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松鼠’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蹲在地上,一边啃一边一脸哀怨地转过稚嫩秀气小脸蛋瞅着秋叶白和宁春:“呜呜……你们这两个坏人,宝宝饿了好久,也不晓得心疼宝宝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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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烫滚肉

秋叶白看着啃红薯啃得两边脸颊圆鼓鼓的少年的眼睛湿漉漉地直瞅着自己,她轻笑出声:“娇虫?”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黑影一闪,那少年蹭地一声敏捷如见到松子的松鼠就蹿了上来,毫不客气地钻进她怀里,抱着她的细腰,拿自己的软乎乎的脸蛋去蹭秋叶白的肩头,嘟着嘴道:“是宝宝,不是娇虫了!”

寻常人做出这种样子,只见做作,但是在这柔软少年身上却只见娇稚可爱,琉璃一样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眼圈边上一圈睫毛绒绒的柔软细腻,愈发显得他容貌稚美。

秋叶白揽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少年,挑眉道:“哦,又改名了?”

宁春看着少年,冷冰冰地道:“焰堂主,你前年上半年叫西门吹雪,下半年叫烤红薯,去年上半年叫陆小凤,下半年叫烤乳猪,上个月叫娇虫,这个月叫宝宝,您下个月叫什么?”

宝宝瞅着宁春,忽然歪着脑袋露出个天真的笑来:“宁夏,啊,不,宁春嬷嬷,宝宝决定明天就开始叫发春!”

宁春的脸瞬间呈现出个扭曲的表情来,表情幅度之大以至于让秋叶白有点担心她脸上那张人皮面具会剥开。

她有点好笑地拍拍宁春的肩膀:“去准备晚膳吧,咱们早点用膳,说不得今晚贵客来访多了,安心吃饭都不成了。”

宁春阴森森地看了眼宝宝,转身就走:“四少,您就宠着这无法无天的东西吧!”

别人不知道,但是她却是知道的,四少把这家伙当成宠物似的养着,整天和他说些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故事,身为易容高手的焰堂堂主整日混不吝地从故事里取些希奇古怪的名字安在自己头上,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叼兽大会上满场喊着打酱油,让镇北将军府的人羞得头都抬不起来。

宝宝对着宁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随后脑门上就被毫不客气地敲了一记暴栗:“别总去招惹宁春,嘴里还吃着人家的东西。”

这货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吃人的嘴软!

宝宝委屈地抱着自己的脑门,看着秋叶白转身在一边的石桌上坐下,没打算理会他的撒娇,便也撒了手笑咪咪地跟了过去,跳上她旁边的凳子上蹲着,一边啃红薯一边道:“没有四少手艺好,看在今儿宝宝那么努力的份上,四少记下次烤红薯的时候要留给一份给宝宝!”

常在江湖飘,挨刀做饭都要会。

秋叶白幼年跟着她师父仙老行便山川大河,身边常常是没有人伺候的,自然要学做饭,她的手艺尔尔,但就是在南疆跟着山苗人学了一手极好的烤红薯手艺,烤出来的红薯香得让人口水直流,乃藏剑阁一绝。

秋叶白看着宝宝鼓起的脸颊,就像嗫齿类动物储存了很多食物的小肥脸,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两把,宝宝舒服地眯起眼,享受着自家主子柔软手指的爱抚,就差发出呼噜声表示自己的满意了。

却不想下一刻,秋叶白忽然捏住他的脸蛋左右开弓一扯,将他的脸蛋扯成了个饼,温和的笑容也变得阴森森地:“宝宝,本少回秋家之前叮嘱过你什么,嗯?”

宝宝瞬间眼泪都要飙出来了:“痛……痛……痛啊!”

