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秋叶白想要说的是个什么意思——她希望他明白,不管世人怎么议论他今日的决定,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心是忠诚的,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而是为了上京的百姓。

秋叶白看着常爵爷,轻叹了一声:“常爵爷对朝廷的忠诚,天地可昭,日月可鉴,就如我秋家原本出身开国大族白家,如今却成为终结朝廷之人,着实讽刺,但经历了那么多,您应该比我更明白朝廷气数已尽,而我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常爵爷转过脸,看向那一抹耀眼的阳光,好一会,神色怅然:“我当然知道。”

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如此的纠结,才如此的……无奈。

好一会,他忽然一转身,抬手就抽出了手中的剑搁在她的脖子上。

秋叶白一顿,却没有出手,只任由脖子上的利剑寒锋咬在皮肤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种细微的刺破皮肤的疼痛。

“你单刀赴会,就不怕我杀了你么?”常爵爷冷冷地看着她:“你说了那么多,都改变不了你就是个逆贼的事实。”

她看着常爵爷眼角的风霜痕迹,神色淡淡地道:“你会杀我么?”

城墙之上气氛古怪而紧张,城楼之上,也同样气氛异常的紧张。

“不好,那常老倌真的动手了!”一白看着那情形,脸都绿了绿,立刻看向自己的主子。

却见自家的主子却神色平静地站在隐蔽的树后,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没有慌张的模样。

“国师?”双白自然是也看见了,便试探地低声唤了一声。

如果国师不说话,他还真是一下子没有法子分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国师还是殿下。

因为两人不说话的时候,现在看着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区别,眼神甚至都同样的淡漠或者说莫测深邃。

“国师您给句话,末将就立刻带着人上去把那摆架子的常老倌都收拾得妥妥的。”老常提着大刀站在一边,恶狠狠地瞪着那墙头之上的常爵爷。

他为人沉得住气,很少这般恼恨外露,只因为这常爵爷原本算是他的家主,老常公对他也有大恩,只是后来常爵爷忌惮他功高震主,又不服管教,硬生生将他们这批老常公赐姓的子弟驱逐了出去,虽然他们也是嫌弃常爵爷是个才能和才华不如老常公,却又端着高门世家大将身份瞎指挥的主,但是这到底是‘驱逐’,所以双方早有旧怨。

再加上后来老常与常爵爷数次交手,各有死伤,这又添了新恨,如今看着那宿敌竟拿剑架在秋叶白脖子上,这新仇旧恨加起来,老常自然是恨不得将这常爵爷给好好地收拾一顿。

但百里初泽只是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不必,我会亲自走一趟,你们谁都不要跟来。”

“嗯?”老常等人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没了人影。

一白反应最快,但却没有跟出去,反而一转身拦住了准备跟出去的双白和老常等人,神色冰凉却坚持:“国师有令,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罢。”

他是绝对服从于百里初泽的指令的。

老常人都急忙得团团转,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眼。

而这一头城墙之上,秋叶白看着常爵爷的目光,异常的平静和从容,但是她的平静从容却让常爵爷的手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好一会,才苦笑了起来:“是,我不会杀你,杀了文嘉王女,我就是天下的罪人了。”

文嘉王女如今在天下人的眼中就是传奇,许多女子就因为听了秋叶白的传奇故事,甚至不惜女扮男装来投奔文嘉军。

而秋叶白知道后,干脆就让宁冬和宁秋两人为将,召集了一批娘子军,专门负责干后勤保障和文嘉军救治医疗伤兵的事宜,宁冬自从明确了双白心中无她的事实后,也并不纠缠。

江湖儿女,来去潇洒坦荡,对方从来没有许诺什么,也不曾算是辜负了她什么,她便索性收了所有的儿女情长,一路将这一支队伍经营得有声有色,从此这一支娘子屡立军功,声名在外。

何况此举给了许多孤儿寡母一条生路,也给了许多被世道所逼得没有生路的女子一处投奔的生机。

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儿,传出去之后,虽然褒贬不一,但又为秋叶白多添上一笔传奇之色,声望已经攀至顶峰。

更何况,也只有文嘉军才能驱逐赫赫人,解救京城百姓!

