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幽兰坐在椅子上,见到季重莲有些局促,也有些尴尬,坐了许久也恁是没挤出一句话来。

季重莲微微红了眼眶,咬唇道:“妹妹愚钝,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得三姐姐不高兴了,姐姐如今可否明言了?”

“五妹妹…”

季幽兰很是懊恼地耙了把头发,弄得头顶有些乱乱的,金箔忙要过来帮着理理,却被她一手给拂开了去。

“五妹妹,今后你还是离我远远的,我的事你也不要再上心了。”

季幽兰仿佛憋了许久,才蹦出这一句话来,说完之后,她已是侧过了脸去,不忍看季重莲受伤且不置信的表情。

碧元站在季重莲身后,已是气愤不已地瞪了过去,“三姑娘怎么这般,枉费咱们姑娘对你一片真心!”

“我与三姐姐叙话,哪有你开口的份?!”

季重莲低斥了碧元一声,已是强忍住了眸中泪水,理了理微微有些皱褶的裙身,缓缓站了起来。

“三姐姐,不管你为什么会和六妹妹交好,我只告诉你,咱们初次在本家做客,我是被人骗着关进了柴房里,而你被人推下了湖,这都是有心人联手设计的。”

“若是其中一个是季月娥,另一个便是六妹妹,她小小年纪心思沉府如何,相信三姐姐比我更清楚,若是你与她交好,今后定要多留个心眼,可别事事都依了她,凡事为自己留一线!”

季重莲低声说道,目光却凝在了季幽兰微微有些颤动的肩膀上,小拳头不由在身侧缓缓收紧了,也许季幽兰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自己又何苦再让她为难呢?

这事如今她不再瞒着季幽兰,也只是想让季幽兰能够认清楚季紫薇的为人,那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连亲生姐妹都能设计陷害,只要有利可图,还是什么是季紫薇不能做的?

话一说完,季重莲已是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碧元不服气地跺了跺脚,也跟着追了去。

这事起初季重莲没有告诉她们,后来是在无意中说漏了嘴,碧元为这事也念叨了好久,不过幸好无事,也就揭过了。

“姑娘,五姑娘已经走了。”

金箔叹着递来一张绢帕,季幽兰已是一把接过按在了眼睛上,泪水却仍然止不住地泄下,无声而悲凉。

她也不想这般的,若不是被季紫薇抓住了把柄,若不是被她一再地威胁!

她也想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可眼下她后悔已是晚了。

可让季幽兰震惊的还是季重莲最后说的那一番话,原来那一日被害的人不止是她一个而已,季重莲年纪那么小,却能忍住压住,即使知道那害她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妹妹…

她无法想像季重莲受了怎么样的苦,在那间柴房里又发生了什么,季重莲又是怎么样逃出生天的?

这些她都不敢问,也问不出口!

缓缓敛了泪水,季幽兰神情严肃地看向金箔,“今儿个五姑娘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若是露了半点口风,你可知道我的脾气!”

“是。”

金箔微微一颤,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季幽兰平日里待人客气,但若是有人触及到她的底线,那打击报复也是绝对不留情面的,金箔待在她身边好几年,自然明白她的脾气。

拐出“清秋阁”后,季重莲刚抹去了泪水,迎面便撞上了季紫薇,她一身浅粉色的刺绣妆花裙,头顶上的镂空兰花珠钗散发着莹莹的亮光,季重莲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

“姑娘,那是四老爷给三姑娘带回的礼物,如今怎么到了六姑娘头上?”

这珠钗不仅是季重莲有印象,碧元也记得,当时三姑娘还喜欢得舍不得戴,直说那兰花钗与她的名字相合,她要好好珍藏起来。

季重莲握紧了拳头,冷冷地看向季紫薇。

她眼下更加肯定季幽兰是受了威胁,不然怎么会事事都依了季紫薇?

“五姐姐这脸黑得好吓人啊,难不成妹妹又错过了什么精彩的戏码?”

季紫薇调笑似地看向季重莲,唇角扯起一抹轻讽的笑意。

“你头顶上的珠钗是哪里来的?”

季重莲也不想与季紫薇虚应,目光直接落在了她的头顶。

“这个?”

