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莲的目光由远及近,这才落在了床榻边的人上。

裴衍伏在榻上,他的呼吸声很均匀,想来是进入了沉睡中,季重莲探头望去,只见那张原本俊逸的脸庞已是蒙上了一层细细的青色胡茬,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看着有点滑稽,她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裴衍猛然惊醒了过来,看着坐起身的季重莲,他眸中惊喜骤现,忙不迭地握紧了她的小手,急声道:“你这丫头,可终于是醒了。”

“我睡了多久?”

季重莲探出小手抚上裴衍的脸庞,那短短的胡茬扎在掌心里痒酥酥的,她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心情不错嘛!”

裴衍眸中邪肆一笑,猛地抓住季重莲的小手,张嘴便咬了一口,说是咬,也就是牙齿轻轻印了印,他哪里舍得下重口呢?

季重莲却是配合地“哎哟”了一声,忙不迭地收回了手来,掌心处已是一排细密的牙印,她看着不由甩了甩手,嗔怪道:“你这人是属狗的吗?!”

“我不属狗,属老虎,我现在要吃了你!”

裴衍说着话便已经脱鞋上榻,就这样挤在了季重莲的被子里,将她撵向了角落,又扒开她的衣领口子,一路埋首而下。

“相公我错了,快饶了我吧!”

季重莲连连求饶,可裴衍半点没歇手,又咬又吮极其凶悍,她全身燥热了起来,不由低声抗拒道:“我全身都是药味还有汗臭,你总得让我洗洗吧!”

这一觉睡过来,除了全身是浓重的药味,季重莲还觉得有些湿黏,怕是出了一身膄汗。

裴衍闷闷不乐地抬头,瞪了季重莲一眼,眸中满含幽怨,口气却带着几分斥责,“在船上你便染了风寒却是不说,到广陵就晕了过去,如今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染了风寒吗?”

季重莲略微有些诧异,她是觉得头重脚轻,原本还以为是晕船后遗症,没想到是风寒侵袭入体,可怎么一觉睡起来,她已经觉着好了许多,身上也不再是那般酸软无力了。

“那可不是,沈家人是吓坏了,请大夫给你看了,又开了药,知道你没大碍便退了出去,只是这两天时不时地还遣人来问着,都盼着你早点清醒过来。”

裴衍伸手揪了揪季重莲的鼻头,心头却是松了口气,只要人醒了比什么都好。

“这里…是沈家吗?”

季重莲四处看了看,这样的布置摆设也不可能是客栈,哪个客栈能够如此奢华?

原来她已经睡了两天两夜,可那身上的药味…她不禁诧异地转向裴衍,“你怎么给我喂的药?”

“还能怎么喂?”

裴衍无奈了摊了摊手掌,“你总在半梦半醒之间,汤药喂不进去,我只能遣退了所有人,嗯…就照着咱们喝交杯酒时的样子,一口一口给喂进去,不是这样,你又怎么能好起来?!”

“你这人…”

季重莲又好气又好笑地嗔了他一眼,也只有裴衍能将这事说得带出几分委屈,敢情还是她占了大便宜?

不过,若没裴衍的精心照料,自己怕是也醒不过来的。

想到这里,季重莲的眸中便浮现出了一丝暖意,却又听裴衍道:“这里…是你母亲从前的居所,沈家人将你安置在这里,他们的意思你可明白?”

季重莲怔了怔,心中缓缓浮上了一丝酸楚。

沈氏,母亲,这两个渐渐已经被她淡忘的字眼如今却融合在了一起,她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头有些温软,鼻腔里却是一阵酸涩,这样的感觉让她几欲落泪。

从这间屋子里的布置摆设便可以想见当年的沈氏是如何地受宠,那是沈家的掌上明珠,虽然人都不在了,这屋设却保存得如此之好。

如今,她住进了这里,是不是说明,她在沈家人心目中也是同等的重要?

