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冷的声音瞬间让安乐吓了一跳,而老甄看见安乐脸色铁青,捂着脸,面露惊恐,便一甩拂尘,轻蔑地笑了起来:“第一、殿下的仪仗只需要对皇帝陛下龙驾避让,而阖宫上下都知道,摄国殿下最不喜欢别人对着殿下什么兄弟姐妹的一通乱喊,殿下没有那么亲的姐妹兄弟,尊卑有别,还望安乐公主记住了,第二,殿下最讨厌挑拨离间的人。”

尊卑有别?

百里初也不过是个庶出,怎能尊贵甚于她这个嫡女?

挑拨离间……她一咬牙,偷偷看了眼秋叶白,她方才是打算挑拨百里初和秋叶白的心思。

但她这会子到底并不敢硬抗,只能恭敬地咬牙道:“是,摄国殿下。”

而一边的秋叶白却忽然在这个时候出声了:“安乐殿下,您的脸伤了,属下送您去太医院罢?”

第二十七章 心 上

安乐公主捂着自己红肿得脸颊,看着一边年轻人递来的手,眼中的光芒从迷茫变成复杂和羞恼。

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这种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身为嫡公主,从来都是只有她可怜别人的份儿,亦不要任何人的可怜。

但是……看着秋叶白上前了一步,修长的身形有意无意地替着她遮挡住了众人的目光,她还是慢慢地将手搁在了那只修长的手上,低声道:“多谢秋大人。”

一边的老甄目光从秋叶白和安乐公主交握的手移动到秋叶白的面容之上,细眯眼里闪过阴沉之色,阴阳怪气地一笑:“秋大人,您初涉朝堂,但观您也是个聪明的,哪些人是值得亲近的,哪些人亦不是值得救的,还是要用心多揣摩。”

秋叶白扶着安乐,看着他,淡淡地道:“不知道这位总管大人怎么称呼?”

老甄狐疑地看着她,随后一甩拂尘,傲然道:“咱家是明光殿总领太监,内侍监副总管甄明。”

秋叶白点点头:“原来是甄大总管,下官司礼监提督秋叶白见过大总管,多谢大总管教诲。”

老甄见面前之人态度还算恭敬,神色也好了些:“秋大人不必客气。”

倒是他身后的步辇上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幽幽轻笑,老甄听见了,秋叶白也听见了,她冷冷地看了眼那步辇,随后转过脸看着老甄淡淡地道:“虽然多谢大总管的教诲,但是下官心中自有权衡,也就不必大总管担忧了。”

说罢,她向着百里初的方向简单地作了个揖:“下官告退。”

说罢,她便在老甄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扶着安乐便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安乐不免一惊,有点不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又瞥过那一个个阴沉如同地狱白无常一般,目光森冷地看着他们的白衣鹤卫。

她纵然有着公主的骄傲和勇气,但是在方才百里初那一个优美而冷酷的手势之后化为了畏惧,四个巴掌和老甄那奴才比主子还要高的气焰,让她清醒了过来,后悔于自己的莽撞。

她方才不过是小小耍了点心眼就招来祸事,如今这秋叶白这样直接顶撞百里初,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安乐公主下意识地就想缩回自己的手。

秋叶白感受到手中柔荑的抗拒,她微微地颦眉,心中轻蔑地微嗤了一声,并没有放开安乐公主的手,反而抓着她往前走。

果然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老甄阴沉尖利的声音响起:“站住,殿下允许你们走了么?”

