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白回了房间,简单洗漱了一番,处理掉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之后用了早点。

折腾了一天一宿,她是在懒得动,再无心情如前两日那样四处闲逛,便吩咐了来收拾碗筷的太监不必再送午膳过来,径自躺在了床上,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第一次遇见百里初到现在和百里初相处之间的点点滴滴。

试图从中找到一点自己让百里初如此执着的蛛丝马迹,但是想了半天,分析了半天,却始终一无所获。

但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从旺财和发达那里套出来的消息不会有错,百里初对女子抱有古怪的敌意,但是也并不好龙阳,控鹤监这些鹤卫并不如外界传说那样是他以侍卫为名的泄欲禁脔,相反这些人大部分都身怀绝技,特别是十八司的人。

那些摄国公主荒淫无耻的流言看起来更像是一种障眼法,恰到好处地转移了人们对百里初真正实力的注意力。

既然百里初并不是真的荒淫之人,就是算是如今她和百里初是同命身,也不至于会让他对自己产生那样的念头。

秋叶白想得头都疼了,最终却始终是无解,反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她看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边和那颗明亮的启明星,有些无语,自己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想来是和百里初前日纠缠太耗费心神和内元了。

她起身之后看着时辰还早,便让小太监给她打了水来简单的清理和洗漱一番,随后又慢悠悠地用早膳,如果她估算得没错的话,今日她也该能出宫了。

果然没多久,双白便过来了,看着秋叶白悠哉游哉的样子,他眼神有点冷,只是面上却并不显露出来,只款步过来微笑道:“秋大人,早,看来今日大人心情很好。”

秋叶白从来没有因为前两日和他聊的愉快便让他唤自己的名字以示亲近,而是任由双白一直叫她做秋大人。

她慢条斯理地捧着一杯红枣茶喝了一口,方才也温文尔雅地一笑:“双白兄说的是,毕竟能离开明光殿,怎么想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听着秋叶白近乎挑衅的话语,双白原本就勉强的微笑便愈发的冷了下来,妙目微眯:“大人倒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今日是殿下遣了在下送您出宫。”

秋叶白看着自己杯中茶叶沉沉浮浮,淡淡地道:“初殿下如今身子骨不好,自然还是要专心养病才是,留着在下也没有什么用处,不是么?”

百里初不是那种稳不住的人,他如今身体的情况怕是想对她做点什么也不太合适。

“秋大人!”双白拢手入袖,一双妙目里底寒光闪烁,声音微微拔高:“请您不要太过分了,殿下今日专门让在下送您出宫,亦是担心太后的人为难于你,侍宠而骄并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已经多少年未曾受伤了,偏此人伤了殿下,令殿下如今都还躺在床上养伤,若非殿下的旨意,秋叶白根本不能这么好好地出了明光殿,他却不识好歹,出言讥讽。

秋叶白看见双白眼底的怒色,她搁下了手里的茶盏,唇角勾起讥诮的微笑:“侍宠而骄,下官还真担待不起这四个字,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不曾认识初殿下和各位,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初殿下的恩宠,下官从来都不想要,双白兄是明白人,这等浅显的道理却都不明白么。”

“你——!”双白神色一僵,却不知该作何反应,秋叶白说的话其实并没有错。

只是他已经习惯了奉主子为天,陡然听到这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不敬的话,心中的怒火始终没法子压下去。

最终,他敛了所有的神色,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大人已经准备好了,在下也不便多耽搁大人回衙门处理公务的时间,现在就请跟在下出宫吧。”

但是秋叶白却没有如他想象中一般立刻起身跟着他出宫,而是淡淡地道:“等一等,下官四日前时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进宫,如今虽然是初殿下半途召唤了下官,但终归却还没有复太后娘娘的懿旨。”

双白转过脸,妙目里闪过一丝不耐,不再客气:“那你还想如何?”

秋叶白悠悠地道:“下官想去一趟太后娘娘的寝殿,复命。”

双白冷笑一声:“秋大人,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竟然将殿下这一份好意都当作驴肝肺么!