如果他杀了秋叶白,那么不光天下百姓不能原谅他,连清欢大概永远也都不会原谅他。

他闭了闭眼,忽然一转身,对着自己身边的校尉道:“去,打开城门,迎接文嘉军入城。”

秋叶白一愣,她没有想到常爵爷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但那校尉却似一点都不惊讶,转身就向楼下跑去。

只是那校尉离开之前,神色颇为悲戚地看了常爵爷一眼,眼中竟似有泪光隐隐。

可她尚未及细想,就见常爵爷手中的剑似因为太过沉重,‘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常爵爷仿佛瞬间苍老了不少,他微微颤抖着扯下一块悬挂在自己腰带上的一块虎头牌递给她:“拿着罢。”

秋叶白一看那纯铜鎏金虎头牌,上面一个硕大的古篆体“常”字,不由一愣。

“怎么,秋大人连天极的国祚都敢动,这虎头牌却不敢拿么?”常爵爷看着她微微惊愕的神情,却笑了起来,仿佛她的惊愕取悦了他。

秋叶白看了常爵爷一眼,干脆地抬手接过了那虎头牌。

看着她接过了虎头牌,那常爵爷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飘渺和黯淡:“这虎头牌平日里分为三分,分别代表我常家军左军骑、右军骑和中军骑,只有我才能将它们合为一块虎头牌,所以有了这虎头牌,常家军上下便可知道这是我的授意,王女可以号令常家军上下,莫敢不从。”

秋叶白闻言,一看那虎头牌,果然见上面有三道奇异的宛如华丽花纹的缝隙,若是寻常不注意还以为这是上面镌刻的花纹。

她正暗道这常家果然谨慎,用这般方法防止有人假传主帅军令。

只是……

“您不必将这令牌给我,我相信爵爷在的话,您说的话,会比这虎头牌更有用。”秋叶白看着常爵爷道。

常爵爷闻言,却神色复杂地慢慢转头看向城墙外:“末将听说陛下归天后令人将他的尸身立于城墙之上,只道——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而常家家训——誓死效忠朝廷,绝无二心,绝不投降,陛下既然已经殉国,身为臣子,又将唯一一道复国的力量交付敌人,末将又怎么还能苟活于世间?”

说罢,他梭然足尖一点,一头朝城下跃去!

常爵爷说话的时候,秋叶白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但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打着殉国的主意,不过她反应极快,又是一流高手,在常爵爷跳下去的瞬间,她虽然大惊失色,但立刻身形一动,直接跃上城头,手上软剑一抖,就朝常爵卷去。

但常爵爷是抱了必死之心的,见秋叶白来救他,竟忽然一抬手,臂上袖箭瞬间弹射出数支毒箭朝着秋叶白面上激射而去。

秋叶白若不想中箭,就必须立刻松手回护。

看着常爵爷梭然坠落,沧桑而苍老的面容上却一脸求仁得仁的表情,周围传来一片常家军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或者惊惶的叫声,她忍不住怒骂了一声:“愚忠!”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却让她心瞬间紧抽发凉——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文嘉军折损不少人马的时候,她想过也许会在战场之上斩杀此人,却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逼死这么一个老臣。

虽然这说实在的算不得她逼死的,但是……不管在世人眼里,还是她自己的心里,常爵爷的死都和她脱不了关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但是就在常爵爷即将摔在那高大的城下,粉身碎骨之时,一道人影却忽然如流光一般掠过,那人宽袖一拂,竟似托起一片巨大的气流,而常爵爷也是八尺高的汉子,竟然似那气流里的一片落叶一般,轻飘飘地在半空中打了个转,然后被托着轻轻地落在了雪地上。

秋叶白看着这般情形,原本梭然提高的心,便又终于慢慢地放了下去。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一道白影,正巧对上那人冰凉又温柔的银眸,他立在雪地里,肤光胜雪,银发飘散,看着她,微微一笑。

她看着他,唇角也慢慢地弯起温柔的笑容。

她喜欢这种默契——这种属于灵魂伴侣之间的默契。

……*……*……*……*……

“阿爹,那个伯伯为什么要跳楼呢?”小姑娘稚嫩的声音在池塘边响起。

“嗯,大概因为他钓不到池塘里的鱼儿罢。”另外一道男子温柔幽凉的声音跟着响起。

小月儿动了动自己的小屁股,颇有些不满地伸手拽拽自家爹爹垂落下来的漂亮银发:“爹爹不要像小日儿一样,随口放屁。”