看着秋叶白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他赶紧眼泪汪汪地讨饶:“四少,天书公子已经回了绿竹阁,有他在天棋和天画几个不敢瞎折腾,焰堂那里我也早已经安排妥当,所以这一回看到了宁春的信号才亲自上山,而且,人家想你了啊。”

秋叶白终于松了手,睨着可怜兮兮地捧着自己脸蛋揉的宝宝,懒洋洋地道:“你贪玩,我也不拦着你,只是这里不同咱们在外头野着的时候,行差踏错,便会牵连到咱们身后的人。”

宝宝可怜兮兮地捧着脸嘟哝:“我已经将镇北将军的小儿子下药后弄到江浙去了,估摸着这会子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就交代过咱们的人只能单线联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微微眯起眼,她绝不想自己另外一个身份暴露在任何人言眼下。

宝宝眼儿一弯,这可爱的笑容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兵锋血腥气:“没有万一。”

秋叶白看着他下一刻又是那种天真萌纯的样子,淡淡地点头。

她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只精致的金蝉丝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去查查这牌子上的药物,看看是否能查出今日在叼兽大会上的弄鬼者。”

今日情形复杂,只怕套中有套,也许不全是针对她的,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牵扯进皇族那些龌龊事情里。

“叮当!”

半块玉牌子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宝宝低头看着那牌子,乌黑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低头嗅了嗅,闻见上面一股子很淡的香气非香气、臭气非臭气的味道。

他挑眉看向那牌子:“这味道莫不是引发那猛虎狂性的东西,只是还有半块玉佩呢?”

金蝉丝织成的袋子虽然不算太柔软,但能防刀枪水火,扣实了连味道都封死在里面,难怪后来那只猛虎没有再死追着四少。

秋叶白漫不经心地道:“我把另外半块牌子捏成了粉末,洒在了喂吴三公子的那根黄瓜上,不过他似不太喜欢那味道。”

宝宝想起那陆公子最后的下场,顿觉背后一股子凉气。

那味道谁都不会喜欢的。

她看着宝宝绿着脸,挑眉道:“你要吃黄瓜么,我这还剩了两根,味道不错。”

宝宝的小脸更绿了,看着她手上提着的那装黄瓜的袋子,不自觉地抱着自己的小臀,小心翼翼地像只受惊的小松鼠:“不喜欢!”

“苦瓜?”

“不喜欢!”

“嗯,小了点,那冬瓜呢?”

“呜呜呜……不要欺负宝宝!”

——老子是吃饭睡觉睡宝宝的分界线——

且说这头易容成了镇北将军小少爷宝宝在秋叶白这里磨蹭了一段时间,不得不离开回镇北将军那边的院子。

他前脚刚带着在院子外暗中警戒的焰堂人手离开,秋叶白的院子就被人哐当一声踹开了门,宁春刚端了水准备给秋叶白沐浴,不曾防着门撞在她手上,一盆滚烫的开水有半盆一下子泼在了她身上,盆子也摔在地上“砰”地一声响。

“啧,哪里来的蠢物,竟挡着路,弄坏了七小姐的赏赐,你且小心皮子痒了!”中年女子略显尖刻的声音傲慢地响起。

秋叶白拉过宁春,看她疼得脸色发白,却一句话不说,眼底寒光一闪,也不理会那门外的人,径自抓了宁春就往屋里走。

屋里原本已经准备好盛了冷水的浴桶,她立刻扯了宁春身上的粗棉布裙子,让宁春只穿着一条亵裤坐进冷水,春日天寒,宁春冷得浑身一哆嗦。

“忍一忍,必须马上散去皮肤上的余热,否则一会子水泡发起来,会留疤。”秋叶白轻声安慰宁春。

宁春勉力笑笑,颤抖着轻声道:“奴婢省得。”

“啧,四少爷还真是心疼这小骚蹄子,莫要忘了您就是要通房丫头,也得先禀报了夫人。”那中年女子恼怒的声音在秋叶白身后响起,目光如刀子一样剜着浑身湿漉漉的宁春。

秋叶白眼底暗了暗,转过脸看向来门口,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好几个丫头,全部都是秋家嫡出的五少爷和七小姐身边的人,手上都捧着东西,当头那一个穿着秋香色褂子的正是七小姐秋善媛身边的管事嬷嬷彭嬷嬷,早年也是跟着杜珍澜一起嫁进了秋家,素来眼高于顶。

