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白看着沉默着的百里初,见他提着袋子的白皙手背上青筋毕露,心中顿时觉得极爽,强自忍耐下下心中大笑欲望,立刻道:“你怎么知道大哥哥的娘子很美呢,他可戴着斗笠面纱呢。”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张口道出真相的百里初硬生生地把话噎了回去。

小姑娘没有想到这个俊美的大哥哥会这么问,平日里估摸着也是卖花的嘴甜托词,这会子有些词穷起来,便结结巴巴地道:“因为……因为……你的娘子看起来就很美啊,她走路的时候裙摆都没有动呢,我家隔壁的秀才说美人就是这样的,无一处不美。”

虽然没有露出脸,但是身段行止,那种漂亮优雅的步伐不是谁都能走出来的,还有那双手虽然看起来比面前的哥哥的手还要大,但是修长美丽,指甲像江头小铺子里卖的那些打磨过的贝壳儿一样亮白。

小姑娘说完,旁边的小贩都忍不住点头赞同,这南岸小城里虽然来往的客人极多,但是如这位俊哥儿身边的女子一样气质出众的大美人却很少见呢,看着她身边的俊哥儿虽然穿着寻常衣衫,气度却是不凡,想来是外地大户人家的小夫妻乘船经过南岸,一起携手出游。

“大哥哥,买一支罢,给你家美人娘子戴上,也就三文钱一支。”小姑娘说完,讨好地看着秋叶白。

秋叶白继续强忍着笑意,掏出了十几个铜板扔进她的篮筐里:“给我选一支。”

小卖花女瞬间惊了一下:“要不了这么多。”

她拽过百里初,同时含笑从小姑娘的花篮里选择了一支将开未开的杏花:“这是我家娘子看你嘴甜有眼光,让我给你的,拿着就是了,你说是不是,娘子?”

小姑娘似有些不安,但见秋叶白那笃定的模样,便喜形于色地连连道谢:“多谢大哥哥,您和您家娘子是善心人,定会百年好合,多福多子。”

秋叶白感觉自己拽着的人愈发地僵硬,心中愈发地爽快,便摆摆手:“托你的吉言,说不得这会子已经有一个了。”

说着她就一脸感慨伸手在百里初的小腹上抚摸,当然,她瞬间感觉到两道阴森森如刀子一样的目光直接穿透了那面纱扎在她的脸上。

那种几近实质的刀子一样的眼神让她微微瑟缩了下,但奈何秋叶白什么不厚,脸皮还是很厚的,这会子大庭广众之下,百里初绝对是不肯掀了斗笠的,他戴着那斗笠本来就是为了隔绝‘肮脏’的人群,何况这会子众目睽睽。

所以,她照旧一脸温柔地抚摸着百里初坚硬平坦的小腹,唏嘘感慨地道:“但愿这回稳稳当当的,别再流了,让娘子你遭那大罪。”

秋叶白越说越感觉百里初身上那股子冷黑之气渐渐盛,纱帘子里响起了压低了的咬牙切齿的声音:“秋叶白,你别太过分了。”

她微笑,一边继续温情脉脉地抚摸他的小腹,一边阴笑:“阿初,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周围的人听着秋叶白这么一说,皆对百里初投去了怜悯的目光,果然是红颜薄命,竟然总是小产么?

“小伙子,你可要多怜惜你家娘子一点。”一边卖脂粉的老大娘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秋叶白立刻一脸受教的样子:“那是自然的,我家娘子最是贤淑温柔了。”

说着,她目光在那老大娘的摊子一扫,便硬拉着百里初走了几步过去,然后一转头温柔地对着百里初道:“娘子,为夫总在外头奔波生意,难得这会子陪你回娘家省亲,你看看这里的脂粉,钗环可有中意的,选些去罢。”

那老大娘闻言,知道有生意,眼睛一亮,随后含笑对着百里初道:“姑娘,难得遇上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也是福气呢,可要好好孝敬公婆,伺候夫君。”

随后,她见秋叶白在拣选胭脂水粉,便大概是想伸手过来拉百里初想说什么,但是见百里初那一身冷煞,顿时不敢伸手,暗自嘀咕,这小娘子真是个傲气的。

她便凑近百里初,压低了声音道:“小娘子,老婆子看你也算是有福气的,衣食无忧,只是身段子太硬了,不像个好生养的,古话里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家郎君看着是个好的,指不定多少野狐狸惦记,可要早点为你家郎君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别学有些小姑娘要看着窈窕好看,不吃饭,那胎更坐不住了,平白便宜了外头的野狐狸!”

