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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莨走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带,不止换洗衣服,就连手机钱包都没带,只带了那副拐杖。

一个不想带却不得不带的东西。

芮彦从衣橱里找出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短裤:“这是小舅舅落在这里的衣服,虽然五六年了,但是还能穿,小卓叔叔你先将就一晚,明天我去帮你买新的。”

芮彦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又看了看卓莨,思索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笑:“那小卓叔叔你先收拾一下,我去烧壶水。”

芮彦其实很想问问他需不需要她帮忙,但是这话到了嘴边却打死也说不出口,他怕就是撞个头破血流也不会想要人帮忙的吧。

芮彦去厨房烧了水,想到晚上那个男孩离开时说的‘二哥还没吃饭’的话,打开冰箱看了看。

她暑假时在这里住了几天,开学后便没有再回来,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但是好在还有两包方便面。

芮彦拿了锅煮了水,实在放心不下,走到卧室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洗手间里有水声,没有摔倒的声音。

芮彦靠在墙上,她无法想象这几个月他是如何生活的,一想起来,便觉得有种窒息的感觉。

芮彦就这么靠着,看着墙上的壁灯,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困了,整个人都有些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打开,卓莨用手滑着轮椅出了来。

芮彦看了太长时间的壁灯,一转头,便觉眼睛发污,缓了一会儿才开始聚焦。

卓莨换上了T恤和短裤,发梢上带着些水珠,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上也有些湿意。

洗手间里的水声流淌的时间很短,不足以洗澡,想来是擦了擦身体。

洗澡怎么办?

上厕所怎么办?

芮彦想到这些,方才那股窒息感更重了。

“其实我的腿也不是全无感觉,虽然无力,但右腿比左腿稍微好一些,撑着拐杖,一些...事情可以自己做,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卓莨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开了口。

是吗?所以带了拐杖吗?

可是他似乎很讨厌那副拐杖。

芮彦不知道怎么回答,站直身体:“小卓叔叔,家里只有泡面了,我给你煮一碗。”直觉上,她觉得他并不喜欢与别人讨论他的腿。

“好,谢谢。”卓莨也近乎一天没有吃饭了,没有拒绝。

芮彦走到厨房,锅里的水快要干了,她要是再晚进来两分钟,锅底就糊了。

芮彦往锅里又加了些水,然后探头出去问道:“小卓叔叔,面你喜欢稍微硬一点的还是软一点的?汤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方便面还有这么多讲究?”卓莨用手滑着轮椅来到厨房门口看着她。

“当然,面硬一点就筋道一些,汤少一些味道就浓一些。”芮彦拆开方便面将面饼放进锅中。

“那你喜欢吃哪种?”

“筋道的,汤汁浓郁的。”

“我跟你一样吧。”卓莨第一次知道原来泡面还有这么多花样,在部队里吃泡面时都是直接用开水泡,泡几分钟直接吃,他还真的没研究过面的软硬和汤的多少呢。

“这要是有鸡蛋和蔬菜就好了,味道会更棒,小卓叔,鸡蛋你喜欢吃糖心的,全熟的,还是打碎的?”

“…有鸡蛋吗?”卓莨顿了几秒才问道。

“...没有。”芮彦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一边将调料包倒进去,一边说道,“想象一下也是可以的嘛。”她发现其实卓莨挺毒舌的,每次说话都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卓莨一直以来紧绷的压抑的情绪因为她这个笑有了一刻的缓解,得有大半年了,他对饭菜从来没有过期望,但是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些期待这碗尚未出锅的泡面了。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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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泡面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芮彦将泡面盛入碗中,端到餐桌上,又给卓莨倒了一杯水。

吃完泡面已经凌晨三点多了,芮彦到主卧为卓莨铺床,被子已经很久没晒了,但是好在没有受潮,还算干爽。

不知道他的腿能不能受得了,芮彦想着明天把被子拿到院子里晒一下,要是明天阳光不行,就到隔壁借个电暖气烘烤一下。

“啊。”芮彦想的太入迷,一转身,差点儿撞到卓莨的轮椅上,退了一步,跌坐在床上。

“没事儿吧?”卓莨问她。

“啊?”芮彦站起来,顺手拍了拍床单,“收拾好了,可以休息了,今天已经很晚了。”

“好,谢谢。”

“不客气。”芮彦顿了一下,“那我先出去了,小卓叔叔你早点儿休息。”

芮彦走了几步想起什么,走到洗手间去把卓莨的衣服拿了出来,又说道:“床头柜上我放了一杯水,你晚上渴了可以喝。”

“好。”卓莨应着。

芮彦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打开房门出了去,关门时,她看到卓莨背对着房门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咔哒’一声门关了上,隔绝了卧室内的光芒。