或许,她只是沈家人对沈氏那份爱意与关怀的延续,亦或只是他们感情的一个替代与转移,可是这又如何呢?

至少这些人的爱护与关心都是出于善意的,这一点便已经足够。

当季重莲病愈后出现在沈家人跟前时,季崇宇早已经成了沈家人的宠儿,见着他被沈家一众女眷围拢在中间的窘迫样,她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家两老一共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庶子早便分家出去单过了,鲜少有往来,而两位舅母余氏与温氏又各自生养了两个儿子,温氏的儿子还是双胞胎,眼下也已经各自成家,就是第四代还没有冒头罢了。

沈老太太生得一张容长脸,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但皮肤紧实光泽红润,看着便是精神矍铄,一头花白的银发梳地端庄严谨,簪着富贵牡丹的赤金钿子,她身着一件红棕色的寿纹纻丝褙子,下面露出滚了两寸边角的褚黄色襦裙。

一见季重莲到来,沈老太太目光闪了闪,显然有些激动地坐不住了,余氏赶忙上前扶住了她,又转头对季重莲笑道:“莲丫头,还不来扶住你外祖母,你生病这几天她老人家可没少念叨你,如今可是好了。”

“是,大舅母。”

季重莲笑着应了一声,大舅母余氏为人豁达,八面玲珑,管着整个沈家的庶务,忙里忙外可说是一把好手。

二舅母温氏与她的姓氏一般,整个人温柔似水,就算如今已经升级做了婆婆,可也没见过她大声说话,脸上总是挂着恬静安然的笑容。

二表嫂跟着二表哥到了任上,剩下的三个表嫂倒是各有千秋。

被这一众女眷包围着问长问短的,想也知道季崇宇是何等的窘迫,眼下大家的注意力好不容易转移到了季重莲的身上,他赶忙退出了内院,往外院男人堆里扎去。

“瞧瞧表弟跑得这般快,敢情是将咱们当作了老虎不成?!”

三表嫂叉腰站了起来,她的性子最泼辣,一身水红色的衣裙穿在身上,整个人明媚的如同枝头绽开的芙蓉花,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你这母老虎,谁沾谁怕!”

四表嫂在一旁打趣道,她眉眼狭长而妩媚,红唇略薄,一看便是个精明厉害的人。

大表嫂只在一旁安静地笑着,她的性子与温氏倒是像。

季重莲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沈家人斗嘴掐架也是无比亲切,这样的场景在季家可是多年未见,如今姐妹们都各奔东西,季家也越来越冷清了。

这厢沈老太太已是拉起了季重莲的手,将她看了又看,眸中渐渐有了泪意,“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们姐弟…”

沈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哽咽,余氏赶忙递上了丝绢帕子,又在旁边插进话来,“莲丫头难得来上一次,老太太可别将她给吓坏了,人以后都不敢来了,看您老哪里去找个这么水灵的外孙女!”

一句话便将沈老太太给说笑了,季重莲看了余氏一眼,有这样能说会道还会哄人的儿媳妇,沈老太太也算有福气的。

三个表嫂也围了过来,纷纷说着好听的话,不是赞季重莲貌美心善,便是夸赞她福气好,而这福气自然也是与裴衍连在一起的。

季家虽然是清贵门庭,但季明宣却半个官职也没捞到,做为他的女儿,季重莲能嫁得个四品官员,那不是福气是什么,过段日子裴衍再向朝廷请封诰命,那转眼间便要称呼季重莲为官夫人了,那样的水涨船高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三个表嫂的话语间自然有羡慕的成分,季重莲听在耳里只是浅浅一笑。

沈老太太却是挥了挥手,嘟嚷道:“几个猴儿,这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老婆子还没与莲丫头说几句呢。”

三表嫂眨了眨眼,捂唇一笑,“老太太竟是吃起醋来了!”

“好了,你们几个将给莲丫头的见面礼搁下,这就各自散了去吧!”