老甄话音刚落,四名鹤卫已经直接抬起手中未出鞘的刀剑挡在了秋叶白和安乐公主的面前。

安乐公主吓了一跳,立刻缩在了秋叶白的身后,也顾不得伸手去挡住自己的脸,只下意识地揪住了秋叶白的衣摆,眼中闪过惊惧和羞恨的光来。

她竟然忘了百里初是得了父皇的允许,控鹤监的监卫不但是除了禁军以外唯一得以允许在后宫内出入的私人禁卫,更是允许持械在身,以前就曾经有那与摄国殿下一言不合,据说试图‘袭击’摄国殿下,在宫中直接被鹤卫当场斩杀的宫妃、大臣甚至……皇子。

而每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场之人除了摄国殿下的人之外,全部都被鹤卫屠戮殆尽,所以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所有的证言证词都只有明光殿的人,自然是全部都被皇帝陛下采信了。

她心中不免有些怨恨秋叶白,如果不是当初在叼兽大会之上,她一时间迷惑于这个人的风采无双,今日她也不会因为一时间看见秋叶白在这里便昏了头,竟然因为这个人而撞上百里初的枪口,这里只有自己的侍女,若是……若是……

“殿下,我们可以走了么?”秋叶白眸光冰凉地看向那华美的步辇后的人影。

阴冷的秋风掠过而过,暗红华美的鲛珠纱在空中飘飘荡荡,仿佛招魂幡,空气里气氛愈发地沉郁,若有若无的杀气缭绕着,让人几乎不能呼吸,几个胆小的侍女都已经忍不住一边发抖,一边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安乐公主终于忍不住挣脱了秋叶白的手,曲膝行礼,瑟瑟地道:“大……摄国殿下,安乐方才无礼,求殿下看在安乐年幼无知的份上,宽恕安乐则个。”

秋叶白看着空空的掌心,看着安乐的背影,讥诮地弯了弯唇角,暗自摇了摇头,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识相’,果然是宫里长大的,就算是嫡出公主,也极会看风使舵。

原本她想给百里初一点笑话看,这回只怕是要让百里初看笑话了。

暗红华美的鲛珠纱后传来一声淡漠轻蔑地轻笑,随后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再次伸了出来,懒懒地摆了摆,一干站在步辇前拦住秋叶白等人的鹤卫们似脑门后长了眼睛似地,齐刷刷地收回手上的佩剑,转身回到仪驾之中。

“殿下起驾。”老甄阴沉地看了眼秋叶白,一甩拂尘,高声唱道。

鹤卫们护送着十六人抬的步辇浩浩荡荡地离开。

“恭送摄国殿下。”一干安乐公主的侍女们颤抖着在自家主子的带领下齐齐躬身行礼。

直到宫道里已经空无一人,安乐方才起了身,看向秋叶白,恼火地道:“你……誰让你方才那般鲁莽。”

秋叶白看了她片刻,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淡淡地道:“公主殿下受惊了,不过如今看来殿下并不需要下官护送,那么下官告退了。”

安乐公主原本就被她清冽冰凉的看得心头有些发虚,如今忽然见秋叶白竟然说话间就要离开,竟也不买她的账,顿时愈发地恼了,跺着脚尖叫:“你……本公主命令你护送本公主去太医院,否则本公主就要向母后和老佛爷说你欺负本宫,是你打的我!”

百里初让她丢尽了脸,尚且可以说是因为摄国殿下的身份,一个小小的庶出官家子弟,小小的官员竟然也敢对她这般冷漠无礼!

秋叶白转身的动作一顿,眼底寒芒一闪。

女儿家温柔可意,娇俏灵动,使点儿小性子是惹人喜欢,但是这般骄横无礼,自己受了气,没有勇气和能力反抗,便将自己受的气发泄在其他人身上的女子,便是面目可厌了。

她转过身看着安乐,忽然微微一笑,容色温柔地道:“殿下受惊了。”

秋叶白原本生得就好,眉目隽秀非凡,自有一番洒脱风流的气韵,平日里就多得女儿家倾心,如今刻意放柔音容来,自让安乐公主有些看得呆怔,一时间有些哑然。

不过下一刻,秋叶白冷冽而讥诮地道:“既然公主想要诬陷下官,下官自然也无法,您是要向皇后娘娘告状也好,向太后老佛爷告状也好,都请自便,在下等着革职和下狱的旨意。”

她还真是期待太后老佛爷听到安乐公主告状时候的表情。

说罢,秋叶白转身拂袖而去,只余下安乐公主一脸震惊而苍白地僵在原地,那领路的小太监到底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见正主儿走了,只得匆匆地对着安乐公主作了个揖,赶紧追上秋叶白。