芮彦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听着门内的动静。

她等了很长时间,才听到屋内传出一丝声响,声音不大,好像是拐杖接触地板的声音。

芮彦等到卧室内安静了,才去客厅内的洗手间帮卓莨洗衣服,淡红色的水从她的指缝间流过,芮彦的指尖不由自主的颤抖了几下。

芮彦把衣服晾在了小院里,然后才去洗澡。

洗完澡后,就到书房抱了被子枕头放在了沙发上。

客厅离主卧近,一抬头就能看得到,虽然关着门,但是总归离得近些,她心里要安稳一些。

她没忘记,在几个小时以前,他握着一把匕首正打算割腕。

芮彦想到这些,从背包里找出了那把匕首。

匕首在灯光下散发着冷冽的光芒,黑色的刀柄处因为长年累月的摩挲看起来有些斑驳。

应该很喜欢这把匕首吧,所以才会时时放在手里把玩。

可就是这把匕首刚才横在了他的手腕上。

芮彦关了灯,躺在沙发上,头冲着主卧的方向,明明很累,累的哈欠一个接一个,眼睛酸涩的都流眼泪了,可是闭上眼睛大脑却没有停止运转的意思,清明的很。

一个人若是有了轻生的想法,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打消的。

从云端坠落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更何况是曾经那么心高气傲的人。

芮彦的手无意识的摸在锁骨处轻轻按压着,一个不想活了的人会想些什么?

一次死不成,会有第二次吗?

会。

这个答案芮彦很确定。

*

卓莨躺在床上也没有睡着,窗帘没有拉严实,能够看得见路边的一盏路灯,很暗的光芒,灰突突的。

被纱布包裹的手腕上传来轻微的疼意,提醒着他,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他把那把最喜欢的匕首横在了手腕上。

那把匕首其实沾染了很多血。

他从来没想过它最后一次沾染的会是自己的血。

真的想割下去吗?

时隔几个小时后,他竟然有些记不清当时他的心情了。

是压抑太久了,想要试试死亡之前是种什么感觉吗?

如果真的面对了死亡,他会选择这样毫无生气的活着还是一刀下去让世界归于沉寂?

他想看看到了那一刻他会如何选择,只是还未等他体验一下死亡前的恐惧,芮彦就来了。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他浇了个透心凉,真的要以这种方式结束吗?

要是让陆潋知道了,怕是要嘲笑他个几天几夜吧。

如果指导员知道了,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懦夫!”

他确实是想过死。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活着。

尤其是用这样一副废物的模样活着。

卓莨摸了摸自己近乎没有知觉的腿,起先,他也充满豪情壮志的希望通过复健恢复双腿,可是大半年下来,他终于还是绝望了,这双腿没有任何的进步,丝毫没有。

他唯一感恩的便是双腿还有些微的知觉,能够让他撑着拐杖上个厕所,如果真的要躺在床上任人摆布,也许他早就不会纠结什么懦夫不懦夫了。

芮彦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大半天,终究是没忍住,悄悄走到主卧门前,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声响,然后回忆了一下,卧室里应该没有利器,就连指甲刀都被她拿出来了,没有动静应该就是好的动静。

芮彦靠着墙坐下,双腿曲起,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靠在这里,能缓解她心里的紧张。

芮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客厅内的窗子落在她的睫毛上,留下一小片的阴影。

还没睁开眼,芮彦就觉得浑身酸痛,脖子也疼,胳膊也疼,腰也疼,哪哪儿都难受。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的影子,芮彦吓得整个身体往后一缩,脑袋磕在了墙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轮椅往后退了退,卓莨看着她:“怎么睡在这儿?”

“啊?”芮彦摸着脑袋站起来,因为腿麻了,还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舌头又开始打结,“…可,可能梦游吧…”

“哦。”卓莨点点头,轮椅转了个方向,边走边道,“你这梦游的姿势挺新鲜。”

“…还行吧。”芮彦红着脸往洗手间走去,然后把门关了上。

卓莨看到放在沙发上的被子枕头,又看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轮椅滑到沙发边把被子叠起来放到了客房内。

客房里的床是张一米五的床,剩下的大部分空间放了一个书橱,一张大的办公桌,还在角落里塞了一组小的懒人沙发。

还有一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小小的院落。

玻璃窗旁边是与小院相通的门。 

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院子里长了些杂草,很小的一个院子,竟然因为这几株草让人生了些荒凉感。

