眼帘,“我记得当年想要攻占西南一隅时候,曾经着人研究过此处。九黎族生性奔放,不拘小节,最需小心他们放流毒。”

说到流毒,她双目一紧,又回到重渊身前,细细检视着伤口,口中念叨着:“可千万别着了毒才好,你这伤总是不见结痂,还是有些蹊跷的。”

灵仙那女人看着就十分阴毒,出手一刀又如何能见好就收。

抚在他胸口处的手被轻轻一握,双目轻抬,落入他的眸间,“不会,我已经检查过,只是会费些事情。”

明光之下,灵泉之中,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展眉一笑也是光耀照人。只手在那发间穿梭,他轻轻一带,还是将她送入了自己怀中。任那身柔骨撞在伤口之上,扬头皱眉,疼入髓内,却又无怨无悔。

洛栖微哂,再这么彼此折磨下去,她真的会闯入天帝大营,先将那惹事的云影给杀掉,然后一把火,将自己与重渊再推入轮回,不计前尘,喝了冥府的忘生汤,重新来过。别逼她,烈至顶上,真个去这么干。

强忍了半晌,她才缓缓推开重渊,单掌摊开,一本薄薄的册子出现在掌心。

“你回去后,将这本书交给爹爹。”

重渊接过,原来是《阴符经》。展开后上书:“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宣,三才既安。故日: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奠基。火生于木,祸发必克…至静之道,律历所不能契。爱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于象矣。至乐性余,至静性廉。人以愚虞圣,我以不愚虞圣。人以奇期圣,我以不奇期圣。”

重渊知晓,自己当年如此爱凤锦,也与她并非外在那么简单,而是内里十分饱满。阴阳两极,五行在心,与自己十分契合。

“带回去把兵符熟记在心,战必克敌!”她伏在水中,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帮他的,除了上阵杀敌。

“你为何如此喜好用兵?”重渊合上《阴符经》,眉心紧锁。

“兵虽凶器,却是国之大事。善战是万物之母,善用是万物之王。国富、兵强、正用、善用则神通,则得益。若非用所用,不善用,或穷兵黩武,必招引祸患。”

洛栖翻了个身,很流利的回答着,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始琢磨起来,或者,索性就潇洒的出现在天帝大营当中,将这一场战光明磊落的打给轩辕看,让他知道,自己才是轩辕最不可能失去的女儿,然后与云影正面交锋。

她就不信,同在九天之上,她还有什么会输于云影的。

就算是输给她,也要昂首挺胸的立于不败之地。

这么一想,心中豁然开朗,她抬头笑说:“我要与你一起回去。”

重渊没有回答,只是因为下一刻,她感觉到一阵晕眩,抓着他的手腕,怒道:“你…”

待她晕过去后,重渊才俯身抱着自己的珍宝,低声说:“我怎么可能再让你回战场。”

——我恨你。

对,我的存在便是让你恨的。

洛栖的手越来越紧,却也越来越无力,整个身子仿佛被抛入了无底深渊,顺着时光逆流而上,在长长的路上,自己一人,拼命的奔跑着。

时而是雨滴石阶,花开两忘;时而是擂鼓震天,厮杀轰鸣;时而是九重云烟,沉浮海上。九天玄女,降于上古…

第三十四章 上古

那是一颗硕大无比的蛋,正处在下契无名山上的一座山头之上。有野兽侵袭过,也有鸟雀不识货,啄的外壳砰砰响。

这时从远方走来两个人。男人长的十分端正,虽称不上英俊,但耐看的紧;女人随后,边走边喊:“你这样子到处认义女,什么时候认个婆娘啊?”

男人正是轩辕,身为中央天帝的轩辕,没什么雄心壮志时候,总爱在四海八荒游历,时不时就带回个孩子,然后养在行宫当中,说是自己的义子或者义女。五方天帝,司后土的天帝轩辕,喜爱脚踏实地,说是沾沾地气于己有利。

他身后跟着的,便是不知道哪一年,背回宫里的义女明菱。

“要婆娘管着自己做什么?义女多好,还听话。”轩辕回答让明菱顿时黑了脸。

这时他忽然看见卧于高高山头上的那颗蛋,兴奋异常的拉着明菱朝前跑着。明菱在后头喊,“你慢点。”

话刚落音,长空之上降下一道天雷,将那颗蛋击做两半,从中间颤颤巍巍的爬出只湿漉漉的小玄鸟。

那年代,生出个什么奇怪的东西似乎都很正常。轩辕明菱面面相觑,就看这玄鸟眼神倨傲的瞧着他们,半晌没动。

轩辕喜道:“快看,这小东西多可怜,收回家…”

明菱狠狠地揪了下轩辕的胳膊,“你答应过我不乱收义子义女的。”

那小玄鸟歪着脑袋,口吐人言,“你是天帝?”

轩辕戳着自己脑袋想了想,“我是五方天帝之一,掌管中央的轩辕。”

小玄鸟继续歪着脑袋,“我在思考,为何万物都愿意化人而行。”

轩辕忽然牵住明菱的手,“你觉着呢?”

此举红了明菱的面,却让小玄鸟顿悟。小玄鸟摇着头,忽然化作一个极为精致的红衣童子,落在二人面前,“爹娘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轩辕慌忙摆手,“明菱说了,不能随便…”

“乖孩子,快起来,让娘抱抱。”明菱忽然做出慈母样,上前就抱过小玄鸟,冲着轩辕喊:“这个我要收做义女。”

“咦?明菱乖女儿,不行啊…你收了义女,她就成我孙女了。”轩辕凑到一边,看小玄鸟面目冷峻却又娇俏伶俐的,十分喜爱,只想上手去抱。

明菱揪了揪小玄鸟的耳朵,轻声问:“你方才唤我什么?”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