余氏出来发话,连温氏都站了起来,笑着将东西搁在了丫环递来的托盘里,这便一一地退了出去。

余氏回头望了一眼,知道沈老太太有话要对季重莲说,也不久留,让丫环将满满两盘子的礼物搁下,悄声地退了出去。

“外祖母!”

季重莲笑意温软地看向面前的沈老太太,老太太的目光中只有和蔼与慈祥,仿佛是看不够她似的,一会儿伸手理理她的鬓角,一会捏捏她的手骨,叹声道:“怎么这般瘦呢?是这次生病给累的吧,一定要把身子好好补起来,不然我看着就心疼!”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外祖母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定会将这身子养壮实的。”

沈老太太看了季重莲一眼,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有些迟疑道:“你外祖父那里…去看过了吗?”

如今的沈老太爷多半时间都是在床榻上昏睡着,有时清醒个一刻钟,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有一两句呓语,看着便让人难受。

“阿衍陪我去看过外祖父了…”

季重莲说到这里垂下了目光,她曾经在沈氏的妆奁里见到过沈老太爷的画像,那时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精神抖擞,面容饱满而有气势,可如今躺在床榻上的老人却是形销骨立,看着便让人心里止不住地酸涩。

“你也不必难过,”沈老太太拍了拍季重莲的手,感叹道:“活到这个年纪咱们已是知天命了,你外祖父这一生唯一遗憾的便是你母亲,当年咱们没能顺了她的意,反而让她嫁到了季家去,累得她年纪轻轻便这样去了,说到底,也是咱们的过错啊!”

季重莲微微有些惊讶,难不成当年的沈氏是不愿意嫁到季家的,还是有其他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但显然这个话题沈老太太不想多说,几句便带过,话题又转向了季重莲两姐弟,“看着你们姐弟如今这般好,咱们也知足了…外孙女婿对你可好?”

“他对我很好!”

季重莲抬起了头来,眸中绽放了一抹真挚的笑容,坦然而又纯净,看得沈老太太连连点头,欣慰道:“这夫妻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人,你们还如此年轻,这路上难免会磕磕碰碰,女人要懂得宽容,学会体谅,往后再生下孩子,那便是你在夫家安生立命的根本!”

“外孙女明白。”

季重莲点了点头,又听沈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是婆婆那里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都尽量忍着,不要和她对着干,那始终是长辈,只要丈夫站在你那一边便什么都不怕了,她毕竟年岁管在那里了,你还怕熬不过她?!”

季重莲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沈老太太一眼,老太太这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说话?

不过这话却让她有些忍俊不禁,沈老太太毕竟还是站在她这一方考虑的,忤逆婆婆的事她当然做不出来,但她会采用迂回战术,总不能别人给你只苍蝇,你还要忍着恶心吞下吧?

这事她有分寸,总归回到彭泽怕是还有一阵闹腾,就她看来,裴母与郑宛宜都不是那么容易妥协服软的人,双方之间必定还有一场较量。

沈老太太就这样絮絮叨叨地和季重莲说了许多话,最后直说得她自己都乏了,这才歇下。

季重莲回到苑子里时,裴衍已经在屋里候着她了,看着身后的采秋与林桃各捧着个托盘回来,托盘里珠光宝气一片霞光璀璨,他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沈家人是将你当成个宝了!”

“那可不是!”

季重莲笑着将手放进裴衍伸出的掌心里,顺势坐在了他腿上,翘唇笑道:“你娘子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你就得瑟吧,不害臊!”

裴衍点了点季重莲的鼻头,凑在她香软的衣襟里,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渐渐变得喑哑,深邃的黑眸里泛着**的渴望,“莲儿,你这身子可是全好了?”

季重莲养病这几日裴衍可是完全禁了欲,美人娇柔若柳,倚在怀中他却是动弹不得,那样的折磨可是能生生地将他逼疯。

今日季重莲可以下床去见沈家人了,还陪着沈老太太聊了一个下午,这是不是也说明她的身体已是全然无碍,能够由得他为所欲为了?

