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当心!

木紫允的眼底浮起蒙蒙的雾气,望着沈苍颢迎飞龙而上的背影。心中默想,沈大哥,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不要你取走龙心… …至少,不要这么快… …她一念至此,飞身而去。那金翼飞龙正和沈苍颢战得难分难解,冷不防见木紫允横空介入,便犹如受困的江流找到了一个突破之口,龙爪探出,似激流水柱,撞上木紫允的身体。木紫允惨叫一声,向后飞去。沈苍颢脸色大变,追去相接,抱着她轻飘飘的身子从半空中落下。

紫允?紫允?

她喷出一口鲜血,凄然而笑,沈大哥,带我走!

沈苍颢回头又看了看半空中咆哮的飞龙,愤怒痛恨,却只能一咬牙抱着木紫允没入了幽黑的丛林。一直到离开灭鼎山地界,他方才将她轻轻搁在茂密的树冠上。因了他的仙气铺洒弥漫,那树冠就像一张深绿的软塌,托着她沉重的躯体。她躺在他的怀中,月光似白纱,流萤如繁星,整个世界倏然变得有如梦幻中的仙境。

紫允,你竟然这样做!你可知刚才有多危险?他不是不明白她此举的意图,他并不责怪,只是无奈,心疼。她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沈大哥!我只求你,能在我的身边久一点,我只死想… …留你,多… …哪怕是一个月!

这些话,即便她不说,他也能懂。错过了今夜月圆,想要再对付金翼飞龙,凭自己的修为,的确是不可能了。他只能等下一个月圆。陪着她,在这片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尘世中,过短暂的一个月。

这何尝不是他的心之所向?

他的手温柔地抚上木紫允的脸颊,眼中似有怜惜的泪光。紫允,我只是心疼你用这样的方式,你… …你真傻!她忍着疼,嫣然而笑,我知道我就算受伤了你也会治我,其实我还不算太傻,是不是?

他心中一动,将她抱得更紧,鼻息吹这她耳后的发丝。恍如多年前那个迷离的深夜,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嗅遍她一身的芬芳。将她的身体嵌入自己的命运,从此以后,生生死死再难相忘。

§桃源

西北方?心结?答案?沈苍颢说过的话,迷离扑朔,缠绕这沈月蛮。她独自向着西北方走了五天。风餐露宿的五天,折磨得她愈加消瘦。握着缰绳的手时不时地觉得虚弱乏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所处的这片山林叫什么名字。林中都是笔直高耸的枫树。马儿跑一阵停一阵,跟她一样烦乱无章。

忽然,耳畔袭来飕飕的风声!

那不是风声!是一支利箭穿刺而来!

只见那箭尖呼啸,似一道闪电扑向她,她并不惊慌,嘴角钩起一丝轻蔑。哼,若有人要偷袭,用这样的法子可真是蹩脚。她双脚在马镫上借力样一踩,欲起身躲过,脸色却突然变了,变得煞白!

她竟无法跃起!

内力犹如一只困兽,明明还存在与身体之中,却不知怎的竟然施展不出。

噗——

箭尖扎入胸口,就在偏离了心脏半寸远的位置,她整个人都被那股飞驰的力道带起,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啊!族长,伤到人了。

是个年轻的姑娘!

迷糊之中仿佛有许多人骑着马围过来,指指点点,沈月蛮看不清,只觉得那群人之中似有一张熟悉的面庞。她吃力地抬手想要抓住,喃喃低喃,大师兄,是你吗?你是来接我和你团聚的,是不是?原来爹说的解开心结,就是让我用死来忘记你,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我想我解脱了。

沈月蛮眼皮一沉,不省人事。等她重新睁开眼睛,已是在一座枫木搭建的居室里。屋内摆满了鲜花,花香薰得她头脑发昏。伤口已经被人包扎好了,不仅没有再流血,而且连疼痛感也很轻微。

她支身坐起,立刻有一个素衣的女子过来想扶,这位姑娘,你受了伤,还是躺着休养的好。

这是哪里?