那老大娘自以为和百里初说悄悄话,旁人听不见,但她惯卖了东西,吆喝的嗓子哪里能压住声音。

秋叶白早已经拽着个胭脂盒子笑得肩头一抖一抖。

许是说得兴起,那老大娘终似忍不住,竟伸手捏了把百里初的后腰,随后直摇头嘟哝:“不得,不得,这样硬的腰板子,生娃的时候,怕是要难产。”

秋叶白已经支撑不住,似弓着身子在看脂粉,实际上是抱住肚子半蹲马步在那无声地笑得脸都变了形。

斗笠下百里初全无了动静,跟只木头似地矗在那里,周身一股子阴冷杀气,但是奈何周围都是小老百姓,不曾有几个是见过世面的,这会子虽然觉得那美貌娘子身上一股子看起来极为骇人的气息,却也没有多大要散开的自觉。

隐没在人群里控鹤监的鹤卫们默默地,默默地,慢慢地远离。

不,他们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到。

……

百里初忽然伸手一把拽着秋叶白就往外拖,气力大的秋叶白都感觉手腕被扯得生疼。

她看着百里初快要忍不住变化出妖魔形态了,便随手丢了一串钱,胡乱抓了一把胭脂水粉塞进袖子里,对着那老大娘摆手:“多谢。”

那老大娘看着秋叶白被这么拖走,顿时急得跳脚,对着百里初背影直嚷嚷:“那个小娘子,真是个瓜女子,咋个不听劝啊,怀了头三个月不能用大力哎哟喂!”

百里初闻言,脚下生风似的,硬生生地拽着秋叶白一路急匆匆地前行。

秋叶白也不着急,让他就这么拽着走。

百里初直接拽着秋叶白走出大老远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子,方才放开了手。

他才刚要开口,就看见秋叶白瞬间趴墙壁上去抖了,他顿时聊起面纱,阴冷地瞪着扶着墙壁的人:“你笑够了没有!”

秋叶白听着他愈发冷柔的声音,也知道身后之人真的火了,便勉强止住笑,转过身来道:“阿初,你有什么好恼火的,女装穿久了,难不成这种夸奖你的话,还听得少?”

秋叶白的一声‘阿初’虽然不过是因为出行在外,不便暴露百里初的身份,她随意一唤,却瞬间让百里初眼底黑色的阴毒火焰闪了闪,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竟淡了许多。

“你那是夸奖,而不是报复,嗯?”百里初看着她笑的有些含泪的眸子,危险地眯起魅瞳。

什么叫坐胎坐不住,怀了三个月!

居然还有人敢摸他!

百里初想到这里,眼底的凶光就忍不住露了出来,一把扯出一张帕子,使劲地擦方才被那老大娘摸到之处。

这里再偏僻也是大街上,秋叶白哪里会担忧他会做什么,看着他那接近抓狂的模样,笑盈盈地奚落:“你我不是情人么,别人误认为夫妻不出奇。”

百里初冷哼一声,一边擦,一边还是忍不住郁恨难消:“那些混账蠢物,都是什么眼神,本宫明明就是穿的是男装!”

他分明比秋叶白要高上足足一个头,便是要被误认,也该是她是娘子,他才是夫君!