好一会,安乐公主才缓过神来,直觉自己仿佛又被狠狠地抽了两个耳光,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对着那修挑清矍的背影低低颤声:“秋叶白,你……不过一介下过狱的罪臣……你竟然敢……你等着,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秋叶白五官敏锐,自然是听见了安乐公主的诅咒,她只做不闻,唇角勾起讥诮弧,高高在上的皇族中人也好,还是下九流的地痞流氓也罢,都有这些欺软怕硬,迁怒他人之人。

那小太监见秋叶白身上一股子宁折不弯的气度,尤其是在那位摄国殿下面前,也没有半分惧色,倒也暗自佩服。

他一路送着秋叶白前行,直到远远地看见神殿所在,便迟疑着道:“大人,摄国殿下虽然名声可怕……呃……威严,但是终归大权在握,未必会计较一些细处,听闻前朝也有直言敢谏的言官,虽然得罪了那位殿下,但是也无碍,倒是安乐公主殿下,女儿家心思细腻又尊贵……您还是……多加小心。”

秋叶白点点头,看了眼那小太监:“多谢,不知小总管怎么称呼?”

那小太监一愣,随后赶紧摇头:“在下小墨子,不过是永宁宫里七品侍膳小太监,连内殿都进不去,哪里能称得上什么总管。”

秋叶白点点头,若有所思地一笑道:“那以后还要多劳烦墨公公在宫中多加提点照应了。”

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只荷包递了过去。

那小太监接过荷包,掂量了一下,倒是不轻,约莫二十两银子的样子,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看了眼秋叶白,这位……这位大人……竟然和他想象中不同,他还以为是个直愣愣的如御史台里那些硬邦邦的人物,不想竟然还会这般通人情世故?

而且出手这般大方!

秋叶白看着小墨子狐疑的样子,她微微一笑:“墨公公不必惊讶,在下做事自有自己的分寸,只是觉得墨公公这样的人才,又是这般善心的人,一直埋做个送膳食的,可惜了点。”

虽然小墨子也不不明白方才得罪两个宫里有头脸的主子是个什么分寸,但是他觉得秋叶白看起来就是一副聪明相,而且想起来这位秋大人能以帝国头号通缉犯的身份,还擅长宫禁,犯下的都是死罪,但是从宫里走了一遭之后,就变成了‘司礼监提督’自然不会是个简单的。

他自幼进宫,自然也明白秋叶白这是在收买自己,目的大约也是探听永宁宫的消息,他眼珠子一转,收了钱,却没有接秋叶白的话,只谦逊地笑了笑:“大人过奖了,咱家先回去复命了。”

秋叶白笑了笑,并不着急:“公公客气。”

小墨子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秋叶白目光幽幽一闪,随后转身往神殿而去。

进了神殿,秋叶白正巧见着风奴提着一个食盒低头往外走,她便唤住了风奴:“风奴,你可见到国师了?”

风奴没有想到半路会被秋叶白拦住,她总觉得那日陷害了秋叶白,心中总觉得不安,而且一白自然不会将秋叶白的女儿身这种事关重大的秘密告知风奴,所以风奴如今面对秋叶白更觉得古怪而尴尬,秋叶白这大半个月来,从来不提国师,她每次给内殿送饭,都看见秋叶白浑身笼着一股子阴郁而冷冽的气息。

所以她陡然听到秋叶白提起国师,第一个反应就是——秋叶白要找国师报仇!