她一问,女子就吞吐起来,好像不太愿意回答她这个问题。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却犀利的冷笑,哼,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天仙般的人物,这族里的男人除了谈论她,竟没有别的话题了!话音一落,那门砰的一声便开了。沈月蛮一看,来者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娇俏女子,一双凤眼凌厉地很,毫不客气地将她打量个遍。先前在屋内伺候的素衣女子急忙行礼,唤了声嬛小姐,便匆匆退到一旁。

你是谁?沈月蛮见这女子来者不善,警觉地盯着她。

女子柳眉一挑,道,姬嬛。

这是什么地方?她再问。

姬嬛道,我大哥狩猎的时候不小心射伤了你,他救了你,这里是云霖洞天。

云霖洞天?沈月蛮从未听说江湖上还有这样一处地方。但自觉伤势无恙,又不清楚对方底细,便欲告辞,刚走到门口,却听姬嬛冷喝一声,你不能走!你以为进了云霖洞天,还能有离开的机会吗?说着,弯起右手小指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仿佛并没有声音发出,可又仿佛吹出了千万支利箭,扎在沈月蛮的太阳穴上。她的手一松,桫椤琴砸在地上,疼得犹如受人剥皮拆骨!

停!停止!你在我身上用了什么?

她嘶声痛喊,面前黑影一闪,那钻脑的魔音立刻被打断,屋子里多出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站在姬嬛面前,抓着她的右手,呵问,嬛儿,你这是干什么?再回过身来,正好接住沈月蛮摇摇欲坠的身体,姑娘,你还好吧?

沈月蛮怒火烧其,拂开他,好?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不放我走?

男子被她一推,退开一步,姬嬛已绕身上来,一个耳光扇在沈月蛮的脸上。你竟敢用这种态度跟我大哥说话?他是我们云霖洞天的族长,姬商!如果不是他救你,你早就死了!沈月蛮看那男子肌肤黝黑,轮廓似刀削一般刚毅,深邃的眸中,倒不似姬嬛那么阴狠犀利。她冷笑这看他,哼,救我?如果我没看错,在林子里射箭的人就是他,如果不是拜他所赐,我又岂会受伤?这会儿我反倒要感谢他了?

姬嬛一听,又想来掌掴,却被姬商制止,出去!

大哥!

不要打扰姑娘休息,出去!姬商的表情,严肃中带着让人不能抗辩的霸气,姬嬛气得夺门而出。姬商亦随之欲走,走到门口,却停住脚步,道,姑娘,云霖洞天是不可以被外人发现的,所以,任何一个闯进来的人,都不能再离开。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里有四方结界守护,来这里的人,就算有再好的武功也不能施展。刚才我妹妹吹的是无音曲,用来启动结界之中暗布的咒语。凡是外来者,听见此曲,都会头疼欲裂,时间一长,甚至会生生疼痛至死。所以,你不要想着逃出云霖洞天,你若是逃,我一定会用无音曲来制伏你。

姬商!沈月蛮喊住他,我告诉你,我沈月蛮是不会受你要挟,听你摆布的!我要走,就是死也要走,谁都拦不了我!

姬商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冰冷的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他走后,那侍立的丫鬟又过来劝,还找人给她送了些野果和蜂蜜。她告诉她,云霖洞天里住着的都是避世之人,有大善人,也有大恶人,但到了这里,都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久而久之,大家习惯了这种没有争斗,没有杀戮的生活,也都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所以一旦有人进来,就终生不可再出去,以免对外泄漏了云霖洞天的存在,引来祸端。

沈月蛮对丫鬟的话爱答不理,趁着她离开,见四下无人,便偷偷除了这座枫香阵阵的宅院。宅院外就是市集,但这里的市集似乎跟外界有所不同,售卖的大多是柴米油盐,却不见几许浮华流金。

她抱琴而走,周围经过的人都在看她,她怕再生枝节,低着头脚步越来越快,凭着来时的记忆,又走到那片枫树林。树林漠漠不见尽头,彷如一座迷宫。自己当初到底是几时限进云霖洞天的结界之中的?出口又在哪里?她心中焦急,开始拔足狂奔。突然,耳畔飘来一阵魔音。

是无音曲。

曲不成调,但却令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她抱着头,疼得屈伸躺在地上。刺目的光线穿透顶上的枝叶,洒在她噙泪的双眸中。她咬着牙,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哀号来求饶的声音。可是,那么疼,那么疼!