今日听说了这素来不得宠,温和到懦弱,又不打眼的四少爷竟然一举在叼兽大会上夺魁,又听说得了太后的封赏官职,她立刻认为是借了杜珍澜的面子,自然对秋叶白半分客气都没有,在秋家除了杜珍澜所出的两个亲生子女,便是前夫人嫡出的孩子,都要对她客客气气不敢得罪,何况是贱妾生的少爷,她只当秋叶白是自家夫人身边的一条用的着的狗。

秋叶白冷冷地看着她,忽然转身又出去了。

那彭嬷嬷愣了愣,她在主子们面前都是很有脸面的,如今秋叶白两次不理会她,身边的小丫头们看她的眼神都显得怪异起来,顿时让她觉得脸上无光,大为羞恼。

彭嬷嬷斜眼瞪着水桶里冷得浑身发抖的宁春咬牙怒道:“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不是夫人抬举,四少爷能有今日,平日里看着四少爷都是个好的,定是你这贱蹄子带坏了爷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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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单纯的殿下

彭嬷嬷话未说完,忽然当头一壶滚烫的水从头上淋下来,烫得她瞬间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秋叶白负手而立,提着滚水壶,她冷眼看着地上滚成一团烫滚肉似的,还冒着烟的彭嬷嬷,淡淡道:“彭嬷嬷送来赏赐,春日里寒凉,喝一杯热茶吧。”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秋叶白。

那年轻人站在那里,神色依旧是往日里温和模样,手提着水壶,还以为他是真的刚刚为谁斟了一杯茶。

只是耳边那彭嬷嬷尖利的惨叫声却让人不能不相信方才发生的事情,一向温润如玉的四少爷竟拿了滚烫的开水淋了彭嬷嬷一头。

如今丫头婆子们见着四少爷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彭嬷嬷却面不改色的模样,却让人莫名地觉得心中发寒,僵如木石,竟一时间没有人敢去扶起彭嬷嬷。

“这是怎么回事儿?”女子低婉冰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秋叶白转脸看过去,正见着一个穿着锦地缠枝纹芙蓉粉褙子的少女领着两个大丫头站在门外不远处,月光落在她头上精致的翠羽南珠华胜上泛出柔和的光芒,一如她细腻透润的肌肤,娉娉婷婷,娇稚清婉,不过十四的年华,虽然不如秋善宁的艳丽,却却一身端方高华,落落大方。

这便是她那一年里也没有见上两次的七妹妹——秋善媛了。

彭嬷嬷听着自家小姐熟悉的声音,立刻忍着剧痛,一下子就扑了出去,伏在秋善京的脚下嚎啕大哭起来:“七小姐,您要为老奴做主啊,老奴是奉夫人和您的指示来给四少爷送东西,却不知怎么得罪了四少爷,竟然被四少爷泼了满头滚水!”

秋叶白听着那彭嬷嬷的话,唇角勾起一丝笑来,到底是杜珍澜身边出来的人,这般情形下告状还能这般有条理。

她冷淡地道:“彭嬷嬷果真是能耐人,这么痛楚的情形下还能如此口齿清晰伶俐,想来是方才的开水不够烫,泡不开您身上的皮子了。”

秋叶白这番说辞,让那立在院子里的秋善媛眉头微颦,看向面前的人,没有在对方的面容上找到一丝心虚和迟疑,对方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对彭嬷嬷动手的事儿。

秋善媛沉默片刻,方才声音微冷地道:“四哥哥,彭嬷嬷到底是伺候妹妹和母亲多年的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可能与妹妹说说为何要这么做?”