只是越是想到这一点,他心中就越是愤懑,但说出来只怕还要被眼前之人嘲笑。

百里初这会子其实忽略了一点,他身姿行止优雅,皆是贵族做派,这等风姿在上京贵族子弟之中最是寻常。而且他的衣衫款式皆是宽袍子大袖,因为平日里必须装扮做女子,他不喜女子装束,更多是男女皆适宜的装束,即便是一身黑,也自有一股精致华美的气度,又戴着斗笠面纱,和秋叶白站在一起,自然容易让人误认为女子。

北方有些女子比南方的男子更高,所以嫁给比自己矮的夫君也算不得出奇。

但是秋叶白却是在民间呆了许多年,又出了上京,这般短打行头走路的时候,做派自然更贴近民间,比起百里初在他人眼底更有男儿之气。

秋叶白心知肚明,却并不揭破,毕竟她难得看百里初吃瘪吃得如此的痛快。

看着百里初将手里的帕子拧做一团,随后厌恶地扔在了一边,她含笑着递过去一只杏花:“戴着罢,你在人群里穿梭来去,想必那些味道并不好。”

她很早就发现百里初的鼻子极为敏感,便猜测,或许是因为素来娇生惯养,所以养成那样敏锐的嗅觉,南岸之中有不少挑夫,炎热夏日身上味道并不好闻,那些汗味,她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百里初大约是会觉得极为不舒服的。

百里初一怔,却没有拒绝,只是接了过来,低头优雅地嗅了嗅,随后便纳入了衣袖里。

秋叶白一笑:“我以为你会拒绝。”

经过方才的事儿,他竟不觉得簪花是一种侮辱么?

百里初淡淡地道:“汗味虽然不好闻,但是你若是习惯了唇齿之间都是尸体腐烂的味道之后,便会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好闻的味道了。”

秋叶白一愣,不以为然地道:“啧,说的你似吃过尸体似的。”

这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便是一点子别人的触碰过都难以忍受,皇家之人就算闻过尸臭,估摸着是那些死在他们手里的人身上的,但就算是被处置了的人,还没有腐坏就会被清理掉。

虽然知道这位爷鼻尖是个属狗的,敏锐得很,却也未免矫情了些。

百里初神色淡淡:“人,饿极了的时候,和畜生没有两样,同类的尸体又如何,也不过是果腹之物,也只有新鲜的,或者不新鲜的区别而已。”

秋叶白只觉得他说得越来越离谱,这位就算真如某些史书里丧心病狂的贵族吃腻了山珍海味,要吃人肉,也是养菜人,哪里会去吃什么腐坏的尸体。

她挑眉,讥诮奚落:“哦,那何为不新鲜,何为新鲜,还分三六九等不成?”

百里初看了她一眼,忽然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如小白这般被放干了血,初死,还未曾出现尸斑的头一两个时辰之内,死而未僵者为上品,若是已经僵硬出现尸斑,则是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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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英雄救美

百里初看了她一眼,忽然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如小白这般被放干了血,初死,还未曾出现尸斑的头一两个时辰之内,死而未僵者为上品,若是已经僵硬出现尸斑,则是次等……。”

他顿了顿,似在回忆什么一般:“再次等便是已经腐坏了几日左右的,尚且可以食用,但内脏绝不可食,最次等便是腐坏多日的,食之会中毒,若是按照肉质来分,自然是稚子肉质最佳,偏咸些,童男女次之,成年女子皆较男子更细嫩……。”

“够了!”秋叶白面有菜色地朝着他摆手道:“可以了,你报复成功,待会午膳我是不想吃了。”

不但不想吃,她想把今早的饭菜吐出来。

百里初看着她的那样子,摇摇头:“原当你在江湖中历练颇多,竟连这寻常几句话都受不住?”

秋叶白挑眉,拔高了声音:“哪家师门历练是让自己弟子吃人啊?”

况且这种话哪里寻常了,恶心人倒是很寻常。

百里初闻言,若有所思地道:“原来不是所有师门都是如此的么。”

秋叶白看着他片刻,忽然想起他那一身古怪的武艺,试探地问:“难不成你的师门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师门,如此邪恶?

百里初看了她片刻,硕大幽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一点子情绪,却看得她有些不安,他却忽然笑了笑:“小白,你知道你这副上当的表情看起来蠢得极有趣么?”

秋叶白看着他那似促狭的笑容,瞬间无言以对:“……。”

耍她很好玩么?