“你这人,满脑子想得什么呢?!”

季重莲心中一颤,立马红着脸弹了开来,她回头四下里一望,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丫环们已经退得不知所踪,连门都给轻轻合上了。

“你的丫环自然是知机的,早在你坐我腿上时她们便识趣地退了出去,接下来…”

裴衍眸色渐沉,看着在怀中如小鹿一般羞怯挣扎的季重莲,仰头便深深地吻了上去,室内顿时一片旖旎,春光乍泄!

第【123】章 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第【123】章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广陵地处扬州,俗话说“烟花三月下扬州”,那时的扬州烟雨蒙蒙,琼花盛开,花香扑鼻,正是最美丽的时节。

扬州素有“雄富冠天下”之称,美景数不胜数,实是江南瑰宝。

这里有春秋时代最古老的运河段邗沟,汉代广陵王墓,隋代炀帝陵,南北朝古刹大明寺,唐宋古城遗址,唐鉴真纪念堂,宋伊斯兰教普哈丁墓,仙鹤寺等众多名胜古迹,若是要一一游览,怕也是要花上好长一段时日。

季重莲早已对“瘦西湖”神往以久,此次来到广陵,自然要就近游览一番。

七月的午后,刚下了一场蒙蒙小雨,天气虽然没有清爽多少,但雨后的天空却更加明媚,天边隐现一条七彩的霓虹横跨湖岸,美得如梦似幻,十里长的湖区两岸,完全是一派“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的湖区圣境。

季重莲陶醉于“瘦西湖”的美景,却不觉身边已经少了个人,转头时只见到了季崇宇,这才疑惑地问道:“你姐夫呢?”

季崇宇咧嘴促狭一笑,“姐夫听说这里的灌汤包特别地道,这不趁着你欣赏美景之时,特意买去了,姐,你可真幸福!”

季崇宇这话倒是说得真心,若说从前他还对裴衍有几分芥蒂,这段时日的相处见着裴衍对季重莲的关心爱护,连他都自叹不如。

“你这小子懂得什么?!”

季重莲笑着嗔了季崇宇一眼,心中却是一暖。

一旁的采秋见状连忙过来扶着季重莲在凉亭内坐下,林桃又端来了冰湃过的酸梅汤,最是解暑不过。

这次出门季重莲将林梅与春华留在了裴家,一来是全部的丫环都带走了不恰当,二来她也想看看她不在的日子林梅她们会怎么应付裴母与郑宛宜的刁难,若是这关都过不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她如何能全心地信任她们?

也是她身边已是用惯了采秋与林桃,这两个丫环一个细致一个能言敢说,真是缺一不可。

红英一家子虽然做为陪嫁跟了过来,但她毕竟在裴家还没站稳脚跟,也不好安排什么差使,如今只能暂时待在她陪嫁的庄子上,等着有合适的差使再说。

“我是什么都不懂,可只要见着姐开心,我就高兴!”

季崇宇伸手接过林桃递来的酸梅汤,林桃看了他一眼,低垂的眸中闪过一抹羞怯,季重莲将一切看在眼里,目光不由闪了闪,却只是抿着酸梅汤,什么也没有说。

“外祖父这两日精神可好些了?”