百里初泽也不去管她扯自己的头发,只一手扶稳坐在自己膝头上的小人儿,一手握住她手里摇晃的鱼竿:“第一,大冬天的在池塘上凿个洞不容易,钓鱼要专心,说话那么大声,鱼儿就要跑了,第二,只有男孩儿才张开就屁啊屁啊的。”

小月儿微微颦起秀气的小眉毛,奶声奶气地道:“第一,爹爹凿洞只用了片刻,所以不难,一白叔叔说了这冬天的鱼儿没东西吃,行动迟缓,蠢笨得很,所以绝对不会因为我们说话大声点,鱼儿就跑了,这不科学;第二,娘亲也是女孩儿,春姨和冬姨都是女孩儿,还有娘子军的姨们都是女孩儿,她们也经常屁啊屁啊的说话,所以爹爹说得不对。”

百里初泽:“……。”

他这辈子不管是百里初还是元泽,好像……都没有这么能说的嘴儿。

一白正在一边折腾鱼饵,听着小月儿这般长篇大论,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小月儿哪里像是您和四少生的,倒像是四少和双白那聒噪的母鸡生……生……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百里初泽一双冰冷森寒的目光扫了过来,方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硬生生地拗了一个诡异的弯。

只是这弯拐得有点……呃……大了点。

“噗通!”他只觉得屁股上挨了一脚,瞬间惨叫一声,一头栽倒进冰凉的池塘窟窿里。

小月儿看着掉进池塘里的人,摇了摇自己梳着双丫髻的小脑瓜,奶声奶气地叹息道:“唉,自作孽不可活。”

明明知道初爹爹最讨厌把一切雄性生物和娘亲相提并论的了,还犯忌,居然还嫌她聒噪,也不想想她小月儿嫌弃过他这个保姆男蠢会拉低她和小日儿的智商么?

百里初泽看着怀里肉嘟嘟却一副老气横秋模样的可爱小丫头,忽然想起也许小白曾经幼时也是这般可爱的模样,便伸手将怀里小人儿肉嘟嘟脸颊边的碎发帮她温柔地拨到小耳朵后:“不要理会笨蛋,是了,‘不科学’是什么?”

这又是小白教给小丫头的么?

小月儿点点小脑瓜:“娘亲说的,不科学就是不合理,科学就是合理。”

娘亲经常教给她很多稀奇古怪的词儿,却简练凝结得很,可有意思了。

百里初泽听着小月儿说话,也不觉得意外,只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色:“嗯,还要钓鱼么,你娘亲就要议事儿完毕了,要开饭了。”

小月儿看了看还算早的天色,又看了看池塘里狼狈挣扎着的一白,便忽然从自己袖子里摸出几枚糖心小果子,举着胖乎乎的小手送到百里初泽的嘴边,继续奶声奶气地道:“爹爹饿了么,您和泽爹爹都不禁饿,娘亲说糖心果子挺抵饿的,您先含着,别饿着了。”

百里初泽感受着自己唇边的小爪子,眼神瞬间更温柔了,低头含笑咬了小丫头送来的糖心小果子:“怎么了,你这个小丫头这么有心,是不想回去用膳么?”

小月儿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了两下,指着池塘里扑腾的一白,欢喜地道:“一白叔叔掉下去以后,扑腾了好多鱼儿上来,是不是鱼饵大了,便能钓上来更多的鱼儿,小月儿还想钓一会儿鱼!”

这是百里初泽第一次教她钓鱼,小丫头还分不清拿钓竿才算是钓鱼,现在这……其实算不上钓鱼。

百里初泽闻言,转脸看去,果然看见池塘边上扑腾出来不少肥硕的大白鱼儿——那都是因为某人掉下去后一番挣扎,把鱼儿吓得跳出了水面,砸落在洞口边上的。

一白瞬间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罢?