风奴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慌张,警惕地道:“国师出去了。”

秋叶白见风奴反应古怪,便愈发地确定心中的想法,方才在轿子里的果然是百里初。

元泽……

虽然理智上明白他和百里初是截然不同的,但是情感上……

她眸光沉了沉,轻叹了一声,淡淡地道:“告诉你家主子,我已经领了圣旨,即刻就要出宫。”

她顿了顿,复又有些自嘲地道:“当然,你家主子也许早就知道了也未可知。”

毕竟,最终在圣旨上盖章批红的是摄国殿下百里初。

“什么?”风奴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秋叶白已经径自直接朝内殿而去了。

……*……*……*……*……*……

深深宫禁,幽幽宫巷中华丽的步辇在一干白衣鹤卫的护送下慢慢地向着明光殿的方向前行。

“怎么样?”十六人抬的步辇之上传来幽幽凉凉的声音。

老甄揣着拂尘走在一边,微微颦眉:“长得不错,但是性子不好,太倔,又太过聪明,不是个好对付的。”

百里初懒懒地靠在华丽的雕龙扶手上,指尖敲了敲那扶手,轻嗤:“老甄,本宫要的是暖床的伴儿,不是个敌人,你老糊涂了么。”

老甄摇摇头,眯起眼,露出个狐狸一样的,:“老奴从山里一回来,您就给老奴这么大的‘惊喜’,老奴还没回过神来,但是老奴瞅着,还是知道殿下您只怕不光是想要个暖床的伴儿,只怕还是想要个暖嘴又暖人心的罢。”

味道不美的食物,现在的自家殿下是绝对不会动的。

“人心?”百里初忽然笑了起来,轻狂又慵懒:“那是个什么东西,本宫不知道本宫还有没有那玩儿,吃倒是吃了不少,说不得早就把自己的也吃了。”

第二十八章 心 中

“不过老甄你说得有一点是对的,那丫头是倔,这会子只怕心里恨毒了本宫呢。”百里初轻叹了一声。

老甄点点头:“哦,恨就被恨呗,您也不在乎罢。”

百里初冷哼了一声:“本宫自然不在乎,本宫若是在乎,就不会动手,先下手为强,难不成要等着那丫头和元泽难舍难分的时候再动手么?”

老甄笑着摸摸怀里的拂尘:“嗯,殿下总是对的,您老就不要多操心,喜欢的话就把那丫头弄进宫里来就好了。”

“老甄!”百里初幽幽凉凉的声音梭然冷了一分,竟有了点气恼的样子。

老甄恭敬地微微躬身:“在,老奴耳朵不好,您这是要烟杆子?”

说着,他就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只半透明鲛珠纱的烟袋子,里面一只精致华丽的纯金雕龙旱烟管隐约可见。

那红纱幔帐之中的美人忽然倾了身子靠近老甄方向的扶手,咬着后槽牙,直接拔高了声音:“老甄!”

老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哎哟,小祖宗,您可别叫了,老奴的耳朵可受不得您那内力。”

老甄轻笑了起来,将那烟管慢悠悠地收起来,低低地叹了一声:“殿下,您哪,事儿都办出来了,这会子又忐忑起来,又是何必?”

随伺在不远处的双白听着两人的对话,暗自叹了一声,也就是甄公公才敢和殿下这般说话。

红衣美人忍不住一掀帘子,低头居高临下地睨着老甄,冷嗤:“笑话,本宫何曾忐忑,只是看着那丫头的整日里摆着个臭脸,太碍眼罢了。”

老甄摸摸下巴:“嗯,那么殿下是什么打算?”

百里初看了眼老甄,淡淡地道:“本宫这不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说你的看法么!”

老甄瞥了眼百里初淡漠的神色,细眯眼里闪过笑意,却道:“老奴可是阉人,可对付不了女人。”

百里初颦眉,口气有些不耐:“你在宫外的时日不短,在宫里里伺候那些娘们的时日也长,竟一点心得都没有?”

老甄想了想:“嗯,没有。”

百里初看了他片刻,甩下幔帐,冷斥:“没用。”

老甄看着那幔帐里溢出慑人的阴沉之气,他唇角弯起狐狸一般的笑容,忽然闲聊似地道:“话说老奴早年守过兽园,听那兽师说呀,若咱只要寝受皮食兽肉,自然是展现咱们最狠辣的一面,将那会咬人的凶狠野物逼迫到精疲力尽,随后一箭毙命即可,但是若想要一只漂亮凶猛的爱宠,却要极有耐心,那兽和人一样是有灵性的,想要能安然无恙地触碰它光滑的皮毛,不光是最狠辣的一面,还得有别的怀柔手腕。”

双白听着,也默默地点头。

红纱幔帐之后的人影,幽幽冷冷地丢出一句话:“用过了,没忍住,还是直接点儿,惬意!”

