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小女,早已脱去稚气,尤其是在近了战场时候,血液中喧嚣沸腾着的战意,让洛栖居然有些兴奋。

他们隐没了身形,看千里平原之上两军对垒,森罗密布的大帐里,灯火通明。想来经过一役之后,都在借着短暂的时间休养生息。洛栖只这么看了一眼,就说是轩辕重渊这方先输了一阵,也不知道蚩尤他们请了多少助力,不过看眼下自己这方,伤兵还在等着医师的灵药救治,轩辕时不时愁眉不展的出帐看天,而重渊,也只是掠过一眼,便是将那伏羲八卦镜悬于大帐之上,护佑众人。

“你要去与天帝相认么?”长琴轻声问。

洛栖缓缓摇头,“再等一阵看看。我在暗处也好,能知晓蚩尤那边,究竟有多少能人异士加入,居然让封神列仙的这些人,一筹莫展。”

长琴也觉有理,二人看了片刻,便退了下去藏在平丘上的一片丛林当中。

这时却看重渊从大帐之中拐出,朝着别的方向走去。这一幕让洛栖双眸圆睁,她低声对长琴说:“师傅,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长琴抓住她的长袖,“我与你一起。”

“不,师傅,我自己去就好。”洛栖冷静的看着长琴,宽慰着他,“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点了点头,洛栖在长琴的目光之下,再度隐匿了身形,跟着重渊而去。

其实她也知道重渊的修为很高,若非断去那千年修为,自己或许也不一定能不让其发现,尤其是想起他盛极之时,自己仅仅是攀上墙头,就被寻到了踪迹,可见当时他那法力通天,连最盛时候的凤锦都拿他没有办法。

很明显,他此刻也是乘着大家都在休息时候,偷偷出的帐,朝着岐山方向走去。

洛栖心道,难道…轩辕这番输阵,与重渊有些干系?

他允诺的爹爹,若此战胜后,则娶云影过门;但是如果输了呢?——洛栖不敢再往歪想,总觉着自己的思路定是错误的,如果重渊仅仅是如此小气之人,怎么能让自己倾心至此。

偏巧她就是这一微微走神,便跟丢了重渊,东张西望,也是没瞧见他去了哪里。

嘟着嘴想,若是他还会回来,守在这里也没有错。只是一想起他倏地来倏地去的能耐,又有些头疼。老天保佑他,能原路返回。

这么一想,洛栖就悬在一棵树上,静静的等着重渊的回返。

时间在缓缓流过,洛栖等的都有些累,还得强撑眼皮,生怕错过了什么。

此时即便是风过树林,引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也教洛栖心悸不已,她明知自己恐怕是多心,却也依旧守在这里,任睡意阵阵席卷,却也努力的候着。

直到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石破天惊,瞬间让她清醒了过来。扶着树干朝下望去,果然重渊已经施施然的从山路上拐了回来。

她在纠结,纠结是否要下去,纠结要以怎样的态度去和他说话。是质疑、质问还是唾骂亦或者是委屈。

重渊慢慢走了过来,她却忽然没有胆气下去,站在他的对面与其对峙。或者说其实她怕听见让自己伤心欲绝的话,更怕是漠视自己的态度。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他宠溺的表情,教她一想起即将面对的事情时候,又想做了缩头乌龟。

明明是自己不要长琴相随,明明就想与他单独相处。

她怔怔的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这棵树下,眼瞧着就要离自己远去,只差那么一点,只要她喊出声,就可以留他在眼前。

就算不为自己,为了爹爹轩辕,也应该问上一问的。

在她想要张口时候,却见重渊停了下来,双眸直直的朝着自己的方向看来,停在这棵树间洛栖所在的位置。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洛栖险些又摔下树去。原来不管何时,他都会发现自己的行藏。默默的下了树,现出一袭红衣流云飒飒的模样。