季紫薇纤手一抚,笑得更加得意了,“三姐姐见我喜欢,便送与我了,怎么五姐姐也钟意吗?这可不好办了…”

季紫薇仿佛有些为难地嘟了红唇,一指点在唇间,“不若妹妹待会去三姐姐那里再找找,若是有什么我不喜欢的,自然便会给五姐姐送来,五姐姐且等着吧!”

“我不稀罕!”

季重莲冷笑一声,“六妹妹,我奉劝你一句,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别把人给逼急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人呢?!”

季紫薇骤然沉了面色,冷眼看着季重莲与她擦肩而过,忍不住绞紧了薄荷色的丝绢帕子,对着她远去的背影重重啐了一口,“不就是得了老太太的眼,如今竟在我面前使威风了,有本事去父亲跟前威风去,看你有脸没脸!”

“姑娘!”

长喜懦懦地站在一侧,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习惯季紫薇这反复无常的性子。

“走,我倒要看看她们这对昔日的好姐妹今日里是怎么交的心?!”

季紫薇冷冷一笑,粉色的裙摆一动,整个人已经怒气冲冲地向“清秋阁”奔去,长喜不敢怠慢了,忙快步跟了上去。

*

清秋阁里,金箔正端着粉彩缠枝花纹的茶盏,小心翼翼地奉给季幽兰,“姑娘,喝杯菊花茶清清火!”

季幽兰正要接过,季紫薇已经带着长喜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玉屏拦也拦不住,只慌张地站在一旁唤了一声“六姑娘”。

“这是怎么了?”

季幽兰沉着一张脸扫了过来,顺手将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刚才凑巧碰到了五姐姐,”季紫薇冷哼一声,随意地便在季幽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目光斜睨了过来,“三姐姐倒是与五姐姐情深意重,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与五妹妹如今已是形同陌路,这还不是你逼的,她今日不过是来与我告别的,你还想怎么样?”

季幽兰沉着脸色,微微眯了眼,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垂在膝上的手不用缓缓握成了拳头。

若是季重莲所说属实,那么害她的人中季紫薇也占了一份。

季月娥如今虽是远嫁吴门,但到底是寻了户不错的人家,她在丹阳的声誉毁了,而在吴门却能重建起来。

可季紫薇却什么报应也没有!

“不想怎么样,我就是见不得她好!”

手指缠在颊边垂落的一缕乌发上,季紫薇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做,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季幽兰神情一凛,贝齿紧咬着朱唇,整个身子都在隐隐发颤,她早知道季紫薇没安好心,那一次在本家就不应该与这丫头一起出去。

季紫薇心计不少,知道她要寻人,也偷偷见着了她给丫环银钱让去递了信,这才一路跟随瞧见了她与周郁在一起的画面。

这个把柄至今被季紫薇握在手中,可她并不后悔,周郁是个可托付之人,相信离开本家的庇护,他也能展翅高飞!

这一年多来,她通过各种渠道接济周郁的银钱财物也不少了,足够他们母子安身立命,再找个合适的书院潜心研读,只待三年后的科考。

若是周郁能高中,那么她今后也有指望了。

父亲季明忠的事已是让她感到心灰意冷,三太太姚氏清冷惯了或许不在意,但她亲眼看着曾姨娘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一颗心栓在一个男人身上,却止不住他朝三暮四,她再也不要布上曾姨娘这样的后尘!

若是周郁今后真娶了她,那么这辈子便只能要她一人!

“五妹妹对你已是处处忍让,你受尽了四伯父的疼爱,为什么还是不满足?”

季幽兰一手撑着桌角,强自稳定着心绪,季紫薇以此为法码要挟她远离其他姐妹,她屋里有个什么好看的精致的也逃不脱季紫薇的魔掌,这些也就罢了,金钱她不在乎,可季紫薇还嫌不够,任凭她再好的脾气也抵不住季紫薇的咄咄相逼。

“父亲疼爱我自是应当,可祖母不该也将她看进了眼中!”

季紫薇说到此处已是咬牙切齿,因着柳姨娘被季老太太厌弃,她这辈子就别想再入老太太的眼,可季重莲凭什么?

一个死了娘的孩子有什么依仗,凭什么还得了老太太的看重,如今竟是被老太太养在了跟前?