秋叶白看着秋善媛,见那少女稚气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跋扈,而只见沉稳和一丝恼怒,便淡淡地道:“母亲与妹妹的好意,叶白自然是要领,但是这彭嬷嬷直接踹开朝廷命官的院门,进门便大肆喧哗,嚣张放肆,全无礼数,若是我今日不处置了她,明日被御史知道咱们府邸一个家奴便如此不知礼数,只怕我这司礼监千总还没正式上任就要领个治内不严的罪名了。”

秋善媛闻言,目光缓慢地扫了眼她周围站着的仆人,在还泡着冷水的宁春身上停了停,随后她的目光定在面前的俊秀青年身上。

秋叶白给出的这个理由直接牵扯上了朝事外务,而不是内宅纠纷,让人在明面上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她淡淡地点头:“四哥哥说的是,妹妹原是领了母亲的话,给四哥哥道贺,却不想让底下这些没规矩的奴才们给搅合了,是妹妹的不是,妹妹一会子定当把那不守规矩的处置了,四哥哥勿怪才是。”

说罢,秋善媛抬手示意让人把彭嬷嬷给带走,又朝着秋叶白点点头:“妹妹先走一步,哥哥好生歇息。”

彭嬷嬷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刚想说话就被秋善媛身边的大丫头拿手帕子堵了嘴拖了出去。

秋叶白温然点头:“七妹妹不必客气,慢走。”

秋善媛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步伐优雅地离开。

既然七小姐都如此对四少爷客气,其他仆婢们原先傲慢的心思也都瞬间收敛了,搁下了东西,赶紧跟着自家小姐离开。

不一会院子里就一片安静,秋叶白看着远去的人影,微微勾起唇角。

杜珍澜和她给秋善媛的教养嬷嬷都是性情跋扈的,却没有想到教养出来的秋善媛却倒是真真沉得住气,稳重的性子,倒是个能成大器的苗子,只是希望秋善媛若真够聪明,这性子最好不要用来对付她。

秋叶白落下院门,自嘲地轻嗤了一声,不让自己人守着院子就是担心百里初的人盯着,但是没人守着院子,又会容易什么猫狗都敢闯。

她转身进了房,取了大毛巾包住了宁春,用了一分内力将冻得浑身发抖的宁春抱了出来,一边往内室走去一边轻声安慰:“春儿,别担心,一会上了药,不会留疤。”

宁春靠在她怀里,抖抖嗦嗦地道:“四少……外头只怕很快会传您跋扈……夫人……太后那里……。”

秋叶白淡淡地笑道:“我若是太能沉住气,只怕咱们的太后娘娘还未必欢喜。”

如今太后说不定就在后悔给她高位,若是自己没有什么弱点让太后放心,只怕自己这乌纱帽也戴不久,甚至还要生出别的事端来。

倒是不如做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莽夫,来得让某些人放心。

宁春点点头,靠在秋叶白怀里,看着秋叶白脸上那温柔笑容,有点感叹,她虽然木讷,却也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江湖上的女儿们会对四少如此倾慕。

只是……难道四少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做女儿家了么,明明自家的主子当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最温柔的对待,却不得不放弃身为女儿家所有的柔情婉约,为她们这些人撑起一片天。

秋叶白自然不知道自家的小婢女正为她伤怀,把宁春放在床上,去了宁春的衣服,正打算为宁春上药,忽然空气里一凉,她立刻手一顿,扯了衣衫盖住宁春的身体,转过身挡在宁春面前,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黑披风的男子,冷冷地道:“一白大人,你家殿下没有教过你非礼勿视么!”

一白阴柔俊美的容颜上毫无表情,只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搁:“这是殿下给你的东西。”

随后,他的目光停在宁春不小心露出的雪白香肩上,忽然道:“身为殿下的人,当洁身自好!”

秋叶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和你家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这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一白看着她继续淡漠地道:“虽然殿下为人宽宏,许是不要求人三从四德,但既然跟了殿下,就要有自知之明。”

秋叶白呆滞了片刻,颦眉道:“我不是你们殿下的入幕之宾,他没跟你说么?”

一白看着她,阴柔俊美的面容阴沉了两分:“殿下不喜欢女子脂粉香气,侍寝之前不要与女子亲近!”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按捺下把手里药膏砸上一白那张脸上的冲动,咬牙道:“一白大人,我没有断袖之癖,你家殿下也没看上我,不用把你的经验之谈告诉我!”

他只是看上了她的血,她也只是看上他背后的权势和挡箭牌的作用!而且你家那骚包的殿下浑身让人发情的香气,还好意思说不喜欢脂粉香!