就像段星遗死时,她也曾这样痛苦,怀疑自己无法再活下去。

她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似有一双温柔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她喃喃轻唤,大师兄,是你吗?还是我又产生幻觉了?

你醒了?那手的主人沉声问道。

她闭着眼睛摇头,泪水依然从眼角滑落。不,我不醒,我醒了你却不在,我还醒来做什么?大师兄,我好想你。

那声音的语气忽然加重,沈月蛮,你给我醒过来!就像一阵疾风暴雨催撼着孱弱的花瓣,她忽觉周身一冷,猛抽一口凉气,大师兄,不要走!

睁开眼睛。

黑暗的山洞,岩石,枯草,还有怒目瞪着她的男子。不是段星遗,她一愣,忽然冷笑出声,姬商,是你。

姬商道,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我也说过,你困不住我。

两个人谁也不肯服软,彼此恨然地看着对方。跃动的火光映着姬商的脸,她渐渐看清了他眉宇间轻轻的一道褶痕。全身上下,唯有那道褶痕使他看上去不那么黑暗冷酷,反而是有了一点柔和之气。

沈月蛮眼底暗光一闪,突然抱着头大喊起来,啊!好疼!身子一侧便向火堆滚去。姬商见状连忙扶住了她,姑娘,你怎么了?沈月蛮喘着粗气,吃力道,头… …好疼!一定是你的妹妹姬嬛,是她在用无音曲折磨我!说着,泪光盈盈,仰头乞怜地看着姬商,救救我!

姬商一愤,嬛儿又擅作主张了!话还没说完,只觉手腕一阵酥麻,怀中的女子已一跃而起,跳开几步防备地盯着他。

他一愣,你对我做了什么?

原来刚才沈月蛮假装难受,是想卸去姬商的防备,好趁机亲近他。在武功不能施展的前提下,她唯有跟对方靠的很近,才能攻他个措手不及,将捣衣针刺入他的身体。她满意地拍了拍手,道,濯香门七种武器之一的捣衣针,你可曾听说过?

姬商自幼在云霖洞天长大,对江湖中事知之甚少,沈月蛮看他茫然,便道,你没听过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的银针是有毒的,你如果还想活命,就送我出云霖洞天,我自然会把解药给你。

云霖洞天的出口,就在枫林的西北角。枫树尽头,连着一片漠漠的碧野,有嶙峋的怪石和丛生的蔓草。姬商指了指一块薄如刀刃的巨石,道,你越过它,就出了云霖洞天的结界,无音曲对你起不了半分作用,你的武功也能恢复了。

沈月蛮一试,果然如此。她站在石后,笑意盈盈地望着姬商,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扔去。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这死解药,你吃下吧。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泄漏你们云霖洞天的秘密,我可以向你保证,离开后只字不提。

姬商的眼神深不可测,多谢。

沈月蛮转身离去,过膝的荒草像水浪一般在两腿间轻柔拂过,前路茫茫,却不知通向哪里。可她知道,心中的结仍是没有解开,这云霖洞天只是行路之中的一所驿站,不左右她的去留,更左右不了她的心。

黯然欷歔之时,突然,头顶有煞气翻过。

一道黑影落于面前。

沈月蛮大惊,姬商,你… …你会武功?她没想到姬商还会跟来,而且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必是来者非善。姬商道,我是一族之长,习武是为了保护族人,只不过在结界里,我不需要施展武功罢了。

那你… …

你不能走!姬商急道。

沈月蛮抱琴飞起,冷喝一声,既然已经出了结界,走不走就由不得你来说了,姬商,我今日就让你见见桫椤琴的厉害!说罢,纤指一拨,那琴上立刻飞出寒光,如半月形的刀刃,直冲姬商身前的几处大穴而去。

姬商的武功并不弱,堪堪避过,折草为剑,一簇一簇向这桫椤琴的琴弦撞去,又纷纷被琴声撞碎。他显然并无意伤到沈月蛮,因而出手始终留有余地,真气所灌之处,只向着琴,而非人。

她的身体浮在半空总,衣袂翻卷,拨弦之际丝毫不让,姬商,你究竟想怎么样?