秋叶白瞥了他一眼,微笑:“对,下官就是得寸进尺了,双白大人以为如何。”

双白:“……。”

他是从来没有见过如秋叶白这般油盐不进的人,那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气得他仰倒,但最终却还是垂下了眼,面无表情地道:“此事在下需得禀告殿下才能回您。”

随后他便拂袖而去。

秋叶白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淡淡地看向窗外的青天浮云。

嗯,今日果然是个好天气。

未过多久,双白再次折了回来,依旧是神色冷淡的模样:“请吧,秋大人。”

这一次秋叶白没有再多废话,径自起身跟着双白而去。

两人一路无话,再不如曾经相谈甚欢的模样,。

双白领着她到了四日前百里初带她进来的那一处宫门,远远地她就看见有宫门处有一架华美的凤凰步辇,走近了,果然看见那一道修长优雅的人影以一种很闲逸的姿态半卧在步辇之上,除了扛着辇的鹤卫之外,照例还有人捧着各色精致吃食在一边侍奉。

“殿下,可大安了?”秋叶白走了过去,微笑着抱拳行了一礼,但是还有没有行完就被一双修长冰凉的的手托了一托。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套生疏。”百里初微笑着道,他脸色似乎还是很苍白,眉宇之间略微有些倦怠,虽减了些艳色,却平添了另外一种别致淡然如流云的气韵,没有影响他风华绝代的容色,。

他伸手下来托了她的手,却并没有收回而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秋叶白亦淡然一笑,放下手想要避开他的手,试了一试,无果,她也懒得再挣扎任由他这么握着自己的手,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扯起来并不好看。

“殿下不是已经解毒了么,为何仍旧身体寒凉若此?”秋叶白很快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只觉得对方的体温似乎还一如既往的寒凉如尸体,并无变化,不免有些异色。

百里初半躺柔软华美的轿辇上,一手插了一颗葡萄放进薄唇里,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秋叶白柔嫩的指腹把玩:“这毒不是一时半会能全解的,两位祭司那日也不过是一种尝试,效果还不错,但解得并不干净。”

这就是说他现在是体内余毒未净了?

秋叶白垂下眸子,挡住眼底深思的神色,根据她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而言,她甚至觉得他体内的毒能解了一半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可没有忘记那天上午两个红衣老头帮他配置解药的时候吵得死去活来的,若是两个老头把握很大,根本不会有那日的表现。

“本宫和高兴你那么关心我,小白。”百里初朝着她微笑,在秋叶白正准备客气的附和他的话,以表示她的关心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下次你表示虚伪的关心时,记得眼睛里的那种幸灾乐祸收敛一点。”

秋叶白:“……不,下官只是关心殿下什么时候会毒发身亡而已。”

说好了做彼此唱大戏的搭档,这厮是拆台上瘾了么?

双白冷叱了一声,妙目凌厉:“放肆!”

秋叶白看了他一眼,轻慢地挑了下眉,却并不说话,双白则脸色阴沉地死瞪着她。

百里初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小白,你倒是能耐,惹得咱们控鹤监最是温柔和善的双白都这般失态。”

双白闻言,心中一惊,随后垂下眸子恢复了寻常的模样:“殿下恕罪。”

秋叶白心中讥诮地一嗤,温柔和善,这双白根本就是个笑面虎罢,口上漫不经心地敷衍:“这几日还承蒙双白大人照顾,如有得罪还请多包涵。”

双白亦不再做出冷眼的模样,只拱手淡漠地道:“大人言重了。”

百里初慢慢地把玩着秋叶白白皙的右手,忽然懒懒地道:“太后那里,小白你不必去了,本宫知道你在忧心何事,本宫既然敢半途截了你留下来,太后那里自然会有法子应付,不会让杜氏怀疑你身上有什么问题。”

秋叶白原本忽然提出要求要见太后,为的就是百里初这句话,百里初能这么肆无忌惮地从太后手里截人,自然是因为他本身的势力够硬,而太后虽然明面上不敢对百里初怎么样,但明面上就可以对她这个没有凭仗的人下不少绊子。

