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走了一个时辰,等到了秋山下时,车队就停了下来,车夫探头进来道是要等候安排进山,毕竟秋山大路就这么一条,人一多,自然是要按照先来后到,还有各家在朝中地位来安排谁先进山,由皇家羽林卫的人负责秩序的维护。

起初倒也没有什么,但是等了半个时辰后,陆嬷嬷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虽然秋家家主老爷在朝廷里只是个三品的户部侍郎,但秋家毕竟是封了世袭一等伯的,主母还是太后的亲侄女,地位非同凡响,论理不该等那么久。

陆嬷嬷下了车往前一探看,瞬间就傻眼了,原来前面等的那辆马车虽然看着很像杜珍澜嫡出的七小姐秋善媛的马车,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前面两辆马车已经不见了,她赶紧打探了一番,这才从负责登记的人那里知道原来秋家的头两辆车早就上山了。

陆嬷嬷无奈,只得赶紧折回车里和自家主子商量。

“那负责登记的羽林卫侍官长说车序早就排好了,秋家的马车早就进去,如今其它人家的他也得罪不起,所以咱们家落下着一辆车就只能重新登记。”

陆嬷嬷一说完,秋善宁瞬间脸色就冷了下来,她眼底闪过恼恨:“呸,什么错失先行,我们家那几位嫡出的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不就是不想和我们一起进山么,还有那羽林卫的什么得罪不起其它世家,还不是看着我们是庶出么,所以便可以轻慢,若是我那五哥或者七妹在这里,他们这些贱胚子敢这般无礼么!”

陆嬷嬷默然,心中虽以为然,但是却不敢说出口,只是看了眼闭着眸子的秋叶白。

秋善宁看着她的目光落在秋叶白身上,便冷笑了起来:“嬷嬷,别指望咱们家四少爷了,等着他想出个法子来,只怕这春日宴都要结束了!”

秋叶白终于开了口,悠然道:“若是妹妹等不得,咱们也是可以回去的。”

秋善宁心头烦躁,顿时恼火起来:“秋叶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打什么主意,不就是不想让我参加秋日宴么,枉我当初还当你是好人!”

秋叶白眼皮子都没掀,只懒洋洋地道:“妹妹说笑了。”她可没说自己是好人。

见着秋叶白那副不愠不火的样子,秋善宁气结,望了眼窗外,绞着手上帕子恨恨道:“我就不信了,今儿有帖子还上不去了。”

说罢,她愤愤地掀了帘子就下车去,陆嬷嬷大惊,赶紧跟着跳了下去:“六小姐,您这是去哪儿?”

秋叶白看着车帘子晃动,轻嗤了一声,继续——睡觉。

……

半个时辰之后

“哐嗤,哐嗤!”马车轮子碾着小石子一路艰难地向崎岖的山路上慢慢地滚去。

秋叶白无语地瞅着捂住自己嘴,脸色青白的秋善宁:“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路,你确定你能在春日宴结束前上山么?”

秋善宁瞪着秋叶白刚要说话,忽然脸色又是一青,掀开窗帘子,她把头伸出去:“呕!”

陆嬷嬷赶紧紧张地拍着秋善宁的背:“小姐,您怎么样了。”

秋叶白看着秋善宁吐得七荤八素,暗自好笑地摇摇头,啧,人呐,不作就不会死,这丫头以为买通了羽林卫的人就能从另外的小路顺利上山,却不想小路崎岖,马车颠簸得让这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任性小姑娘吐了痛快。

陆嬷嬷看着自己捧在手里的小姑娘吐得话都说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只好求救地看向秋叶白:“四少爷,您看咱们在前面的下去歇一歇可好,六小姐怕是受不住了。”

秋叶白淡淡地道:“可别耽误了六妹妹参加春日宴。”

陆嬷嬷干笑:“不会不会。”