不过明显对于这个家伙而言是确实如此。

“对,我最蠢了。”秋叶白没好气地嘟哝,恶狠狠地啃下一颗糖葫芦。

百里初看着她的动作,盯着她手上东西,若有所思地道:“能共忽然发现,小白吃的这玩意儿,猩红鲜艳,又挂着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倒是颇有点像腐败生出粘液的人头,很美味的模样。”

如此有画面感的描述,瞬间让秋叶白感觉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变成了一个个串成了串的血糊糊人头,她立刻脸色绿绿,瞬间没有了胃口,索性直接扔掉了手里的糖葫芦,没好气地道:“你就继续诓我和恶心我罢。”

百里初抬眼看了她片刻,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本宫从来不会诓小白,还记得么?”

秋叶白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莫名其妙的道:“啊,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里初从自己手里精致的小袋子里摸了一颗玫瑰搞,慢条斯理地含进嘴里:“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很蠢的意思。”

说罢,他放下自己的面纱,转身向巷子外走去。

秋叶白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却莫名其地有些沉,总觉得他方才的笑意有种说不来的古怪和阴沉,方才的那种不安没有因为他那些似捉弄人的模棱两可的话语消除,反而莫名地缭绕在心头,难以消散。

“你不是说要去逛逛,还不走么?”百里初转过身,淡淡地道。

秋叶白一顿,立刻露出个笑脸:“好,这就来!”

说罢,她便几步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便又是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去。

大雨停了之后,一艘艘原本不好靠岸的客船只都靠了岸边,小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小贩们也越来越多,热闹非凡,

秋叶白颇为愉快,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闲适地逛过大街了,何况南岸因为身处水陆枢纽,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今日竟然正巧是个赶集的集会日,她便于发地来吧性质。

她看到感兴趣的东西时便会停下来和小贩打趣聊天,不时地买上一点小东西。

控鹤监的鹤卫隐没在人群里看着她这里摸摸,那里聊聊,虽然很是怀疑她是不是在趁机接头,但是对方的闲聊晃荡的对象目标实在是太广,让他们全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个人才是真正的目标。

而跟在秋叶白身后的百里初却明显没有她那么闲适了,就算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就算他是顶尖的高手,但是奈何人挤人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法子将人隔绝开来,他又不允许鹤卫们前来为他开道,于是一干鹤卫们只能这么看着自家主子僵硬地在那里被人流挤得跌跌撞撞。

他们看得心惊胆战的,只因为虽然他们看不到自家主子的脸,但那一身气息明显是已经进入了即将狂暴化的状态。

……

空气里那些浓郁的各种人气、汗味、脂粉味道混杂出的气息,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人束缚在期间,让百里初几乎无法呼吸。

若只是气息,他尚且可以忍受,但是周围往来的人,不断地磨蹭、擦碰到他的肩膀或者手肘,甚至他已经刻意地避开了,还有些人不知道为何竟总是刻意地过来撞蹭。

简直让人不能忍受!

他眼底的黑雾渐渐浓郁。

百里初并不知道正是因为僵硬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像是第一次出门的大家闺秀,虽然戴着斗笠和面纱看不见面孔,但是气质是无法掩盖的,身边却又没有一个侍女,自然会让一些宵小分子起了不轨之心,便试图过来在他身上挨挨蹭蹭。

甚至,还有人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一般,竟一脸若无其事地伸手往他的手摸去。

百里初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断了,漆黑的眼底闪过腥红,指尖一凝气,正准备大开杀戒却忽然间面前冷风一闪。

随后耳边瞬间响起一声惨叫声,而与此同时一只熟悉又陌生的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无意之中阻止了他动手。

而周围的人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惊叫着散开了一个小圈子。

“你做什么伤我兄弟,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不想活了!”几个痞子看着自己人吃豆腐不成,却忽然被人一把扔了出去,立刻叫嚣着围了过来。

秋叶白抓住百里初修长的手,看着那几个围过来的痞子,冷笑:“敢轻薄我家娘子,不若来试试看你我谁不想活了?”