自从凤锦回归后,还是第一回见。

洛栖没有忽略掉重渊眸中那一刻闪现的惊艳、思念,还有隐隐的伤痛。她也知道这一刻自己眼中的痛,绝不少于他。

“你…去做什么?”她收了多余的情绪,故作冷淡的问,仿若前事都没发生,而今的她,只是站在天帝轩辕的角度思考。

重渊踏前一步,她静止未动;又踏前一步,依旧静止未动。

青衫寂寥,红裳绚烂。明月之下,似一盏青竹对峙着一团火焰,美轮美奂。

重渊只是静静的说:“你与我来。”

他又复转身,朝着去路而去,洛栖满心疑问,也知道他不可能加害自己,所以毫不犹豫的就跟了过去。心中一面唾骂自己的不够淡定,一面又止不住自己对此人的眷恋。跟在后头只想摔自己嘴巴子,却又不愿跌了面子里子,撑着个面无表情,徐徐而行。

总算是走到岐山山谷间的一处泉水旁,上面直直挂下三条细流,汇聚成眼前这潭明净照人的一汪泉水。

洛栖只觉分外奇怪,却还是咬唇不说话,只等着重渊自己给答案。

他倒是利落,解开衣裳外袍,褪去上衣,让洛栖燥红了脸,偏又觉着若是做些轻薄的举止倒是挺符合原先的重渊,只是搁在二人如今的处境,却又非常不和当。当她只想骂回去时,却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他的肩头,一直落到了腰际。

“你!你受伤了!”似锣鼓敲响,重击心扉。此刻哪里还管什么矜持,洛栖冲上前去,焦急的抓着他的手问。

重渊点头,很是满意她此刻的反应,或者是被碰触到伤口,闷哼了一声,让洛栖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的问:“是谁?是谁伤的?”

她想操刀去做了伤过重渊的人。

“没事了。”重渊的声音很是疲惫,显然已经好几日没休息,“你父亲恨不得我就在这里死了,所以万万不能让他知道我受伤之事,前日寻到这里一处灵泉疗伤不错,才会以夜间修行为名在这里泡上一个时辰。”

洛栖凝神看着他的伤口,深可见骨的疤痕教她看的心里一疼,却又想起那年被负了的日日夜夜,抖索了下唇后退一步说:“既然如此,那你好生养伤。”

手忽然被紧紧抓住,重渊张口轻轻呼唤:“阿锦。”

阿锦…阿锦,叫的这般亲热,做的却是什么样的事情。明明知道不该,却还是在那声轻呼声中,心中最坚固的壁垒纷纷倒塌,碎了一地,露出柔软角落里那一分真情,溢满心怀。

洛栖皱着眉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就在重渊几乎放弃的准备松开她的手时候,迎面就被撞倒在地上,那个女子含泪咬在他的肩头,一手狠狠的砸在他伤口处,毫不留情,“你就知道折磨我,就知道折磨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重渊皱眉,苍白着脸抬起她的头,四目相对,他轻声说:“你就记住一件事,重渊与你,从不亏欠。”

果然是有苦衷的!

“是爹爹?!还是云影?!你与我说,我不怕他们!”

重渊不语,一双清亮的眸子牢牢锁在洛栖身上。

他不说…他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洛栖放弃了追问。信他,真的信他。原本还带着的希望,渐渐转为哀凉,当真是没了结果么,当真是不能在一起么,当真是各走东西么?

她咬唇起身,站在原地,望着苍茫远山,黑云盖月,似乎要下雨了。

“也好。”她放下手,再不无理取闹,“经过两生,我也想开了,你幸福就好。”

明夜之中的火焰,熊熊燃烧,渐成燎原之势,瞬间烧光了她所有的理智,忽然她将重渊狠狠的按在山壁之上,强自垫脚吻上他的唇,一边亲着一边含泪说着:“求你,要了我吧。”

她一手扶在重渊的腰间,一手揭开自己上衣,露出光洁的肌肤,“上辈子因为年年战争体无完肤,这辈子好容易得到了却又失去了你…”