而她如今根本不可能去告诉太后一党,百里初划拉了一个圈半强迫地把她划拉进了那个圈子,她可不希望在在司礼监本就不那么好过的日子还要被太后雪上加霜。

所以此时既然百里初这么说了,就表示他肯定已经处理好此事的首尾,不会让太后疑心她和他的关系有猫腻。

“有劳殿下费心了,既然如此在下告退。”秋叶白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懒得再在明光殿多呆一刻,干脆地告辞。

但是百里初却并没放开她的手,而是拉了她一下,示意她靠过来,秋叶白原本有点不耐,想要拒绝,一抬头对上百里初那虽然似温情脉脉,却没有一丝笑意的幽深诡眸,她还是耐着性子更靠近了他的步辇一些:“殿下,还有什么交代么?”

百里初的回答就是一个冰凉的吻,凉凉的落在她的唇角上,看着她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他颇为愉悦地侧了脸咬住她白皙的耳垂狠狠地吮了下,温温柔柔地道:“小白,乖乖地等着本宫去上你,嗯?”

秋叶白:“……。”

大庭广众之下,这个人可有一丝廉耻之心?

她忘了,变态是没有廉耻心这玩意的。

既然如此,她亦客气地道:“殿下身子娇贵,还是躺在下比较好。”

——老子是四少裹胸布等待公主撕碎的分界线——

秋叶白出了宫,远远地看见艳阳高照下,远处的朱雀门外的十里长街之上一片热热闹闹,人声鼎沸,忽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再世为人的错觉来。

宫门外一辆青蓬马车的车帘子一掀,一个青衣婢女跳了下来,朝着秋叶白挥手:“四少,这里。”

秋叶白看着宁春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忍不住一笑,迎了上去:“春儿。”

今日是宝宝亲自驾了马车过来,他今日没有易容成蒋飞舟的样子,所以一看见秋叶白,他立刻扑了上去,拿着嫩嫩的脸儿埋进秋叶白的肩窝一顿乱蹭:“呜……四少,我还以为你进了宫乐不思蜀不要宝宝了!”

秋叶白伸手摸摸他下巴,笑叹了一声:“我怎么舍得?”

宝宝原本就生了一张玉雪可爱的脸,看起来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娇稚少年模样,做出这般撒娇的动作在旁人眼里倒也一点都不显得突兀,秋叶白则修挑隽秀,风姿夺目,抱着宝宝,看起来倒似哥哥疼着小弟弟,让人看着会心一笑,只觉得是兄弟情深。

这都是他们平日相处的方式,但是秋叶白此刻并不知道她和宝宝这般亲昵相处的一幕远远地落在有心人的眼底,却生出了别的意思来。

铜质雕花望远镜里的青篷马车渐渐地远去。

百里初搁下了手里的单筒望远镜,神色莫测地用银针插了一颗葡萄放进自己嘴里,片刻之后,淡淡地吩咐:“去查查那个跟着小白的少年是什么人。”

双白恭恭敬敬地道:“是。”

他目光掠过主子的唇角,只觉得主子唇角染了葡萄汁,猩艳得有些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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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第五十九章 杀局

“这几日我不在,司礼监中情形如何?”秋叶白坐在马车上,手腕支着脸颊靠在车扶手上看着周围集市热闹情景,心情很好。

宝宝驾着马车,听她这么问,很不以为然地撅撅小嘴:“还能怎么样,你一进宫就是四日没音讯,我寻了个惩罚的名头就把看风部的那群蠢货关起来了,省得惹事。”

秋叶白会心一笑:“有人上门找事儿是不是?”

关起来了里头的,只怕也拦不住外头的有人上门寻衅,看宝宝很不耐烦的样子。

宝宝冷哼一声:“自然,不过那些废物使的都是些雕虫小技,都被我打发了。”

他目光忽然落在秋叶白的脖子上和手背上的伤痕,目光冷了冷,大大的眼睛染上一丝冷冽的杀气:“宫里的那个老太婆和你过不去了,还是有别的人在宫里给你找事儿了?”