周围的人瞬间就明白了,这些小痞子是这里附近的地头蛇,平日里也都是调戏小媳妇小姑娘,欺行霸市的货色,这会子见着这对夫妻是外地人,便想去占人家娘子的便宜,顿时都对那两人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百里初只感觉那握住自己的手,指尖和虎口还有因为时常握剑而产生的老茧,柔软而温暖,那种暖意慢慢地浸润进了皮肤与血脉,然后顺着血脉慢慢地流淌进入心间。

让那种冰冷暴戾的黑暗之气,渐渐地消弭于无形。

他透过面纱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的窈窕的背影,一向幽沉得让人看不出情绪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在保护他么?

居然会有人挡在他的面前,用一种保护的姿态。

那种认知,像是一种……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缭绕在心底。

秋叶白并没有知道身后百里初那复杂的心绪,而是专心地收拾面前几个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的小混混。

“啊!”又是一声惨叫,一个掏出匕首试图偷袭的小混混被秋叶白单手捏住了手腕向后硬生生地一折,让他瞬间惨叫着不由自主地跪下之后,秋叶白一点不客气地一脚踏在他的背上,顺带将匕首钉入他的手心。

“匕首这种大礼,我可不敢收,还是还给你罢!”

秋叶白轻描淡写地道,随后抬起眼看向周围一脸震惊的小混混,似笑非笑地道:“你们还有谁要再送礼物来的么?”

虽然对于秋叶白而言,不过是略施薄惩,但是她的手段利落和狠辣却还是让周围围观的人瞬间震了震,又退开了些距离。

而那几个痞子看着她脚下的自己同伴鼻涕眼泪一起流痛的浑身发抖的情形,瞬间心头直打鼓,面面相觑。

他们不是蠢物在,看着这样的情形,便知道秋叶白不但身手在他们之上,心性也是个厉害的,看他们这对夫妇虽然身高有些诡异,而且打扮算不得出挑,但一身气息却掩盖不住的出众,想来也不是寻常人物,没有带侍从大概也是小夫妻两的情趣。

这会儿他们大约是踢到铁板了。

秋叶白忽然朝着他们走了一步,那几个小痞子瞬间吓得连连后退,随后见着秋叶白看着他们危险地眯起了眼,眼底都是杀气。

她忽然那一抬手,那群小痞子们顿时吓得尖叫一声,直接转身就跑。

秋叶白挑眉,嗤了一声:“废物。”

随后,她一脚踢在身下那个方才试图偷袭她的小痞子身上,将他一脚踹出老远,冷冷地道:“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

那痞子顾不得自己满脸狼狈的鼻涕眼泪,立刻捧住自己穿了个窟窿的手,屁滚尿流地赶紧一溜烟逃了。

围观的人群看完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大大地满足,顿时欢呼起来,期间不少小贩更是高兴,想来也受过这些地痞的不少气。

秋叶白转头看向被自己抓着手腕的百里初,略有些担心地道:“你没事吧。”

百里初这种安静的反应,实在让她有些担心,这个洁癖末期重症患者绝不是一个任由人轻薄的人,这会子一点反应没有,不会下一刻,忽然大开杀戒,把这条街上的人都宰了罢。

这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百里初看着她,淡淡地道:“没事。”

她将信将疑地道:“没事就好。”

这时候,她又不能直接伸手去撩开他斗笠下的面纱去看他的表情,只好点点头:“无事就好。”

秋叶白只感觉他的手似乎稍微没有方才那么冷了,刚才握住的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抓住了一块冰,或者说尸体的手。

她想了想,还是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娘子,还是牵着我罢,这里人多,仔细走散了。”

说罢,她也没等他同意,便这么牵着百里初往前走。

百里初一楞,随后也没有反抗,便这么让秋叶白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周围隐藏的控鹤监鹤卫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堪称诡异的一幕。

自家主子竟然真的跟小媳妇似地被秋大人牵着走了?

一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着秋叶白子在前面似有意无意地为百里初挡开人流,忽然莫名其妙有一种眼睛一酸的感觉。

自家主子,和秋大人看起来真真儿像一对小夫妻。

一白默默地感叹,秋叶大人其实也是个极为体贴的男子。

当然……好吧,也许殿下才是夫君,秋大人是‘妻子’,虽然现在这情形看着有点颠倒。

……

拥挤的人流之间,混杂的气味依旧如此难闻,所有的气息只寻常人看来不过是普通,但是在他的鼻间便会放大了多倍,而牵着自己款步而行人,在前方,似一抹清风,带来淡淡的清新之气,即使在那些混杂的味道之间,也如此的清晰。

仿佛一下子便将那些混杂的难闻的人气全部都隔离开。

千万人之间,俱往矣,仿佛都只能看见那一道青影牵着他款步而行,不论走到哪里,永不会迷失方向。

百里初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仿佛就此走下去,便可以一路行至老天荒的荒谬感来。

秋叶白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他一笑:“好了,这里应该会让阿初舒服些了罢?”