她季重莲凭什么?!

“原来是吃着祖母的醋呢!”

季幽兰嘲讽一笑,“祖母爱抬举谁便抬举谁,你若是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何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拿五妹妹说事算个什么?!”

“我就是讨厌她,就是恨她,你管得着吗?!”

季紫薇被季幽兰刺得跳了起来,脸色冷厉,步步逼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

不止是季幽兰气得浑身发颤,就连她身后的金箔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地望了过来,这个六姑娘果真是继承了柳姨娘的性子,这般泼辣嘴毒,她家姑娘处处忍让迁就,没想到还让人给蹬鼻子上脸了。

季幽兰手指一动,触碰到了桌上的茶盏,顺手就向季紫薇给扔了过去,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若不是季紫薇欺人太盛,如今她也不会到了暴怒的边缘!

“啊!”

季紫薇尖叫一声躲了开去,可茶水还是溅湿了她的头发,茶盏“嘭”地一声坠地在她身后四溅开来。

“你竟然敢打我?!”

季紫薇回望过去,双目圆瞪凶相毕露,面色已是带着几分狰狞,袖子一撸便向季幽兰扑了过去。

长喜与金箔吓坏了,站在一旁站也不是劝也不是,看着扭打在一起的季家姐妹,纷纷傻了眼。

玉屏更是个胆小的,扶着门框边角,双腿一软已是滑了下去。

季幽兰毕竟要比季紫薇年长了一岁,力气要大上几分,此刻她已是坐骑在了季幽兰的腰上,一手扯着她的头发,另一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直接将季紫薇给打歪了嘴,一丝血水在唇角边妖异地绽放!

“季紫薇,我想打你很久了!”

此刻的季幽兰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想着自己被人推进湖里之事季紫薇也插了手脚,她就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

若不是周郁及时搭救,指不定她现在就成了水下亡魂!

季紫薇的心肠真是恶毒,竟然联合外人来害自己的姐妹,这种人就是该打!

“啊…不要打了…不要…”

季紫薇被打得哪有还手之礼,只能不断地用手臂挡在身前,她竟不知道季幽兰这般勇悍粗鲁,将她整个人都给打蒙了!

“姑娘!”

长喜刚想扑过去便被金箔给扭住了胳膊,两个丫环也缠斗在了一起,总之主子打架她们事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帮与不帮都是罪。

“季紫薇,在本家那次是不是你同季月娥一同害的我?”

季幽兰又是狠狠地一巴掌扇去,季紫薇痛呼一声捂住了脸庞,眸中却是闪过一丝躲闪的光芒,却恁是咬紧了牙辨驳道:“你胡说,你自己走到湖边不小心滑了下去,怎么怨得了我?!”

“你还不承认?!”

季幽兰美目泛着狠厉的赤红,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去,季紫薇原本柔嫩的脸颊已经肿成了包子一般,一口混杂着血丝的唾沫含在唇间吞咽不及已是一口喷了出来!

季幽兰嫌恶地闪了闪,却还是被那带着血丝的唾沫沾到了裙摆,她浑不介意,双手一伸,却是袭上了季紫薇纤细的脖颈,那样脆弱的脖颈,似乎只要她再用力几分就能给拧断了去。

“不…不要…”

面颊已是巨痛,可喉间的紧涩才是真的要命,季紫薇只觉得鼻间的空气越来越少,她就快不能呼吸了,惊恐的眸子中映出季幽兰疯狂的神情,恐惧一时之间如浪漫般地侵袭进了脑海。

季幽兰是真的要掐死她?!

不,她不能死!

斜眼一扫,长喜已是被金箔按在了地上拳打脚踢,她暗骂一声笨蛋!

再看唯一的玉屏,却已是晕死了过去,根本没有人能够来阻止!

突然,季紫薇的眼光一亮,已是凝在了不远处的一小块碎瓷片上,那是刚才被季幽兰摔坏的茶盏碎片,她挣扎着用指尖去够,好不容易挨着了一点边,她使力,再使力,终于是将那瓷片给夹住了。

喉间的紧致已经让季紫薇快要窒息,她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指间夹着瓷片,用尽的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向季幽兰划了过去。

“啊!”