老甄:“……。”

双白:“……。”

这是殿下第一次承认他在那位‘秋家四少’面前失了平日里的耐性么,或者说他自己入戏太深而未知?

老甄摇摇头:“虽然老奴这辈子也没有成过亲,但老奴从那位面相上看也是个多情又寡情的,殿下原先的两种谋划从兵法上而言,并无问题,只是您这头不能乱了分寸,有些事儿也不能光用手段……。”

老甄顿了顿,继续慢慢地道:“怀柔也并不是只用手段,而是您得真把您想要的人,当自己人,万事万物,最怕不过两个字——一个字‘真’,一个字‘忍’,您是什么样子,便要让对方看见您所有的样子,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步辇的红幔帐之后的人影并没有动静,老甄也不以为意,只是慢悠悠地跟着步辇前行。

到了明光殿,一白领着人匆匆迎出来,对着百里初恭敬地拱手行礼:“殿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奏报,兵部的人已经在候着了。”

百里初从步辇之上下来,漆黑幽凉的目光掠过老甄,随后忽然轻嗤了一声:“也是,左右在她眼里,本宫也是坏得不能再坏了,那也不在乎更坏一点。”

说罢,他转身向内殿而去,一白等人立刻跟了上去。

老甄看着百里初远去的背影,原本含笑的眸光忽然变得冰冷而锐利:“那个人对殿下到底是是什么心思,有没有威胁?”

双白站在他身后,摇摇头:“公公不必担忧,四少对殿下只怕是——没心思,对国师,倒是还有几分情意。”

就算有威胁,只怕是殿下去威胁人家。

老甄闻言,眯起眸子,沉思了片刻,忽然一甩拂尘,似笑非笑地道:“没有心思么,咱家看也许未必。”

双白一愣:“这……。”

他是看不出来四少对殿下有甚好感的。

老甄轻蔑地瞟了眼双白:“到底是个雏儿,看女人的这点子功夫还不如一白,今儿咱家和那男扮女装的小丫头交手,都能看出她是个狡诈又洒脱惫懒的性子,若是对咱家主子一点子感觉都没有,今儿能用安乐公主去气殿下,只怕早就虚以委蛇,随便应和主子那几句话直接脱身就是了。”

他顿了顿,又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主子太习惯用手段,用他超乎寻常人的才智掌控一切,将人心看得太透,这是他的长处,但却又太轻慢于人心,这便是他的短处,而女子的心,更是脆弱又坚硬,否则也不会有最毒妇人心的古谚了,主子迟早要在这上头吃大亏。”

双白一怔,随后脸色有些古怪:“公公,您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您这口气,倒似您过尽千帆似的。”

一白确实也说过四少是个娘们儿,娘们儿就是口是心非。但自己是雏儿怎么了,只是未曾遇上动心的女子罢了,难不成如一白那般下流,才是好的?

老甄哼了一声,翘着兰花指一捏自己的拂尘,叹了一口气:“都是些小孩子家家的心思,不说咱家在宫里伺候这些女主子有些年头,就是咱家在宫外的时候,上至一品诰命贵妇,下至村娘,什么女子没有见识过,阅尽千帆!”

说罢,他优雅地一转身,领着一群早已站好队,恭候着的小太监们出殿去调理教训了,毕竟这大总管回来了,总得让小徒弟们都来拜会一番。

双白看着甄公公的背影,妙目微闪,幽幽自语:“那时候甄公公你在庙里敲钟念佛,她们的确都得找您祈福解签,确实算上阅尽千帆。”

……*……*……*……*……*……

明光殿前殿

“启禀殿下,八百里加急奏报之中,已经言明南疆蛮族不断袭扰我边城,青城守备军不敌,已经撤至郓城!