秋善宁软绵绵地瞪了秋叶白一眼,但自己浑身有气无力,连话也说不出来,心知自己这般模样,只怕上了山也难看,只好点头。

不一会,到了个半山陡峭小崖之上,秋叶白嘱咐了马车夫停下,便扶了秋善宁下车后,也懒得理会她,自行到一边刚长出郁郁葱葱小芽和五彩山花的坡边去练习吐纳去了。

看着满山的迎春,她放松了下来,轻呼吸了一口山间清透潮润的山岚,只觉得满心舒爽,比起那些皇家园林里华美灿烂的春日樱,她倒是更喜欢这随风而舞 的山间野花,自由而灿漫。

她看着那些星星点点迎春,想起家里那木讷的宁春小丫头,轻笑了起来,这迎春花倒是合适那丫头。

她正打算伸出手去摘些来,却忽然闻见空气里一股子极淡的腥锈之气,多年混迹江湖的敏感让她立刻收回手迅速地一转身贴着树坡往下一看。

只见不远处一队百来人的羽林卫正浩浩荡荡地护送着一顶黑色的华美肩舆前行,忽然安静的空气里一声凄厉的唿哨,无数尖利的破空声而起,随后一阵密集的黑色物体破空而去,带着浓烈的杀气密集宛如蝗虫直奔那羽林卫而去。

“嗤嗤嗤嗤——!”

那羽林卫何曾想到这秋山自家地盘竟然会有人伏击,何况这般密集而近距离的暗器奔杀而来,他们只能错愕地瞪大了眼。

“啊——!”

“有刺客——!”

“啊啊啊……!”

无数惨烈的叫声伴随着血腥味道瞬间响彻了安静的山谷。

他们几乎无法抵挡,那些全部都是极短的寸箭,爆发力极强,瞬间入体之后直接穿透了人体要害,无处可躲。

而且明显淬了毒,连只是受了伤的羽林卫都瞬间倒地抽搐,丧失了战斗力,立刻沦为后来从隐蔽处冲出来的黑衣杀手们的刀下亡魂。

“杀!”所有的黑衣人冲出来,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抄起长刀冲杀入剩下的羽林卫之中。

这是一场血腥儿惨烈的屠杀,血浆四溅。

秋叶白隐在坡上,微微凝眉,这些黑衣人数数竟然有两百人以上,不但人数全然超过了那些羽林卫,而且身手极佳,刀下又狠又准,看来是主谋者对目标要一击必杀了,才会出动这么多出色的杀手。

但是她的目光落在那黑色的肩舆上,不免停了停,只觉得呼吸微微停滞,一股子阴冷之气爬上脊背。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那肩舆和那肩舆周围的人古怪到了极点,所有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而且仿佛对面前那场血腥残酷的屠杀视若无睹,那些人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或者说那肩舆和它周围的人仿佛在另一个空间,死寂而没有一丝生人气息,仿佛被一团黑雾笼着一般。

猩红的热血飞溅上他们的脸,也没有让他们动一动,只是流淌下来,宛如偶人。

第十七章 控鹤监

猩红的血液一点点地弥漫开来,羽林卫们求救与反抗,黑衣杀手们的杀戮仿佛都不在那些肩舆周围人的眼里,无谓敌友,无进无退,而诡异的是只要有人靠近他们,不管是杀手还是羽林卫都瞬间悄无声息地倒地。

秋叶白远远看去,那些人头戴描金黑纱冠,面色苍白,唇色嫣红,居然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俊美男子,只是他们面无表情,人人身着昂贵的云锦白袍黑缎披风,若是不细看,倒像是送葬的灵队,他们拱卫其间的精致肩舆更像是棺材,而这些美人们就像是手艺精巧的傀儡师制作出来的墓前纸人,无一丝人息。

便是秋叶白这样混迹江湖见惯了异事之人都觉得诡异莫名。

黑衣杀手们迅速而干净利落清除了所有羽林卫,包围了对方,为首的一人似乎也察觉了站在自己面前那些‘送葬人’的异样,他并没有马上下令让自己的人攻杀上去,而是立在原地,厉声道:“交出肩舆中人,饶尔等不死。”