一白转身,沉吟道:“殿下性子单纯,你要温顺仔细些!”

秋叶白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去,这家伙完全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自说自话,完全没有听别人在说什么啊!

而且百里初那变态的性子单纯?!

她长见识了。

果然是人生风雨多,奇葩遍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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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贞操

深夜的校场里早已没了白日里的喧嚣与沸腾人声,悄无声息地围了一圈黑白相间的人影,黑色之中白袍黑披风随风飞飘荡着,宛如暗夜里勾魂的黑白无常。

冰凉的月色落在草木之上,映照出露珠剔透。

也同样映照出了血光腥臭。

校场内依旧遍布着残肢断臂,还有不完整的尸体,凝结的血块将黑黄的土地都染上一层残酷的暗红。

隐没在黑暗中两点灯笼似的莹绿光芒飘飘荡荡,宛如枉死城里的鬼火,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妖鬼恶兽在啃噬着尸骨皮肉,细微的吞噬声与喘息声,时而有时而无,妖异的让人毛骨悚然。

同样妖异的还有一幅深红色的袍裾慢慢地从那地狱一般的场景里拖曳而过,染得更为腥红,宽袍飞舞,广袖如云,在那人修长的身姿上映衬出诡谲的风情。

他步伐优雅地从那血腥与尸骨残肉间穿过,却让人只觉得他仿佛不过漫步在瑰丽的园林之间。

只是那园林里人头为花,白骨做枝。

“嗷——!”一声低低的狰狞的咆哮声响起,黑暗中的妖兽仿佛闻见了活人的血肉气息,瞬间抛弃了冰冷的残肉,从黑暗中扑了出去,利齿狰狞地朝着那艳丽妖异的红影。

他轻笑,定定地站着,不闪不避,随后梭然被那巨大的兽撞挑了起来,暗红如血的袍裾在半空中划出美艳的弧度,然后——

他稳稳地坐在那斑斓巨兽的背上,冰凉的夜风梭然吹散起他束着发丝的丝带,垂落在耳后的黑发梭然飞扬而起,仿佛巨大的黑色羽翼,衬着他那张精致却苍白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脸孔。

有一种令人恐惧的美艳。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鹤卫们呆愣了片刻,随后在自家奉主带着杀气的阴郁目光中垂下了眸子,不敢再看。

“殿下,沧澜今日吃了太多血肉,身上腥臭不堪。”一白看着自家殿下身下形容狰狞的巨兽,微微颦眉道。

自家殿下最是爱干净,却不知为何唯一略能忍受的却是寻常人最不能忍受的血腥腐败之气。

那驼着百里初的巨大猛兽赫然就是今日场上发狂咬死了不少人最后被秋叶白制服的斑斓猛虎,只是如今它静静地站着,身上凌烈血腥的百兽之王气息仍在,只是虎眼里却没了那些疯狂与暴虐。

百里初靠在唤作沧澜的猛虎粗壮的脖颈之上,勾起唇角:“今日沧澜助本宫上演了一出那么精彩的好戏,本宫赏它尚且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它,何况沧澜比人可干净多了。”

沧澜虎似乎听得懂人话一般,硕大的虎头转过来睨着一白,张嘴露出还沾着人肉的利齿,一脸狰狞地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一白纵然胆量非凡,武艺高绝,但是在兽王面前还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沉声道:“是。”

他又恭敬地禀报:“殿下,风行司那头的人来报江西行省那头的人都处理干净了,两千七百六十八口,一个不留,宁郡王已经擒下,等候您的发落。”

百里初让人端了果点过来,漫不经心地道:“让云姬去处理宁郡王,春日宴有人给本宫那么大的惊喜,让本宫在地道里泡了两日温泉,又得了小白,本宫自然要好好回报幕后那人。”

一白闻言,心中微寒,竟让云姬对宁郡王出手么!

百里初看着他,忽然伸手挑起了一白的下巴,温然含笑:“一白,怎么,可是觉得我对我那小弟残忍了?”