“老太婆,你真敢说也不怕隔墙有耳,让人听了治你的罪。”秋叶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天低下敢直接将太后娘娘叫做老太婆的人只怕真的不多。

宝宝轻蔑地冷哼:“本来就是老太婆,宫里的人不是还叫她老佛爷么,总归都是个老,何况如今司礼监早已不复当年勇,有谁还做这包打听的事儿。”

他顿了顿,又盯着秋叶白脖子上的伤痕继续道:“四少还没说你身上的伤是不是那死老太婆弄的!”

秋叶白摇摇头:“我若说我这次进宫根本没有见到太后,你可信?”

宁春闻言一愣,奇道:“不是太后宣召主子进宫的么,莫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宝宝也疑惑地看着她。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说来话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这一进宫就把自己‘卖’了,这事儿她总是说不出口。

“可要紧?”宝宝见她的样子,不由微微颦眉。

四少为人豁达,心思机敏,很少见到她为什么发愁的样子。

秋叶白摇摇头,淡淡地道:“没事。”

宁春和宝宝见她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多问。

宝宝索性换了个话题:“是了,我记得四少你进宫前说过让督公让我们和看风部、捕风部的人一起去查淮南劫案之事,如今我已经整理了些资料出来,并且焰字组的人全部都已经铺开了能铺开的消息渠道。”

秋叶白刚刚领了任务就接到了太后懿旨,仓促之间,只能草草地给宝宝布置了个两个任务,一是收集相关劫案的资料,一是看住看风部,不要让他们再惹祸的任务。

如今看宝宝都完成得极好,甚至未雨绸缪省了她不少事,秋叶白心中大悦,笑着揉揉宝宝的小脸蛋:“就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

宝宝骄傲地抬起小下巴:“那是自然,四少可有什么奖励么?”

秋叶白手痒地捏捏他那傲娇的小脸蛋,轻笑:“好,赏你本少爷亲自下厨的两菜一汤可好?”

宝宝闻言,立刻瞪大了眼,大喜道:“说话算话!”

四少生手艺极佳,最却生性惫懒,寻常不轻易下厨,所以藏剑阁中都以得尝四少的手艺为最自傲之奖赏,什么灵丹妙药或者武功秘籍都不在他们眼中,这种奖赏也算是江湖门派奖赏措施中特立独行的独一份了。

“自然是的!”秋叶白瞅着宝宝可爱的小模样,像只得意的小猫咪,忍不住亲了下他瞪得打大的圆溜溜的大眼睛。

秋叶白原不过是心无杂念的宠溺之举,但宝宝没有想到秋叶白会忽然亲了他一下,柔软而略带湿润的触感轻轻地落在眼睫上,他忽然一僵,有些怔怔地看着秋叶白隽美无双的容颜,她明秀如月的眼眸里此刻都是微笑和温柔光芒。

宛如一汪柔和碧水,几乎可以让人溺毙在其间,宝宝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慢,仿佛连时间都放缓在这一刻,但是不知想起什么,他心中一寒,那些心绪里生出的微妙涟漪硬生生地消散殆尽,只剩下一片凄厉的黯茫。

“怎么了?”秋叶白看着少年有些失神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

宝宝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忽然问:“四少,你喜欢我么?”

秋叶白一愣,摸着他的脑袋失笑道:“我家宝宝如此可爱,我当然喜欢。”

“可爱么……是的,宝宝是四少最可爱的宠物。”宝宝笑嘻嘻地把脸往秋叶白的肩头蹭。

秋叶白总觉得宝宝的反应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是何处古怪,但见着他仿佛又恢复了寻常那种爱娇的样子,便笑着揉揉他的脑瓜:“傻瓜,谁说你只是宠物……。”

“不,我就是宠物,是你一个人的宠物!”宝宝忽然转过脸一把扯着秋叶白得袖子,拔高了声音,近乎尖利地道,猫儿似的大眼死死地盯着秋叶白,眼尾挑出凌厉的弧度,神色竟似带上了一丝狰狞。

秋叶白和坐在后厢的宁春俱是一愣,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宁春,却见宁春朝她几不可见地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宝宝到底怎么了,之前看起来都很正常。

“宝宝,你这是怎么了?”秋叶白有些莫名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少年,心中疑惑不已。

“对不起,我只是……。”宝宝亦似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后垂下眼,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却有些无措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终,他还是低头软下声音嘀咕道:“人家只是喜欢做四少的宠物,不喜欢和别人一样,不可以么?”