芮彦从洗手间里出来,没见到卓莨,最后在小院里找到了他。

他还穿着昨天晚上给他找的那身小舅舅的衣裳,看着清晨的小道发呆。

清晨的小区并不安静,芮彦家的这栋楼前面是个小花园,花园里是晨起练剑的老大爷们,偶尔还有几个跑步的人从小院前经过,还有人老远便开始打招呼,说是热闹,如果你大早上赖床,那么这些声音其实便算是噪音了。

住在一楼的住户没少为这个投诉到物业,但是芮彦觉得挺好,因为有烟火气息。

“早晨起来有些凉,进屋吧,小卓叔叔。”芮彦走到晾衣服的架子前摸了摸,昨天晚上刮了点儿小风,倒是把衣服吹了个半干,待会儿出了太阳,再晒上半天应该就能干了。

芮彦抬手看了看表,才七点,“你早餐想吃什么,小区门口有很多卖早餐的,豆浆油条包子,手抓饼,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都可以,你吃什么我吃什么,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的。

“不客气。”芮彦拿起钱包钥匙出了门。

芮彦出了门后,突然就觉得心里开始发慌,这种慌乱感来自于只要卓莨不在她眼前,那种慌乱就像是吃了激素一样,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芮彦蹦着跳着的就往小区外跑去,买了早餐,便火急火燎的往回跑。

跑到家门口,打开房门,芮彦气喘吁吁的与已经在餐桌前摆好碗筷的人四目相对。

“回来了。”卓莨把轮椅滑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袋子。

将豆浆倒在碗中,把包子油条摆在盘子里,动作熟练优雅,整个人看起来都特别淡然,像是茶庄里表演茶道的大师,浑身透着股仙气儿。

芮彦从昨天晚上起就一惊一乍的,一大早又经历了一场百米赛跑,现在只觉得双腿有些酸软。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吃饭。”卓莨招呼她。

“哦。”芮彦像是客人一样拘谨的走过去坐了下。

“豆浆里加糖吗?”卓莨把一碗豆浆推过来。

“加。”芮彦点点头,跑的太快的结果就是到现在气还没喘匀,脑子因为缺氧有些发蒙。

卓莨看她一眼:“家里有糖吗?”

“没有。”芮彦摇摇头。

“哦。”卓莨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看了看还在放空的人,“那还加糖吗?”

“加。”芮彦又点了点头。

等到卓莨一个包子吃完,芮彦才反应过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小卓叔叔,你要加糖吗,我去买。”芮彦说着站了起来。

卓莨指了指已经空了的碗:“不用了,谢谢。”

芮彦:“...不客气。”

芮彦又坐了回去,拿起油条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彦彦:有点儿想咬人。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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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芮彦看了看天气,阳光挺好,于是把被子褥子都抱到小院里晾晒。

专门晾晒被子床单的支架,将被子摊开来,整个面都能晒到。

她今天上午要去给卓莨买些日常用品,但是又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家里,万一他想不开怎么办?

或者自己一个人跑了怎么办?

芮彦想着这些的时候,正站在厨房里,脚底下垫了一把椅子,手里拿了几把菜刀还有剪刀往橱柜里藏。

利器这些还是不要出现在他眼前的好。

芮彦算了算,自己今天有许多事情要做,要给卓莨买各种生活用品,还要把家里打扫一下,买些食物放在冰箱里,明天就是周一了,她还得上课,这些事情必须在今天内做完。

芮彦想出门,又不放心卓莨自己,不由有些坐立不安,却又想不到万全之策。

芮彦在家里磨蹭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然带他一起去,但是又好像不太现实,要自杀的人心里很脆弱,有时候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会打击到他们…

芮彦拿了拖把一边拖地一边思索,要不然让他去李医生那里看看。

只是他可能不太想看心理医生。

卓莨看着她在家里转来转去,终于开口了:“芮彦,你今天应该要出去吧?”

“…啊。”芮彦有些心虚,“是啊,是要出去。”

芮彦应了之后却还是没出门,洗了抹布开始擦桌椅。

卓莨一直在客厅里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发呆,也不知呆愣了多久,突然开口:“芮彦,明天周一,你应该是需要去上学吧?你打算就这么看着我,还是打算把我当吊坠拴在腰上,走哪儿带哪儿?”

“什么?”芮彦愣了一下。

卓莨的轮椅转过来,看着她,说道:“我说我昨天没想自杀你信吗?”

芮彦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飞快的点头:“信。”

“即便我真的要自杀,也不会选择在这里,也不会牵连你,你明白吗?”卓莨又说。

“明白。”芮彦依旧飞快的点头,就怕点慢了,他不相信她明白。

“我既然跟你来了这里,就是打算好好放松一段时间,所以,你也不要这么...”卓莨顿了一下,“不要这么敏感好不好?”

从昨天到今天,她的种种举动都在告诉他,他吓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