一声尖叫之后,季幽兰已是松开了手掌,跌退几步,右手不自觉地拂过脸庞再往下一抹,顿时一抹艳红的血迹绽放在了指间。

她再也顾不得季紫薇,一脸惊惶地跑进了内室。

一经解脱,季紫薇已是抚着胸口咳嗽不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此刻的她甚至已经顾不得那被瓷片划破的手掌,以及被打得肿胀不堪的面颊泛起的阵阵疼痛。

季幽兰缓缓从内室走了出来,她面色阴沉,一手抚着受伤的脸,一手拿着黄铜雕花的靶镜,整个人身上的冷冽气息犹如地狱的修罗。

金箔已是止住了手上的动作,顾不得被扯得篷乱的头发,一把奔到季幽兰跟前,神色巨变,惊惶地捂住了唇,“姑娘,你的脸…”

长喜已是上前扶起了季幽兰,她的脖颈上也多了几道红痕,披头散发的头顶更是少了一搓头发,露出了光洁的头皮。

听到金箔的呼声,季紫薇也是望了过去,果真见着季幽兰抚住脸颊的指缝间浸出条条血丝,她眸中神色一变,惊惶地退后两步,连连摆手道:“不是我…若不是你要掐死我…我怎么会…那是失手…我不是故意的…”

女子的容貌意味着什么,季紫薇比谁都明白,容颜一旦有所毁损,将来还怎么能寻个好夫家。

此刻见到季幽兰狠不得将她弄死的眼神,季紫薇也从心里感到了一丝惧怕和胆寒。

若这事再被季老太太知道,她就算不脱层皮,也绝对好过不了!

还有三伯父,他如今管着季家在外所有的营生,若是知道他唯一的女儿被自己给破了相毁了容,今后又会怎么对她?怎么对四房?

季幽兰缓缓放下了遮住面颊的手,只见她右脸下方沿着颌下的轮廓已是开了个寸长的口子,皮肉微微有些外翻,混杂着丝丝血迹,看起来好不恐怖惊人。

玉屏刚刚缓过口气来,挣扎着站了起来,可看到季幽兰此刻的惨状,尖叫一声后又昏倒了过去。

季幽兰扔掉了手中的靶镜,踩着沉沉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季紫薇走去。

长喜犹豫着要不要挡在季紫薇身前时,已是被她的主子一把扯了过来,季幽兰顺手一掌将长喜给扇飞,提起季紫薇的衣襟,看着她不住打颤的双肩,以及脖颈处被自己掐出的道道红痕,她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今日的事情就此作罢,若是你今后还敢拿那事威胁我,你划了我脸上一道,我便要划你十道,让你再也没办法出来见人!”

“呜呜…”

季紫薇咬着唇不断呜咽着,脸上的泪水因为惧怕和惊恐而肆意横流着,她多怕季幽兰也给她脸上划上几道血口子,这下她就真不用见人了。

此刻听季幽兰这一说,她哪里还敢反驳,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现在,趁我还没改变主意,马上给我滚!”

季幽兰倏地转过了身去,牙齿却是唇间打着颤,心里的恨意与对未来的惶惑排山倒海的袭来,她的脸…她的脸啊…

“长喜!”

季紫薇沙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好不容易撑着长喜的手臂这才站稳了,两主仆再也不敢往里看上一眼,狼狈地快步奔了出去。

“姑娘,你这可是…”

金箔已是泪流满面,看着季幽兰血色斑驳的脸,骤然反应过来,“婢子这就去让人请大夫去!”

季幽兰眸子一闭,一行清泪顺着血水流下了脸庞,或许今日的一切就是她的报应吧!

*

季幽兰破相之事如旋风一般在季家老宅刮了开来,立时惊动了所有的人。

季重莲在屋里坐立难安,按理说她该是去看季幽兰的,可一想到那疏离的目光她便生生止住了步伐。

或许季幽兰是不愿意见到她的,不管什么原因,季幽兰刻意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她还要被拒绝多少回才会醒悟过来?

可是好端端地怎么会伤了脸呢?