秋叶白有些无奈又好笑,便伸手敲敲他脑瓜:“好好,你要做什么都随你,只别这般阴阳怪气地吓人。”

宝宝这家伙平日里就有点不着调,今日大约是不知道又看了什么书,这回大约里头的主角是只宠物。

宝宝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随后伸手扯了缰绳,继续稳稳地驾着车一路前行。

只是他转回头的那一刻,神色便淡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车边流逝的风景,带着夏日炎热的风夹杂着市井里喧嚣的气息掠过自己的脸颊,还有……

还有身边女子身上淡淡的清新的香气。

做唯一的宠物有什么不好,不管未来四少身边陪伴她一生的那个人是谁,他都有不会被取代的位子。

不是么?

马车渐渐远去,而马车上的一幕却被有人心人都看在了眼里,有人影悄无声息地跟着车子一路到了司礼监衙门之后,便转身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人群里。

——老子是老子是翠花阿礼蹲大炕猥琐中的分界线——

回到司礼监衙门以后,除了秋叶白进门往看风部的偏僻院落去的时候引来了些幸灾乐祸的瞩目和窃窃私语之外,一切倒也算是平静。

“除了我想法子约束着看风部的人和防着人进来捣乱之外,周宇也在捕风部的杜千总那里下了些功夫,所以如今局势还算平稳。”宝宝下车的时候已经再次在马车里易了容和展了骨,所以如今是以蒋飞舟的面目出现在秋叶白的身边,一路走一路说。

秋叶白微微挑眉:“周宇,看来他倒还算是有几分清醒的。”

“是,属下看此人虽然花天酒地,行事荒诞不经,但是私下里也不是全无一分头脑和手段的,否则捕风部那边光靠杜千总一人也未必弹压得住群情激奋。”宝宝低声道。

她听着宝宝的话,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是的,群情激奋。

宝宝方才在马车上已经详细跟她说了这几天之中发生的最重要的一件的事,就是那个捕风部的秦役长伤重不治。

捕风部的人怎么能不群情激奋?

她沉吟了片刻,这周宇是开国元勋周家后人,长亭侯嫡出的小儿子,虽然周家如今已经是爵位世袭递减下来,势力大不如前,但是在朝廷元老一派中还是很有些地位的,这一次想来周宇是用上了家族势力了。

可见他倒是真的一心想要将司徒宁给保出来,他平日私下里虽然不着调和纨绔了些,但本心倒是个不坏的。

等着秋叶白和宝宝回到了看风部的时候,门院子里的满地晒屁股的奇观已经没有了,大部分人都已经可以自行上药,都回了房间里,院子里除了偶尔有一些做杂役的小太监来去,倒也比平日里清静了许多。

所以这一次她很顺利地进了议事厅。

她一进门,就看见周宇已经再厅里坐着,如今见她进来,立刻站了起来,看了秋叶白一会,有些干巴巴地道:“大……人,千总大人。”

秋叶白看着周宇一身宝蓝窄袖直缀,腰束玉带,头发整整齐齐地梳起来在头顶做一个髻,露出一张堪称俊秀的面容,不再是平常那种头发半散,袒胸露背,油头粉面的猥琐浪荡样,心中颇为满意。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完了周韵,讥诮地一笑:“周役长可是终于从温柔乡里醒来了?”