百里初回过神来,默默地看向四周,才发现原来秋叶白带着他走到了一处上风的码头之上,这离满是小贩的街道并不远,但是人流却没有那么多。

清凉的河风从水面上吹来,将那些令人烦躁而难以忍受的人气全部吹散开来,鼻息之间都是清凉微腥的水汽,他的心境也因为这凉爽的风瞬间平静了许多。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在这一刻才舒了一口气。

凉风吹起了他的面纱,秋叶白一伸手接住了,为他撩开来挂在帽檐之上,同时又递给了他一只杏花。

“方才那卖花的小丫头多给了一只。”

杏花上还带有露珠,粉润娇融,让人看着便觉得心情极好,他眸光幽幽沉沉地看了她许久,秋叶白却没有把手拿开,只微笑地看向他,他微微低头轻轻地就着她的手嗅闻了一下。

“很香。”

秋叶白一笑,眉眼之间的似爽朗的流风掠过苍翠的竹林,让百里初看得一怔。

她忽然一抬手,将那只杏花插进了他的发鬓边上,百里初原本是可以避得开的,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僵了僵,竟没有避开。

秋叶白插好之后,含笑端详着他:“美人簪花,花艳人醉,殿下,真绝色。”

鸦鬓映青颜,人美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超越了性别的界限,不管男子还是女子的装扮,都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百里初沉默地看着她的笑颜,似翩翩佳公子在欣赏自己看中的美人,他眸底似有什么在波动,但是那仿佛常年缭绕在眸子里的黑雾让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秋叶白放下了他的面纱,温然地道:“如果实在不喜欢人群,就不要勉强自己,一会子跟着一白他们回去罢。”

百里初微微挑眉:“你要去哪里?”

秋叶白懒懒地一拨自己被风吹散落下来的发丝,轻描淡写地微笑道:“我不是告诉过殿下了么,我有我的去处,有人在等我。”

她笑容,在那一刻清浅闲适,光风霁月,带着一种浩渺之气,忽然大起来的风吹拂起她的衣裳和乌发,让他觉得如此的不可捉摸。

他忽然一抬手,就向她的手腕抓去,但是她退了一步。

然后……忽然一阵刺耳的铜摇铃声响了起来。

“快点,船闸开了!”

“再不上船,就晚了!”

“快!快!”

也不知道哪里忽然来了一大群人,携老扶幼,提着包袱行李呼啦啦地就虫上了码头,如洪流一般瞬间朝着两人涌来。

百里初一愣,下意识地就想避开那无数擦着自己过去的人,等到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再一抬头,才发现两人之间竟然隔开了一大段的距离。

人潮汹涌,他几乎完全不能动弹,只能被动地看着秋叶白的距离和自己被人越冲越宽。

他的斗笠和面纱差点都被人蹭掉,那种被人靠近的厌恶感让他只能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斗笠,神色复杂地看向那已经不可能再牵住的人。

秋叶白朝他笑了笑,摆摆手,动了动唇。

百里初眼底沉了沉,而这个时候,一白担心自家主子,已经勉强从人群里挤到了百里初身边,正巧看见秋叶白不知说了什么之后,潇洒地一挥手,转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再无踪迹。

“他说什么?”一白有些狼狈地站稳了身子,这秋叶白实在是太狡猾了。

这里一处登客的码头,今早下了大雨,很多原本定了时辰出发的旅客都没法子按计划离开,如今雨停了,第一艘要出发的客船正是这个点要出发,所以大批的旅人都挤在外头等着开闸。秋叶白却偏偏带着自家主子绕过了闸门以这样的姿态站在这么个登船口,不被人流冲散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