姬商也仿佛词穷语尽了,始终也只死重复着,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

一遍一遍,好似痴怔。

沈月蛮素手一挑,真气灌出,逼得姬商以一招白鹤晾翅退身数丈,她见自己占了上风,频频追击,姬商迎战之余,更多的是留手回避。沈月蛮眼神一凛,已看见他身后不远处那片兀立的岩石,她心中顿时了然,姬商是想将她引回结界,她冷笑一声,已将十分真气凝聚于指端,碰弦的刹那,琴声喷薄如掀起滔天巨浪,与此同时,捣衣针亦在袖中排开,随琴音六针齐发。

姬商心知不好,挥出一掌相抗,捣衣针被拦腰削断,但桫椤琴以琴声之威堪堪削去他大半的力道,他只觉胸口如遭重锤,似断线的纸鸢失了风的接承,仓皇落地。与此同时,身侧传出啪的一声巨响,竟是那薄薄的岩石也被琴声震断。

姬商的脸色霎时惨白,胸口再疼,亦比不过他此刻的慌乱无措。

结界破了!

结界破了!

他猛喝一声,起身便朝着枫林里跑。沈月蛮不明就里,但姬商那副模样着实让她惊骇不小,她出声喊住,姬商,什么结界破了?姬商奔跑的脚步一顿,转身朝沈月蛮吼,都是你!你破坏了结界石,现在云霖洞天没了结界的保护,将会有一场灭顶之灾,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啊!

沈月蛮愣在原地,看姬商以轻功飞走,她知道,结界真的破了。

可是,何谓灭顶之灾?

难道就是因为刚才自己削断了那块结界石,就会给云霖洞天里的嗯带去可怕的灾祸?她一想,周身的汗毛都竖起,也立刻追着姬商跟去,风驰电掣的身影,仿佛正在沉入黑暗的旋窝。

那旋窝里,是一场未知的劫难。

§洪荒

此刻,整个云霖洞天都一慌成一团,大家奔走相告,结界破了。寒池要爆发了!快带上值钱的东西到船上去!沈月蛮不知何谓寒池,但见众人纷纷朝同一个方向奔跑,耳畔充满了老弱妇孺的哭喊声,男人的叫骂声,还有姬商,还有姬商声嘶力竭的呼喊,大家抓紧时间上船!

不远处,那座巍峨耸立的高山已在摇晃震动,忽然,山顶炸开,随着巨石飞落,亦有白色的一团奔涌爆出。有人立刻惊呼,寒池的水要冲过来了!这一声摧着逃命的人更加慌不择路。沈月蛮看到前方有一艘巨大的铁皮船,所有的人都在朝船上拥,耳畔轰隆隆的水声越来越逼近,似海浪一般的寒池水,张牙舞爪地朝着这边盖过来。

这时,一声凄厉的啼哭刺进耳膜。她寻声一看,见是一个黄发的小孩摔倒在地,她飞扑上前将他抱起,掌力一推,小孩便飞落在船上。紧接着,再用同样的办法助了好几个人,最后终于帮着云霖洞天的人都逃上了船。

姬商的声音混着滔滔洪流几不可闻,姑娘,你也上船啊!

沈月蛮一运劲,平地掠起,忽觉耳侧雷声滚滚,一股凉意瞬间淹没了她。啊!她喊不出声,已被那汹涌的浪头撞开,咸涩的寒池水灌进她的嘴里,将她的身体像一根稻草似的席卷玩弄这。

船身被那股巨大的力道狠狠一撞,剧烈地颠簸起来,然后又跟着洪水一道跌跌撞撞向低处滑去。姬商看见沈月蛮小小的身子在激流里浮沉,眸光一敛,扯住系在木桩上的绳索便向水里跳去。

姬嬛见状已吓得浑身发抖,大哥!大哥!你回来啊!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你为什么要救她?

她有什么值得你救的?