她可没忘记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和人在在树丛里厮混,支着光溜溜的大腿给她抛媚眼的模样。

周宇明显也是想起了第一次和秋叶白的会面,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低着头尴尬地低声道:“以前……以前是下官的不是,大人多见谅。”

这些天秋叶白不在,蒋飞舟和他两个人独立支撑着看风部,那姓秦的死了,他第一次觉得慌了神,以前他虽然荒诞,但是手上是从来没有过人命官司的,他受尽了冷眼和谩骂、挑衅,又记挂着监狱里头蹲着的司徒宁,巨大的压力和强烈的愧疚双刀齐下,他终于看清楚了很多事情,很多人的真面目,方才觉得自己曾经的日子有多么的荒唐。

只是如今他虽然清醒过来,却早已经没了主意,只能眼巴巴地等着秋叶白回来。

第一次见面的那夜,秋叶白威慑手段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虽然不得不服从秋叶白,但心中都是忌惮和不甘心,可如今他却觉得这新上任的秋千总或许真是个有能耐的,能带着他们走出这困境。

秋叶白一回来张嘴就讽刺他,以前的他早就一蹦三尺高了,如今他却只觉得惭愧,只能乖乖地听着。

秋叶白看着他的样子片刻,方才淡淡地道:“周役长现在清醒还不晚,听蒋役长说这些日子,他安内,周役长倒是下了大功夫攘外?”

虽然秋叶白语气还是阴阳怪气的,但周宇却一点都不敢抱怨,立刻道:“看风部如今还算稳定,一切都是蒋役长的功劳,下官……下官其实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毕竟秦役长伤重不治不是一件小事,捕风部那头闹得厉害,我那大舅子……。”

他尴尬地看了秋叶白一眼:“我那大舅子虽然是捕风部的千总,但是却不肯帮下官,他说正是因为大伙都知道下官和他的关系,若是他真的这么明目张胆的插手,只怕捕风部的人都会怨上他,乌纱不保。”

说完之后,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直到秋叶白端着小颜子送来的茶喝了一口,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周宇方才艾艾期期地继续道:“虽然司礼监内部的案子从来不会交给外头衙门的人审,但这一回的事儿,毕竟是沾了人命官司,下官……我又是个主犯,我实在担心便回了一趟家去求了我家老祖宗,所以才勉强压下了事儿。”

果不其然是回周家搬了救兵,这倒是在秋叶白的预料之中,不过……

“你求了老太君,为何不是求你父亲?”

]秋叶白有些奇怪,毕竟朝里说得上话的还是长亭侯,那位老太君不过是个三品的诰命,怎么能左右司礼监上峰?

周宇脸上愈发的尴尬了:“我……我家老爷子知道了我的事要打断我的狗腿,所以这才逼不得已去求了老太君。”

秋叶白了然,原来是是利用他奶奶逼迫他爹就范,为他收拾烂摊子么?

不过她才不管谁收拾的烂摊子,能想法子控制事态恶化就行,她不问过程,只问结果,何况这周宇还算是个坦诚的,连这些内情都和她说了。

所以,这一回秋叶白脸色微微地缓和了下来,看着周宇的神色也没有那么凌厉冰冷了,挑眉道:“咱们看风部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当同舟共济共度难关,周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看来周家还是有些能耐的,能在死了人的情况下弹压住了捕风部的人,只有督公郑钧,能让郑钧卖这么大的面子,说明不但周家是有些本事的,以后能用上的地方有不少。

“是了,你的伤可是好多了?”秋叶白缓和了语气,对于未来能用到的人,她并不介意示好地卖他几分面子。

一直都被秋叶白恐吓、威胁、讥讽,如今忽然得到她温言慰问,周宇很有些受宠若惊,立刻点头道:“是,已经好了不少。”

“那就好,既然如此,咱们来好好看看下一步怎么走吧。”秋叶白淡淡地一笑,看了一眼宝宝:“我听说蒋役长在市井之间有些人脉,打听了不少事情。”

宝宝立刻会意,便让小颜子去他房间里将他这段时间收集来的关于具体的淮南劫案的资料拿了过来,细细地给秋叶白等人讲解了起来。

所谓淮南就是京畿出去之后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至江淮之地,离开京畿不过三日的距离,运河开凿通了之后,大部分京城官府和民间物资走的都是水路,既省时间又省力。