”昭勇将军身患重疾,不得起,南疆一代素来是八殿下的守地,昭勇将军上书请带八殿下出兵!“

”摄国殿下,微臣以为不可,区区南疆南蛮,就非要劳动皇子出征,岂非笑话?“

明光殿前殿之上的长案上堆满了奏折,而一众武官正各自对着坐在上首的面无表情低头看奏折的红衣美人慷慨陈述,各抒己见,底下一名小太监从小门处匆匆而入,四处看了看,绕开其他鹤卫,直接寻上了站在百里初附近的一白低语了几句。

一白闻言,秀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色,随后便跟着那小太监悄然离开前殿堂,直接往偏殿的一处小角房而去。

他推开门,就看见一道窈窕柔弱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不是风奴又是谁。

一白想了想,走了过去,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窈窕的背影身后,几乎闻见她发鬓间的香气时,才忽然开口:”风奴。“

风奴虽然会武,但是武艺哪里能及得上一白这杀手头儿,全无防备,忽然被人这么一唤,她顿时一惊,直接这么一退,就直接落进了一白的怀里。

一白原本打着逗弄风奴的主意,这会子自然乐得佳人投怀送抱,伸手一揽风奴的细腰,低头看着她笑:”怎么,今儿见到本奉主喜不自胜到要投怀送抱了么?“

风奴感觉男子醇厚的气息喷在自己耳边,瞬间让她想起了当初他拥着她睡了一夜的事儿,顿时俏脸绯红,转身伸手大力去推一白宽厚的胸膛:”你……你让开,我是有正事儿要向殿下禀报。“

一白自然是知道事情轻重的,低头看着风奴俏红的脸儿,他轻笑了一声,忽然低头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要让本奉主帮办事儿,是要有代价的。“

风奴虽然性子素来沉稳的,但毕竟未经人事,哪里是一白的对手,被这般轻薄,顿时双颊飞红,忍不住捂住脸,又羞又恼地伸手去扇一白:”不要脸!“

一白眼疾手快地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阴柔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邪笑:”这哪里就不要脸了,总比一个小丫头抱着一个男人睡了一夜要脸些。“

风奴简直要气炸了肺,暗恨在心,只觉得脸颊快烧起来了,四处看了看,见无人听见,方才低声怒叱:”你闭嘴!“

这个二流子,就只知道拿那件事来刺激她!

一白却一本正经地道:”你到底有何事,若是不说,我就要回前殿了。“

风奴无奈,只咬牙道:”秋大人领了圣旨,要离开神殿出宫去了,国师大人却不知道和月奴去了哪里!“

一白闻言,瞬间颦眉,随后点点头:”行,你且候着。“

说罢,他利落地转身向门外大步而去,看着一白离开,风奴方才松了一口气,原本窘迫不安的心情亦略平复,却不想一白走到门口,转过头看了眼她,唇角一勾:”看你那样子,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只怕不知道这世上男女之间还有更不要脸的,下此有机会,咱们可以试试。“

风奴瞬间一怔,回过神来,瞬间涨红了温婉的俏脸,伸手就拿了桌上的茶壶朝前面砸了过:”不要脸!“

但是一白已经飘然远去,茶壶自然‘砰’地一声砸在了门上,摔了个粉碎。

风奴咬着唇,抚着脸颊,她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自从那夜之后,他在她面前就愈发的轻薄和放肆,让她越来越不安。

她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片,和茶水,心池却已经一片紊乱。

且说这一头,一白再次回到前殿,到了百里初身边,低声将消息告知了百里初,百里初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随后淡淡地道:”随她去罢。“

一白虽然心中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不派人去把人拦下来,但还是恭敬地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

南天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秋日已渐深,上京的百姓们都已经穿上了秋衣,朱雀大街的两旁依旧是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车轮儿骨碌骨碌地滚过街道,秋叶白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仿佛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她离开京城不过大半年,却经历不少风波,几经生死,能安然归来,亦算是幸事。

”大人,到司礼监了。“驾车的小太监忽然出声道。

秋叶白方才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建筑门楣上书着三个腥红大字的牌匾,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点点头,利落地点点头:”多谢公公。“