… …

她的眼泪落入滔滔洪流,咸涩的气味萦绕在姬商身侧,他几起几落,眼看着绳索已快要断裂,他终于抓到了沈月蛮的手,将她狠狠一扯,在绳断的刹那,他们接着最后一点力,落回甲板上。

沈月蛮疾呼,我的琴!

怀中空空,桫椤琴已被方才的巨浪卷走,遥遥可见其浮浮沉沉飘向远方。

姬嬛一头扑进姬商怀里,大哭道,大哥,吓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许你做出这样冒险的事情,再也不许!姬商轻抚这她的头,喘息道,嬛儿,我没事了。一边说,一边看向沈月蛮,两人之间隔着姬嬛,于狼狈之中茫然对视,劫后余生,都是精疲力竭,虽无语相诉,但那气氛却倏然微妙起来。

这时,周围传来啼哭之声。

一声,两声,一片。几乎整条船上的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宣泄着心中的哀痛。沈月蛮和姬商勉力站起,向四周一看,浑浊的大水已淹没了他们曾经的家园,水面满是朽木或断枝,偶尔飘来一些残物碎件,便有人抽噎这说,那曾是我家中的物事啊!

泣不成声。

随即众人纷纷围拢,问姬商结界为何会破。沈月蛮心中一凛,看姬商的眼神也正与她对接,她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却听姬商道,我不知结界为何会破,结界的存在,也是为了镇住寒池之水,结界一破,寒池涌下,淹没整个云霖洞天。先祖早已防着会有这样一天,所以造了这艘铁皮船,以应对突发的灾难。他仿佛是故意在解释给她听,她听得心惊,悔恨羞愧已令她不敢抬头。

他又道,结界既破,我们只好另找一处栖身地,大家不必忧心,我身为一族之长,必定会给大家一饿妥善的安置。

众人经过姬氏兄妹好一番劝慰,才渐渐定下神来。

沈月蛮回到船舱,找了一间无人的小室休息,因过度疲惫,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嗅到一阵湿暖的清香,她睁开眼睛一看,见一个满脸污浊的小孩蹲在面前,手里捧;了一碗热腾腾的野菜粥。

姐姐,你饿了吗?吃点吧?

她看这小孩瘦骨嶙峋,想他小小年纪就要遭遇这等灾祸,不禁倍觉难受,那碗粥吃得也苦涩。不多时,竟有一股强大的睡意袭来,她支撑不住,眼皮一合,倒在床边。小室的门突然开了,姬嬛莲步翩翩地走进来,望着那小孩一双狡猾的眸子,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沈月蛮,大哥他要维护你,不肯在众人面前说出你就是毁了结界,毁了我们家园的那个人,但他瞒不了我。我是亲眼看见你们俩交手的!如今,我就要代他这个族长来向你讨债,你加诸在我们身上的痛苦,我将百倍千倍地还给你!

§乘鹤

烧死她!烧死她!妖女!祸害!烧死她!无数的谩骂缠绕在耳边,朦胧之中,又是谁在一声声轻唤,小蛮,小蛮?是你吗?大师兄?小时候你最爱叫我小蛮,你的一声轻唤,可以令我如死灰般的心也复燃。

沈月蛮吃力地睁开眼睛。

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几簇火把的黑烟缭绕这,她的手脚都被死死地绑住,绑在围满干柴的刑架上。姬嬛站在最前面,怒喝道,就是这个妖女破坏了结界石!我现在以代族长的身份下令,烧死她!

众人举臂齐呼,好!好!

沈月蛮想呼救,可看着底下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她喊不出声。姬嬛没有冤枉她,身前的滚滚洪流,的确是她一拨一柔之间筑下的祸。她已浑身虚软无力,方明白那碗粥早已被做过手脚。眼见火把逐渐靠拢,脱手飞起,噼啪一声落在脚下的柴堆上,烈火顿时燃起!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已经是第几次幻觉自己就快要死去,快要可以看见他了?大师兄,有时候想想,死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人独活啊!脚下的烈火越烧越凶猛,直冲上来,炙烤着她,熏得她睁不开眼睛,只有泪水泊泊涌出。

突然,天空竟传来一声鹤鸣。

短促的一声,伴着雪白的庞大的身影从高空俯冲而下。众人大惊,姬嬛亦是脸色微变,抬头看时,只见那仙鹤的背上竟站着一个青袍玉带的男子。睛如点漆,面似堆琼,有极俊朗的五官;清举萧然的身影,彷如傲立雪原的苍松,在此刻更显飘逸出尘。他一个纵身从鹤背上跃下,跳入熊熊火海,单手挥开,袍袖一鼓,周围的干柴烈火便四散溅开,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他将绳索一扯断,沈月蛮便昏昏沉沉地倒入他怀中。

他拍着她的脸,轻唤,月蛮?