但是那肩舆周围的人面无表情,对面前的杀气重重视若无睹,眼珠子都没动,那种安静到诡异的气息,让这山间鸟兽皆沉寂。

寂静无声,仿佛一团冰凉的雾气悄然地蔓延开来,让人生生起了一层白毛汗。

那杀手头领也不知是因为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形感觉到了危机,还是因对方的不理不睬而大怒,尖声道:“都是聋子么,交出肩舆中人,否则叫你们跟那些羽林卫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瞬间所有的黑衣杀手都逼近了那些黑披风白袍人,手中闪着血色的刀光在空气里渗出凌厉的杀气,仿佛下一刻便要百刀齐下将对方剁成肉酱。

终于,对方的人群间,一名着精致描金黑披风白衣的骑士缓缓策马而出,马上的年轻男子容貌极为俊美,因着眉目纤细,白衣黑披风显得他那阴柔俊美的容貌笼着一股冷气,他微勾唇角:“你们挡着殿下的路了。”

他语气轻渺,高高在上得仿佛就像面对的不是数百刚刚杀红了眼的杀手,而是一群跪在他们面前乞求着的蝼蚁。

那黑衣首领看着他,忽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控鹤监的小鹤们也敢在爷们面前大放其辞了,不知……。”

“噌!”

黑衣首领话音未落,一道细微的金光闪过,破空之声响起,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血洞在他脑门正中打开,白的红的脑浆缓缓流淌而下,他错愕地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那黑披风的美貌骑士,抽回自己手上沾染着对方脑浆的极为细长的鞭子,笑意淡淡:“再说一次,你们挡住殿下的路了,请让开。”

声音温文,独一‘请’字却带着一种诡谲而狰狞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一众黑衣人错愕地看着他,几乎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动手,眨眼之间自己首领的性命已经不在。

看着男子策马进了一步,所有黑衣杀手竟然不自觉地退后一步,但是下一刻,黑衣杀手们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恐和恼恨,随后齐齐大喝:“杀!”

举刀以雷霆之势冲杀了过去。

那些人再厉害也不过二十来人,他们一人一刀的都能将对方剁成肉末!

马上的俊美骑士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与他阴柔的容貌不同,他的笑声极为尖利,宛如刀子刮过金器,刺耳难听:“嘻嘻嘻嘻——控鹤监十八司,听令,铺路!”

“噌——噌——噌——!”空气里瞬间响起数到尖利的嗡鸣破空之声,仿佛死神的低鸣,所有的白衣黑披风者手中瞬间弹出一把造型奇诡的黑色雕骨火莲弯刀,随后向空中一抛,那弯刀造型奇特在空中一下子骨片展开团成圆形,厉射弹射向那些黑衣杀手。

黑衣人们一愣,原见对方阵势诡谲,都有所忌惮,停下冲杀,结阵防御,却见那些人不过是将寻常弯刀投掷过来。

黑衣杀手们皆冷笑起来,毫无章法地随便一抛就以为能挡住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杀手么。

连躲在一边的秋叶白都微微颦眉,却只觉得那些刀子去势有些古怪,她还没琢磨出来个所以然。

黑衣人们已经再无顾忌地冲杀了上去,才要挥刀,却不想忽然听到金戈碰撞之声,他们下意识地抬头,错愕地发现那些弯刀在半空中相互碰撞下,“砰!”一声厉响,瞬间爆开无数片光影,因为光影太过密集,几乎就像一阵自天空席卷而来的黑红色风暴或者一种可怕的食人蜂,嗡嗡之声不绝与耳,携着阴沉暴烈的杀气铺天盖地而下,蔓卷入黑衣人之中。

“啊——!”

“啊啊啊——!”