季重莲绞紧了手中的月色白丝绢帕子,她离开之后季紫薇便去了,前后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难道是…

季重莲不敢往下去想,她焦急地在屋内踱着步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转头道:“上次大表哥给的疏痕膏还剩下的有,快找出来给三姐姐送去!”

碧元瘪了瘪嘴,却恁是没有动,不忿道:“姑娘这般挂着别人,可别人还不一定领你的情呢!”

姑娘怎么样说自己都好,可碧元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替她们家姑娘不值!

“你不去,我自己去!”

季重莲沉了脸色,转身便往内室而去,碧元懊恼地跺了跺脚,快步跟上,“姑娘,婢子不是那个意思,婢子嘴笨,可却是一心为了姑娘好…”

季重莲脚步一顿,轻声一叹道:“你的心是好的,可那是我的三姐姐啊,我不能不管不顾!”

碧元吸了吸鼻子,“是,婢子这就去将疏痕膏给找出来。”

*

当季重莲带着碧元来到“清秋阁”时,季芙蓉与季海棠正要离开。

“三姐姐情况怎么样了?”

季重莲踮起脚尖往里看了一眼,季芙蓉忙拉着她的手拐到廊下,只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听丫环说伤了脸,可是真的?”

季重莲忧心不已,偏偏季芙蓉还不说话,她心里更是急上加急。

“三妹妹她…”

季海棠已是轻声抽泣起来,季芙蓉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止了哭声。

“是伤了脸,大夫说好生养几个月,这疤也会浅淡下来的。”

季芙蓉叹着摇了摇头,“祖母已经打发宋妈妈送了补品来,我母亲与三太太正在花厅说着话,只曾姨娘在三妹妹跟前陪着。”

“嗯,我去看看。”

季重莲沉着脸色跨进了房去,碧元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双手捧着的雕花黑木匣子里装着的正是“疏痕膏”。

内室里,曾姨娘正抱着季幽兰哭天抢天直叹苦命,在金箔提醒她季重莲主仆到来时,她才堪堪收了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哽咽着。

“三姐姐!”

只一眼望过去,季重莲的眸中便蓄起了泪水。

季幽兰的右脸下颌处已是包起了厚重的纱布,硬生生地让她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像馒头一般,只是相对于曾姨娘的悲戚,季幽兰却是异常平静,甚至还对季重莲扯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曾姨娘泣不成声,已是被金箔给扶到外间休息去了,季重莲这才坐在了床沿上,小声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意外罢了,茶盏摔坏了,我滑了脚,碰巧那瓷片就磕在了脸颊上。”

季幽兰说得很平淡,甚至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但季重莲却看见了她眼底闪过的悲凉。

“三姐姐,你不用这般委屈自己的。”

季重莲咬着唇瓣,季幽兰咬死不说,谁也没有办法,只是这心里的苦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不委屈。”

季幽兰叹了一声,仰头望着紫色的云纱帐顶,浅薄的轻纱如梦似幻,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般的不真实,她的眸中泛起一丝茫然的空洞,嗓音艰涩,“做过什么,便要承担什么,从前是我错了,今后我会听你的话,谨慎做人!”

说话时扯着面部还会有些疼痛的感觉,季幽兰知道她的脸伤得很重,虽然伤口面积不宽,但却有些深才致皮肉外翻,不管这世间有再好的药都会留下疤痕,她算是破相了!

不管周郁会不会介意,她今后也再不会去见他了!

那只是她少女时的一个美梦,如今梦碎了,她也该醒了。

“这是大表哥给我的疏痕膏,上次我手掌划破了抹了便没有疤痕,极有效的。”

季重莲从碧元的手中接过黑匣子,递给了季幽兰,“我走前会与大表哥说,让他再取一瓶疏痕膏给你送来,三姐姐定能恢复以前的容貌。”

“谢谢你,五妹妹。”

季幽兰淡淡地笑了笑,季重莲的好意她自然不会拒绝,但对这张脸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季紫薇眼下怕是已经吓破了胆了,她将她打成那样柳姨娘都没有闹腾上来,定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敢再来冲这个霉头了。

“我明日便要走了,三姐姐定要珍重自己!”

季重莲话语有些哽咽,紧紧握住季幽兰的手,迟迟地舍不得放开,她有感觉,从前的那个三姐姐已是回来了,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