恸哭出声,“即便是与师傅成婚,他也定不会碰我的。”

重渊沙哑了嗓子,缓缓伸手搂住了她的腰,“阿锦…”

洛栖轻轻咬噬着他的嘴唇,又泄愤一般的解开自己的腰带,任一身红衣落地,赤身缠上对方。两生两世,凤锦都只要你一个男人。

二人就在岐山山谷里,抵死缠绵。发丝凌乱,唇齿相接。洛栖跪坐在地上,仅余了件红色薄纱滑至腰际遮住了要紧部位,她一点点坐下,咬牙承受着撕裂般的痛楚。每当重渊要替她减轻些痛苦时候,她却制止住,口中边是痛苦的溢出零碎的呻吟,边说着:“你不许动。”

闭上眼,她狠狠的坐下,任那痛楚贯穿至顶心深处,初红点点,落了一地。似是涅槃般的愉悦从心底升腾而起,纵死不悔。两手撑在重渊的胸处,她轻声命令着:“你动吧。”

每当重渊上下浮动身子,她便发出一阵无意识的呓语。直到愈来愈快,愈来愈承受不住,顶心处忽然烟火重重,直升天际。那些快乐的时光流年似水急速掠过,眼角滑下一滴泪水,终于支撑不住的软倒在地。

重渊一直没有说话,不似以往他那性情。直到最后他还是用自己坚实的臂膀锁着洛栖的身子,温柔的看着这个点燃自己每一寸欲火的女子。

半晌洛栖才回过神来,她强自挣扎着起身,两腿抖索了下,撑着重渊的胳膊,抬头看他,两眼之中滑过一丝倔强,“记住,这次是我要了你。”

她自嘲的笑了笑,低头捡起衣裳,缓缓套上,然后回头看了眼重渊,“好好养伤,我会帮你。”

不想让你死,所以会帮你赢了这场大战,会帮你娶那娇妻入门。

老天很应景的给了几滴雨,随即就越下越大,她朝着来路走去,再不管身后重渊在哪里,渐行渐远。

第三十二回 逐鹿之战

长琴守在原处,一直没见洛栖回来,未免有些焦急,直到看见她失魂落魄浑身湿淋淋的走回来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你回来…”一眼瞥见她脖子上的吻痕,微微一怔,随即便视若无睹的脱下外裳,罩在洛栖的身外,“明明都是位大神了,还教雨淋到了,说出去惹人笑话。”

洛栖咧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师傅,我刚才表现很好。”

“嗯,看来是这样。”长琴没有追问,顺着她的话头温和的说了下去,如此善解人意的师傅,也难怪曾经叫洛栖牵肠挂肚。

掠去那桩事没说,洛栖爬上长琴所在的大树,树枝微微一弯,对他二人的重量表示抗议。她又坐回树心处,才抹去脸上的雨水说道:“重渊受伤了。”

再被自己折腾一回,估摸着身体状态也不太好。

心中腹诽了句,她才接着说:“夜里正是去岐山山谷间的一处灵泉浸泡处理伤口,看来还是我误会了他…”

“为何不寻军中随行医师替他看呢?”长琴不解的问。

“义父最是不喜欢重渊,巴不得他能早些死,若是让他知道重渊受伤,怕是会让医师在伤药里揉上毒也说不定。”

“青帝,可真不容易。”长琴慨叹。

洛栖点头,望向远方,此刻雨水停歇,凉意侵袭,她裹紧长琴的外裳,晃着两腿说:“明日头阵,不知义父会派谁上战场,我们暂且先围观。”

“不然以你的召天鉴的威力,定要让对方吃点苦头。”

洛栖嘟嘴,“那也不一定,当年与苍帝高阳对峙时候,他就破去了召天鉴的力量。其实…也是我如今很不想再上战场,师傅你也是的对吧?”