霎那之间,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划破山谷的幽静,血腥味四溢。

而这一次,惨烈的尖叫者换成了原本的屠戮者。

冲在最前面的大批黑衣人瞬间停住了脚步,仿佛齐齐被点了穴,随后瞬间如破掉的人偶一般齐齐落地——肢离破碎,满地腥红,血雨漫天。

在外围警戒的黑衣杀手们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无数碎片光影在将他们的伙伴割裂成非人的血肉之后,竟然借着破碎血肉之势再次回旋至半空“噌噌噌”几声,再次合成十八把弯刀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噌地一声回到了那些白衣黑披风的人手里。

恐惧瞬间在血腥的空气里蔓延开来,幸存的黑衣人们浑身不可自已地发起抖来。

那种残酷血腥的画面让秋叶白都忍不住颦起眉来,那弯刀太可怕了,那不是武器,而是杀之器,只为斩碎人肉骨骼而存在。

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那些站在肩舆边的白衣黑皮肤者在瞬间缔造出这般血肉的地狱后,他们精致俊美的面容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毫无所觉,宛如提线偶人。

而那为首的阴柔美貌男子,声音轻柔含笑再次重复:“各位,你们挡着殿下的路了。”

地狱无声,恶鬼含笑,不过如此。

黑衣人们早已抖如糠筛,只能看着那阴柔男子身后的十八把骨莲弯刀缓缓再次举起。

就在黑衣人们恐惧地不断后退之时,那黑色华美的肩舆里忽然传来一道冰凉悠远的声音,宛如来自遥远而死寂的空间:“一白,你把本宫的肩舆弄脏了。”

那把声音凉薄而低柔,带着慵懒的沙哑,听不出男女,却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只仿佛在那声音响起一瞬间,便见天色瞬暗,六道之间欲望红莲徐徐绽放,芬芳妖娆,颠倒靡离,那恶之香,破灭灵台清明,惑尽红尘众生。

黑衣人们的神色闪过不自觉地痴迷,竟连手里的刀子都微微松了松。

那被唤作一白的阴柔男子瞬间脸色一窒,恭敬地对着肩舆拱手躬身,恭敬至极:“一白知错,殿下责罚。”

秋叶白躲在树林边上,只觉得眼前有些模模糊糊,随后忽然觉得心头一阵不适,她立刻狠狠一咬舌尖,清醒过来,而一种诡异的危险的感觉瞬间爬上她的背脊。

这种仅仅凭借声音就能蛊惑人的神智者,若不是邪功大成,就是极为可怕之人。

那肩舆里沙哑低柔的声音地再次响起,轻如欲色红莲随风动:“回控鹤监领罚,控鹤监十八司,起。”

然而,随着那一声起,忽然一片暗红色的雾气瞬间从那肩舆里飘开,那雾气散得极快,霎那之间就浮动开去笼向四面。

黑衣人们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刻反应了过来,那诡异的雾气必定有问题,所有人大惊失色地疾退,但是他们再快却快不那些诡谲雾气,竟一下子就被覆了过去。

所有被雾气触碰到的人全部都齐齐一僵,竟然定在了原地,维持逃离的姿势却没有动弹,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秋叶白接着看见极为诡谲的一幕,那二十多白衣黑披风的控鹤监十八司之人忽然齐齐足尖一点,优雅地簇拥着那沉重的黑色华丽肩舆浮了起来,随后竟然踩着那些黑衣人的头向前方飘去。

点血不沾,干干净净。

眼看着那些动作整齐优雅的可怕人偶们就要飘到自己小悬崖的下方,秋叶白才倒抽一口凉气地发现原来那些飘过黑衣杀手们身上的诡谲‘雾气’根本不是雾气,而是一片红色的极为软细的蛛丝状线,那些软线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所有黑衣杀手们的头与肢体,将他们‘织’成了一片人墙,或者说‘人肉垫脚石’。

无一活口,死而不倒。

她瞬间不寒而栗,掌心一片冷汗,这种杀人方式,简直……匪夷所思到恐怖,非人所能为,难不成是鬼么。

秋叶白还没来得细思,随后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秋善宁的尖叫:“啊——啊——啊——鬼——鬼——!”