不好意思~这几天不在深圳,今日赶回来都已经太晚,明儿会把剩下的4000补上。

后记 女帝 7

等到小月儿高高兴兴地坐在百里初的臂膀上,提着她的小鱼篓回去的时候,一白才湿淋淋地哭丧着脸从冷冰冰的水里爬上来。

双白指挥其他鹤卫将其余掉在洞口周围的大肥鱼全部装筐,然后运回去,同时看着他轻嗤一声:“不错,今儿咱们有加菜了,多亏你了。”

一白一个个地将那些想笑不敢笑的下属们都给瞪了回去,随后对双白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得意什么,老光棍!”

双白原本打算把自己手帕递过去给他擦脸的动作一僵,一转手,将手里的手帕朝着他脑门上一甩:“你迟早有一天死在这张贱嘴上。”

说罢,他转身就走,但没走两步,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转身又朝一白走了过去,趁着一白拿帕子擦脸的时候,站定,抬起一脚就朝他的屁股上踹了过去。

一白不防,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

“你干嘛!”

他愤怒地转头瞪着双白。

“不干吗,只是漏了一条鱼。”双白挑眉,看着他的下身。

一白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的裤裆处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而裤腿除了往外头漏水之外,还漏着……

“该死!”他脸色瞬间大窘,跺了跺脚,果然从掉出靴子外的裤腿里滑出了一尾奄奄一息的鱼儿。

双白看着那条鱼,挑了挑眉:“从你身上掉出来的东西,还是专门做了留给你罢。”

他一语双关,一干鹤卫们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来。

一白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狠狠地瞪着双白,却见双白已经转身施施然地离开。

不过小月儿也没有落得什么好。

大帐篷外站着个小小的身影,倔强地挺着小小的脊背,万家灯火的时候,看着颇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好了,孩子又不是故意的。”百里初泽看着门口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心疼地道。

秋叶白却不为所动地喂着小日儿饭:“小月儿,你知道哪里错了么?”

小月儿背着小手手站在门外,虽然眼圈儿红红的,却还是点点头,奶声奶气地道:“小月儿不该因为自己生气,就任性让一白叔叔在大冷天里泡冷水,叔叔会生病的。”

“是我……。”百里初泽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秋叶白瞪了一眼,她打断他:“是阿初干的,和阿泽你有什么关系,他这又躲起来了罢?”

那个傲娇的家伙就会来这一套。

“贫僧……。”他俊美的面容上飞起一点红晕,低声道:“他即是我,我就是他。”

他一着急,就把贫僧两个字又吐了出来。

秋叶白看着他,淡淡地道:“不管是你还是他,一白是你的人,你要怎么折腾我都没有意见,但是小月儿是我的女儿,未来的继承人,我希望她能明白不管是任何人都不应该随意地为上位者所玩弄,我需要的是一个心怀慈悲、睿智而有决断的继承人,不是一个纯粹的弄权者,视万物为刍狗。”

小月儿是她的继承人,阿初他们的身上烙印了太深的时代印记,但是她不希望小月儿也成为一个完全任性的封建统治者,她可以遵循这个世间人上人治人下人的规则,明白世间众生并不拥有真正的平等,但是却要明白什么是基本的尊重人格。

她的继承人应该是个既能瞻前,也能顾后的开明兼容而富有决断的人,才能给这个世间更多新的气象。

百里初泽看着她,又看看那倔强的小小身影,轻叹了一声:“好吧,但是外头冷,万一着凉……。”

“一白落水就不觉得冷,不会着凉么,她得学会为每个决定负责。”秋叶白再次打断他。

门口的小丫头也忽然出声:“泽爹爹,小月儿错了,错了就要受罚。”

秋叶白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的孩子至少知道什么是负责,这很好。

只是面前正在吃饭的小日儿忽然抬起肉呼呼的粉嫩小脸蛋看着秋叶白,准确地捕捉到她眼底的一丝笑意,小家伙大眼一转,忽然奶声奶气地道:“一白叔叔是大人儿,阿姐是小人儿,娘亲说了,大人要有……有……大量,可不可以不要罚阿姐太久,阿娘心疼,小日儿心疼疼哦。”