一白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诡眸,毫不迟疑地摇头:“主子行事,必有道理。”

迟疑了片刻,一白还是决定道:“殿下,今日属下送衣给秋四少,见到他身边的丫头与他关系非同寻常。”

百里初闻言,眯起他诡美的眸子,随后从鹤卫捧着的盘子拈了一颗红色的梅子含进唇间,声音低柔莫测:“啧,小白那么干净,要一直干干净净的才好入口。”

毕竟,所有美味的食物,都要味道纯粹才好。

一白看着沧澜驼着自家殿下在场内慢慢地跑了起来,心中随后便有了主意,低声吩咐身边的鹤卫:“明日里吩咐底下过两个面生的到秋家四少身边去好生伺候,务必……。”

他顿了顿,低声道:“如若必要时可行非常手段,务必保证四少的贞洁。”

这么多年知道了殿下真实身份还活着的外人就这么一个,身为殿下最忠心的侍从官,他怎么都要让殿下称心如意才是。

秋叶白替宁春上了药,正准备入睡,忽然鼻尖发痒,忍不住连打了七八个喷嚏,她抬头看看窗外明月,莫名其妙地感觉背脊有点发凉。

——老子是四少贞操很重要的分界线——

华美的珠帘叮叮当当地晃荡着,贵重的青檀香气缭绕在房内,木鱼声轻响,却敲不来人心心宁气静。

女子苍老而略显尖刻的声音响起:“太后,您真的放心让那秋家四少爷进司礼监,咱们对这四少爷是个什么秉性都拿捏不准,原本襄国公主还说他是个知道进退的,今晚就听见他把七小姐的嬷嬷给打了,还安的是冒犯朝廷命官的罪名,这也太……!”

“好了,秦嬷嬷。”木鱼声停了,中年女子微微喑哑幽冷的声音响起,打断她的话语:“我已经派人去查这个秋家这个四少爷了,珍澜不是个蠢物,若是那四少爷是个聪明伶俐的,你以为他一个庶子能在珍澜手里活到今日,只是不知为何摄国竟然似对他有两分上心,毕竟地道里发生了什么,咱们也并不知晓,你以为那千户是好当的么,如今司礼监那头不阴不阳的,气势颓糜,先将秋叶白放进去,若是个能用的自然是好,若是不能用,收拾起来也简单。”

那秦嬷嬷看着主子背影挺直,说完话后动也不动地继续敲起木鱼,也不敢多话,恭敬地道了声:“是。”

第三十八章 算计

自那日从校场回来之后,宁春伤了,秋叶白便索性称病受伤不出,也不肯要别人来伺候。

太医院派来的太医更连她的脉搏都没触碰到,便被她打发走了,只是宫里派来询问的公公还是从太医那里得到了一份秋千总摔落地道,腿上旧疾未愈的脉案,皇帝便也了免她参加后来的春日宴的各项活动和出席各项宴席。

而各方人马来邀约的人瞅着皇帝陛下都如此了,自然也不好强行要求秋叶白去和他们应酬。

于是在众人都热热闹闹的时候,秋叶白的院子则异常的清静,但好吃好喝却一点儿都没少。

她还是比较满意,作为初殿下食物供给者的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

当然,除了偶尔有一些贵家女子不小心走过她院子门前落了几条帕子或者掉了金钗耳环之类的‘意外’也算不得应酬。

宁春慢慢地从房内转出来的时候,正见着秋叶白从门上转回来手上又多了两只金钗,忍不住嗤道:“四少,您就快可以开首饰铺子了。”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秋叶白起身径自起身去开门,只是在看到门外的女子时,不免一怔:“是你?”

门外的女子一身荷叶绿的束腰孺裙,藕荷色的上衣,眉目温婉,略显圆润的脸颊上带着一抹浅浅绯红,一身纤柔书卷气,让人看了极为舒服,手上还提着一只食盒。

“三姐姐?”秋叶白挑眉微笑:“想不到三姐姐也参加了春日宴,夫人果然很体恤咱们这些庶出子女。”

秋善京垂下眸子,有些尴尬地轻声道:“二哥哥最近心情不是太好,所以母亲便让他在家修养,多出来的帖子,母亲便赏了我……我能进来么。”

秋叶白看着秋善见有些紧张的模样,眸光微微闪,点点头,便让她进了门。

“三姐姐有什么事么?”