底下那些扛着肩舆飘荡前行傀儡美人偶齐齐抬头,二十几张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孔正正对上秋叶白错愕的脸。

秋叶白浑身立刻起了一身白毛汗。

……

大眼瞪小眼。

秋叶白干笑:“呵呵,今日时运真好,竟能见各位阴司收魂,请自便,自便。”

但是很明显她的运气还没‘好’到底,下一秒,她就被什么滚下来的人狠狠地一撞,秋叶白瞬间瞪大了眸子,身子前倾,一个倒栽葱径自朝下面黑色的华美肩舆直直栽了下去。

然后——

“砰咚!”一声巨响。

秋叶白直撞得眼前一黑,不知撞上了什么,一声吱嘎乱响,随后猛然一阵天摇地滚,山崩石塌,烟尘四起。

她被撞得七荤八素,仿佛撞到了什么人,一瞬间,眼前鼻间芳红靡丽,肤光如玉,晕过去前,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哦,操!

一个女人的身体,要不要那么硬啊!撞死她大爷了!

第十八章 媚生

这年头,万万没想到的事儿,其实不多。

但是如今,地上、地下三拨人都万万没想到——

这第一拨是秋善宁。

她死白着脸,灰头土脸地被陆嬷嬷拽上车,驾车的车夫也死白着脸一路驾车往来处狂奔。

“奶妈……我……我不是故意撞四哥……我只是想跑……那些鬼……怕。”秋善宁瑟缩在车里,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她虽然性子娇纵了点儿,但是万万没有想过要害人至死,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陆嬷嬷脸色铁青地将秋善宁抱在怀里,她自个也吓到了,全然说不出话来,但是……但是她们也没法子,不说四少爷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是死是活,底下那些人不是恶鬼,也胜似恶鬼,只怕不会留活口,所以他们不是放弃四少爷,而是她们这些妇孺也只能逃。

而第二拨人则是终于从烟尘滚滚中狼狈散开来的‘恶鬼’。

‘恶鬼’们,无一受伤,只是华衣上沾了些灰尘罢了,他们齐齐低头瞅着面前漆黑的大坑,原本就白的脸,此刻更是面无人色,愈发显得没有人气了。

一道人影蹭蹭几下忽然从坑里飞身而出,带出一片尘土,落在地上。

“如何?”一白手里握着鞭子,一脸阴沉地看着对方。

“回奉主,此处看样子是一处被盗过的前朝古墓,春日下了十几日的雨,地下的土松了,方才那刺客飞身砸下,冲力太大,所以连着殿下一起落了下去,属下方才探查,发现土坡再次陷落,寻不到殿下踪迹。”那司卫面色铁青地摇摇头。

万不曾想到,他们控鹤监十八司是控鹤监鹤卫里最拔尖的司卫,竟然会让一个刺客当头就这么害了主子。

一白闭上眼,阴柔俊美如水中寒月的面容笼上一层郁色:“立刻通知其它人,找,找不到——。”

他顿了顿,阴沉沉地咬牙道:“咱们都下去给殿下陪葬。”

……

至于最后剩下这万万没想到的就是——

“我艹,疼死了!”黑暗中,缓缓从一堆散土、碎木头、金丝红纱里挣扎出来的人,懊恼地低咒了一声。

秋叶白抚着额头,明显感觉到头上有擦伤,外带脚踝上痛得一抽一抽的,扭了!

她这辈子除了练功,就算是在江湖上跟人动手都几乎没受过伤,万没想今日‘撞鬼了’,倒霉透顶。

她闭了闭眼,等着眼睛习惯了这黑暗,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一处很深的洞穴,洞穴里并没有伸手不见五指,而是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昏暗光线,看得到一处蜿蜒的穴道通向不知何处,洞穴里非常潮湿温暖。

秋叶白看了看自己掉下来的地方,她方才摔下来的时候,被吓了一吓,竟未及运功提气,在摔下来的时候为防止自己撞上那肩舆头破血流,便运足了十成功力打算一掌击破那肩舆,然后借反向之力,脱离危险,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那肩舆下面的地面竟然是空的。

待她发现那里堆满了那架肩舆的残骸还有土层,几乎把洞口全部都封住了,便放弃了从原路出去的念头

常年在江湖里打混,秋叶白习惯性地迅速勘察周围的环境,判断自己的处境,正打算顺着那穴道往前勘探一番,看看是否有其他的出路。

但是刚走了两步,她就觉得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软中有硬。

秋叶白混过江湖,手上也沾过血,所以立刻判断出那是一具人体。

她低头看着地面上被尘土和红纱盖住的人形物,忽然间记了起来,自己砸下去的时候,似乎……那些人称的殿下就在那肩舆里,她看着那些人都是飞花摘叶踏雪无痕的高手,那位不知什么来头的殿下难道却没逃开跟着她一块下洞了么?