说着还用小爪子抱住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样来。

秋叶白看着怀里的小包子,正对上他撒娇的小眼神,忽然伸手捏住怀里的小肉包的脸蛋,轻笑:“你这个小东西,嘴巴也一套套地甜得紧,不过今天这招对我没效。”

小日儿一见自家娘亲丽眸里没有一点平日的纵容笑意,便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娘亲了。

娘亲平日里比初爹爹好说话,但是她恼火起来,比初爹爹罚他们还要厉害,而且绝对不会动摇。

小日儿瘪了瘪小嘴儿,干脆利索地抱着碗,三下五除二舔了干净,然后一溜烟滑下自己的座椅,向小月儿那里跑去:“阿娘也说了,弟弟要爱护姐姐,姐姐要照顾弟弟,有……难……难同当。”

他说话虽然一套一套的,却还有些不利索。

秋叶白看着他钻到小月儿身边站定,便也笑了笑:“那你就站着罢,陪着你姐姐站两刻钟,以后你要是犯错了,让小月儿也陪着你站吧。”

她对小日儿要求没有那么高,却也知道这小子顽皮起来可比小月儿要厉害,藉此机会敲打敲打这个小东西也好。

百里初泽看着两个孩子都站到帐篷门口去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继续暗自念叨他的阿弥陀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一对小儿女金童玉女一般地手牵着小手站在门口。

秋叶白看了他一眼,双手环胸,忽然道:“阿泽,准备得怎么样,明日早上就要拔营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周宇已经派了前锋探马出去,圣军的前也已经派了出去,很快就会有目前京城的具体情形传出来。”百里初泽点点头。

提到正事儿,阿泽的神色如今也变得从容冷静,叙述方式与百里初并没有什么区别。

秋叶白点点头,看着满天的阴云:“我有一种预感,咱们进京的路不会很顺利。”

“那又如何,上京一定被拿下是必定的事情。”阿泽一笑,淡淡地道。

她微微眯起眸子看着满天的星辰并不多言。

……

有了常家军的加入,入京的道路变得异常的顺畅,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如此。

秋叶白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前面的山谷,微微挑眉:“前面是什么地方?”

“回大人,根据咱们的探子来报,前面是出云谷,也叫坝上,原先是京城驻军放牧的草场,倒是一马平川,不容易设下埋伏。”周宇策马而来。

他如今也是一身夜照明光铠的武将装扮,已经是右军统帅,原本他是负责舰队,但是京城不靠水,船已经到不了,所以他将所有船舰全部交给了艾维斯,自己跟着上了岸,跟在秋叶白身边。

秋叶白看着前方,淡淡地道:“草场么……。”

“没错,那里还有一处小河叫金溪,溪水极为澄澈,而且因为谷底原因,那里寒风被周围的山挡住了,所以气温都比周围要高上几度,还有不少草能让马儿食用。”宝宝也策马上前,看着前方道。

“咱们今晚就在那里扎营吧,咱们数十万大军在此,周围又是一马平川,无人敢偷袭。”周宇建议。

秋叶白看着远处的山谷,沉吟了片刻:“好!”

“传王女令,前方坝上草场扎营!”

“传王女令,前方扎营!”

“警备军准备布防!”

……

一时间传令声此起彼伏,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地向坝上草场而去。

天色变暗的时候,大军便到目的地。

秋叶白借着昏暗的天光看着那大片的草场,确实只是沿河的有些地方被雪花覆盖,还有不少地方露出暗绿半黄的草叶来,一条溪流穿草场而过。

她看着那坝上草场的情形,若有所思,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但是这种感觉,她尚且未及深思,便被人打断了。

“看这情形,可以让马儿们吃上一顿青料了,吃饱了,明日快马加鞭,上午咱们就能赶到京城了。”老常含笑道,满意地看着周围的草场,还有那清澈的河流。

秋叶白也点点头:“好,咱么扎营罢。”

文嘉军中不少人原本是京城四大营的人,对坝上这块地方也算是极为熟悉了,众人都很喜欢这块地方,因为探马们和前锋都查明了此处并无有可能埋伏,众人都松懈了下来。

安营扎寨,又布防完毕之后,不少营账前都燃起了篝火,将士们或者合军歌而乐,或者打水煮饭。

“大人,咱们还有些羊肉,天冷都冻着,要不要拿出来解冻后给将士们加餐,今日饱食一顿,明儿也好打仗!”老常看着这情形,笑着对秋叶白道。

秋叶白闻言,略加思索便也同意了。

毕竟大家伙基本上都算不得有修整,一路马不停蹄地过来,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那么今日让大伙好好地休息也不算为过。

“只是不许饮酒!”她吩咐道。

周围的士兵们闻言,都高兴地欢呼起来:“王女万岁!”