长琴自然懂,他也是最讨厌战争之人,往年的三次大战,都是因为父命难为,他无奈的点了点头。微微侧头,白皙如玉的脖子上,入了眼的都是细密的红痕,想来昨夜不仅仅是对谈而已,不觉苦笑。

“待明日雨过天晴,再看此战结局。”

雨后。整个平原上,却烟尘滚滚,一望无际。

洛栖睁开眼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雨后的世界。不过随即她便明白了,这是旱神女魃的功劳,自己的姐妹香思,正在大帐当中,只是不知她身在何处。

轻移脚步,却被长琴一拉,他指了指岐山顶上,“我们去那里,视野应是最佳。”

洛栖点头,与他隐在云头之上,然后落在岐山最高峰上,静静的看着两军阵营。蚩尤的大帐罗列不如轩辕的多,人数上远不如对方,但蚩尤很有心机的用星罗密布的大旗,在帐间布置出障眼之感。使得若从对面看,则是人数众多不遑多让的情景。

长琴说:“蚩尤军帐中应是请了不少能人异士吧。”

洛栖不以为然的很,她端坐在峰顶伸出的一块平滑的石头上,晃着两腿说:“神仙打架,要人多做什么,顶多就是个撑脸面的事情。”

长琴失笑,“说的也是。大凡阵前斗法为主,功力强大的人,虾兵蟹将一招即毁,除非是要排兵布阵,以大局为掌中法。”

洛栖凝视着蚩尤军,叹气说道:“蚩尤是上古部族,虽未曾封神列仙,其能耐已然超越大多数神,要不怎么会让义父如此烦躁。”

“你义父烦躁的人,倒也不少。”

这回轮到洛栖失笑了,她看着眼下静谧不动的两方军阵,喃喃着:“大概是,只要坐上了这位置,就会尝到不愿放弃的甜头,草木皆兵。明知对方不会为之,却也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吧。”

她眯着眼睛仔细的盯着阵中,长琴见她如此出神,也知她在看谁,她在找青帝。

洛栖从人群中第一排的头一个,一直向后看去,虽明知应该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但属于九天玄女的气息,应该也让轩辕多少能吃颗定心丸。她的目光移到了第一排至远处,角落里有一道目光,似乎与自己相撞。明明是看不清人在哪里,但她分明知道,这是谁。嘴角微微浮笑,心中还在琢磨着,是否要晚上再去岐山谷里寻了他。

见她笑的十分暧昧,长琴问:“与他和好了?”

“也没有。”洛栖托腮,“他不肯告诉我原因,也不可能改变此刻现状,也只好一切如初,重在当下。”

重在当下。长琴重新咀嚼了遍此话涵义。

洛栖转身,抓住长琴的手,目光灼灼,“师傅,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对你太过分。明明说好要嫁与你,却还在这里,像个小儿女般,怀揣着对别人的长情。其实她就是在欺负长琴,明知道她不论做什么长琴都不会生气,“师傅,我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长琴微愣,笑了出来,“哪里的话,是师傅惦着你,不需在意。”

只是师傅所说此话,究竟真假为何…还是他原本想安慰自己而已,才一直如此陪伴。不明白,好苦恼啊…洛栖转头,凝望着战场中央。恨过爱了,爱过忘了。生命当中最值得的部分已经与自己爱的男人拥有过,便放下了。她撇了撇嘴,只觉自己好傻。

这时冲天擂鼓声响,是蚩尤那方先行叫阵,推出一排大鼓,着人在当中捶出先发制人的士气。

洛栖皱眉,看着随着擂鼓声响后,众多坐在野兽身上持着兵器的蛮人,个个面无惧色,在鼓声中却越发的兴奋;反观轩辕这方,他们纹丝不动静候将令,只听一声震天动地仿若巨人踏地的声音响起,中间军阵中忽然推出一面丈许高的大鼓,血红鼓缘白玉般的支架,需运鼓之人爬上支架后,操大锤于绘着龙纹的鼓上,狠狠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