季重莲看向季崇宇,这几日季崇宇多半时候都陪在季老太爷身边,侍候着他用汤药,这小子虽然脾气倔强了些,但到底心里还是关心沈老太爷的。

“还是那模样,大夫也说了只看时日长短…”

季崇宇长长地叹了一声,少年的眉宇间染了一抹淡淡的清愁,就像蒙了雨雾的湖水,层层叠叠看不到岸。

“生死由命,大夫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季重莲垂下了目光细想了一阵,忽而抬头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县学里不能耽搁久了。”

“最迟这个月底就走,县学里的夫子与杜夫子曾是同年,他对我多有关照,学业上落不了的。”

季崇宇自然知道季重莲担心什么,不由牵唇一笑,学业上的事他倒不操心,自己的前途若是没有把握,他还能指望什么。

其实他挺羡慕姐夫裴衍,好男儿应当志在四方,而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那是怎样的快意人生,连大表哥石勇也去了西北军营,说实话他心里很是向往。

但季家的出路不在军门,他只有努力在仕途上搏出个前程来,将来的季家才有望。

季老太太与季重莲对他寄望良多,这一点季崇宇是知道的,父亲季明宣不争气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可季家不能断在他这里。

“你有分寸就好。”

季重莲点了点头,季崇宇很懂事,自从她掌管家事后,学业上便再没有空闲监督着季崇宇,好在这小子自觉上进,也没有染上那些不良的习性,算是季家这一辈里难得的好苗子。

“咦,那个人好面熟啊!”

季崇宇突然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红色身影,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那人他好像在彭泽的茶楼里见过。

季重莲也顺着季崇宇手指的方向转过了目光,果然见着一个男子向这样缓缓走来,他一身红衣似火,长袍的尾角拖曳在地,抚过湖边的青草地,就像绽开了一朵朵莲花,妖娆而美艳。

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季重莲当日在彭泽所见的茶楼老板——毕焰!

可是毕焰不应该在彭泽吗,难不成是追着裴衍来了广陵?

季重莲正在思考之间,显然毕焰已经看见了他们,含笑走了过来,拱手道:“嫂子,季小弟,咱们真是有缘啊!”

他眼风一瞟,举手抬足间都是说不出的风情,季崇宇都看傻了,这还是男人吗?

季重莲轻咳了一声,含笑还了一礼,“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毕公子,真是有缘。”

“那可不是。”

毕焰勾唇一笑,额头上的殷红血痣妖娆而妩媚,他自顾自地坐下,伸手便倒了一杯酸梅汤,喝过后却是摇了摇头,眸中略有惋惜之色,“冰镇酸梅汤最是消暑不过,但这梅子渍得甜了些,下次可以少放些bing糖,试试霜糖该不错。”

采秋与林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完全没有做客人的自觉,倒是让做主人的生出一丝尴尬。

季重莲淡淡一笑却并不答话,一旁的季崇宇却有些急了,又听毕焰不急不慢地问道:“嫂子,怎么没见着阿衍呢?”

“姐夫去买灌汤包了!”

季崇宇没好气地看了毕焰一眼,满脸的不欢迎,那意思大抵是你从哪来就往哪去,咱们不拦着。

毕焰似笑非笑的勾着眼角,完全忽略了季崇宇,只拿一双潋滟的眸子盯着季重莲,耀出一片波光,“我就说嘛,阿衍这般宝贝嫂子,自然该是寸步不离才对…”

季重莲神情微微一敛,毕焰这话像是…话里有话!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季崇宇倏地站了起来,面色沉沉,这红衣男子说话轻佻浮躁,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宇哥儿!”

季重莲拉住了季崇宇的袖摆,他不得不弯下腰来,只听季重莲低声道:“你去找找你姐夫,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可他…”

季崇宇咬了咬牙,目光瞪向毕焰那方,满脸地不甘愿。

“没事,还有采秋与林桃陪着我,青天白日的怕什么?!”

季重莲牵了牵唇角淡然一笑,那头的毕焰却是两指捻起了白玉杯盏在指间转转悠悠,笑容诡异难言。

“好,那姐你有事就唤人,沈家的护卫就在不远处,随时赶得来。”

季崇宇这话显然是对着毕焰所说,他总觉得这个男人不怀好意,而且又长得这般妖媚,完全就不像个男人。

看着季崇宇的身影淡去,毕焰这才笑道:“嫂子,令弟好似对我有些误会啊!”