秋叶白看着他们,忍不住也轻笑了起来:“行了,别拍马屁,吃你们的罢,明儿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得令!”众人兴奋地齐齐对她抱拳大喝!

看着众士兵们都各自兴高采烈地去伙夫营分肉了,她笑着转身进了大帐,果然大帐内已经有不少将官都围在沙盘边低声讨论着什么,中心的那一道白影不是百里初泽,又是谁。

明日就要到达京城了,如今各种关于京城内情形的消息雪片一般飞来,众将们与士兵不同,他们都是指挥官,今日只会更谨慎和小心。

众人见秋叶白进来,都纷纷抬头招呼行礼。

她摆摆手,含笑道:“大伙不必多礼,怎么样,可有什么眉目?”

宝宝率先出声道:“根据京城内的消息,如今赫赫人已经攻入京城,京城里民众虽然有死伤,但是不知是否因为顺帝将自己陈尸城墙上,又令人大声宣读他的遗旨的缘故,所以民众的死伤比咱们预估的要小。”

她闻言,轻叹了一声:“那就好,到底顺帝也做了一件好事。”

谁都敬佩勇士,尤其是赫赫人这样长期在草原戈壁上讨生活的人,顺帝的行为也算是能让他们有所忌惮或者说多一份敬意,便也多为京城的百姓争取了一份生机。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百里初泽当时说顺帝糊涂了那么多年,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儿了。

“可惜顺帝糊涂了一生,这天下早就被他折腾得千疮百孔,咱们文嘉军起义大旗一举,沿海行省几乎是一呼百应,可见百姓苦到了什么地步,星星之火,便可燎原。”老常也从门外走了进来,冷声道。

帐内众将们纷纷点头,他们也没有想到这文嘉军的义旗一起,沿海行省的百姓们竟然反响如此热烈。

不过想一想也就知道了,沿海禁了海运和海贸,民众们靠海不能吃海,捕鱼打捞的鱼税却一点都不轻,沿海土地不富饶,又多山陵,种的粮不足江南的五分之一,交的税赋却是一样的,而走私又被梅家所控制,加上各级官吏盘剥,沿海的行省的民众们是过得最苦的。

当初秋叶白替龙卫运粮时候帮忙的牛家村就是一个典型的缩影,冒着杀头的危险,村民们都要走私,可见苦到了什么地步,就像一堆随时会点燃的枯草,就差一点火星。

而文嘉军就是这一点火星。

众将们一番唏嘘,随后便开始了正式的商讨京城进攻事宜。

百里初泽并不参与之前的议论,只是地听着众人商议,及至商讨攻城事宜,他也没有多言,依旧只静静地看着秋叶白被众人围绕其中,柔和的烛光落在她清丽绝代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似上好的暖玉,会闪闪发光,让人不由自主地只想追随着她的音容笑貌。

他的目光微动,幽幽沉沉。

他的璞玉,他的小豹子,如今已经成为一块绝代美玉,也成了皮毛华丽的豹子女王。

……

众人各自用膳,又商议到了半夜,大帐外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众人细细的商讨之声,攻城计划也渐渐成型。

但此时,忽然一阵脚步声匆匆传来,伴随着一道焦灼的声音响起:“快去报王女,出事了,方才不少马匹忽然倒下口吐白沫,咱们也有不少士兵出现了上吐下泄的中毒症状!”

帐篷内众人闻言,皆瞬间一惊:“什么!”

下一篇是周日~嗯,也许会开些短篇,挖坑写些有意思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至于长篇新坑啥时候挖,估计在后记女帝完结时候吧。

后记 女帝 八

“什么?”秋叶白眉头微颦,随后立刻站了起来就向外走去。

众将们也齐齐跟着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