原本运河一路上经过几个州府,多少会有些地头蛇盘剥一些,但是因为这水路除了民用,官用的也不少,所以官方掌控的力度还是比较大的,一般就算遇上些沿途地头蛇敲诈勒索,也都是些小打小闹。

但是最近两年,却不知道哪里淮南一地不知道哪里出来了些水匪,专门打家劫舍,神出鬼没,由于这批水匪动作都不大,而且都是劫些民用小船只,再加上淮南一带的水势复杂,又比较靠近一些绿林人物最爱出没的梁山,所以官府追查的力度不算特别紧,偶尔捉到一两个小贼打杀一番,敲打敲打那些水匪,也就对上峰、对民意都有了交代。

两年下来,那些水匪就慢慢地成了割据一方的势力,动的船只也从小商贩慢慢地变成了京城大户,但从来不动官船,所以官府方面打击力度虽然大了些,但还是不痛不痒地。

直到最近,那些水匪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竟然动了京城梅家的货,梅家是皇商,运的都是贡品,如今除了事,自然不可能再让官府如平日那般敷衍了事,甚至有御史上书直言沿途的官府纵容水匪打家劫舍至于此乃,必定是有人与匪徒勾结,狼狈为奸,此事必定大有猫腻,不能让沿途州府和游击将军们去查,需得京城直隶机构官员下去查访督办。

可这事儿确实棘手,办不好就是个错,办得好不见得有功,所以京城但凡和此事有关的衙门全部都打太极,最终就落到了司礼监的头上。

毕竟司礼监还挂了个监察探闻的名头不是?

听完这案子的来龙去脉,秋叶白沉默了一会,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忽然看向周宇:“周大人,你怎么看?”

周宇一呆,他不学无术多年,还没有人拿这般正经的大事儿来问他的意见。

但是既然秋叶白问了,他想了想道:“我想着,这事儿有些奇怪。”

宝宝闻言,心中有些着恼,轻蔑地看着他:“哦,周兄觉得哪儿奇怪了?”

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看出什么来,竟然在质疑他的情报收集?

周宇倒是没注意宝宝的神色不对,只是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戴了的一串珠子,迟疑地道:“这梅家是皇商,天下皆知,而梅家的后台其实就是杜家,咱们司礼监也是太后娘娘手中的势力,如果这事儿是梅家要追查到底,那么应该不会弄得人尽皆知,而是密报太后娘娘,让其他衙门接手,司礼监私下出手才是,毕竟这事儿办不好,至少是个协查不力的罪名!”

宝宝一愣,这里头真有些东西是他没有查到的,他颦眉道:“梅家的后台是杜家,你真的确定么?”

周宇点点头,很笃定地看着秋叶白和宝宝道:“没错,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我还是有一次和大舅子……呃……杜千总去花楼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那时候我原本点了个姑娘准备进房里歇息了,但是后来喝多了胃实在难受了,便出去外头花园吐了一轮,后来在外头的时候就听见了杜千总正和梅家的管家见面,就知道了这回事.”

秋叶白闻言,沉吟了片刻,如果周宇的情报没有错,那么这事儿是有些古怪,毕竟如今司礼监早已经不是当天横行天下的全盛时期,这个协查不力的罪名落在司礼监朝廷的对头手里,必定会狠狠地打压司礼监。

不说别人,就是百里初首先就不会让司礼监有好果子吃,这批红大权原本是在司礼监的首座掌印大太监的手里的,如今落在了百里初手里,他朝政大事一把抓,太后被架空,只能旁的事儿上做点小手脚,心里必定恨得牙痒痒的,双方积怨已久,控鹤监和司礼监早已势同水火。

所以太后怎么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难道水匪一案,是有人专门做的筏子,就为了对付太后么,若是如此,此案就棘手了,查不查都难,难怪督公将此案抛了出来做引子,只怕是想到时候拿咱们看风部做顶罪羊!”宝宝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