秋善京搁下了食盒,看着她,迟疑着道:“我知道四弟最近这些日子经历波折,也出人头地了,只是怕你这里忙,也不敢来,昨日里才听说宁春伤了,私下想着四弟这里许是没有什么贴心的人照顾,虽然也知四弟如今断不会缺什么,但总还是来看看方才安心。”

她看着秋善京的模样,心中微嗤,这位三姐姐也不知是真的鲁钝呢,还是聪敏。

这般说话,几乎就是等于告诉自己,她来探看,是因为面子上还是骨肉手足,而不是有什么太多情份。

秋叶白淡淡点头:“多谢三姐姐关心,承蒙圣上福泽庇佑,叶白这几日是好些了。”

秋善京看着她一愣,随后仿佛有些复杂地道:“四弟不日就要飞黄腾达,六妹妹倒是个很有福气的,想来她这几日病着,但是听了你的好消息,想来也会好得快些。”

秋叶白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垂下眸子,似笑非笑地道:“善宁病了,难道不合三姐姐的心意么,至少不会让你担心她会给你惹是非了不是?”

秋善京没有想到秋叶白这般直白,竟然没有绕圈子,不免一惊,随后便苦笑坐下,低声道:“四弟弟,姐姐的苦处,你总是知道的,我和妹妹到底不同,再如何你们都有姨娘真心疼爱着。”

秋叶白看着面前的女子,秋善京看着美艳明媚不及秋善宁,贵气从容不如秋善媛,一身温婉纤弱书卷气在这秋家的高门大户里,不管是行事气度都显得小家子气了。

但是,正是这样的懦弱和小家子气,却让秋善京在杜珍澜的眼皮子底下过得安静而平和,让人忽略她的存在却也没有找她麻烦。

这样的秋善京,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她的能耐太大。

秋叶白看着秋善京,含笑道:“三姐姐放心,善宁是我的妹妹,但是你也是我的姐姐,待我的心思却比善宁还要仔细,我又怎么会不为姐姐考虑呢,定不会让善宁为难你?”

说话间,她忽然倾身靠近秋善京,仿若感慨一般,伸出手温柔地抚摩过秋善京的发鬓,仔细地将那些细碎的发丝抚到耳朵后。

秋善京没有想到秋叶白会忽然有这样的举动,面前俊秀隽美的年轻人倾身过来的时候,指尖修长抚摸在她发鬓上,带着微微的凉意,她几乎可以看见对方纤长的睫羽,眉目温柔。

莫名其妙地,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窒,脸颊莫名地微微泛起热来。

但是下一刻,她却看见秋叶白冰凉讥诮的眼神,她忽然心头一紧,尚且来不及退开,就忽然被人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后脑上,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额头“砰”地一声撞在石头桌子上,一下子痛得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啊!”

她错愕又愤怒地转过脸,却正正对上一双冰冷而带着戾气的冰冷丹凤眸。

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身青凤绣金云锦华服的贵气女子,女子身边带着不少同样面目阴冷的嬷嬷。

秋善京愕然之后,立刻狼狈而恭敬地跪好,也不敢去摸自己头上的伤口,只唤了声:“母亲。”

杜珍澜冷冷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女,眉目温柔,小意而仓惶的模样,余光再瞥见一边默然看着秋善京的秋叶白,陡然觉得秋善京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异常的刺目,令人憎恶。

她嗤笑:“你倒是闲得很。”

一边伺候的马嬷嬷是杜珍澜的心腹,虽然不知自家夫人为何突然对一向不打眼的三小姐竟然厌恶到如此地步,竟然亲自出手教训了。

但她立刻对着秋善京厉声道:“三姑娘就要嫁人了,不知道在房里避讳着点,倒是四处晃荡,若是让人觉得秋家和夫人管教不严,房里出了这么个朝秦暮楚的东西,日后只怕不光其余小姐们的婚事受影响,就是少爷们的名声都受累。”

这几乎就是欲加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