季重莲轻笑了一声,“是不是误会还不好说,毕公子到此究竟所谓何事,不妨说出来听听。”

“嫂子果然是聪明人。”

毕焰说完这话,目光已是向左右扫了扫,季重莲遂对采秋与林桃点了点头,她们这才退出了亭外,确保听不到俩人的交谈。

“嫂子可知道阿衍这次来广陵是为了什么?”

毕焰面色一敛,泛着水光的黑眸中渐渐沉淀出一丝凝重的意味。

“还能是什么,陪我看望病重的外祖父。”

季重莲这话答得谨慎,裴衍与毕焰是认识,但并不代表俩人是至交是好友,对于自己的丈夫,她是出于本能地维护,不管裴衍做了什么,只要他之后有合理的解释,她都能够接受。

可毕焰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挑拨?试探?还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喔,只是这样吗?”

毕焰挑了挑眉眼波婉转,显然是不信季重莲所说。

季重莲话语清冷,“不然该是哪样,还望毕公子明示。”

“堂堂燕王麾下的指挥佥事,竟然有闲情陪着媳妇来逛这瘦西湖,你可知道西北如今是什么局势?!”

毕焰冷冷一哼,话语中不觉带出了一分凛冽的气势,雨后阳光初绽,斜斜地照进凉亭,映在他那颗额间的红痣上,鲜艳欲滴,有种妖异的美!

季重莲拂了拂衣袖,唇边的笑容亦发淡漠,“毕公子这话却是问错人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再说男主外,女主内,若是毕公子有公事找阿衍商谈,大可以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季重莲四两拨千金地将毕焰给挡了回去,他的唇角不由泛起一抹冷笑,“嫂子果真是伶牙俐齿,不愧是季家的女儿!”

“毕公子过奖了。”

季重莲面无表情地颔首,目光微垂,却是心念电转。

毕焰这人太过妖异,第一次见面还未表露出什么脾性,为何这一次对她却是锋锐尽出咄咄逼人,这一切又代表着什么?

季重莲虽然面上平静,可心中难免有一丝焦急,自从石勇离开丹阳从军之后,她就再也阅读不了朝廷的邸报,这一段时日政局如何变迁,燕王是否还在韬光养晦,还是有了其他的异动引人怀疑,这些她都不知道,也无从分析。

不然,此刻毕焰这一说,她完全可以结合她了解的信息找出其中的症结所在。

毕焰轻轻笑了一声,食指却是卷起颊边一缕乌发缠绕打圈,眼波一横,妩媚丛生,他薄唇轻启,却是饱含深意地说道:“嫂子就这般确定待会阿衍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重莲面色一凛,指尖微微收紧,扎进了掌心。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

毕焰似笑非笑地说着话,突然,他的目光凝住了,透过季重莲的肩膀向远处望去,那里一个男子正急快地奔跑而来,他身姿矫健奔走如电,如行云流水一般,不是裴衍又是谁呢?

毕焰收起了笑脸,手腕一转,扣紧了袖间的一样物什,气定神闲地望了过去。

靠近凉亭几步远的距离裴衍已经收了脚步,晃动的衣摆犹如怒涛一般陡然平静下来,有一种诡异的宁静,林桃与采秋行了礼后早已经退向了一旁,他这才踏着步子迈进凉亭,犀利的目光扫过毕焰,轻声对着季重莲唤道:“莲儿!”

“阿衍。”

季重莲面色一松站了起来,脚步已是向后退了一步,与裴衍贴近了,他气息微喘,但全身上下完好无损,看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受害,那毕焰为什么要这样说,她亦发觉得这人居心叵测。

“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毕焰缓缓地站起了身来,他抿紧了唇,妖娆的眼眸已是眯成了一条线,红色的衣袍如火焰一般激荡飘摇,却让人感觉到无限的冷意。

“我的家和亲人都在这里,为什么不能回来?”