说罢,她又塞了点碎银子给那小公公,打发对方离开。

随后,她提着自己的包袱,便朝着大门而去,门口的厂卫们却忽然伸出手上的佩刀蓦然拦住了她的去路:”放肆,此处乃是司礼监衙门,诏狱所在,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秋叶白看了眼拦住自己的佩刀,随后掏出一块令牌:”本官乃司礼监前看风部千总秋叶白,现任司礼监提督。“

因为圣旨才下,一切提督官职相应的衣袍和令印都还没有颁下,所以她掏出的是原先司礼监千总的令牌,而非提督令牌。

却不曾想,那拦住她的厂卫们互看了一眼,随后其中一人忽然打了一声尖锐的呼哨,随后,司礼监衙门内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大门陡然敞开,冲出来一群手提刀剑,腰上挎着流星锤,全副武装的厂卫们将她团团围住。

而司礼监墙头也瞬间站满了弓箭手,全方位无死角地将强弓长箭瞄准了秋叶白。

”你们这是做什么?“秋叶白冷冷地环顾四周,不动声色地道。

一名着捕风部役长服的厂卫手跨长刀,站在台阶上睨着秋叶白冷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正愁没地儿抓你这贼人,来人,拿下钦命要犯!“

她眯起眸子:”本副座已经说了,陛下已经下旨……。“

但是对方却突然厉声打断她:”拿下!“

话音刚落,她就见周围的厂卫们齐齐应道:”得令!“随后便齐齐向她掷出了流星锤。

带着细长金刚锁链的流星锤携着凌厉杀气直击秋叶白面门,她眸光一冷,直接在半空中腰肢折成一个漂亮的弧度,让那满是尖刺的流星锤落了个空,看着一道道冷光直接掠过她面门,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乒乓’作响,散出铁星火花。

但是厂卫们却没有因为一击失利而停下,反而继续振臂发力让那流星锤直接在半空交错在一起,缠绕成一团,随后他们猛然一扯,那些流星锤瞬间因为撞击之后又被猛然往回拉车,一下子便在半空中爆开成数块,相互缠绕着向下方的秋叶白覆盖而去。

秋叶白忽觉不对劲,眼前寒光四射,她立刻一抬手,长剑出鞘猛然顶住那网,随后她睁大了眸子去看,方才发现那些碎裂开的流星锤根本不是因为承受不了撞击和拉扯破碎开来,而是每一片流星锤碎块上面都有细长的铁钩,在日光之下,泛出幽冷的寒光,相互钩织成一张满是尖利细细钩子的铁网,若是一瞬间大意被这铁网罩住,就算神仙都难脱身,就算能脱身也要被这钩子扒拉得体无完肤!

”捕风部果然是好手段!“秋叶白冷笑一声,这般奇特武器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倒是够阴狠。

她一转手腕,内力灌注剑尖,一招盘古开天,狠狠地向那铁网一剑劈砍而去!

”当、当、当!“数声利响之后,秋叶白却陡然发现,那铁网竟然没有如她想象中被劈开,几乎没有丝毫破损,她不免一惊。

这网内编制有千练金钢丝,这种丝以精刚寒铁千锤百炼,交织在一起,柔韧非常,非神兵利器不可破!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此网外围为数十人以圆形包围圈环绕控制,不但可以保持极好的平衡,更方便向网内的人施压。

站在包围圈外头冷眼旁观的役长冷笑:”秋叶白,这天罗流星网乃是祖宗爷所制,数百年能逃得出的屈指可数,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罢,省得被钩成个血葫芦!“

秋叶白明眸里闪过一丝冰凉,随后轻嗤一声:”是么,那本副座倒是要试试着老祖宗的宝贝有多能耐了。“

说罢,她手腕猛然一转,手中长剑陡然插入那流星网的缝隙,随后她足尖一点,直接灌注了十成内力于剑上,持着长剑向半空跃去,竟然硬生生地将那数十人扯住的天罗流星网扯起了一丈有余,一干厂卫们被拉得踉踉跄跄,竟然差点栽倒,而秋叶白仿佛飞鸟即将跃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