她蹲了下去,看了看那露在红纱外面的一截手臂,只觉得那只手臂白莹莹仿佛能在黑暗中发光一般。

想来应当是个女子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伸出手触上那手臂,瞬间手上颤了颤——冷!

秋叶白颦眉,那分明是死人尸体才有的温度,自己摔下来应当没有多久,这女子竟然已经死透了么?

莫非是自己把她砸死的?

秋叶白这么一想,忽然心中生出些不安来,她手上从来没有无辜者的血,这位不知是何人,虽然方才手段诡异可怖,但方才到底没有对她出过手。

她想了想,还是把那红衣女子周围的尘土和压在对方身上的那些残骸碎渣的全部都清理掉,打算给那女子再仔细把把脉,看能不能还有救。

等着秋叶白把覆在对方脸上的红纱取下时,瞬间就觉得自己心头蓦地一撞。

迷离的光线中,一张白皙的面容静静地浮现在空气里,肤光如玉,昏暗中仿佛都带着淡淡光芒,秀逸修长的眉染了青黛斜斜地扬起,一双修长的眸子半阖着,就像是丹青圣手用最细致的笔和沉香墨细细地勾绘而出,线条深邃又柔和,眼尾极长,向上挑起。

孔雀翎般的睫羽长而微翘在细白的皮肤上烙印下神秘的阴影,飞眉修眸,丹青水墨画一般写意风流,眼角下一点红痣,像是细小的暗红宝石。

玉雕刻一般的鼻梁,比寻常人都要高挺,薄而精致的唇静静和抿着,带着一点子血樱的柔粉。

秋叶白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自己面前是一尊非人的玉雕,美,却美得脆弱精致而诡谲非常,带着一种不属于人世的诡气,让人感觉呼吸都沉重。

她忽然想起一段话来,有些人的脸即使几十年后,都让人会记得清清楚楚,不管对方赐给你的是痛苦还是愉悦,不管多少年不曾看见,都仿佛永不退色,他的眉梢眼角都刻入神经最深一处,想起来,在最敏感而细微的知觉之上,战栗让你永不可忘。

她正出神,那玉雕美人忽然间睁开了眸子,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寻常人昏迷中睁开眸子,都是要眨了一眨,如秋叶白这般在瞬间看见原本的尸体瞬间睁开眼,都会吓得心脏要骤停。

但对于秋叶白而言,却觉得自己心脏不是骤停,而是这么近距离地瞬间看见那一双眼睛,仿佛一下子心脏就被一双冰凉的手一把捏住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瞳,黑色诡异地几乎占据了眼睛的三分之二,极为黑沉的色泽,几乎看不到瞳孔,就像人世间最深的深渊,或者暗不见底,无边无垠的黑暗之海。

仿佛无机质的不属于人间的生物才拥有。

随后那双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极轻的笑意,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幽暗与远离人间的冰冷全部都退却,一团血色深红绽放开——欲海无涯,欢喜佛笑,魅相入魔,风华绝代。

那眼下的一点朱砂,便是最艳的血,最媚的骨,勾动最糜烂的欲望。

秋叶白只觉得呼吸一下子就不属于自己了,或者说瞬间触电一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脏瞬间传来麻痹的感觉,背脊一阵酥麻。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在开眼闭眼之间,一颦一笑之间,有这般巨大诡异的反差,藏秀含蕴邪妄非常,竟然全然想沉醉在那双眸中,在这潮湿而糜烂的欲望中,欲生欲死。

欲……

秋叶白的身子忽然莫名僵住,常年混迹江湖和她身为女子天生敏锐的直觉忽然叫嚣着危险,这直觉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惊愕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骑到了那绝代美人身上,伏着身子,然后自己扯开了衣领,把一截雪白的脖子送到了对方精巧的菱唇下。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姿势,不管是男女交欢的角度,还是——死亡的角度而言。