她勉力睁开眼睛,痴怔地看了看,忽然一笑,大师兄,这次你真的来接我了。

段星遗愁眉深锁,月蛮,月蛮你看清楚,是我,我没有死,你也还活着,我无意中捡到你的桫椤琴,便知道你在这附近,幸亏我找来了。月蛮,没事了,大师兄会保护你的。沈月蛮闻言,虚弱的双眸强撑起来,颤着手抚上他的脸,那么真实的触感,一下子就撞开了她心底深埋而无处宣泄的委屈。

真的是你?

你还活着?

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她几乎是疯了一般又哭又笑摇头点头语无伦次,用尽了全身仅有的一点力气去抓着他的手臂,怕一松开他就要飞走了。

人群之中,姬嬛一脸气急败坏,喝道,原来这妖女竟还有同党,我们今日就将这两人一起杀了,以告慰云霖洞天的先祖!众人闻言纷纷蠢蠢欲动,但那护在刑架前的仙鹤大翅一扇,却又吓得他们倒退几步。

姬嬛扔不罢休,举臂欲呼,突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斥,都给我住手!

众人闻声,皆自动侧身让出一条道来,脸色苍白的姬商步履沉重地走上前,对这姬嬛,忽地一个耳光扇下!你竟然对族长下毒!姬嬛眼眶一红,辩解道,大哥,我只是不想你再维护这个妖女,诶你吃的也只是普通的 ** 。

沈月蛮倚在段星遗怀里,看着愁眉怒容的姬商,竟见他上前几步,转身面对众人,道,破坏结界石的人,不是这位姑娘,而是我!

语出,全场哗然。

姬嬛吼道,不可能,你在撒谎,是我亲眼看见的!姬商却淡然地举手示意众人安静,再道,我妹妹是为了维护我,所以想将罪责推在这位姑娘身上,大家之前也看到了,逃难的时候她救了我们不少的族人,她并非敌人,而是我们的恩人。说着,他将袍袖一挥,提高了音量,我自己的筑下的错,我愿意承担一切的后或,按照族规,我将让出族长一职,且,自断一臂。

不能!姬嬛和沈月蛮齐声喊道。

姬商淡然地回头看了沈月蛮一眼,道,我自断一臂之后,姑娘就可以离开了。沈月蛮一把揪紧了段星遗的袖子,乞求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出手救救姬商,段星遗敛眉沉思,见姬商已将长刀举起,他猛喝一声,停手!

姬商顿住,回头来看,见段星遗从容上前,道,与其自残,抛下你的族人逃避已成的事实,倒不如留着有用之躯,将功补过。云霖洞天的人原本一直对姬商敬重爱戴,也不愿在这时群龙无首,听段星遗这样说,有不少人都来附和。段星遗又道,我知道一处地方,可以让大家安顿下来,重建家园。

沈月蛮也不禁好奇,大师兄你说的是哪里?

段星遗微微一笑,道,点苍山。

沈月蛮随即明白,段星遗所指,乃是点苍山石窑魔窟。自从石窑魔窟被毁,深林之中,在无人踏足,而那里实则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的确是一块避世的圣地。也是在那里,段星遗以凤舞九重对付九霄梦难,与九霄梦难同归于尽,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他醒来时,竟发现自己掉进了很深的悬崖底,伤重得几乎不能行走,而不断地摘野果来给他充饥续命的,竟是一只有灵性的仙鹤。

它叫白寻。段星遗道。

沈月蛮伸手轻轻地抚了抚仙鹤的羽毛,白寻,这名字是你取的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