“操!”对自己诡异状态的恐惧感,瞬间让秋叶白一下子弹开来去,直到背脊撞上坚硬的岩石,痛感才让她瞬间喘着粗气彻底清醒过来,劫后余生,让她完全忘却自己保持的优雅风流形象,涨红了脸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啧……差一点,小虫子,你还真是敏锐啊。”幽幽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尾音带着一丝危险慵懒的沙哑。若来自地底深渊。

第十九章 勾魂摄魄

“啧……差一点,小虫子,你还真是敏锐啊。”幽幽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尾音带着一丝危险慵懒的沙哑。

秋叶白一愣,有些狼狈地抬起头看去,正巧见着那风华绝代的美人伸出舌尖,颇为惋惜地舔了下嫣红唇角,一点子水色沾染在薄唇上,滟涟异常。

她莫名其奇妙地口干舌燥起来,随后她狠狠捏了一把自己大腿,眯起眸子盯着对方,忽然忍不住挑眉,错愕地睁大了眸子:“摄……摄国殿下!”

原来那些怪异的恶鬼们扛着的居然是这一位,怪不得方才那什么控鹤监屠戮的场面那么变态!

真是冤家路窄!

她心中只觉得一万草泥马奔腾而过,沾上这位殿下的事就没好事!

美人轻轻地笑了一下:“看样子,你还记得本宫,真是不太妙呢。”

秋叶白看着对方唇角的笑容,慵懒,轻渺,带着点魅惑勾引,颠倒众生,偏生与他笑容不同,那幽异眼眸却异样专注地看着她,幽黑得像能囚禁人灵魂的镜子,矛盾诡谲到极点,却莫名地让人她只觉得在那目光下心脏莫名奇妙地又是一阵麻痹感,手脚酥软。

身体控制不住地一摇,扭伤的脚腕瞬间传来痛感,恰到好处的让秋叶白瞬间保持了灵台的清明,她颦起眉,慢慢退后一步,垂下眸子不去看对方,冷笑一声:“是啊,不太妙,就算叶白记性不好,殿下也不会放过我吧,毕竟——。”

她顿了顿,冷道:“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了,就不再称之为秘密了。”

何况是当一个人拥有无上的权势时,秘密就会成为他的弱点,面对弱点,如果不能消除掉,那就让所有知道弱点的人成为死人,只有死人才是永恒的保密者。

而她自己,很不幸地在三年前的某个夜晚,作为一个倒霉路人甲,被牵连进那一场香艳的刺杀里,看见了妖魔吞食猎杀者的场面,也同时撞破了妖魔保守的秘密。

看见秋叶白极为忌惮地避开正视自己的面容,而没有再露出常人脸上那种惊艳和痴迷,红衣美人仿佛觉得有趣一般,唇角笑意更深,声音也愈发喑哑低柔:“呵,本宫倒是很好奇,这三年你蛰伏着是为何,如今杜家或者说秋家终于忍不住了么?”

秋叶白听着那把声音低醇微哑,轻笑起来的时候连空气仿佛都充满了奇异暧昧粘腻,若远若近,仿佛情人就在耳边轻喃低语一般,撩动着人心底的欲念。

她忍不住颦眉,又退了一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淡漠地道:“殿下不必拿话套我,我若说三年前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夜的人是你,或者说根本不知道与我动手,要置我于死地的人身份就是当今的摄国公主,更不知道倾国倾国的摄国公主百里初殿下原是个男儿身,我只是数月前被家母召回京城,与殿下无意在长街相遇之后,才完整的知道了殿下的秘密,亦从未告知过任何人,不知殿下信否。”

她喜欢说实话,哪怕对方并不相信。

但她也并不在乎对方是否相信。

空气里沉静下去,寂静一片,对方没有回答,但是她却觉得呼吸有些凝滞,空气里充满了怪异的压迫感。

许久,百里初轻笑了起来:“呵……秋家四少爷,本宫如今失血过多,动弹不得,你可杀了本宫去向他们领功,不必这般煞费心机的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